沈新裴难得的好心情也被尹段迟影响了,一个平时看起来随心所欲,就算遇事都会悠哉悠哉,照常把贫嘴当成乐趣的人,在突然之间沉闷下来,经常会让外人不知所措。
第二日闹钟响后,沈新裴换上轻便的运动装,简单洗漱,心想待会儿晨跑回来给尹段迟放两天假,那人遇到的肯定不是小事,至少从心情看来,会比欠下三百七十万的事儿要大,而且大很多。应该给他一点时间去处理。
尹段迟一晚没睡,一早起来就等在了客厅,第二杯咖啡刚下肚一点点就感觉有点发胀,剩下半杯喝不下,他静静地晃着水杯,等热气冷却,醇香也跟着淡了。沈新裴从主卧出来,尹段迟把水杯放下,站起身。
沈新裴微微惊讶,当看到尹段迟也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的时候,他一面下楼,一面问道:“要出去?”
尹段迟看着人朝他走近,一晚上过去,总算笑了笑,虽然幅度很小,但也算。他摇头说:“带我跑跑步吧。”
几分钟后,两人出了门,在别墅前院的花园里,沈新裴让他先提前热热身。尹段迟跟着沈新裴做准备动作,蛮是认真。
这片别墅区很大,一般绕着外围跑一圈半就已经达到了沈新裴需要的运动量。
尹段迟让沈新裴跑前面,说自己跟着他。跑步时两人没怎么说过话,倒是一路遇到不少晨跑的邻居,沈新裴看起来已经跟他们熟悉了,会互相道早上好。
沈新裴一路都保持着匀速,跑了一半后,他发现自己没怎么听到尹段迟的脚步声,以为是没用跟上,还放慢速度回头看他,这样的运动量对不怎么锻炼的Omega来说确实会有点累。
然而目光相撞,初升的阳光晃着眼,尹段迟与他只两臂之遥,呼吸节奏也不见乱。沈新裴几分诧异,转过头,又恢复了速度。
沈新裴的一回眸错乱了尹段迟的视线,如同做坏事被发现,心脏猝不及防地颤了一下,跑那么长一段路都没有加速的心跳,现在却静不下来。
他一直都在看着沈新裴光洁平整的后颈,知道那白皙的皮肤下有注满了葡萄酒味的腺体。
Omega与Alpha在动用信息素,亦或是发情、易感时,原本和未分化人类无异的后颈,会浮现出一个因人而异的印记,像那种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的纹身。
尹段迟的印记是朵庄贵神秘,不落俗尘的紫玫瑰。沈新裴的,他之前没注意过,但在醉酒那夜,他隐约看到了一条藤蔓的轮廓,应当是葡萄藤蔓,每个人的印记多多少少都会和自己的信息素挂钩。
跑完一圈半,沈新裴对尹段迟说:“走半圈再回家。”
他胸膛起伏较快,只侧过来半张脸,微颤的睫毛被光影很好地量出长度,脸颊皮肤带上了一点晕染服帖的嫩红,说话时双唇隙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
那一霎时,尹段迟很想去摘一颗草莓,用清晨汩汩的山泉水洗净,捧到沈新裴面前时,草莓尖儿上的水珠一定还得带着同现在一样的金灿朝阳。
尹段迟点头,多走了两步,与沈新裴并肩。
这样的一圈半对尹段迟来说并不算什么,曾经他每日要负重跑的,是现在的好几倍。不过他还是瞄了瞄眼,跟着沈新裴的频率起伏起胸膛。
沈新裴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也递给尹段迟一张,觉得这人的心情要比昨晚好一点点,但情绪依旧被心事压着,他想了想,与身旁的人搭话道:“你以前每天会锻炼多久?”
沈新裴分化成Omega后,即便小时候在训练中度过,但体质依旧下降明显,与Alpha的差距被拉开很多。在分化后的前三年,沈新裴发了疯似的让自己变得强大,数不清多少次因体质扛不住高强度训练而昏迷,直到在炼狱淌过无数次滚滚岩浆,又注射了伪装剂,这才拥有了现在的体质。
而尹段迟随他跑了这么久,却并没有比自己喘得多厉害,这实在太难不让人在意。
尹段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该跑一半就喊累的,但不知怎么,他突然很想让沈新裴了解一点他的从前。
在以往很长一段时间里,尹段迟每天都会埋怨命运,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世上任何人都比他过得好。那段时间,如果不是带着愤怒,不是想亲手杀死一个人,他半点都活不下去。
他深切地憧憬着有人会比他还要不幸。
憧憬是对美好事物的幻想与殷切希望,他知道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恰当,毕竟他所希望的事情与美好没有一点关系,还很不道德。但于那时的尹段迟而言,有人跟他一样不幸,那就是最美好的事。
以前尹段迟生命里的每一盎司都只有血与汗,现在他看似熬过来了,可实际仍旧无法在阳光下生活,有关他的一切都被藏着。
尹家二十多年后同意他回家,可他的身份还是早就注定的,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他成立了自己的事业,一个数一数二的跨国公司,但那么大一个公司,还是上上下下都寻不出“尹段迟”三个字。
二十多年,他与黑暗一体,从未分开。
可他一直想要远离黑暗,无比迫切地需要明光。
所以直到现在,尹段迟还是想去找那样的人,找到后,会比那个人自己还要关心他的人生与结局。
自然希望那个人的结局是幸福的,因为这样,尹段迟自己也会有力气寻找光。
谁不想好好活下来,就算只过着最平凡的生活,那也能不枉此生,尝过百味。
在昨天之前,尹段迟觉得沈新裴的人生只是比寻常人要难上一个等级,可当看到短信,沈新裴的不幸便直接与他媲美,是他等了许多年才遇见的希望载体。
现在,为了想要看到的那抹希望,尹段迟愿意向上天祈求在他身侧这个终于出现的人,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不止要好好地活。
这个人还得身处光华,受星月藻饰,周游几千万里,补回曾经被迫忽略的风景,最后站在山川顶峰,还能寻回最初的名字。
“多久?”尹段迟回想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多久不知道,那时没什么时间概念,只记得除了睡觉,就是各式各样的......锻炼,出一身汗。”
沈新裴一怔,尹段迟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无端端地头皮发麻,好多疑问齐齐涌上心头,他很想再询问点什么,但又很怕尹段迟的回答会让他见识到另一个让人窒息的世界。
而不论尹段迟在那个世界是什么角色,只要他曾生活过,那便是可悲的。
沈新裴不会安慰人,所以最终什么也没问,平静地收回视线看向前路,一起回了家。
两人各自回房冲澡,再出来吃早饭时,都换了件衣服。
尹段迟正要问这几天的行程,沈新裴就先在桌前一股子蛋羹香味中开了口:“你需要两天假期吗?”
尹段迟眨了两下眼,“你最近的工作不用去别的地方吗?”
沈新裴回忆后,说:“都是去公司。”意思是,本来也不需要尹段迟开车。
“那,就今天下午的半天假期吧。”尹段迟略一沉吟后道。
“半天就行?”沈新裴问。
尹段迟笑起来,“行,半天就行。”
沈新裴打量他一会儿,觉得这人笑得不假,便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一晚,又跑了步,某些情绪得到发泄,尹段迟心情渐好,找不到事做,又开始和沈新裴贫。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不要我送你去宏意,是觉得我见不得人吗?还是你在公司养了小白O,怕人家见到我会不高兴?”尹段迟把碗里的鸡蛋羹舀得稀烂,脸上恢复了沈新裴最熟悉的嬉皮笑脸。
沈新裴:“......”
一个多小时后,沈新裴坐在办公桌前,正处理着事儿,突然想起什么,给监视尹段迟的Alpha打了通电话。
尹段迟显然是不打算让沈新裴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的,人的态度在这里,沈新裴也不好继续派Alpha去跟踪他。
“今天下午尹段迟出门,你们远远跟着,能看到人,确保他的安全就可以了。”沈新裴顿了顿,想到三百七十万,又补充道,“也确保一下他周围事物的安全,打架无所谓,别让他砸东西。”
下午,尹段迟出门就甩开了那几个Alpha,跟着导航来到短信上的地点,他坐在车上用精神力一点点地探测四周。
那条短信的发送号码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一串数字,昨天看到之初,他确实被吓了一跳,可号码主人早就死得一干二净,尸体还是他扔进的火坑,发送短信的不可能是鬼,那就只能是有人故弄玄虚玩花招。
目的呢?
为了揭开沈新裴的身份?为了让尹段迟知道,沈新裴已经被毒蛇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