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16941 下载APP
我望着叶参议,在眼光与他接触的一瞬间,我发现那苛刻老人的眼光中,竟有某种十分温柔的东西,当我想捕捉点儿什么的时候,那温柔的东西已消失了,他显得无力而苍老了起来。“我已经快入土了,不再掺和这些事情,也不表态。”
    尽管他将自己置身事外,我还是感动了,不表态,意味着他不会提反对意见,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希望废除的吧,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表现出妥协。
    洪秀莲哀伤地望着我。“童忻,如果祖训能被废除,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是那部舞剧的女主角。可惜,岩芳没能等到那一天……”
    一时间,我体会到了很多超越我这个年龄的东西,体会到很多生离死别的悲哀,体会到叶莺和叶岩芳那种万念俱灰的落寞。
    叶参议放下碗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不再是那个坏脾气的财主老爷,只像个慈祥与孤独的老人。
    供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晚上只能点蜡烛,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望着明灭摇曳的烛光。萧瑟还没有回来,洪秀莲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一直侧耳倾听,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上楼的声音,除了外面的风雨声,一切都那么安静。岑寂充塞了整幢楼房,我再也按捺不住了,翻身下了床,穿着拖鞋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脚步声就在这时传了上来,很快萧瑟出现在楼梯口,他浑身淌泥,灰头土脸,样子狼狈不堪。
    “怎么还没睡?”他有些意外地问。
    “看你还没回来,心里不踏实。”我如实说,“回来了就好,我可以安心去睡了,晚安。”
    “快去睡吧,晚安。”他语气低沉,疲惫尽显。
    我回到房间,关好门,反锁,然后吹熄蜡烛,躺到床上。疲倦立即征服了我,我很快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上将近10点,我到外面刷牙洗脸完回来,看到隔壁的房门还紧闭着,萧瑟肯定是累坏了,一睡不起。
    吃早餐时听洪秀莲说,山路已经修好通车了,叶参议让我上楼叫醒萧瑟,吃完午饭早点回去,万一拖延下去又下起暴雨就麻烦了。
    我上楼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转动门把手,里面没有上锁,我推门进去。萧瑟还在沉睡当中,但他的面容并不和平,眉头紧蹙,嘴唇紧闭,肌肉僵直而绷紧,整张脸孔上都写明了,他在一个噩梦中。他梦到什么了?那英俊的面孔显得多忧郁,多苍凉!
    他穿着宽大的T恤衫和沙滩裤,估计是叶梓涵哥哥的衣裤。光着的腿脚,因为之前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都发白起皱了,还有多处伤痕。
    台风过后,天气仍然闷热,萧瑟的额上微微沁着汗珠。我用手轻轻地拭去了他额上的汗,这轻微的触动似乎惊醒了他,他翻了一个身,嘴里吐出了两个模糊的字:童忻!”我愣了一下,再看他,他仍然熟睡着,却睡得更加不安稳了,嘴里急促地吐出一大串模糊不清的呓语,我只能抓住句子:“童忻……原谅我……我再也不会犯错了……”
    忽然间,他整个身子痉挛了一下。“童忻!”这一声呼喊那么清晰又那么凄厉,我被吓了一大跳,他却再度睡熟了,面容渐渐平静下来,又低低的吐出一句温柔的话语:“童忻,不要离开我……”
    他连睡梦中都喊着我的名字,挽留我,我猛然觉得心底抽过了一阵刺痛和酸楚。我呆愣愣地注视着他,视线逐渐模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欠伸了一下身子,突然醒了。他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眼光立刻接触到我直视着他的眸子。他摆了摆头,迷迷糊糊地问:“童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深吸了口气:“老爷让我来叫醒你,山路已经修好,吃完午饭就可以走了。”
    “几点了?”他问。
    我回答已经11点多了。
    “11点多?”他睁大眼睛,完全清醒了过来,“居然这么晚了。”
    我笑着望望他。“你睡眠严重不足,是该好好补一觉。”
    他坐起身来,斜睨着我问:“你昨晚把房门反锁了,是怕我进去吗?”
    “你想进我的房间?”我反问。
    他自嘲地一笑。“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昨晚累成那样,还能干什么。”
    我望着他没作声。
    他振作了一下,用故作轻快的口气说:“没关系,我会努力来过,重新追求你。”
    我有片刻的恍惚与迷茫,清醒过来时,萧瑟已出了房间。
    叶正昨晚和萧瑟一起回来,早上又出去忙碌了,午饭依旧是洪秀莲和我们一起吃,她让萧瑟安心回去,她会负责帮叶参议做好善后工作,萧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无法多作停留,便将叶参议全权托付给了洪秀莲。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缥缥缈缈的随风飘传。喊声一直持续着,渐渐转为凄厉的呐喊。
    “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洪秀莲放下碗筷出去了,很快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一见到她,我就呆住了,林恩墨,她怎么阴魂不散!每次我和萧瑟的关系有所转圜,她必定出现,兴风作浪。我厌恶地望着她,她也看到了我,目光中闪过震惊,随即变得森冷,狠狠地盯着我。
    我转脸看萧瑟,他坐着不动,脸上有惊讶,有不安,似乎还有几分和我一样的厌恶。
    “萧瑟,这姑娘说她是来找你的,我就带她进来了……”洪秀莲的话还没说完,林恩墨就无限委屈地抢了话头:“萧瑟哥哥,你上哪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刮台风那么吓人,手机又打不通,我担心你,一整晚都没睡。后来想起你以前在海城的时候,每年固定日期会到叶家村,说是亲戚过生日,我昨天就让向叔带我过来,可是山路通不了,只好住在山下的小旅馆,住宿条件太差,我又是整晚睡不着,早上山路一通,就上山来了,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一路喊过来。”
    “我和童忻正准备要回去。”萧瑟的语气无奈而又平淡。
    或者是我敏感,我觉得林恩墨颤栗了一下,她看来非常的不安和疑惑,那对眼睛中明显的带着些防备的神色,她在怕什么?怕萧瑟与我和好如初吗?片刻之后,她的嘴唇蠕动了:“萧瑟哥哥,你怎么还和这个无耻的贱女人在一起,你忘了她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你是什么人?”叶参议发话了,他紧盯着林恩墨,眼光锐利。
    “你又是谁?”林恩墨不礼貌地反问。
    “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叶参议的眉毛不悦的紧蹙着。
    林恩墨骄横地瞪了他一眼。
    “他是谁?”“她是谁?”他们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将问题抛给萧瑟。
    萧瑟单手支着额,很头痛的样子,他先向叶参议介绍:“这是林恩墨,我爸战友的女儿。”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叶参议严肃地问。
    “没什么关系,就是我的一个小妹妹。”萧瑟很坦然地回答。
    叶参议把脸一板。“你已经有童忻了,不要再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你凭什么管萧瑟哥哥的事情!”林恩墨肯定不知道叶参议是萧瑟的外公,这事即便在叶家村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不知道吧,童忻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萧瑟的爸爸……”
    “不要胡说!”萧瑟打断她,“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情。”
    林恩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怎么会没有,那天晚上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所有人都知道的。”
    “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情,也是萧鹏程那个老混蛋的错,童忻是个好姑娘,我看人不会错。”叶参议从浓眉下狞恶地看着林恩墨,“不要再挑拨离间了,我最讨厌你这种惹事精。”
    萧瑟端坐着,并不作声。
    “萧瑟哥哥!”林恩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是寂寞的、凄苦的,“你怎么能由着这个糟老头这样骂我,我说的明明是事实。还有赵均宁,他和童忻也不清不楚的。你还跟她在一起,不怕她以后给你戴更多的绿帽吗?”
    “他不是糟老头,是我的亲人。”萧瑟口气温和,却带着责备,“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再干涉。”
    林恩墨转向我,森冷的眸子狠狠地盯着我,蓦然间,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你手上的镯子是哪里来的,怎么和姨妈那个一样?”
    “镯子是我送给她的。”叶参议替我回答。
    林恩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将目光投向萧瑟,面色忧愁,那双美丽而悲哀的眼睛里竟蓄满了泪,亮晶晶地闪着光。“萧瑟哥哥,你要是不欢迎我,我就先走了。”
    萧瑟把头转向了窗口,望着窗外,似乎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沉思。
    “既然来了,吃完午饭再走吧。”洪秀莲不明白我们是怎么回事,一脸困惑,却出于不忍挽留。
    “萧瑟哥哥。”林恩墨并不理会洪秀莲,只是不甘心地呼唤,一对眼睛妖异地盯着萧瑟。
    萧瑟抬头望着林恩墨,后者深深的颦着眉,眼光幽幽然地闪着抹奇异的光。“要不,你送我回去好吗?
    “我和童忻还有点事。”萧瑟不胜疲倦的样子,“你还是让向叔送你回去吧。”他说罢又开始默默沉思。
    “这里没人欢迎你,要走就走吧,还赖着干什么。”叶参议下了逐客令。
    林恩墨愤愤地扭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去了。但是,她又回过身来,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用冷冰冰的声调说:“你还真是有手段,不过不要太得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微微地笑了一下,一种淡漠的,带着些轻蔑意味的笑。继续说:“你凭什么得到萧瑟哥哥?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学历,除了会跳舞,你还有什么?说白了,就是个下贱的戏子!”
    “你给我滚出去!”叶参议发怒了,“那张脸还看得过去,怎么心灵这么丑陋,再不滚,我拿扫把把你打出去!”
    林恩墨狠狠剜了我一眼,开始向餐厅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掉头对我说:“萧瑟哥哥是我的,你别想把他抢走!”
    我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外面,思想麻乱而纷杂,就在我恍恍惚惚的发着呆时,忽然间,有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碰着了我的面颊。我大吃一惊,回过头去,是萧瑟,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按着狂跳的心脏,有些生气地说:“你干什么?”
    “怕你生气。”他轻声说。
    我甩了一下头,把林恩墨加给我的阴影一起甩掉。“你怎么不去追她?不怕她寻死?”
    他苦笑着摇头。“她不是说,我是她的,你别想抢走。如果她死了,岂不是白白把我让给你了。”
    我怔了怔,忽然就笑了。萧瑟算是看透了那个林恩墨,所谓的寻死觅活,不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要真死了,她就什么都得不到了。那女人看到我又和萧瑟在一起,气急败坏的,以至于在萧瑟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
    “以后离那个女人远点,她会害了你。”叶参议严肃警告萧瑟。
    “我知道了,姥爷,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萧瑟像个听话的孩子。
    我和萧瑟踏上了归途,一路上看到的还是台风过后的狼藉景象,被台风刮倒的大树依旧横卧街头,许多路段仍有大量积水。一路堵车厉害,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处都是暗沉沉的,又要下大雨了。
    到达舞团时已是傍晚。到了大铁门外面,我让萧瑟把车停下,他却将车子开了进去。“你们那栋公寓楼的窗户抵抗不了强台风,肯定打破了。我得跟你一起上去看看,帮忙收拾残局。”
    萧瑟预料得很准确,当我打开公寓门后,惊悚地看到,衣橱整个儿倒下,靠在床上。书桌上的电脑屏幕砸落在地,地上的电脑主机也倒下,被水浸湿了。满窗台,满床都是碎玻璃,窗帘向上拧成了麻花,一扇窗户不见了,空调室外机也被上面掉落的东西砸坏了。到处湿漉漉的,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不断漫进屋里。好在书桌和书柜是组合家具,没有倒下,书柜有门,里面的书籍没有遭难。其他摆放在外面的物品则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想想真有些后怕,如果刮台风那晚我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该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幸亏躲过了一劫。
    我们将衣橱扶正,又擦干净书桌和书柜,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清洁摆放好。
    我蹲在地上捡东西的时候,无意间抬头,见萧瑟正瞅着我,他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光。
    “怎么啦?”我问。
    “没什么。”他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转身去做事情了。
    我低头打量自己,脸上立即热了。洗的衣服干不了,我只能穿着叶梓涵的睡裙回来,萧瑟也依旧穿着T恤和沙滩裤。睡裙领口较大,里面又没有穿内衣,我这样下蹲弯腰,从萧瑟的高度,里面的春光一览无余。
    我仓促的将领口往上拉,一边继续着手头的活儿。
    好一阵子,室内的空气寂静异常,只有麻花窗帘在风中飘荡的猎猎声响。暮色和风雨一起加重,不断从残破的窗子涌入,屋内的景致都被暮色揉成了昏暗的一片。
    “今天肯定没法在这里住了,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萧瑟的声音穿透了寂静,“我先量一下窗户尺寸,明天叫人过来安装玻璃,再找钟点工来打扫收拾。”
    “去哪儿?”我问,“如果是去你家,我宁愿住在这里。”
    他微喟了一声。“不是去我家,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舞团旁边。”
    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在旁边买了一套精装修的酒店式公寓,前天回来后我刚打扫过,可以直接入住,那边肯定没事,窗户破不了。”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温柔地凝视着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一个人住,我回家去。”
    除了接受他的安排,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同意了。
    我从工具箱里找出尺子,萧瑟量了窗户的尺寸,把窗帘放下,用钉子钉上四个角,勉强封住残破的窗户。走之前,我们先把湿漉漉又脏兮兮的床单、被套之类的送到洗衣房清洗烘干。
    舞团旁边原本有一个老住宅区,后来拆掉建了新楼盘,萧瑟购买的高端酒店式公寓就在那里。18层的高楼,萧瑟买的那套公寓在8楼,和我住的公寓楼层一样。很雅致的居室,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卧室带浴室卫生间。这里并未受到台风的破坏,舒适宜人。
    这一带的供电线路设备仍在抢修中,和在叶家村时一样,晚上只能点蜡烛。厨房内储备了一些方便面,萧瑟简单煮了面条,我们吃了一顿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
    电热水器用不了,只能烧水洗澡,萧瑟在厨房烧了一大桶的热水,提上二楼浴室。然后拎着空桶下来,继续烧水。
    外面响了一阵干雷,接着,大雨就倾盆而下。我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居高临下眺望,是一片黑暗迷茫,雨把视线遮断了,停电的夜又封锁了一切。风振动着无框阳台窗,格格作响。窗外的世界喧嚣杂乱,窗内的世界却充满了温柔宁静的和平。
    “我已经在浴缸里放好温水,洗漱用品和浴袍也都准备好,你可以去洗澡了。”萧瑟下楼来说。
    我走进浴室,看到里面点着蜡烛,满满一浴缸的温水反射着烛光。连牙杯都装满温水摆在洗手台上,上面搁着挤好牙膏的牙刷。
   一种柔软的情绪掠过了我,眼眶竟有些湿润了,我和萧瑟这么多年情感纠葛,其实聚少离多,真正甜蜜恋爱的时间非常短暂,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生活过。反倒是这次意外的台风经历,让我看到了他居家男人的一面,这样简单温馨的时光,多么让人眷恋。
    我洗过澡,穿上浴袍,那棉质浅蓝色浴袍是萧瑟的,穿在我身上空空荡荡,长及脚踝,颇为滑稽,萧瑟看到也忍不住笑了。
    我被他笑得发窘,问他有没有可以当睡衣穿的衣服,他打开衣橱,说衬衫和T恤衫应该都可以派上用场,让我随便挑。我一眼看到里面的一件白衬衫,穿白衬衫的男人一直都是女人心目中的青春男神,我记忆中似乎没见过萧瑟单独穿白衬衫,除了搭配西装。有种异样的情愫驱使我将那件白衬衫拿了出来,我瞥见萧瑟的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笑意让我更窘了,口是心非地问:“如果我觉得不方便,你会回家去住?”
    他注视着我,烛光在他的眼里跳动。“外面雨那么大,你忍心赶我走?”
    我的心湖跳动了一下,就像一颗石子投落,引起了阵波动,导致我的舌头失灵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不忍心了。”萧瑟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拿了衣物,进浴室洗澡去了。
    我在卧室里换上白衬衫。轻薄棉质衣料淡而柔和,泛着光泽,散发出干净清新的味道,蛊惑着我,令我心神迷乱。
    萧瑟洗完澡出来,我还失神地站在原地。他走到我面前,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男人的肌肉线条极具美感。他是洗冷水澡,身上混合着沐浴露香味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目光却是滚烫灼人的。
    “你穿我的白衬衫真好看,最关键的是,走光又露点。”他那久违了的痞气又复苏了,“忘了跟你说,这是我上中学时穿的衬衫,只是收藏用的。后来又长高了一些,所以穿在你身上有点短。”
    我低头一看,真要命,我忽略了白衬衫会透明这一点,因为没有换洗的内衣裤,我里面什么都没有穿,某些部位若隐若现,衬衫下摆又太短,已经处于半走光的状态。
    “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我又羞又恼。
    “你不会自己看吗?”他挑着眉梢,“再说了,我以为你发现太短就会换下来。”
    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有意挑逗引诱他。我在昏暗的烛光中迎视他灼灼逼人的眼光,忽然间心慌意乱了起来,此时的他,浑身都带着危险的信号。我觉得他正用眼光一层一层的透视我,大胆的、肆无忌惮地看我。
    我赧然转身,仓促想从床上拿起刚才换下的浴袍,再次忽略了衬衫太短,结果弯腰的一刹那,露出的光裸臀部突然被人捏了一把,我“啊”的惊呼起来。
    正欲转身怒斥萧瑟的下流行为,却又被他用力一推,我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他的身躯随即从背后压上了我。
    “流氓!快起来!”我边嚷边挣扎着。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是流氓。”他笑着耍无赖。
    我们的身体不断摩擦着,温度急剧攀升,他那勃发的欲望也迅速渗透了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惊惶无措,一颗心急促跳动起来,意识想要抗拒,身体却恍若深陷流沙,无力挣脱。
    慌乱间,眼前的床单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老土的样式,蓝白相间的花格子,刚才烛光的光线昏暗,我没有留意到,现在如此近距离的直视,才有了意外的重大发现。我抬起头,下意识的四面望望,枕头套也是同样的花色,还有被套也一样。我愣住了,被一种的震撼的力量所控制,泫然欲涕了。
    “童忻,”萧瑟感觉到我的异常,不安地唤我。
    我不动,也不说话。他试图扳过我的脸,却触摸到我脸上的泪水,他慌了,翻下身来,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对不起童忻,我其实是想逗你玩的,但是后来就情不自禁……”他语气急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这床单,是以前我宿舍里面的吗?”我抑制不住颤抖的声调。
    他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眼里竟透出几分秘密被窥见的羞怯。“我……没别的意思,当初就是想带走作个纪念,因为这些床单、被套和枕头套上面都有你的气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感觉好像还和你在一起。说了也不怕你笑话,到巴黎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舍不得清洗,后来实在太脏了,才不得不洗。”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用着?”我含着泪问。
    “是的,从来没有换过。脏了就清洗烘干,接着用,破了也自己缝补。”他又解释,“我没有恋物癖,恋物癖者收集的都是比较性感时髦的女性用品,比如内衣、丝袜、高跟鞋之类的,不会把这么老旧的床单作为物恋对象。
    我破涕为笑。“我根本就没有往‘恋物癖’上想过,你这么一解释,反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他托起我的下巴,用带笑的眸子凝视着我的眼睛。“我这次把它们带回来,是因为,我要在这里长住了。”
    “哦,你们那个项目要做很久?”他上次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在法国工作的建筑事务所,赢得海城一个道路与景观设计项目竞标的第一名,这次回来,应该就是作为设计团队的主力成员参与项目建设。
    “不只是那个项目建设,我跟你说过,我们建筑事务所今年成立了中国子公司,子公司就在海城。”他的眼睛发亮,面颊也发光了,“法国总部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委派我到子公司担任设计总监,以后我的主要工作地点就在海城了。上次因为不知道申请能否被批准,我没敢告诉你。我的根在这里,早晚要回来的,但是那家事务所的发展前景不是国内的公司可以相比的,我舍不得离开,现在能到子公司来,是最好的安排。我说过要重新争取你,获得幸福和快乐。我回来工作,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升职,而不是自我牺牲。”
    我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笨拙,笨拙得无法开口,笨拙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眼睛闭上。”他轻声命令。
    我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溢了出来。他吮去我睫毛上的泪珠,再往下,吻住了我的唇,他的吻缠绵而细腻,我不自禁、软绵绵的瘫进他的怀中。
    他把嘴唇移向我的耳边。“我会证明给你看,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后来他拥着我躺下,我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觉得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激情,泪水又悄悄地升进了我的眼眶里,带着这样微妙的情绪,我睡着了。    
    我是被轰雷震醒的,四周黑魆魆的,窗外惊雷滚动,大雨滂沱。身边空着,萧瑟不知去了哪里。我跳下床,想去找他。洗手间里没有人,他也不在书房。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3点半。我走下楼梯,到了一楼的转角处,听到说话的声音传来。
    我吓了一跳,定睛望去,有闪电的亮光划过窗外漆黑的夜空,也擦亮了沙发上的身影。萧瑟坐在沙发上,一手夹了根烟,另一手握着手机,烟蒂的火光上,是一缕如雾的青烟。
    我隐藏好自己,站在那里,觉得心跳得反常。这个时候,他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沙发离楼梯很近,雷声过后,我清楚听到了萧瑟所说的话:“不要再说了,我只爱童忻一个人,我要娶的也只有她。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无数次对你说过,我只是把你当作妹妹看待,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不会改变。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可以带给你幸福的好男人。”
    我明白了,是林恩墨,她白天在叶家村受到冷遇,心有不甘,就大半夜打电话骚扰萧瑟,那个疯女人,我顿觉气血上涌,胸口闷痛。
    “不要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我再也不吃你那套了。”萧瑟的语气强硬起来,“我以前就是担心你的抑郁症,太过纵容你,才会导致你变本加厉来破坏我和童忻的关系……”
    “你够了没有!”萧瑟突然厉声吼了起来,但立即又将音量压制下去,“我自认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可你呢,恩将仇报,处心积虑想要毁掉我的幸福,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存心不让我好过吗?……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这样大半夜的吵闹不让我睡觉,是对我好?我和谁在一起,我和谁上床你管不着,这是我的私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
    不知是林恩墨还是萧瑟先挂断了电话,我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室内陷入了暗沉沉的一片死寂。
    我茫然四顾,那份沉寂带着浓重的压迫力量对我卷来,我昏乱了,心里充塞了太多太多要迸发出来的感情、思想、和意识。我想狂喊,想呼号,想痛哭,也想大笑。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上楼回到了卧室。我坐在床上,林恩墨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清晰。脸上神情千变万化,时而柔弱无助,时而楚楚可怜,时而诡异妖冶。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不论是何时发生的,有关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言语,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刺在我的心灵上,我不会忘记她对萧瑟的变态迷恋,对我的刻骨仇视,也不会忘记萧瑟对她的关心爱护,甚至为了她而伤害我。我恨透了那个可恶的疯女人,恨不能和她拼命!萧瑟是我的,我要牢牢抓住他,独占他,绝对不能给林恩墨任何可乘之机!也不允许任何人和我抢夺!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雷声如霹雳轰鸣,电光火石间,我的脑中也轰然一声炸开。“不疯魔不成活!”“不疯魔不成活!”……好似有人拿着一把锤子在撞击大钟,声声回响的都是叶梓涵说过的话。“每个想要成功的芭蕾舞演员心中都住着一只‘黑天鹅’……不疯魔不成活!你要把那只黑天鹅彻底解放出来,而不是封存在心里……”
    在这个天雷滚滚的暴雨夜,林恩墨解除了我内心的封印,将那只邪恶的黑天鹅彻底释放了出来!我感到一份窒息的愤怒和热情在心中燃烧,我为自己感情的强烈和狂热而吃惊。我找到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全部点上。萧瑟,你是我的,你只能永远属于我!这念头生根般的在我脑子中茁长。我打开衣橱,在里面的穿衣镜前审视自己,我看到自己妖异、魅惑而野性的眼神。
    “童忻——”身后传来萧瑟惊异的喊声。我回过头,他一定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呆愣愣地问我:“你……怎么啦?点这么多蜡烛干什么?”
    我走近他。“为了让你看清楚我。”我踮起脚尖,闪电般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
    他不再发愣,只是一动也不动,用一对火般的、烧灼着的、狂热的眸子,不转瞬的凝注在我的脸上。
    我也站立着不动,目光继续勾着他。
    他骤然用力拉过了我,一把扣住我的头,迫使我仰起头来,他的眼光坚定不移地盯着我,我还从没看过这种不顾一切的坚决。他俯下头,堵住了我的唇,我双手抱紧他的脖子,热烈地反应着。他身上的烈焰在熊熊燃烧着,燃烧到了极点,他抱起我,双手托住我的臀部,身体急不可耐地和我纠缠起来,带着近乎疯狂的猛烈攻势。我浑身都像着了火一样,内心压抑许久的激情和对他的强烈渴望也随着那烈焰的高涨而彻底爆发,我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在美妙的、万劫不复地燃烧着,与他一起化为灰烬。
    倾盆如注的大雨不断地扑打着窗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我和萧瑟躺在床上,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依旧昏乱而炙热,我的必定也是如此。我伸出手,手指轻柔的从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去,抚摸他的嘴唇与下巴的轮廓。然后,我的手抚过他的胸肌,压在他的心脏上,他的心跳震动了我的手掌,像有股电流传进我的心中。
    他盯着我,眼里又跳跃起热情的火焰。当邪恶笼罩黑天鹅,妖异又冶艳的美丽让王子欲罢不能。
    黎明来临的时候,萧瑟睡着了。我却睡不着,只是昏昏沉沉地躺着,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我看着室内的景致由一片绰约的暗影转为清晰。雨,仍旧没有停,绵绵密密地下着。萧瑟侧身环抱着我,我不敢动,也不敢翻腾,怕稍一移动身子,就惊醒了他,我一直平躺着,连背脊、肩膀和手臂都觉得酸疼。后来我依稀睡着了,我梦到自己化身黑天鹅,跳着最妖娆的舞蹈,我不停地旋转、旋转、再旋转……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音乐,我震动了一下,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萧瑟正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我。天色已经大亮了,刚才那是闹钟的音乐,搁在床头的闹钟显示,早晨7点5分。
    “醒了。”他伸手摸摸我的脸,“很累吧,今天有力气跳舞吗?”
    “没力气也得跳。”我红着脸,强撑着坐起身来,毛巾被从身上滑落,我赶忙拉起来,裹住一丝不挂的身子。
    “现在知道害羞了。”萧瑟用手臂圈住我,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你半夜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我看着你的眼睛,就感觉魂魄都被你吸进去了,那股火爆劲儿更是让我差点招架不住。”
    这话让我忘了害羞,还生出几分得意。“那就对了,演黑天鹅,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你是在跟我演戏?想通过我找到黑天鹅的感觉?”他一脸的落寞。
    “也不全是……”我心慌地组织着措辞,“昨晚我被雷声惊醒,看到你不在,我下楼找你,听到你在打电话。之前我一直找不到黑天鹅的感觉,但是偷听了你说话的内容后,加上雨夜的恐怖诡异气氛,我脑子里好像有个窍门突然开启,顿悟了,一下子就找到了黑天鹅那种想要诱惑王子,俘虏王子的感觉。”
    他的眼睛亮了亮,一种企盼的、热烈的光彩又回到那对落寞的眼睛里。“那么现在,你是白天鹅,还是黑天鹅。”
    “当然是白天鹅。”我不可能长久沉溺于那种疯魔的状态,白天鹅,才是真实自然的我。
    “那就好。”他低头吻我,吻着吻着,又怦然情动,两具干涸已久的身体,轻而易举再度被吸附在一起。
    这一次,完全由他占据主导,我柔顺地配合着,在他身下化作绵绵春水。
    我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消耗殆尽了,迷迷糊糊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过了一阵子,萧瑟走到床边。“来电了,真及时,省得再烧热水。”他将我抱进了浴室,放入浴缸,他自己也跨进来,和我一起浸泡在温水中。他给我打上抹浴露,轻轻揉搓着我的身体,我任由他抚弄,直至回到床上,意识才完全清醒过来。“你上班迟到了吧?”他调了7点的闹钟,现在已经8点了。
    “我今天不用上班,闹钟是为你调的。刚才那一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本来我就纳入了计划。”他对我微微一笑,“你会成功的,我已经被你俘虏征服了,夜晚和白天,我觉得就是和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亲热,太奇妙了。你给了我这么大的福利,哪怕只是把我当作剧中角色进行磨炼,我也认了。以后你需要陪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传唤我,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带着点儿薄嗔。
    他凝神望着我,笑容消失了,一层看不见的隐忧紧压在那张深思的脸庞上。“但是你要当心,千万不要走火入魔了。”
    我斜睨着他。“你所谓的走火入魔是指什么?是怕我也会那样对待我的舞伴卓羿宸?”
    “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他低声而诚恳地说,“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我是担心你入戏太深,造成人格分裂。晚上我把我妈的日记本给你看看,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担心了。”
    他的眉梢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恼。“说实话,你变成黑天鹅的时候,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激情,但是,我更欣赏作为白天鹅的你。今天开始,和我住在一起好吗?你要怎么冲我发泄,释放压抑的情绪都没有问题,但是不要让内心的黑暗面吞噬了你,我会想办法帮助你。”
    他的稳重和沉着让我折服,我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
    他陪我步行到舞团,经过小区门口的一家药店时,他顿住脚步,无奈而又歉疚地望了我一眼。“我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又……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好让你吃药了。”
    “没关系。”我笑了笑,“如果你一直准备着,我反而会怀疑,是不是还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我要是骗你,就被车……”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发这种毒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他握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买药。”
    我站在药店门口,有些失神地望着苍茫的雨雾,距离我流产已经两年多了,但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还是会有钝痛漫过心头。很多女人在我这个年龄早已当上了妈妈,尽管我很渴望和萧瑟生个孩子,把那个失去的孩子重新找回来,但我的舞蹈事业不允许我过早考虑这个问题,我要一直跳下去,跳到30岁以后,甚至更长更远。既然坚定了献身舞蹈事业的决心,就只能牺牲自我。叶参议说的没错,30岁的男人,是该结婚生子了。即便我和萧瑟能够重新开始,他能理解我的选择吗?会支持鼓励我一直跳下去吗?
    我甩甩头,想甩掉这诸多烦恼。还是想想高兴的事情吧,当不成亲妈,当干妈也挺好。余萌怀孕了,上周刚向我汇报了这个好消息。她和罗文灏从结婚之初就开始盼着这个孩子,已经盼了一年多了。余萌之前还担心不已,是否会因为她曾经的流产经历导致不孕,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我也和他们夫妻一样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说好了,我要当孩子的干妈。
    
    
    上午排练的时候,我的表现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卓羿宸的脸上写满了震撼。“你的眼神就像要把我吞噬,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这样妖艳魅惑的一面。”
    叶梓涵惊喜得两眼放光。“童忻,太不可思议了!只经过一个周末,就有了惊人的飞跃,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只悄声告诉叶梓涵,是因为暴风雨夜和萧瑟在一起,灵感突然被激发了。
    叶梓涵了然而笑。“你确实应该多和萧瑟亲近,那对于调动你的激情很有帮助。”
    我傍晚回到公寓的时候,窗玻璃已经装好,室内也收拾清理干净,电脑主机送去维修了,液晶显示屏换了新的,一切井井有条。
    我收拾了一些衣物和必需品,装入出外演出用的大行李箱,走出公寓,关上了门。我不知道做出这个同居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我可以清楚感觉到内心的向往和渴望,除了对我演绎黑天鹅有所助益外,我也愿意尝试着把我和萧瑟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看能否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作打算。
    到了萧瑟的住处,我发现客厅靠落地窗的地方添置了活动式升降舞蹈训练把杆,还铺了地胶,窗玻璃可以当作镜子,方便我在家练功,萧瑟的考虑实在很贴心周到。楼上卧室的床上用品换了新的,旧的洗好晾在阳台上,既然我要住在这里,自然不需要再用到那些陈旧的物品。
    晚上,萧瑟郑重将叶莺的日记本交到了我的手中。“光于《天鹅湖》那部分内容,有些隐私的东西,事关我妈的声誉,本来是不应该拿出来给人看的。但是我觉得,对于你没什么好隐瞒,我是把你当作自家人看待的。”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感动的暖流在我心底荡漾。
    “以后别再说谢谢,太见外。”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后来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忙工作,我捧着日记本,仔细阅读与《天鹅湖》相关的内容,希望能从中获得更多的启发。玛卡洛娃马上就要来了,我希望得到这位世界级芭蕾舞巨星的认可,只言片语的肯定,都能对我产生莫大的鼓舞和促进作用。
    随着我翻动日记本发黄的页面,芭蕾舞皇后叶莺的形象也立在纸间,变得鲜活起来。
    叶莺详细写下了自己出演《天鹅湖》的心路历程,包括战胜32圈的种种艰辛。
    
    “……白天鹅是一只由人变成的鹅!在《天鹅湖》的排练过程中,我渐渐把天鹅还原成了奥吉塔——一个纯洁、美丽、善良、为爱痴狂的少女,她从幻想爱情,期待爱情,为之深深地痛苦,到带着希冀最终为爱情而死的心路历程,让我琢磨了一遍又一遍,一个舞步,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幅度的细微变化……”
    “……我在白天鹅和黑天鹅之间徘徊,在情感上,转身,一个是爱,一个是恨,一个是天堂,另一个则是万劫不复的地狱……白天鹅更像是我的本色出演,而黑天鹅……”后面是一片空白,只用圆珠笔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纸张被划破了,可见用笔力度之大,叶莺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心情想必异常焦虑烦躁吧?”
    再往后翻页。
    “……我好像已经疯魔了,深陷黑天鹅的世界不能自拔。我迫切需要倾诉和发泄,可是建军很忙,整天见不到他的人。我太压抑了,觉得内心快要崩溃了……”
    “……虎子看我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也怪我,我入戏太深难以自拔,又得不到纾解。不跳舞的时候,也经常不受控制的用黑天鹅的眼神看他,连动作语言都变得张扬妖媚。也许我的骨子里原本就有不安分的、反叛的、疯狂的因子,只是一直被传统束缚着,被严苛的家庭教育压抑着,黑天鹅解放了我的天性,却也让我变得无所适从……”
    翻开新的一页,可见多页纸张被撕掉的痕迹,撕了写,写了又撕,书写之人的痛苦纠结由此可见一斑。
    “……我终究还是跨出了那不可饶恕的一步,虽然是被虎子强迫,但我的反抗并不强烈,甚至是半推半就。我自己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没有我的强烈诱惑,他怎会和我一样陷入疯狂?我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答案,叶莺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逃离地狱!
    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有关《天鹅湖》的内容,只有让我毛骨悚然的四个字:虎子死了!
    我握着日记本,全身猛地一震。“啪”的一声,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我赶紧弯腰捡了起来。
    萧瑟听到响声,回头看了我一眼,起身向我走来。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寻求慰藉般地倚靠在他的身上。“虎子是谁?”
    默然数秒后,他才开口:“我妈的舞伴,当年《天鹅湖》中齐格费里德王子的扮演者江虎,舞团里的人都亲切称呼他为虎子。”
    “他是怎么死的?”我的声音在发抖。
    “上吊自杀。”他悲哀地叹气,“《天鹅湖》上演后获得巨大的轰动,连演多场,但是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的当天晚上,江虎自杀了,一颗明星就此陨落。”
    “他自杀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往下说。
    “是因为我妈。”他坦白地说,“我爸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我私下找过虞星裴几次,她经不住我的一再苦求,才对我说了实情。在排演《天鹅湖》的过程中,江虎疯狂迷恋上了我妈,为此还向虞星裴哭诉。我妈和他……发生过关系,但她告诉江虎,她爱的只是舞台上的王子,而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江虎,更不可能为了他和我爸离婚。江虎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已经分不清舞台上和现实中的角色,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虞星裴说,江虎死后,我妈变得非常消沉,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江虎。《天鹅湖》之后排演《吉赛尔》,那是我妈主演的最后一部舞剧,和俄罗斯的芭蕾舞男明星合作。首演非常成功,当时安排了多个演出场次,中间有一次排练的时候,我妈从高台上摔了下去。我妈对虞星裴说,她是因为连续高强度的排练演出太过劳累,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她看到江虎就站在她面前,她向江虎走去,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下去。江虎死后,我妈才发现了一个事实,其实她也爱上了江虎,她和江虎一样,已经分不清角色和现实了。”
    “这事你爸知道吗?”如果萧鹏程知道他深爱的叶莺在身心上背叛了自己,该有多么伤心悲痛!不疯魔不成活,叶莺出神入化地刻画了白天鹅和黑天鹅,自己却疯魔了。舞台上戏如人生,生活中人生如戏!
    “知道。”萧瑟从虞星裴口中得知,叶莺摔伤后,对萧鹏程坦白了一切,并且提出离婚,她无法原谅自己对丈夫的背叛,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已经不配和萧鹏程生活在一起了。但是萧鹏程原谅了叶莺,他认为是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创业上,疏于关心陪伴妻子,忽略了她的感受,才导致她误入歧途。为了挽救这段来之不易的婚姻,萧鹏程暂停了工作,一心一意照顾陪伴叶莺,后来两人重归于好,叶莺也有了身孕。但是好景不长,生下萧瑟后,叶莺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投湖自尽。
    “你爸以前的名字,叫罗建军?”我问。
    萧瑟说是的,在叶莺去世后才改名换姓。
    “虞团长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她在罗家村?”我又问。
    “没有,她和我爸都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愁容满面,“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们出现在罗家村,会不会……和我妈的死有什么关系。”
    “也许只是巧合吧,他们有什么事情一起去了罗家村。”我嘴上宽慰他,其实心里也有种不安的感觉,那真的只是巧合吗?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莺真的是因为产后抑郁症而投湖自尽?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恼的、挣扎的、矛盾的神色。“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担心你走火入魔了吧?当然,我并不是担心你和卓羿宸会发生什么,你已经有了我这么好的情绪宣泄对象,自然不会向别人倾诉和发泄。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黑暗面,我们的生命之光是不能离开黑暗而存在的。邪恶的因子有很多,不光是情欲,还有执念、妄想、仇恨等等,入戏太深,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我才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和你一起生活,陪着你,多开导你。”
    “你确实是很好的情绪宣泄对象。”我的那股邪恶劲儿又上来了,冲他抛媚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小妖精,等我先忙完工作,再来收拾你。”
    “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我继续施展媚功。
    他的眼里迸射出炽烈的光芒,猛然将我往床上一推,整个人重重地压了上来。“你重要,先把你收拾了,再去工作。”
    我累得早早昏睡过去,第二天清晨5点多就醒了,洗漱后,准备到客厅练功。我下了楼,先打开客厅的落地窗呼吸新鲜空气。雨终于停了,凉凉爽爽的空气沁人心脾,我走到阳台上,举目眺望,忽然有了意外的发现。对面那栋楼,就是我们舞团的公寓楼,竟然挨得很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我居住的公寓的窗户,而且高度是一致的,我开始怀疑起萧瑟购买这套公寓是别有目的的。
    吃早餐的时候,我试探性问他:“家里有没有望远镜?”
    “有。”他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看看远处的风景。”我若无其事地说。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去拿来了望远镜。我走到阳台上,将望远镜对准我的公寓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室内的情景可一览无余。我放下望远镜,回过头,萧瑟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也明白了我此举的用意。我的视线射向他,他好像犯了什么过失被我抓到了,脸上显现出尴尬和不安。
    我斜眼看他。“老实交代,你选中这套房子,是不是为了方便偷窥。”
    “那不叫偷窥。”他狡辩,“又不是浴室的窗户,我能偷窥到什么?”
    “流氓!偷窥狂!”我佯怒。
    他赔着小心纠正:“应该叫近距离观望,我就是想要每天远远的看看你,一解相思之苦。”
    “是不是边看边意淫?”我揶揄他。
    “不光意淫,还有手淫。”他的露骨之语让我脸红,“哼,小心淫出什么毛病来。”
    他面露嬉笑之色。“我原来确实挺担心,憋了这么久,会不会憋出什么毛病来,不过事实证明,宝刀未老。”
    “去你的!”我握拳轻捶他。
    “说起来,我要好好感谢那场台风,让我重新拥有了你。”他的眼光是热烈的、深情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解不开的疙瘩,无法像以前那样全身心的接纳我。但是你愿意和我亲近,愿意给我机会,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会继续努力。”
    他紧紧地、深深地瞅着我,我回视他,在他那长久而专注的凝视下柔化了,脸上有热气浮动。他俯下头来,给了我一记绵长的深吻。
    我和萧瑟开始了同居生活,那是一段令人迷醉而疯狂的时光,我们的身体都仿佛蕴蓄着无穷的激情和能量,将这几年来聚少离多的缺憾,通过最原始、最狂野的方式,通过对彼此的热烈占有获得弥补和慰藉。
    但是每次激情过后,空虚和失落就开始在我的心底滋长,我和萧瑟更像是在享受、透支当下,未来离我们依然很遥远。连续多个晚上,我半夜醒来萧瑟都不在身边,除了有一次是法国公司总部负责人打电话来谈工作上的事情,其余都是林恩墨的骚扰电话。萧瑟铁了心不再见她,连家都不回了,也坚决不肯透露住在哪里,林恩墨就三更半夜疯狂打电话。
    我看着萧瑟坐在黑暗中抽烟,烟雾在室内缭绕,夜深人静,这种安静是沉闷的,是令人紧张,令人窒息的。
  萧瑟实在忍无可忍,将林恩墨的手机号拉黑,可她又换了手机卡,那女人几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如果将电话掐断,她就一个接一个的打。萧瑟担心影响我休息,只好到楼下睡沙发。他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又不能关机或者调静音,由于时差缘故,总部那边经常会在半夜和他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