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野心里明白，段亭这是为他好，不让他沾上蓝依家的事，但是陈佳野和他不一样，段亭本质上就是冷漠的，说难听点就是自私，陈佳野和他处这么久，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其实最开始他想得很对，段亭和他就不是一路人。但是段亭对他是尤其好的，所以陈佳野总想着把他的心捂热。
蓝依的事，谁都知道棘手，应该避之不及，但是陈佳野不这么认为，这些孤零漂泊的人就该抱团取暖，一起抵御时代的洪流，他承认自己太过于理想主义，可他生下来血就是热烈滚烫的，做不到对于他人的苦难视若无物。
所以平时还算凑活，一碰到事情，他和段亭的三观永远会出现巨大的裂痕，陈佳野和他僵持着，以为今天又要爆发一场战争，像之前那样。
“那我跟你一起去。”段亭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陈佳野听到这话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孟雨突然和他说自己是直男。就因为陈佳野知道段亭的冷，所以才对他这次主动引火上身而惊讶。
“其实你不用… …”陈佳野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太过于震惊，陈佳野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但是段亭一点没和他解释，冷着脸转身往蓝依家的方向走。
放学路上人不少，全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陈佳野小心翼翼地跟在段亭后面，一声没敢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虚。
这个时间太阳欲落未落，红光染透半边天，十几年前修的板油路上人影重叠，几个小贩推着车卖零食，聚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几百个蓝白校服比夕阳还耀眼，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是身处其中却不自知的青春。
“你还喜欢蓝依吗？”陈佳野从身后挤到段亭的身边，他知道这话不该问，问了段亭会生气，但他像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果然，段亭脸色更沉了。
“我最后问一次，你要认真地回答我。”陈佳野直截了当，嘴快过脑子，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亭一定会说不喜欢，那么如果他去帮助蓝依不是为了她，那是因为什么？
陈佳野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在濒临死机之前，他好像琢磨出一点思路，段亭阻止他掺和蓝依的事→而他不听，一定要掺和→所以段亭才说和他一起去。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段亭今天敢说不喜欢蓝依，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段亭是为了他。
“不喜欢。”段亭清冷的嗓音掷地有声。
陈佳野感觉自己心尖尖的地方好像轻轻跳动一下，忽如其来的喜悦涌上心头的空白，他笑嘻嘻，勾住段亭的肩膀，傻笑半天，最后扔出来一句：
“好兄弟好兄弟。”
这是哥儿们，好哥儿们，为了他才掺和这些破事的。
段亭斜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自己聪明，还是陈佳野太好猜，他完全看透陈佳野的傻碧思维，也不是傻子，怎么说，就是一个平平无奇死直男的思维吧。
“讨厌。”段亭薄唇一松，极小声抱怨一句。
这辈子最讨厌直男。
——
蓝依的家和陈佳野家一个方向，那一片都是几十年的旧楼，这几年时代在进步，县城中心好歹还修整过，起来几栋商业楼，但其他的地方没法看，还是又穷又破。
走到楼下时，旁边的大柳树下的马扎上坐着几个大妈，正一边扯八卦一边摘菜，看见他俩那身校服，好心把人叫住：
“哎哎哎，那边那两个学生，是来找401那家女儿的吧？”
陈佳野转身：“大姨，你认识蓝依？”
“哎呦，谁不认识那户人家！”旁边的大妈摆摆手“我劝你俩别上去了，那家早没人了，还不上钱，债主子把那姑娘她爹给抓了，现在正预备把她家里搬空，值钱的卖了。”
陈佳野一听这话，瞬间急了，赶忙跑过去问个仔细：“那蓝依去哪了，也被那群人抓走了？”
“那倒是没有。”大妈放下手里的菜，压低音量“我瞧着她可怜，债主子抢人的时候，我把她拉我家去了，好赖是躲过一劫，等那群人走了，我就让她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看也够呛，她一个姑娘家，手头没钱，还能跑哪去？”另一个大妈摇摇头，叹了口气“她和咱们说，她有个姑姑，住在县城北边，你要是找她，就过去问问。”
陈佳野点点头，匆匆忙忙道了谢，带着段亭往自己家里跑，上去拿了摩托车钥匙跑下来，头盔一带，直接飞出去直奔城北。
他之前听蓝依提过，她有个姑姑，只知道住在哪个小区，不知道具体地址，但好在这个姓不常见，在小区门口随便找了家小卖铺一问，就问出她姑姑住在哪栋楼。
陈佳野急匆匆地爬楼，后面段亭默默地跟着，一路上俩人没有任何交流，到门口前，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出来脚步声。
“谁啊？”一个中年女人开门，警惕地看着他。
陈佳野礼貌地询问：“请问是蓝依的姑姑家吗？我是她的同学，我… …”
哐！
女人黑着脸把门换上，特意上了锁。
陈佳野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半天才僵硬地回头，然后又跑到楼下，逮住个楼门口的大妈问。
“哦，你说那户人家啊，是有个穿着和你一样校服的小姑娘找过来，当时闹得挺难看的，那小姑娘哭着闹着求她姑姑收留，但是谁敢碰这棘手的事啊，直接把人给撵走了。”大妈一向不会错过这种热闹，嘴一张说得一清二楚。
陈佳野绕着小区找了三圈，各个楼道都找遍了，最后累得满身是汗，疲倦地瘫坐在外边河边的杂草地上。
天黑蒙蒙的，隐隐约约几颗星星，身后的老路边插着几根昏暗的老路灯，这座城市处处体现出穷酸，像被这个时代遗忘的旧物，被拦在新世纪的门槛外，停留在上个世纪。
段亭默默地站在他身后，这一路，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陪着陈佳野，做着这些看在任何人眼中都觉得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