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雪站在原地收敛了笑意,裴易爻看着她继续说道:“这里没有警察也没有监控设备,只有你和我。”
终于转过身面对着裴易爻,棠梨雪放松下来摸索着手腕上的腕表:“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你第一次看手表开始吧。”裴易爻说完棠梨雪的动作一滞,继而又笑起来示意自己在听裴易爻继续讲。
“你跟尉迟也嘉来到柴城后一直在帮他解释整件事,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尉迟也正有时间处置马德起和刘智。你很清楚尉迟也正的作案时间,直到看了腕表,确认马德起和刘智已经遇害后才松开握着尉迟的手,让他可以讲出地点。”
棠梨雪听着他的话笑了笑:“只是这样不能说明什么的。”
“当然,”裴易爻跟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鲍枕和尉迟也嘉说道:“你自始至终什么也没有做,把自己择得很干净,一直出现在事件里却从未参与过这件事。”
他说着向棠梨雪走近两步:“不止忠凯四个人找到尉迟也嘉的时候你在,后来尉迟也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一定也在现场。他决心为了尉迟也嘉杀掉这四个人,这个计划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在他第一次杀人之前,想要拉上鲍枕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棠梨雪的表情变了变,裴易爻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你只是以为鲍枕是个普通学生,却没想到那天他根本就没有等到尉迟也正回来,因为陈升井的案子他被我打电话叫走了。”
裴易爻是在今天才想通,在明知道还有人会随时出现威胁尉迟也嘉的情况下,棠梨雪为什么会突然邀请鲍枕帮她打掩护。因为她的目的不是在尉迟也正眼前做样子,而是要鲍枕帮她给尉迟也正做不在场证明。
“你说的对,”棠梨雪释怀的笑笑:“我的确是早就知道了尉迟也正被邪灵寄生,小嘉被威胁之后我碰上了来找他哥哥要钱的陈升井,亲眼目睹了送走陈升井之后小嘉哥哥被寄生的全过程。
小嘉只是觉得他哥哥不对劲,杀陈升井的那一天我早早到学校来是想要阻止他,可是最终也没有能够劝住他。于是我只能转而想其他的办法,希望能有人替尉迟也正洗脱嫌疑,正巧在这个时候,鲍枕出现了。”
那一天鲍枕碰巧和尉迟也嘉一起出校门,于是棠梨雪就想到要利用他来为尉迟也正做不在场证明。
“在警方面前我没有撒谎,确实是我用早就准备好的网络ip电话报了警,因为我想要利用发现尸体的时间和鲍枕的证词替尉迟也正做不在场证明。
我故意吻小嘉骗鲍枕留在阳台,本来是想着一直留他到尉迟也正回来,到时候我会播放提前录好的尉迟也正的录音,鲍枕在阳台听到就会以为尉迟也正回来了很久了。这样哪怕警方怀疑到尉迟也正,鲍枕也可以为他做证。”
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裴易爻问道:“你怎么能保证鲍枕会在尉迟也正回来之后走出阳台,而是不在这之前?”
棠梨雪的眼睛垂了垂,略带抱歉地语气响起:“我在给他的饮料里下了安眠药,不出意外的话播放完录音他就会睡着。”
语毕裴易爻猛地收紧瞳孔,那天自己接到鲍枕后他就开始睡觉,起初裴易爻只是觉得他是晚上熬夜久了,还嘲笑他是小懒猪。却没有想到,棠梨雪为了不在场证明会给他下安眠药。
“对不起裴教授,我本意不是想要伤害鲍枕…”
“他对很多东西都过敏!如果因为安眠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裴易爻记得鲍枕是过敏体质,烟草过敏牛羊肉也会过敏,如果他恰好对安眠药也有过敏反应,而自己又没有及时联系他…
“真的很抱歉,利用了鲍枕的信任…”
没有去回应棠梨雪的道歉,裴易爻看了看远处的鲍枕舒了一口气,这才又看向她:“为什么拖延我们找到防空洞的时间?”
细白的指尖划过鬓角的碎发,棠梨雪的眼睛有思虑和决绝揉碎在一起,语气中重新带上了防备:“你没有证据说我是故意拖延时间的裴教授,我只是个面对警方和案件被吓到的女生,理所当然没办法作出最快速的配合。至于耽误了营救马德起和刘智,那只是巧合。”
讲完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又觉得有些累,她看向远处的防空洞口,语气中的悲伤却是真切的:“不过我想,尉迟也正已经不能回头了对吗?也许他更希望牺牲自己,让小嘉没有任何威胁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棠梨雪…”裴易爻带着隐忍的愤怒看向眼前理智到残酷的女生:“背负着四条生命的所谓‘自由’,你以为这样的尉迟也嘉会心安理得的活着,会拥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我会陪着他,陪着他一起去面对这些,然后向前走下去。”棠梨雪说着,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当年法律不能制裁忠凯他们四个人,就像现在,无法对没有亲手杀人的我定罪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呢裴教授?”
棠梨雪出于和尉迟也正一样的目的,他和尉迟也正做了一场交易。前者牺牲一切制裁伤害过弟弟的人,后者保证永远陪伴在尉迟也嘉的身边。
“罪恶有很多种,”裴易爻郑重地看着棠梨雪:“法律可以被规避,那么人心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尉迟也嘉他也许,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裴易爻语毕棠梨雪的表情一怔,于是他继续开口道:“忘了吗?是你曾经说过的,扛过一切的尉迟才是最强大的存在。也许他根本不想所有人想象的一样需要保护,是你们所谓的‘爱’ ,剥夺了他强大的可能,也剥夺了他的最后一个家人。”
自始至终被瞒在鼓里的尉迟也嘉被动接受一切,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哥哥和棠梨雪所谓的爱。两个人的眼光转向远处,尉迟也嘉咬牙忍下泪水,将哥哥的手重新放回白布中盖好起身:
“我会配合后续的一切调查。”
棠梨雪终于褪下了眼中一直以来的自信,转身走向尉迟也嘉的方向,回首时长发扫在肩头,那里隐约露出一个狰狞的烧伤疤痕。那个疤痕像是一只蝴蝶,盘踞附着在棠梨雪的肩头,绽放出妖冶的花:
“尉迟的父母,是因为救一户失火的人家才牺牲的。那场大火里只留下了一个幸存者,活下来的女孩永远记得,抱她出来后倒下的叔叔口袋里装着一张两个男孩的合影。”
棠梨雪在看到尉迟也嘉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救命恩人的儿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尉迟也正会放心将尉迟也嘉托付给棠梨雪。她对尉迟也正说:“我会用我的生命爱着他。”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对尉迟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起初我有怀疑过自己,但其实,爱有很多种的裴教授。有人爱着第一种相爱,就有人拥有着第二种、第三种…而我,是在用第四种爱真真正正的爱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生活轨迹,不一定要男人打拼女人看家,只要尉迟喜欢我也喜欢,相爱不就只是我们的事情吗?”
她说着顿了顿脚步:“不过这一次,我会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久久的沉思,直到她陪伴在尉迟的身边,鲍枕才跑回来叫住了走神的他:“裴教授,你在想什么?”
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孩子,裴易爻缓缓勾起唇角,伸手摸了摸鲍枕的脑袋:“是我不好,没有仔细留意你那天的情况。”
纳闷地歪歪头,鲍枕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哪天?什么情况?你在说什么啊裴教授?”
又揉了揉鲍枕的头,裴易爻一下子用手臂夹住鲍枕的脖子,顺势把他扔到了车里:“老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吗!?想吃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以后不准随便去人家家里吃吃喝喝知道吗!”
“哎哎哎,”鲍枕被他忽然温柔忽然炸毛的情绪搞得摸不着头脑:“咱们去哪儿啊裴教授?回警局吗?”
发动车子,裴易爻带着鲍枕率先离开了飘着血腥气的这个地方:“后续交给鹏队他们就可以了,咱们去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心情。”
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池里,鲍枕浸在池子里脸颊被泡的红彤彤,一旁在水面上飘来飘去的盖垫像是一块儿没有灵魂的搓澡巾。
“少男~这里也太舒胡了吧~”它在水里被泡得连话都不说清,鲍枕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它又重新把脑袋靠在景观石上:“裴教授果然是大腿,这种豪华奢侈的私人温泉,一看就知道没钱是万万不行滴~”
水声在耳边响起来,裴易爻下身围着一条澡巾坐回了温泉边,手中还托着个水果盘。扎了块芒果递给鲍枕,他懒得连动都不想动,只知道张开嘴巴去接住。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是不是我的坏话?”
盖垫仰面从池子里飘过来,张着嘴巴向裴易爻也要一块儿芒果吃:“怎么阔能,我和少男在夸你帅气又多金!”
“你还知道帅气多金呢,”裴易爻忍不住笑了声又递给鲍枕一块芒果:“喜欢这里吗?”
这家私人温泉是裴易爻朋友开的,位置恰好就在柴城,肢解案告一段落刚好带鲍枕来放松一下。裴易爻最终没有将和棠梨雪的对话告诉鲍枕,他选择了替她保密。
那是她和尉迟也嘉自己需要去解决的事情,能够做出选择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喜欢呀!”鲍枕开心地在温泉的热气里呼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棠梨雪和尉迟现在怎么样了…”
把毛巾卷成发帽戴在鲍枕脑袋上,裴易爻一下子拉住帽子盖住了鲍枕的眼睛:“每个人都要有需要经历并且学着长大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很残酷,可也是他们必须要去面对的。”
半晌没听见鲍枕回话,裴易爻好奇地揭开毛巾,却发现鲍枕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闭着眼睛因为温泉的热气而脸颊微红,头发湿漉漉垂在额前显得很是安静,很明显是经历一整天的紧张之后的疲惫。
一下子将人从水里捞出来,裴易爻将鲍枕抱到早准备好的浴巾上,这人应该是真的累了,任由裴易爻把自己擦干却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把同样睡着的盖垫也在毛巾上蹭干,裴易爻打开房门把他们放在床上后,轻轻坐在床边看着鲍枕的眉眼。手背蹭了蹭他的侧脸,裴易爻轻轻去叫他:“鲍枕,醒醒。”
叫了几声床上的人才有了反应,鲍枕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裴易爻声音都有些含糊:“唔,裴教授…”
他说完就想要接着去睡,被裴易爻眼疾手快俯下身来勾了勾下巴:“鲍枕,我也困了…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一点有侵略性的动作缓缓靠近鲍枕。向旁边挪了挪,鲍枕让出一半的床重新闭上眼睛:“睡呀裴教授,好困啊…”
鲍枕觉得两个男人没什么可别别扭扭的地方,况且这里可是裴易爻花了钱的,鲍枕十分豪迈的让出半张床来给他。
唇角挂上一抹得逞的笑,裴易爻掀开被子躺在鲍枕身边,试着鲍枕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可能是两个人都累了,也可能是鲍枕在他身边实在是让人安心,裴易爻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就发现怀里多了个温热的重量。
鲍枕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了裴易爻的怀里,正窝在他的颈肩睡得安稳。
手机铃声还在不断响起,裴易爻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正想着摸索鲍枕的手机让它别吵醒自己的幸福时刻,然而怀里的人已经率先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摸索着手机接听,鲍枕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还在裴易爻的怀里,听筒里的声音清晰的响在房间里:
“好大儿爸爸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花儿!”
电话里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就换成了一个女声:“抱抱呐,妈妈给你的宝贝有没有用上?”
“嗯?”闭着眼睛鲍枕迷糊地问道:“什么宝贝啊妈?”
“哎哟,”电话重新被鲍亦鲍拿回来:“就是你妈给你的避孕套啊!”
鲍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激灵,举着手机的瞬间突然看到了床上光着上身的裴易爻。他一只手撑着头斜躺在自己身边,看向鲍枕的眼睛里明显带着笑意:
“抱抱呐,叔叔阿姨是不是想让咱们发生点什么?”
“爸妈!我我我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