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观者有心

书名:姜凉 作者:一点舟灯 本章字数:3249 下载APP
京都皇城,初冬的天气空气凛冽,冷风渐渐刺骨。
城墙之下,沈家的老老少少被官差推搡登上刑台,沈老将军迈出蹒跚的步子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刑场外的百姓们窃窃私语,低声笑骂着“狗官”、“杂碎”、“奸佞”这样的言语。
“真没想到,沈家竟然串通太后毒害不久前战死的小皇帝,我就说小皇帝年纪轻轻怎么会死的这么早。”
“我还听说,这位刚登基的新帝也被太后下了毒,只是命好,不算严重时被发现了。”
“皇家之事谁能说得准,不过我怎么瞅着,这堆人里没有沈错沈将军和他的妻子啊?”
“啊,沈将军啊,他一早便和沈家断绝关系另立门户,带着妻子驻扎边关了,可谓豪杰中的豪杰,清流中的清流。”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这次倒是反过来了,坏人遭到报应咯。”
熙熙攘攘的人群正中,有两个头戴斗笠的人,一个身着青衣,一个墨绿色长袍,怔怔然望向刑台上的老老少少,“风水轮流转,沈家也该尝尝满门抄斩的滋味儿了。”
萧山玉靠在姜凉身边,感叹道,“沈家覆灭后,下一个就要轮到姜家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萧云乾是不会留的。”
姜凉再次陷入沉默,随即听到人群中爆发喧嚷声,“你们看呐!城墙上那不是本该殉葬的沈贵妃吗!她怎么会在这儿啊!”
姜凉和萧山玉一起抬头,远远望见沈问筠一身狼狈,身穿大红宫服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往城墙正中跑去,两侧的护卫们将两侧的出口堵住。
她伸手攀在墙边,瞪大双眼朝下望,“父亲!母亲!你们不能丢下筠儿啊!”
刑台上跪地的沈父沈母闻声悲痛,“筠儿啊!父亲母亲对不起你啊!成王败寇!焉能苟活啊!萧子无眼!萧子无眼呐——”
沈问筠想要往下爬,却十分害怕,站在原地哆哆嗦嗦,一旁走来的刘榭手端杯酒来到她身边,“贵妃娘娘,您该上路了,这杯玉兰酿,是皇后娘娘临走前特地为您准备的,恰逢吉时,您好在黄泉路上和沈老将军结个伴。”
沈问筠怒发冲冠,疯狂的后退,“姜凉!你死了还不放过我,我不喝,我不要喝……萧云乾呢!让他来见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刘榭抿唇笑起来,迈步轻声道,“圣上政事繁忙,没有时间送您上路,这杯酒圣上并不知道奴才拿来了,今日,您喝了便罢了,倘若不喝,奴才不得不得罪,亲自喂娘娘您喝下去。”
沈问筠惊惧呼喊,“来人呐!来人呐!”
她发现左右均没有退路,而且宫女太监们全都无动于衷,手攀住城墙向后退一步,朦胧的视线中一下子看见观刑人群中拿下斗笠的姜凉和萧山玉,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喧嚷百姓里,与她对视。
姜凉对她微微一笑,做出口型,“我们又见面了。”
沈问筠瞬间癫狂,指着人群大喊,“他们没死!哈哈哈——来人呐!快抓住他们!快啊!再不抓他们就跑了!我是无辜的!沈家是无辜的!都是太后指使我做的!”
她疯狂地挨个摇晃身边的侍卫,他们仍旧垂眸,好像完全没看见一般,刘榭瞧了一眼姜凉二人,朝他们点了下头,便急促吩咐侍卫抓住沈问筠,“沈贵妃疯魔了,满口胡言乱语,小春,你来为娘娘治治。”
刘榭身后的小春恭敬走向前,沈问筠倚靠城墙跪坐在地,伸手胡乱在空中挥舞,小春蹲下身,淡淡说道,“娘娘,奴婢来送您上路了。”
说罢,她抬起手给了沈问筠几巴掌,直到打得沈问筠面上红肿,头晕眼花方才作罢。
沈问筠口中流淌鲜血,只听钟声一响。
“咚——”
顷刻间沈家人人头落地,沈问筠捂住耳朵放声尖叫,突然奋起双手攀住城墙,向下跳。
扑通——
观刑的人群人声鼎沸,姜凉和萧山玉戴上斗笠从人群抽身,慢慢往回踱步,步伐沉重而又轻快,十足矛盾。
天空中渐渐落下薄雪,姜凉伸出手去接,感叹道,“今年的雪,下的好早啊……”
萧山玉轻轻牵住她的手,穿过万华街,“宫中探子来报,太后苏持英已于昨夜暴毙宫中,萧云乾下旨秘而不发,遣人偷偷将其尸首运送到远离京都的另一处偏远皇陵。她与父皇,应了那句,生同衾死不同穴。”
姜凉略显憔悴,白无恙送来的药膏治好了脸上的伤痕,“现下仇人死了大半,我心中为何没有一丝畅快?”
萧山玉感受她冰凉的指尖,决定带她跑起来,“别休!你跟我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簌簌白雪间,两人手牵着手,衣衫纷飞,在街道上奔跑,他们气喘吁吁在一处雅致院落门口停住,房子独门独院,院门周围被丛丛花枝包裹。
萧山玉松开姜凉的手,走到大门处转身面对她,“别休,你曾跟我说,你从始至终没有家,独身一人,世间之大,无处容身,我想,就算皇宫再金碧辉煌,再锦衣玉食,那也不是我们的家,所以,我要和你,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他一步一步迈下台阶,牵起她的手,去推开院门,院落不算很大,异香扑鼻,奇草仙藤苍翠,两边是抄手游廊,院落正中一棵白玉兰树参天而起,一架秋千晃晃悠悠,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一带清流穿院而过。
姜凉细细抚摸,从游廊木柱到廊亭石桌,欢快走过溪上小桥,停留在玉兰树下,“明年春天,花就开了。”
喜悦又感动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她脸上流淌,萧山玉拿出绣帕为她擦泪,“玉兰花开时,佳人入怀日。别休,你我重逢后,我发现你越发爱哭。”
姜凉破涕为笑,抬手抓住他拿绣帕的那只手,“这帕子……不是我的吗?”
萧山玉挑眉,将绣帕认真叠好放回怀中,“啊,我在地上随便捡的。”
姜凉见他支支吾吾转身朝向自己,便歪身在他左边看他的脸,又从右边看他的脸,最后站在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她把脸贴在他的后背,“峋郎,你与我,原本在这张棋盘上一黑一白,各执一方,本该斗个你死我活,谁知后来却纠纠缠缠,绕在一起,你后背的伤,还疼吗?”
萧山玉转过身,抓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不疼了,有你在,我全身上下,只有心疼,为你心疼。”
他在姜凉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闭上双眼吻上她的唇,天空飘下的雪花落在姜凉的脸上,冰冰凉凉。
双唇分开时,萧山玉双臂揽住姜凉,“是不是偷吃糖葫芦了?不乖。小馋猫?”
入夜,小院来了几位贵客,叶云洲扶着身怀六甲的于听眠踏进门,此时裴也正和清瑞忙忙碌碌准备膳食,没过多久后门又驶来一辆普通马车,下车的正是活泼跳脱的长宁公主萧言姝。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主桌,姜凉唤顾忌身份的清瑞、裴也和刘疑坐下,三个人扭扭捏捏半天了,仍旧不敢,萧山玉出声说道,“坐下吧,今日这里没有身份尊卑,都是家里人。”
众人坐好,长宁欢欢喜喜,“长宁好久没见兄长和嫂嫂了,还以为你们忘记我了呢,刘疑成天在我面前叨叨,问你们的近况,问的我头都大了。”
刘疑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解释,姜凉会心一笑,内心道,‘她需撺掇撺掇萧山玉,刘疑与哑女也该堂堂正正有个仪式。’
姜凉接着替他解围道,“你别怪他了,他也是担心我们的安危。倒是你,我与你兄长离开这段时间,你可有好好读书?”
这次换做长宁挠头,于听眠微微笑道,“公主聪慧,时常来叶府上做客,同我探讨诗词,不仅陪我解闷,而且在书卷典籍方面,也启发了我不少。”
长宁见于听眠向她眨眼,她便偷偷朝对方竖起大拇指,姜凉和萧山玉心领神会,众人觥筹交错,谈天说地。
食宴结束,长宁和于听眠与清瑞等人聊天,姜凉和萧山玉与叶云洲来到游廊商谈。
姜凉对其发问,“我有一事,不知叶将军可否办到。”
叶云洲神色一凛,“娘娘请说。”
姜凉说道,“放眼当下,朝堂之上太后的党羽徒留姜家和何家,沈家已于今日血洒刑场,萧云乾不会放过姜何两家,不过一次性杀掉这么多肱股之臣,言官们必定对其口诛笔伐,他的压力也不小,我想让你暗地里挑起两家争端自相残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萧云乾适时一定会放松警惕。”
叶云洲觉得合理,萧山玉补充道,“我有一法,也许可以一用。”
姜凉抬眸,三人对萧山玉提出的方法火热讨论,觉得十分合适,“此法的第一步……”
送走叶云洲等人,姜凉依靠在萧山玉怀中,欣赏月色,“杀了从小到大一同成长的好兄弟,难过吗?”
萧山玉不点头也不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把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看得再重,也抵不过他苏泊桥为了苏家夺权,与我断情绝义。仔细想想,我们不过立场不同,所追求的东西其实都一样,明争暗斗,最后总要有一方在对弈中输掉棋局。”
姜凉微微仰头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眸,“苏泊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
萧山玉弯起嘴角,“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