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隆冬②⑦ - 撒娇吗?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2838 下载APP
晏江何去厨房鼓捣了一锅热乎乎香喷喷的白粥。他做得淅汤寡水,好人吃了咂舌头,但特别适合灌病号。

晏江何端着粥进屋时,晏美瞳居然蹦上了床,正用脑袋拱张淙的颈窝。它拱得全神贯注,孜孜不倦,把被子都给拱开了。

张淙明显不舒服,脖子动来动去,他难得羸弱,完全躲不开晏美瞳的攻势。

晏江何把粥放下,大发慈悲地拎起晏美瞳的后脖颈,给它扔地上去,他好笑道:“是不是小崽子找小崽子啊?你还挺亲近他。”

晏美瞳无端挨骂,却只能喵来喵去,嗓子眼儿缩得细声细气,谄媚出了一腔悠扬婉转。

晏江何看不上它这副“公公模样”,惺惺作态,太过造作,于是只赏赐了一个白眼。

“张淙,起来。”晏江何把张淙从床上薅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吃点东西,不然就你那破胃,吃了药就得漏了。”

晏江何拿起粥,往张淙嘴里喂了几口。他不是什么会伺候人的主儿,手法不算温存,但好歹他是个大夫,喂病人几口粥还是不在话下的。虽然对面是张淙,他更想呛这乏货一下,好叫他长个记性。

张淙一碗粥慢吞吞喝了一小半就溜不下去了,晏江何不太满意,继续往里灌:“再喝点儿,你今天吃饭了吗?我看你是低血糖了吧,瞧你晕成这样。”

可这回他却怎么也撬不开张淙的嘴了。晏江何叹了口气,不得不作罢:“行吧。”

他放下粥碗,又扶着张淙躺了回去。晏美瞳实在是个跟屁股眼儿的玩意,这回它又抬蹄子给床搔痒痒,只可惜它矬得厉害,伸长脑袋也看不见张淙。

晏江何用脚尖轻轻怼了一下晏美瞳,怼得它原地转一圈儿:“你别闹他,他难受。”

“不去医院。”张淙半睡半醒中突然哼出一声,嗓子哑得都要没动静了,就像劈咧了的废柴火。

晏江何:“......”

他坐在床边,伸手拿过酒精:“好,不去,不去行了吧,瞅瞅你那可怜见儿的德行。”

晏江何又扯了些药棉:“你争点气,赶紧把烧退了,咱就不去。”

为了让张淙快点退烧,晏江何难得屈尊,准备给他擦擦身,进行物理降温。他扒下张淙的衣服,边擦一些特定部位,边轻轻拍他的皮肤,直到微微发红。

擦到张淙肘窝的时候,晏江何不由得愣了愣。他看见张淙静脉处有一大片的青色,还能看得出明显的针眼。

“抽血了?”晏江何皱起眉头,又拎起张淙的另一条胳膊看,竟然也有。

“学校体检了?”晏江何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时候。再说,就体检采那点儿血,还不够咬个舌头,胳膊哪至于弄成这揍性。

他看着张淙手臂上左右两个针孔,想这小子肯定是抽完血没有压好,全都青了,估计是会疼两天。

针眼儿有一个很明显,估计就几天的功夫,另一个倒是没这么新鲜。看来这两下是不同时间戳的,但相差也不会太远。

“献血了?”晏江何满头雾水。

张淙这种王八犊子哪来那善心?从禽兽肚子里抠搜出来的?他转念就确定了绝对不可能,献血不可能这么频繁,而且张淙才十七,未成年,献不来。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那怎么回事?晏江何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酒精给张淙蹭着,蹭了两下,他忽然瞪大眼睛,那目光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就那么怔在原地,似乎是准备把张淙给瞪到床底下。

他想起了张淙那笔不知道是哪阵大风刮来的钱。还有之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小护士说过——市里抓了个血贩子,还弄了个小诊所做遮掩。

这一瞬间晏江何只觉得自己血管里在蹿火,那火横冲直撞,快速滚上了四肢百骸。

晏江何把手里的棉花一扔,一双手好几秒定着没敢动弹。他怕自己没忍住,一个大耳刮子把张淙给抽死。就张淙现在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操/性,他盛怒之下一出手,或许真能打出人命来。

晏江何裹一嗓子眼儿干火,张嘴喷薄而出:“你他妈王八蛋!”

他这一嗓子吼得排山倒海,肚皮里的气儿掀上火,玩了把爆破。张淙不知死活惯了,他只皱了下眉,大概是觉得太吵,竟扭过头,躲开了晏江何的视线。反观无辜的晏美瞳就没那么大胆子了,这瞎眼儿猫被震得耳朵抖擞,钻桌子底下打立正,蹲得纹丝不动,活像一座写生雕塑。

晏江何挪了视线,眼睛盯桌上的酒精又看过好半天,直到张淙露在外面的手臂因为冷而抽搐了几下,他才回过神儿来。

晏江何提起张淙的胳膊,用温热的手掌搓了两把,塞回了被子里。

他没再骂什么,就是板着一张明显强忍气性的脸,继续给张淙擦身。

擦大腿根的时候,晏江何把张淙的裤子给扒了。这一扒不要紧,扒完了他都气笑了。

晏江何终于没忍住,将张淙那唯一一条单片儿裤子扔到他头上,糊了他一脸,然后,晏江何几乎是指着张淙的鼻子谇:“就一条裤子,你腿怎么没断呢?我好带你去骨科挂专家号接骨啊!”

他真是低估了张淙,这小子是本事太大了,能把人给活生生气死。

张淙闭着眼睛,被摔了一头裤子后,他那脑袋挣扎好半天,才终于拱出来。他本来发烧就有些呼吸不畅,这一下估计是憋着了,一露头就大口倒着气儿。

“......”晏江何默默给他盖好被子,走过去拿走裤子扔到一边。

张淙又冒了一脑门儿汗,晏江何从床头柜上抽来两张纸巾,给他擦了一把。

张淙稀里糊涂,在晏江何准备收手的时候,他的脸又挨了过来,贴上了晏江何的掌心。

“......又来这招?没完了是吧?”晏江何一哂,“你干什么?撒娇吗?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张淙的嘴唇苍白,干燥得起皮儿,他唇缝中吞吐出热气,嘴唇微微颤抖,那唇齿间似乎压抑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死活不肯放。

晏江何啧一声,手掌轻轻推开张淙的脸:“小可怜儿,你可真是活该啊。”

给张淙擦完身体,晏江何又从自己柜子里找出一套运动服,吭哧了半晌才给他换上,并给张淙喂了药。

前半夜晏江何根本就没合眼,间或着给张淙送下去几口水,直到快半夜两点的时候,张淙的烧退了。

晏江何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去医院了,他这才把一直蹲在桌子底下不敢冒头的晏美瞳掐了出来,同时翻来一床被子抱上,晃悠着走去客厅。

他捏着猫耳朵往沙发上一坐,立地感觉自己骨头架子要散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比进手术室开夜台还难受。

张淙一直让他很烦躁。可他是真没想到能烦成这样。

晏江何认为,张淙骨头歪歪,全拧成了麻花,急需要矫正。但他愣是没猜到,张淙这骨头还是钢刀做的,拧巴着不要紧,还带着利刃,锋利着拐出了十八个弯儿,把张淙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成日不做好事,着不上调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这样了?形容做“疯子”,“疯子”都要惭愧。

“还真是低估你了。”晏江何仰头躺在沙发上顺气儿。他把晏美瞳搁在胸前抱着,双腿卷起被子。

张淙这样,冯老估计也想象不到。问题少年不仅长得歪扭,还长得刚硬,他活得歇斯底里,令人愤怒。

而晏江何又想起了张淙的那个素描本。张淙笔下的画与他本人大相径庭,画面干净,笔触非常细腻,晏江何还能想起来那红玫瑰上的倒刺。那么细小的东西,他都没放过。

一个分裂的,病态的少年。活着是为了把自己折腾死,将每一天的日子都过成了活埋。

“老头啊老头,我看你是失策了。”晏江何搓一把猫头,引来晏美瞳一阵腻歪,“他哪是干不出不好的事,他是想法设法要把自己弄死。”

晏江何翻了个身儿,脸朝沙发靠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