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这两人,钟灵毓倒也没闲着。
思前想后,她准备先去当铺看看。
胡氏当铺算是整个行头里面的龙首,在长街上有些年头了,青天白日的,里面也多是些苦主,典当些金银好物。
依照这样人来人往的,若是他每月不运送大批金银进出,那倒是有鬼了。
可朝中近年来日益空虚,姬华为此夜不能寐,争要抓出那些贪污受贿之辈,想要将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就地正法。
但大理寺双拳难敌四手,天下事已经管不过来,朝中的琐碎只能交给了刑部右侍郎和都察院进行查办,可查到如今,也没有个所以然。
她盯着长街上人来人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唏嘘。
百姓有钱,官贾有钱,唯独皇帝没有钱。
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钟灵毓决定先去六扇门走一遭。
京郊壮年男子失踪一事先前都是由六扇门负责,按理来说已经有了半年,怎么说都能查出来个一星半点才是。
六扇门和大理寺素来不对付,除非必要,两处的大人都懒得往彼此地盘里钻。
钟灵毓今天能来,一众人心里都打着鼓。
底下的小厮去通报林不群的时候,碎碎念着:“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那钟灵毓这会儿刚回京就来咱们六扇门,不会是华驿县那里出了什么事吧?”
林不群眉毛一挑:“说什么呢?六扇门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能查出来什么?”
说是这样说,他心里还是焦灼。
待看见钟灵毓那张冷脸的时候,竟是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
钟灵毓无意摆官威,她轻飘飘地看了林不群一眼:“先前六扇门移交大理寺一桩案子,是京郊男子失踪案。本官此来,是调几个当时追查此案的差役。”
林不群一愣:“那案子不是早就调过去了吗?”
“第七宗案上说是抓到一个工头,但询问之后又放了回去。当时抓那工头的差役何在?”
林不群没想到她能看那么仔细,只能挥挥手。
眼下多事之秋,犯不着和钟灵毓硬碰硬。
更何况,人家从华驿县遇刺回来,头发都没少一根,真要是动起手来——
得到林不群示意的两个差役忙上前,将那些细枝末节的逮捕文书也带了过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等前去调查了失踪男子的家眷,原以为是拐子以工头之名骗走壮年男性去劳役,但追查到那工头,发现他也不过是个中间人,只是负责联系那些男子,却没想到几人去上工之后,也就渺无音讯。”
“那工头又是如何同那些人联系的?”
差役低着头回想着:“大人有所不知,京城里面多有一些游工队,比如这儿盖个房子找不到人,便会找这些游工头。游工头工价高,也便素来奔波。那工头将这几个人介绍的,也便是几支不同的游工队,一时间确实是找不到线索,只能先将工头放了。”
也就是说,工头将这些人介绍去了游工队,但却也不知道游工队的来历。
可天涯海角那么多游工队,为何每次他介绍的,都让人失踪了呢?
还是说那些男子并不是失踪,只是去了较远的地方务工,一时间失了消息?
钟灵毓摸索着刀柄,默不作声地思量了好一会儿。
六扇门罕见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可听说了,钟灵毓去乐华驿县一趟,那县丞,长史还有校尉可都死了。
这会儿再在老虎头上拔毛,死得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半晌,钟灵毓翻到了那逮捕文书上缉拿工头的地址。
她撂下卷轴,也没多说,掀袍就走。
一众人盯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方才的差役低声道:“其实钟大人,也没像传闻中的那样可怖。我可是听说,她这才回京城,连宫中都没有去,就回到大理寺办公了呢。”
“可不就是,你瞧她那眼下青黑一片,不知是多会儿没睡了。”
背后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林不群一句都没听进去。
钟灵毓不是去调查十八郎吗?为何还有闲工夫管男子失踪案?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昨日陛下也下令,说是京城要戒严加禁。
恐怕,京城这几日都不会太平了。
......
勤政殿里的一群人轰轰闹闹吵了个半天也没争出来什么所以然。
钟灵毓杀了华驿县县丞?那是县丞该死。
徐家十八郎下落不明?严查就是。
长史和校尉无端暴毙?交给刑部。
姬华四两拨千斤地打发走了一众人,面色才严肃起来,扭过头就看见沈檀舟倚在最末的红柱上,一时间分不清是真睡还是假寐。
他一肚子气没地方洒,登时找了个闸门,往沈檀舟那屁股上一踹:“还装?人都走完了。”
沈檀舟懒洋洋地睁开眼,往姬华身后一看,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这次去,可有调查出来什么?那华驿县素来是经商要道,京城大小买卖要去哪里歇脚,眼下华驿县县丞已死,怕是不好再查。”
前去华驿县,一是为了调查徐家十八郎,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华驿县县丞背后的撑腰人。
沈檀舟摸了摸下巴:“这件事恐怕不简单。华驿县是天子脚下,尚敢刺杀朝廷命官。不过那县丞决议刺杀钟灵毓也是狗急跳墙,借机封了自己的口,眼下是挖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那你对十八郎一事怎么看?”
两人目光都凝重起来。
华驿县虽是小县,但却是京城第一要口。
朝堂上大批银子不知道流向何处,眼下十八郎又下落全无,兵与财接连出了纰漏,难免不让人想到要造反。
沈檀舟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十八郎一事再说,至于华驿县,且先派个知根知底的人过去肃清,免得再出现差池。”
姬华点点头,本欲指人,却见沈檀舟一脸欲言又止。
两人自小同穿一条裤衩,姬华哪里看不出他一肚子坏水,只能给他递个台阶:“那你以为派何人合适?”
沈檀舟啧了一声:“刑部右侍郎同大理寺少卿吧。”
姬华一愣,失笑摇头。
“满朝俊才对钟卿有意的可多了去了,难道要朕一一外放为官?”
沈檀舟轻哼一声,没理会姬华的揶揄,行礼就离开了勤政殿。
圣旨在当日就下来了,华驿县兹事体大,眼下暂由刑部接管,特令大理寺少卿随同参议。而徐家十八郎下落不明,此事恐有损国基,则全权交予大理寺卿与刑部左侍郎斟酌商定。
钟灵毓前脚刚出六扇门,后脚就看见沈檀舟眉飞色舞地挡在跟前,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些圣旨。
他笑笑:“大人,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钟灵毓懒得理他。
华驿县琐事颇多,那两个老妈子去处理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姬华能再懂点事,把眼前这个二世祖也丢过去,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道:“去河口。”
“那我同大人一起去。”
京城同华驿县之间还有好几十里路,其中便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村落,河口是其中一个。近两年收成不好,村子里面也便不景气,这才有了外出上工的风潮。
两人到了河口,钟灵毓下马打听了一圈,才问清了那工头现下在哪。
村民道:“怕是不巧,那陈壮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发了一笔横财,竟还娶了两个妾,眼下估计是在宅子里厮混呢!二位往前走就是了,尽头那户最富贵的宅子,便是那陈家。”
钟灵毓道了声谢,便同沈檀舟一同往前走。
沈檀舟小声道:“大家都说你不善言辞,面似阎罗,可我方才看你询问那婶子时,分明是会笑的。”
“那你有没有听见那婶子说些什么?”钟灵毓淡道。
沈檀舟眉头微皱:“说些什么?”
钟灵毓略微抬脚,猛地踩在他的金履靴上,疼得他神情扭曲,连跳了好几步,嗷嗷乱叫。
“大人!”
她冷笑:“下次若是再神游,我就先踩断你的脖子。”
沈檀舟兀自觉着脖子发凉,只能尬笑一声,一瘸一拐地跟着她往前走。
及至陈家,两人敲了好大一会门,才看见里面钻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他一见着钟灵毓,扭头就想跑。
钟灵毓一把钳制住他,反将他摁在墙上:“跑什么?”
那陈壮勉强挤出来一丝笑:“我看二,二位气宇轩昂,定,定然是来历不凡,有些像先前抓我的官爷——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缘何失踪啊!大人明鉴啊!!!”
见他哀嚎了好几声,沈檀舟只得上前:“那我问你,你这宅子如何盖的?我可是听说,你是近来才发了一笔横财的。”
陈壮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我们陈家的传家宝,我,我把他当了,自然,自然就有钱了。”
“当了?”钟灵毓皱眉,手下力气重了点:“当到哪了?”
“就,京城里的胡氏当铺,还能有哪?”
胡氏当铺?
钟灵毓心下一沉:“当的是什么东西?当了多少金?当票拿出来。”
陈壮支支吾吾地:“那东西,我也没想着要赎回来,谁还有当票啊,早就丢了。当的,也就是一块玉佩,上面还有些花纹,像是个如来佛,左右两边还有鱼纹......当了....约莫五百两银子。”
事已至此,钟灵毓只能再去当铺走一趟。
“你将他押回大理寺。”
甩开陈壮,钟灵毓看向沈檀舟。
沈檀舟哪里不知道她想支开他,手一拍,钟灵毓就看见大老远出现一个黑衣人。
腰悬金令,傅天青是也。
“殿下,有何吩咐?”
“将他带回大理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