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姜梦身为梦呓神族，根本用不着新城代谢，也就不必睡眠。到了夜晚，他把杨穆哄睡了之后，就会去太虚幻境的天禄阁里疯狂查阅各种知识。
这是姜梦内心深处的一个执念。他相信万事万物与艺术一样，有一个全星球乃至全宇宙共同的绝对真理。这个真理肯定是可以适用于任何情况、任何环境、任何时间、任何坐标的。他想要领悟这种横跨一切的智慧。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任何人，免得被嘲笑，但是他隐隐约约真的有这种认知，他没有证据，空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找到适用一切领域的真理。
如果想念外公了，姜梦就直接把记忆之书带到阴间去陪外公一起看。不过他答应了杨穆，在她睡醒之前必须要老老实实钻回她的怀抱里，然后像一个抱枕一样被杨穆四肢缠住。
在知道姜梦生母应有的疯子下场后，外公的亡灵叹了一口气，“子女的不肖，就是我做父亲的失败。”
家中其他的祖宗亡魂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放在心上。”坐在一旁的姜梦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手里还是拿着《河图洛书》在仔细研究，“不从根本上改变不平等、歧视、需求、隔阂与结党营私，就势必会走历史的老路。”
姜梦合上了书本，然后凝视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阴间，若有所思地说：“极乐净土这样下去只能偏安，不能改变整个星球。”
“那有什么新想法吗？”外公与其他的已故亲人们慈祥地看着他。
“我得创造一门综合了图腾、发音与思维的概念性通用语言，能够让各个不同生物之间能够沟通。建木，或者说旧巴别塔之所以差点对众神产生威胁，就在于当时全人类的语种是相同的。”姜梦皱着眉头说道，“然后我需要同时普及教授人类的科学、妖怪的肉体生命力以及神明的仙术。大家都是超级生命，那就不存在压迫了。”
“这种事是可行的吗？而且即使都成神了，应该也有强弱之分吧。”外婆的父亲，老公公的亡魂尖刻地插嘴问道。
“可行。而且有过先例，共工的臣子相柳，还有盖亚之子堤福俄斯，他们原本都是神，但是又把自己的肉体与妖怪融合了，导致他们拥有极其强大的恐怖力量。”姜梦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但是我......自己并不擅长教学，使用自己的噩梦之力是纯粹按照我自己的情绪、心情，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生力量。可是我该如何教育其他人达到自己这样的程度呢？”
“我需要更多真正懂行高手的帮助。消灭肉体是很容易，但是改造灵魂可真是个难事。”姜梦有些头疼地一个后仰，看了看幽都上方的时钟。夜晚快要结束了。
“妖怪勉强都还好说服，可是神明呢......神明都藏在了哪里呢......在找到神明之前，我不能就提前让妖怪们先贡献自己的知识，因为这样会让我失去妖怪的信任，它们会以为我在偷取它们的维生本领，然后带领其他的神明迫害它们。”
“我能嗅到一股阴谋。”他有些阴郁地自言自语：“这些神明在故意躲避我。你们见过孙悟空吗？”
“没有。”“这不可能吧？”“什么？”
“见过白雪公主吗？”
“也……没有。”“芽儿，你在说梦话吧。”
“超级英雄？”
“这些……这些是虚构出来的吧。”祖宗们都不说话了，只有外公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神也是虚构出来的。只要有人崇拜，他们就应该会诞生，不是吗？这些故事神的文化作品到处都是，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这不合常理。”
“说到阴谋，”外公突然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一句，“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死亡。”
“怎么说？”姜梦立刻问道。
“我明明已经命不久矣，为什么你父亲那个小人要多此一举，故意毒死我呢？”外公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我现在意识到了，我年轻时封印了很多的妖怪。一旦我自然死亡，想要再破除封印会很麻烦。”
姜梦“腾”地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暴怒：“但是只要你死于非命，就可以轻松解封那些妖怪？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认为是这样。”外公犹豫不决地说，“可我不明白子贤正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要解放一群凶残的妖怪——”
“我不在乎原因，子贤正必须死。”姜梦的脸已经完全被愤怒扭曲，头上的青筋直跳，毫无人性，像极了他暴虐的生母。这个脸色让外公不禁一叹。
“难怪人类的执法者找不到子贤正，这厮是躲到封印妖怪的地方了，他们当然找不到。”
“我把妖怪们都封印在了休与山、鼓钟山与高前山的交界处。”外公严肃地看着姜梦，点了点头。其他的祖宗们都站起身来目送他。
姜梦扭头正好遇上去夜巡回来的后土娘娘。按照惯例，她红着脸笑眯眯地打算对姜梦打招呼：“小梦呀，今天——”但姜梦匆匆忙忙地给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继续杀气四溢地画了一个传送门回太虚幻境去了。
愤怒与仇恨撕扯着姜梦的心……杀死外公的仇人，我是不爱杀生，但今天你别想在我手下活着。
回到了太虚幻境的寝室，杨穆还在充满不死甘露的睡眠球里熟睡，姜梦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一点，也跳进了睡眠球的液体里，抚摸她的脸。
“穆，穆？穆……”
杨穆有点睡眼惺忪地辨别着姜梦的方向。
“小梦，这么早起对宝宝不好——”
“对不起，穆。但我必须得杀个人。”
太阳还未完全起来，他们迅速地来到了人世里，杨穆变成了一条老虎大小的猫形态，姜梦骑在她的背上匆匆地在休与山、鼓钟山与高前山这三座神山的交界处四处飞行。
（这个地方不简单。）穆的心灵感应向他传达过去。
（你是指地上这些五彩的小石子？）
（对，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些石子叫帝台之棋，应该被用来向帝台神祈祷过。拿这些石子去煮汤喝了可以让人类不受魑魅魍魉的蛊惑。）
杨穆一边飞行，一边用猫鼻子到处嗅来嗅去，接着他们来到了——
（我的天。）
这片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恐怖坟场。外公当年施加的封印很明显早就被破坏了，但是更令人胆寒的是这里堆积了巨量的妖怪尸体，各个面目可憎。
一道妖火闪过，杨穆变回了人型。她看着这尸横遍野的地方，眉头紧锁，一个一个数着它们的名字。
“穷奇、梼杌、饕餮、诸怀、蠃鱼、蛊雕、朱厌、罔象、姑获鸟……它们全都被吸干了生命力……子贤正区区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姜梦与杨穆黑着个脸，顺着这一路的尸体追踪。然后令他们诧异的是，居然有人类站在这里，他金发碧眼，穿着一件漂亮的小西装，像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上班族，和周围的妖怪尸体格格不入。
“喂，你还好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可这男人仅仅只是像一个僵尸一样，用极其僵硬的步伐慢慢地朝着前方走。姜梦立刻给杨穆共享脑内意识，用心灵感应去读他的心理。
（快来救救我吧。）
“什么？……”姜梦皱着眉头又开始读取他的记忆。
他从小成绩优异，但是他没有特长，没有兴趣爱好，他不知道太阳系八大行星是什么，因为考试不会去考。在考试结束的瞬间，他就不记得自己学过什么了，大脑仿佛清空了，但是不重要。他已经考过了，都结束了，他已经是社会人了。
一开始他很自信，当初来大城市的时候，他经过艰苦的环节进入了大公司上班，这就体现了他的能力了。
他的工资令人羡慕，他购物一定要买最时髦的大牌，他可以让自己穿上去特别成熟，比起偶像明星也差不到哪里去，周围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他。他知道他们在看着他，但是他不可能正对着他们，不过依旧，他还是会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他要比以前那些幼稚的同学要更像一个成熟的社会人，他一想到自己上学时候的丑照还留在班级相册里就想要抓狂，他必须要和这些过去幼稚的社会关系一刀两断。他好害怕在路上看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他已经太优秀了，他必须要假装根本不认识。
他甚至恨不得和小城市里的父母割席，他们太羞耻了！父母总是穿着落伍的衣服，听那种乏味的老歌，一个劲地说可笑的过时观点。他根本不想和父母一起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太丢脸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城市里的大公司里的职员，和他们不一样了，他必须要把姿态做出来。
他绝对要听小众音乐，他不可以和工人、农民听一样的歌曲。尽管他这辈子根本没有看过足球赛，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一场决赛的双方球员叫什么，不过周围的评论都在感动，他也觉得很感动，他需要赶紧也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与大家一样。
他每次旅游，都拍了很多照片，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玩了什么，但是他确确实实拍了很多照片，社交媒体里也有很多人给他点赞，因为他给发布图片的配文想了1个小时。
他也和周围的同伴一样没事就去一些灰色地带的酒吧里，他想寻刺激，却又不敢真正喝醉了，只不过是花了一大堆钱买廉价的酒，浪费自己的工资。但是他乐意，会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更加像进入社会的成年人。
可是他依旧找不到对象，不是说没有可能，但是看上他的，他都瞧不起；他有意向的，永远没有出现。不过没有关系，他应该耐心一点。他这么优秀，他当然值得更好的。
可是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在大城市漂泊多年觉得自己毫无归宿、一事无成。他的职位永远没有变化，他永远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呆在大城市，再待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就这么走了，也太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他不能放弃现在精致的生活，社交媒体上周围的人还要给他点赞。
可是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的肉体开始支持不了他的工作了，他无论怎么努力加班也不可能比得过新来的小员工。他们的工资都要比他高，可他的大脑已经很难学会新的软件了。
即使他自己开始感觉很古怪，可是他周围的人类还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不敢成为异类，也不敢问别人有没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因为他必须是体面精致的，周围的人都在忍不住看着他，他不可以问这种自降身段的问题。
他的人生像旋转木马，乍一看一直再往前走，但是永远都只是相对静止，他不可能超过任何人，甚至无法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然而又忍不住一直在盘算着毫无用处的计划：怎么消灭旋转木马上的其他人类。
他这份优渥的工作是他能找到的最好，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份工作，不过他也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和周围的朋友一起做最时髦的社交活动，但他自己内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但是他还是要做。
他没有世界观，没有人生观，没有价值观。大家都这么做，他就必须也要这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他就只是单纯地活着，没有目的地活着。但是他已经受够了拼尽一切仅仅只是去维持现状了。
（好想睡觉。）
（我太累了。）
（我恨我自己。）
（我想要把一切都毁灭，因为真的太无聊了。）
姜梦与杨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纯粹的恶意。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逻辑的恶意。”杨穆阴郁地说，“我记忆里，这个恶意在你3岁的时候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
姜梦沉默了一下，“是邪神，是它吸干了我外公封印的妖怪。”
“小梦，你看。”杨穆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只见一个下坡望去，一个一个，数不清的人类都如丧考妣一样一步步地朝着中央的一颗巨蛋那里走过去，妖怪的尸体也到达了巨蛋那里断了下来。
姜梦与杨穆冷着脸在人群中穿梭，什么职业都有，什么年龄都有，甚至还有很多儿童。他们的心理活动开始不断地涌入他们俩的脑海里。
（好无聊。）
（我该做什么。）
（谁来救救我吧。）
（可是我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谁来告诉我未来要做什么。）
（我想要恶意报复。）
（我想要恶意发泄。）
（我好希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毁灭。）
（毁灭。）
（毁灭。）
（毁灭。）
（毁灭。）
“呵，我从小到大最担心的就是为什么我和别人不同。”姜梦讥讽地看着这些人类，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这些俗物，人到中年反倒在这儿无病呻吟，不正是你们自己追求的社会性吗？”
这些人类的双手都像诡异邪恶的朝圣者一样高高举起，目光看向中心那块乌黑的巨蛋，他们的大脑里突然冒出来了巨量的黑色物质灌注到了巨蛋之中。巨蛋突然裂开，从里面流出了极度恶心的乌黑发臭的剧毒液体。姜梦用神笔一画，所有这些被引诱过来的迷茫人类全部都被神力保护罩包住。
巨蛋惊天动地爆裂开来，庞大的蛋壳都飞了出来，砸到了那些人类的头上，幸好有神罩保护着他们，但是他们依旧一动不动，眼神里充满着狂热与邪恶。
“毁灭！”
“毁灭！！”
“毁灭！！！”
破裂的巨蛋里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人影，但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是姜梦的父亲——子贤正，但是他的眼睛完全就是鹊灰、鈦铁与绀青的。他也张开了双臂，释放出了一些蝌蚪状的苍黑、藏墨蓝色诡异液体，底下的人类也在发了疯地狂欢，海浪一般的狂叫仿佛要冲上云霄。
“主！请接纳我们为赞美主而向主献上的祭品和祷告，
为使今天我们所纪念的灵魂，
从死亡而超升入生命的境界！”
注：
1. 这些被邪神蛊惑奉献自己恶意的人类，灵感来源于村上春树的《旋转木马鏖战记》。
2. 被蛊惑的人类的狂欢来自于莫扎特的《安魂曲》。
3. 原本这一章的很多灵感都来自于我三年前的一个小故事的灵感，当时本是以主角的老同学为角度出发设计的。现在写故事的时候，发现主角姜梦的设定是一个人见人恨的角色，他不可能有什么老同学。
4. 姜梦的外公年轻时可以封印这么多妖怪，还是比较厉害的。
这是姜梦内心深处的一个执念。他相信万事万物与艺术一样，有一个全星球乃至全宇宙共同的绝对真理。这个真理肯定是可以适用于任何情况、任何环境、任何时间、任何坐标的。他想要领悟这种横跨一切的智慧。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任何人，免得被嘲笑，但是他隐隐约约真的有这种认知，他没有证据，空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找到适用一切领域的真理。
如果想念外公了，姜梦就直接把记忆之书带到阴间去陪外公一起看。不过他答应了杨穆，在她睡醒之前必须要老老实实钻回她的怀抱里，然后像一个抱枕一样被杨穆四肢缠住。
在知道姜梦生母应有的疯子下场后，外公的亡灵叹了一口气，“子女的不肖，就是我做父亲的失败。”
家中其他的祖宗亡魂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放在心上。”坐在一旁的姜梦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手里还是拿着《河图洛书》在仔细研究，“不从根本上改变不平等、歧视、需求、隔阂与结党营私，就势必会走历史的老路。”
姜梦合上了书本，然后凝视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阴间，若有所思地说：“极乐净土这样下去只能偏安，不能改变整个星球。”
“那有什么新想法吗？”外公与其他的已故亲人们慈祥地看着他。
“我得创造一门综合了图腾、发音与思维的概念性通用语言，能够让各个不同生物之间能够沟通。建木，或者说旧巴别塔之所以差点对众神产生威胁，就在于当时全人类的语种是相同的。”姜梦皱着眉头说道，“然后我需要同时普及教授人类的科学、妖怪的肉体生命力以及神明的仙术。大家都是超级生命，那就不存在压迫了。”
“这种事是可行的吗？而且即使都成神了，应该也有强弱之分吧。”外婆的父亲，老公公的亡魂尖刻地插嘴问道。
“可行。而且有过先例，共工的臣子相柳，还有盖亚之子堤福俄斯，他们原本都是神，但是又把自己的肉体与妖怪融合了，导致他们拥有极其强大的恐怖力量。”姜梦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但是我......自己并不擅长教学，使用自己的噩梦之力是纯粹按照我自己的情绪、心情，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生力量。可是我该如何教育其他人达到自己这样的程度呢？”
“我需要更多真正懂行高手的帮助。消灭肉体是很容易，但是改造灵魂可真是个难事。”姜梦有些头疼地一个后仰，看了看幽都上方的时钟。夜晚快要结束了。
“妖怪勉强都还好说服，可是神明呢......神明都藏在了哪里呢......在找到神明之前，我不能就提前让妖怪们先贡献自己的知识，因为这样会让我失去妖怪的信任，它们会以为我在偷取它们的维生本领，然后带领其他的神明迫害它们。”
“我能嗅到一股阴谋。”他有些阴郁地自言自语：“这些神明在故意躲避我。你们见过孙悟空吗？”
“没有。”“这不可能吧？”“什么？”
“见过白雪公主吗？”
“也……没有。”“芽儿，你在说梦话吧。”
“超级英雄？”
“这些……这些是虚构出来的吧。”祖宗们都不说话了，只有外公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神也是虚构出来的。只要有人崇拜，他们就应该会诞生，不是吗？这些故事神的文化作品到处都是，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这不合常理。”
“说到阴谋，”外公突然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一句，“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死亡。”
“怎么说？”姜梦立刻问道。
“我明明已经命不久矣，为什么你父亲那个小人要多此一举，故意毒死我呢？”外公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我现在意识到了，我年轻时封印了很多的妖怪。一旦我自然死亡，想要再破除封印会很麻烦。”
姜梦“腾”地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暴怒：“但是只要你死于非命，就可以轻松解封那些妖怪？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认为是这样。”外公犹豫不决地说，“可我不明白子贤正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要解放一群凶残的妖怪——”
“我不在乎原因，子贤正必须死。”姜梦的脸已经完全被愤怒扭曲，头上的青筋直跳，毫无人性，像极了他暴虐的生母。这个脸色让外公不禁一叹。
“难怪人类的执法者找不到子贤正，这厮是躲到封印妖怪的地方了，他们当然找不到。”
“我把妖怪们都封印在了休与山、鼓钟山与高前山的交界处。”外公严肃地看着姜梦，点了点头。其他的祖宗们都站起身来目送他。
姜梦扭头正好遇上去夜巡回来的后土娘娘。按照惯例，她红着脸笑眯眯地打算对姜梦打招呼：“小梦呀，今天——”但姜梦匆匆忙忙地给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继续杀气四溢地画了一个传送门回太虚幻境去了。
愤怒与仇恨撕扯着姜梦的心……杀死外公的仇人，我是不爱杀生，但今天你别想在我手下活着。
回到了太虚幻境的寝室，杨穆还在充满不死甘露的睡眠球里熟睡，姜梦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一点，也跳进了睡眠球的液体里，抚摸她的脸。
“穆，穆？穆……”
杨穆有点睡眼惺忪地辨别着姜梦的方向。
“小梦，这么早起对宝宝不好——”
“对不起，穆。但我必须得杀个人。”
太阳还未完全起来，他们迅速地来到了人世里，杨穆变成了一条老虎大小的猫形态，姜梦骑在她的背上匆匆地在休与山、鼓钟山与高前山这三座神山的交界处四处飞行。
（这个地方不简单。）穆的心灵感应向他传达过去。
（你是指地上这些五彩的小石子？）
（对，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些石子叫帝台之棋，应该被用来向帝台神祈祷过。拿这些石子去煮汤喝了可以让人类不受魑魅魍魉的蛊惑。）
杨穆一边飞行，一边用猫鼻子到处嗅来嗅去，接着他们来到了——
（我的天。）
这片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恐怖坟场。外公当年施加的封印很明显早就被破坏了，但是更令人胆寒的是这里堆积了巨量的妖怪尸体，各个面目可憎。
一道妖火闪过，杨穆变回了人型。她看着这尸横遍野的地方，眉头紧锁，一个一个数着它们的名字。
“穷奇、梼杌、饕餮、诸怀、蠃鱼、蛊雕、朱厌、罔象、姑获鸟……它们全都被吸干了生命力……子贤正区区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姜梦与杨穆黑着个脸，顺着这一路的尸体追踪。然后令他们诧异的是，居然有人类站在这里，他金发碧眼，穿着一件漂亮的小西装，像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上班族，和周围的妖怪尸体格格不入。
“喂，你还好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可这男人仅仅只是像一个僵尸一样，用极其僵硬的步伐慢慢地朝着前方走。姜梦立刻给杨穆共享脑内意识，用心灵感应去读他的心理。
（快来救救我吧。）
“什么？……”姜梦皱着眉头又开始读取他的记忆。
他从小成绩优异，但是他没有特长，没有兴趣爱好，他不知道太阳系八大行星是什么，因为考试不会去考。在考试结束的瞬间，他就不记得自己学过什么了，大脑仿佛清空了，但是不重要。他已经考过了，都结束了，他已经是社会人了。
一开始他很自信，当初来大城市的时候，他经过艰苦的环节进入了大公司上班，这就体现了他的能力了。
他的工资令人羡慕，他购物一定要买最时髦的大牌，他可以让自己穿上去特别成熟，比起偶像明星也差不到哪里去，周围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他。他知道他们在看着他，但是他不可能正对着他们，不过依旧，他还是会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他要比以前那些幼稚的同学要更像一个成熟的社会人，他一想到自己上学时候的丑照还留在班级相册里就想要抓狂，他必须要和这些过去幼稚的社会关系一刀两断。他好害怕在路上看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他已经太优秀了，他必须要假装根本不认识。
他甚至恨不得和小城市里的父母割席，他们太羞耻了！父母总是穿着落伍的衣服，听那种乏味的老歌，一个劲地说可笑的过时观点。他根本不想和父母一起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太丢脸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城市里的大公司里的职员，和他们不一样了，他必须要把姿态做出来。
他绝对要听小众音乐，他不可以和工人、农民听一样的歌曲。尽管他这辈子根本没有看过足球赛，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一场决赛的双方球员叫什么，不过周围的评论都在感动，他也觉得很感动，他需要赶紧也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与大家一样。
他每次旅游，都拍了很多照片，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玩了什么，但是他确确实实拍了很多照片，社交媒体里也有很多人给他点赞，因为他给发布图片的配文想了1个小时。
他也和周围的同伴一样没事就去一些灰色地带的酒吧里，他想寻刺激，却又不敢真正喝醉了，只不过是花了一大堆钱买廉价的酒，浪费自己的工资。但是他乐意，会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更加像进入社会的成年人。
可是他依旧找不到对象，不是说没有可能，但是看上他的，他都瞧不起；他有意向的，永远没有出现。不过没有关系，他应该耐心一点。他这么优秀，他当然值得更好的。
可是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在大城市漂泊多年觉得自己毫无归宿、一事无成。他的职位永远没有变化，他永远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呆在大城市，再待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就这么走了，也太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他不能放弃现在精致的生活，社交媒体上周围的人还要给他点赞。
可是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的肉体开始支持不了他的工作了，他无论怎么努力加班也不可能比得过新来的小员工。他们的工资都要比他高，可他的大脑已经很难学会新的软件了。
即使他自己开始感觉很古怪，可是他周围的人类还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不敢成为异类，也不敢问别人有没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因为他必须是体面精致的，周围的人都在忍不住看着他，他不可以问这种自降身段的问题。
他的人生像旋转木马，乍一看一直再往前走，但是永远都只是相对静止，他不可能超过任何人，甚至无法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然而又忍不住一直在盘算着毫无用处的计划：怎么消灭旋转木马上的其他人类。
他这份优渥的工作是他能找到的最好，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份工作，不过他也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和周围的朋友一起做最时髦的社交活动，但他自己内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但是他还是要做。
他没有世界观，没有人生观，没有价值观。大家都这么做，他就必须也要这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他就只是单纯地活着，没有目的地活着。但是他已经受够了拼尽一切仅仅只是去维持现状了。
（好想睡觉。）
（我太累了。）
（我恨我自己。）
（我想要把一切都毁灭，因为真的太无聊了。）
姜梦与杨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纯粹的恶意。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逻辑的恶意。”杨穆阴郁地说，“我记忆里，这个恶意在你3岁的时候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
姜梦沉默了一下，“是邪神，是它吸干了我外公封印的妖怪。”
“小梦，你看。”杨穆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只见一个下坡望去，一个一个，数不清的人类都如丧考妣一样一步步地朝着中央的一颗巨蛋那里走过去，妖怪的尸体也到达了巨蛋那里断了下来。
姜梦与杨穆冷着脸在人群中穿梭，什么职业都有，什么年龄都有，甚至还有很多儿童。他们的心理活动开始不断地涌入他们俩的脑海里。
（好无聊。）
（我该做什么。）
（谁来救救我吧。）
（可是我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谁来告诉我未来要做什么。）
（我想要恶意报复。）
（我想要恶意发泄。）
（我好希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毁灭。）
（毁灭。）
（毁灭。）
（毁灭。）
（毁灭。）
“呵，我从小到大最担心的就是为什么我和别人不同。”姜梦讥讽地看着这些人类，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这些俗物，人到中年反倒在这儿无病呻吟，不正是你们自己追求的社会性吗？”
这些人类的双手都像诡异邪恶的朝圣者一样高高举起，目光看向中心那块乌黑的巨蛋，他们的大脑里突然冒出来了巨量的黑色物质灌注到了巨蛋之中。巨蛋突然裂开，从里面流出了极度恶心的乌黑发臭的剧毒液体。姜梦用神笔一画，所有这些被引诱过来的迷茫人类全部都被神力保护罩包住。
巨蛋惊天动地爆裂开来，庞大的蛋壳都飞了出来，砸到了那些人类的头上，幸好有神罩保护着他们，但是他们依旧一动不动，眼神里充满着狂热与邪恶。
“毁灭！”
“毁灭！！”
“毁灭！！！”
破裂的巨蛋里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人影，但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是姜梦的父亲——子贤正，但是他的眼睛完全就是鹊灰、鈦铁与绀青的。他也张开了双臂，释放出了一些蝌蚪状的苍黑、藏墨蓝色诡异液体，底下的人类也在发了疯地狂欢，海浪一般的狂叫仿佛要冲上云霄。
“主！请接纳我们为赞美主而向主献上的祭品和祷告，
为使今天我们所纪念的灵魂，
从死亡而超升入生命的境界！”
注：
1. 这些被邪神蛊惑奉献自己恶意的人类，灵感来源于村上春树的《旋转木马鏖战记》。
2. 被蛊惑的人类的狂欢来自于莫扎特的《安魂曲》。
3. 原本这一章的很多灵感都来自于我三年前的一个小故事的灵感，当时本是以主角的老同学为角度出发设计的。现在写故事的时候，发现主角姜梦的设定是一个人见人恨的角色，他不可能有什么老同学。
4. 姜梦的外公年轻时可以封印这么多妖怪，还是比较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