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姜小柔对鲁子敬说：“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不要。”
　　　鲁子敬：“不管要不要，首先得你养好。”
　　　姜小柔心中一暖。曾经看到电视剧里“保大还是保小”的情节，每一次鲁子敬都是坚定不移的说当然保大了，小的不过是买一送一的附赠，爱屋才会及乌。
　　　姜小柔：“真的准备好了？”
　　　鲁子敬：“这得看天意。”
　　　姜小柔不解。
　　　鲁子敬：“如果头三个月真的保不住，流掉了，那是他跟我们没缘分；如果他顽强的、在你高龄的情况下还能坚持留下来，那就是注定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要他？”
　　　姜小柔沉默了。
　　　鲁子敬：“当然首先得你的身体允许怀孕生产，我是做不出那种赔了夫人要孩子的事情的。你多难得，他嘛，纯属意外。反正已经有一个了。”
　　　姜小柔摸摸肚子：“听到了吧，你爸爸要不要你无所谓。”
　　　鲁子敬：“我可没说不要啊，看你自己的决心了。”
　　　姜小柔：“请了一周病假，下周要回去。”
　　　鲁子敬：“嗯。我送你。”
　　　周日晚上，鲁子敬陪姜小柔坐高铁回上海，买的是一等座。把她送到宿舍安顿下来后，才买了二等座的票回杭，到家已是深夜。
　　　周一下午，李振东找到姜小柔。
　　　李振东：“身体好些没有？有个事情跟你说下，明天分管海外业务的副总裁张总会找你谈话。你准备一下。一方面是说一下哥伦比亚项目上一阶段的成果和存在的问题，下一步打算怎样开展工作，算是述职。另一方面是说下个人打算，职业规划。这次被选中面试的都是各事业部在上个年度工作表现突出的员工，好好把握机会。”
　　　姜小柔：“谢谢李工。”
　　　李振东：“哥伦比亚项目是我们从零开始做起来的，要是身体允许，我都想出去一年，亲眼看着那边竣工。怎么样，你先生支持你的工作吧？”
　　　姜小柔：“是的，支持。”
　　　李振东：“现在都讲什么女权，说女性要追求这个那个权利。说得都没错，女性要独立，首先要经济独立，其次是人格独立。我有个侄女，读大学，一边参加各种女性社团恨不得把所有男同学都干掉；一边追宫斗剧大女主剧。那些宫斗剧啊，争来争去，还不是争男人的宠，要去当独一无二的附属品，哪里算什么女权。扯远了。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个理解你支持你的丈夫的。你很幸运。”
　　　姜小柔：“我更幸运的是遇到您这样的良师益友。”
　　　李振东笑了笑：“去准备下吧，不用写PPT，口头的。”
　　　姜小柔话到嘴边，偏偏没有勇气说出口。
　　　回到座位上，姜小柔整理了下上个年度的工作，已然能猜到明天的面谈意味着什么。面谈结果好的话，极有可能会让她独立负责哥伦比亚项目。由女性来负责海外项目，在公司是头一遭，必然会面对质疑和非议，也是巨大的机会和挑战。女人在职场，付出的总是更多。可现在……她接了杯热水，连咖啡都不敢喝了。小家伙来了，自己还能胜任吗？明天面对上级，究竟要如何应对？想起李振东的苦心，又觉得对不起他。她没有打电话跟鲁子敬讨论这件事，她要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次日上午，姜小柔准时来到张副总裁的大办公室外。端庄干练的秘书请她稍等。秘书看起来也有三十出头，不像是那种一看就很会来事的绿茶心机婊。五分钟后，她被请进宽敞明亮、能够俯瞰黄浦江的豪华大办公室里。
　　　副总裁张明哲，四十出头，一米八的身高、斯文帅气、彬彬有礼，名牌大学海归，有着令人炫目的资历、符合人们对精英的定义，还有足以打动大多数少女的气质风度。看到姜小柔的一刻，他的镜片有了异样的闪动。
　　　姜小柔着装得体，没有刻意的打扮，只为消除职场上一切不必要的误会。她流利的陈述着，全程脱稿、侃侃而谈，不时附上当地的人情习俗及自己的见解。
　　　张明哲静静的听着，面带微笑，不时点头以示赞许。
　　　十分钟后，述职完毕，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时间刚刚好。
　　　张明哲：“如果拓实的女员工都像你这么优秀，我们就可以退休了。”
　　　姜小柔只是一笑。
　　　“你的能力，特别是出色的沟通协调能力，这是海外项目中最重要的。考虑到李工的年龄和身体，哥伦比亚项目需要一个独立的、常驻当地的负责人，直到项目结束。”张明哲看过来，目光如水。“管理层收到了很多推荐和自荐，不乏其它部门的优秀员工。可我觉得，项目最重要的是延续性，任何不必要的变动都会带来不可控。哥伦比亚项目进行到现在已是最紧要的关头，任何不可控的因素都会带来风险。”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她的回应，“从员工到主管，你只用了不到两年，这在拓实是很少见的。李工跟我推荐了你，而我呢，也很欣赏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帮公司创造机会，也给自己创造机会的人。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关键看能不能抓住。你跟你先生是两地分居？”
　　　姜小柔忽然生出一丝警觉来：“不算分居，只是我需要两头跑，杭州那么近，过来很方便。”
　　　张明哲笑了笑：“可惜我太太不喜欢上海，说太喧闹。所以我在太湖边给她买了个房子。她呢，把那里变成了花园和农庄。言归正传。你现在有机会成为哥伦比亚项目的独立负责人，直接向我汇报。我看了下，你现在是P4-3，高级主管。这个级别是无法独立主持项目的；派驻过去的负责人，最低也要是P5-2级别，中级经理。哥伦比亚项目又是目前公司海外项目中的重点，李工亲自带队；海外负责人会在最低级别待遇的基础上再提一级，与国内的事业部副总齐平，另外还有驻外和海外双重津贴。总的来说，收入会比现在翻两倍。项目结束后再升半级，你可以继续留在海外事业部负责其他项目，也可以选择其他。”
　　　翻两倍，一年就是六十万，海外开销又是公司全包，说不动心是假的。如果没有怀孕……
　　　张明哲满是期许的看过来，目光中透出强大的自信。他相信没有人能抵抗金钱职位和他本人的诱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姜小柔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强大到令他懊丧——怀孕了。
　　　看着姜小柔离去的背影，他生出到嘴的天鹅飞了的感觉。人妻、熟女，又是如此知性干练……他挥拳砸向窗玻璃，快要砸到时又停下，张开修长的五指，自恋的欣赏一番。他这双精贵的手，岂能轻易受伤？
　　　李振东办公室。
　　　李振东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姜小柔：“对不起李工，我自己也没想清楚要不要。但不管怎么说，短期内是无法驻外了。”
　　　李振东摆摆手：“上周请假就是为了做检查吧？身体还好吧？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时候搞突然袭击。”他喝了口茶，“你放心，有我在，公司是不会不管你的。主要是你在国外呆了一年，现在不出去了，得把你安置好了。你是想在总部还是回杭州公司去？”
　　　姜小柔：“对不起。”
　　　李振东：“没什么对不起的，公司又不是养不起你。”
　　　姜小柔心中一痛，一怀孕，居然沦落到要公司养的地步。
　　　李振东：“我是希望你留在总部的，在这我还能关照一把。不过你应该是要在杭州生的吧？这样的话在上海上班产检会很麻烦，两头跑。”
　　　姜小柔点点头，既感动，又不甘。换作年轻时候，她会立刻辞职，士可杀不可辱，她可不想以内怀孕遭人白眼、低人一等。可现在，她有家庭，有孩子，能多坚持一个月，就能多赚一个月的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李振东：“你先去休息吧，我想想怎么安排。张明哲那边不用担心，他管不到你。”
　　　与此同时，鲁子敬所在的昭阳集团突然传出了内部竞聘的消息。昭阳集团的岗级和大多数国企一样，分为管理岗和专业岗。基层都是专业岗，管理岗到中层才有。专业岗就是用专业的经验和技能带领小团队干活的。
　　　校招进来的新人是最初级的P1，普通员工根据专业能力从P2-P3不等，科长级是P4-P6，每一级又分123等。吴登、鲁子敬、冯静的副科长是P5，其它部门的副科长是P4；三人中吴登是P5-3，鲁子敬P5-2，冯静P5-1，吴登最高。空缺的科长是P6岗；P6=M1，是最低级的管理岗。
　　　技术岗一直可以升到P11，是专门为高级工程师和科研专家准备的，普通员工升不到管理岗的，P5就到头了。而进入M序列的管理岗后，才有资格参与公司的各项决策讨论。譬如副总监于跃文，他的专业岗是P8，管理级别是M2。
　　　消息一出，鲁子敬又成了焦点：有传言他会成为规划一部新一任的正式科长；还有人说，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当科长太屈才了，二部不是缺个副总监吗？正好提拔调过去，也好均衡下一部和二部的实力，省得二部没有出头之日。
　　　鲁子敬表面上不置可否，可心里是无比希望能够竞标成功，继而得到提拔。不管是一部的科长还是二部的副总监，岗级职务的提升就意味着收入的增加。科长和总监的月薪差距可不是一点点。
　　　就在这时，许久没联系的老上级袁宁突然来了条微信：“竞聘，去吗？”
　　　鲁子敬是袁宁一手提拔的，袁宁对鲁子敬有知遇之恩。“去！”对于袁宁，鲁子敬知无不言。
　　　“当心曹劼。”袁宁回了他四个字。
　　　鲁子敬心说果然是他。之前就有传言，说一部科长的位置是留给曹劼的。曹劼现在的职务是助理，副科级，P5-1，学历很高，实操经验为零，。鲁子敬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发现此人最擅长两件事：写PPT和加班。PPT是安身立命之本，加班到最后则是获得印象分的必须。总而言之，此子所图甚大，区区一个科长，是满足不了他的。
　　　根据鲁子敬的观察，商睿对侯潮生和于跃文是很不满意的，提拔安插一个没有根基靠山又急于往上爬的人到一部给两人添堵捣乱，并且放在一直空悬的科长位子上，无疑是最佳选择。
　　　这种人，鲁子敬不屑与之为伍，也不想陷入商睿和两位总监的内斗当中去。如果一部成了是非之地，去二部海阔天空倒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