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嘴巴比这个人大,眼睛比他小,鼻子比他歪,耳朵比他大,这里和这里都长满了胡子的人?”
“叔叔,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嘴巴比这个人大,眼睛比他小,鼻子比他歪,耳朵比他大,这里和这里都长满了胡子的人?”
小包子挎着小包,举着舅舅的照片,每抓着一个身边的大人就要这样问一遍。连问了十几个人,他都有点沮丧了。这里的大人们都很奇怪,有些人穿的衣服一样,有些人穿的则完全不一样。穿不一样衣服大人总是立马就摇摇头说没见过,穿一样衣服的人总是先一脸的惊恐,然后也不告诉他见没见过,只是抓着他一个劲儿地问他和照片上的人什么关系。小包子不说,他们也不放手,无奈小包子只能强行挣脱撒腿跑开。几个回合下来小包子已经是气喘吁吁一身的汗了,所以他决定再也不找穿一样衣服的人了。
前方的电梯门开了,一个夹着土里土气的公文包,带着黑框眼镜的叔叔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嗯,是个没穿一样衣服的人。小包子立刻跑了上去拦下了他。“叔叔,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嘴巴比这个人大,眼睛比他小,鼻子比他歪,耳朵比他大,这里和这里都长满了胡子的人?”
对方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不点拦着,愣了一下之后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照片,而后小包子注意到对方的脸抽搐了一下。这个叔叔蹲了下来,一脸笑眯眯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包子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叫小包子。”
叔叔摸着他的脑袋又问:“小包子,是谁让你找小眼睛大嘴巴歪鼻子招风耳的大胡子的?是照片里的人吗?”
小包子立刻如捣蒜般猛点头。这个叔叔好厉害,他都没有说就能猜到是舅舅告诉他的了。“叔叔,你知道哪里能找到那个人吗?”
叔叔又笑了,看着很像《动物世界》里准备吃饭的老虎。“对不起,叔叔不知道。”小包子脸顿时一垮,不过在听到叔叔说下一句话后立刻眼睛又亮了。“不过叔叔认识一个比照片上的人更厉害的叔叔知道怎么找你要找的人。”
“更厉害的叔叔吗?”小包子想,他的舅舅说他自己已经是个很厉害的人了。这点小包子也有感觉,每次舅舅开那辆红色的没顶的车来接他的时候,周围人都会用一种“你很厉害”的表情看着舅舅。
“是啊。”眼镜叔叔道,“他比照片上的人眼睛更大,鼻子更高,嘴更好看,人更高,智商更是甩他十条街,是不是更厉害。”
小包子听得糊里糊涂的,不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镜叔叔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进了电梯。他用挂在脖子上的胸卡对着按键下面刷了一下,然后按了最大的数字22。电梯载着他们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了标有22的这一层。
在这里,小包子已经听不到刚才在大厅里的那种喧闹了。周围安安静静的,感觉掉根针都能听个一清二楚。眼镜叔叔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前,办公室门口的墙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了一串的字,小包子看了看,只认识其中的一个“长”字。眼镜叔叔敲了敲门,门里的人说了一句“进来”后,眼镜叔叔便带他走了进去。
门的里面是一间办公室,和园长的办公室一样,有书桌有椅子,但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都比园长用的大很多。桌子后有个叔叔正低头在看什么,他身后是一片玻璃幕墙,望出去就是碧蓝的天空。
“老板,嘿嘿,有时间吗?”
书桌后的叔叔抬起头,小包子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叔叔果然眼睛更大,鼻子更高,嘴角更好看。
帅叔叔愣了一下道:“你们家老二?”
眼镜叔叔哈哈笑了笑道:“不是,好像是今天来参观的小孩,看样子是走散了,拿着这张照片到处在问呢。”眼镜叔叔把舅舅的照片递给帅叔叔,帅叔叔看了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眼镜叔叔嘿嘿笑了两下道:“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的私生子,问他和这家伙什么关系他也不肯说。我去找这家伙去,老板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孩子吧。”
帅叔叔一语不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眼镜叔叔把小包子带到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后才走。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小包子和帅叔叔。帅叔叔似乎很害羞,而且非常的内向,从小包子进门到现在也就说了那么一句话。眼镜叔叔走后他就又盯着桌子上的电脑看,也不和小包子说话。
小包子从来都不怕生也并不慌张。不过他刚才东奔西跑的出了一身汗,现在捂在身上特别难受。他动了动,问:“叔叔,我可以把外套脱下来吗?”
帅叔叔从屏幕后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小包子开心地脱掉外衣,又喝了些水,恢复了些体力。他打量着周围,立刻就被那一大片玻璃幕墙给吸引了。他小跑到玻璃墙前,往下一看顿时惊呼了一声。玻璃墙外往前看就是天空,往下看能看到马路,但无论是行人还是平时能看到的大卡车现在都缩得咪咪小,像蚂蚁一样在马路上行进。小包子之前从来没来过这里,自然也完全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对他来说一切都新奇得不得了。在欣赏够了外面的风景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室内。帅叔叔还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看,小包子也凑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不过满屏幕不认识的外文字还有图表立刻让他失去了兴趣。虽然看不懂,但他觉得帅叔叔这样认真的表情让他人看上去更加帅了。他索性绕道了桌子前,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他。
帅叔叔似乎注意到了他,扭头朝他看。四目相交,小包子甜甜地笑开了。“叔叔,你果然比我舅舅帅呢。而且我们两个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呢。”他小手一伸,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名牌,那上面有三个字,他只认识第一个字,因为他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帅叔叔盯着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从被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下面传出了一声高呼。
“叶遥,你在哪里!”
小包子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是呼叫器发出来的声音。因为怕孩子走失,每次课外活动的时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这样一个呼叫器,有了它老师总能找到他们。他吐了吐舌头爬了起来跑回了沙发边,从口袋里摸出呼叫器对着它说道:“老师,我迷路了,不过有个好心的叔叔马上会送我去集合地的,老师你不用担心。”
他听见老师长舒了口气然后道:“知道了,你赶紧过来,我们要回去了。”
小包子穿上外套,他还不太会拉拉链,每次都要弄好久。正当他低头努力奋斗的时候,一双大手覆上了他的小手,帮着他拉上了拉链。小包子抬起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帅叔叔也走了过来,蹲在他眼前。他的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却让人感觉到胸口有些痛痛的。他摸了摸小包子的脸,然后顺势往下,一直摸到他套在脖子上的挂绳为止。帅叔叔的呼吸一顿,微微颤抖的手指一勾,把挂绳连同上面的挂件一道拉了出来,而后,他的目光就像粘住了似的,死死地盯着他的挂件。小包子舔了舔嘴唇道:“叔叔,这个叫平安扣,我妈妈说过它可以保护我的平安,是我爸爸给我的,所以对不起叔叔,我不能送给你。”
帅叔叔“唰”地抬起头,然后他听见了这个叔叔说的第二句话。“我不会要的,给你了,就是你的了。”小包子发现,这个叔叔的声音原来是那么好听,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又不像隔壁的伯伯一样又粗又重,反而像是水流声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叔叔摸了摸他的脸,他笑得很温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像妈妈一样温柔,但小包子却觉得叔叔看上去很悲伤。
帅叔叔一直牵着他的手,陪他坐电梯下楼,一路送他到集合地。晚上回家之后,他累得几乎沾床就睡,迷迷糊糊的他感觉到妈妈在他的床边坐下,揉着他的头发喃喃低语道:“今天有发生什么好事吗,遥遥你一边做梦一边流口水呢。”
叶遥想是的,他遇到了非常好的事,他认识了一个手非常温暖的叔叔。
李芸桦最近总有一种感觉,她那宝贝儿子似乎长大了不少。当然小孩子总是长得比较快,她每年都会给他买不少的新衣服,身体的成长并不会让她吃惊,让她吃惊的是他似乎在心态上突飞猛进地成长了许多。最近一阵子举手投足之间越来越沉稳,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小孩子会这样一般都是模范他喜欢的大人的关系,尤其是同性别的大人,不过李芸桦想,他熟悉的成年的男性就是尹世宗和李蕴,哪个可都不是成熟稳重型的。她也有就这件事问过李蕴,李蕴结结巴巴地说男孩子大了总是这样的。李芸桦想他自己也有过这个年纪说的应该没错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今天一早起来,李芸桦明显就感觉到有些不适。不但头疼昏昏沉沉的,背也疼得直不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李芸桦知道这是发烧的前兆。她赶紧找了点感冒药吃。一个人带着孩子最怕两件事,孩子生病和自己生病。比起前者来后者更加严重,一旦大人病了不但没有人能照顾自己,连孩子也失去了照顾。单身带着叶遥这些年,李芸桦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生病了。送完叶遥去幼儿园,李芸桦又马不停蹄地赶着去上班。她带着儿子回来后才加入到这家公司的,员工并不多,但个个都非常有朝气和干劲。在这一年里公司发展得很迅速,相对的事也多了起来。老板已经请人事多招几个人,但这年头就是这样,求职的找不到称心的雇主,雇主找不到称心的员工,两头都困难。在人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家也都没什么抱怨,互相协调着把工作都应对好。
开完一上午的会后,李芸桦觉得头又昏又沉,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放弃了地铁,乘着出租车去幼儿园把叶遥接回了家。叶遥很聪明也很敏感,他马上就感觉到了妈妈今天的状况和平时不一样。他一回家就放下书包,贴心地给李芸桦倒了杯水。
“妈妈,你不舒服吗?你的眼眶红红的。”
李芸桦烧得难受,不过儿子这几句话让她觉得舒服了些。“妈妈有一些不舒服,你去玩吧,妈妈马上就做饭。”
她勉强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厨房里走。前几天她答应过叶遥要给他做罗宋汤配烤面包。她把蔬菜从冰箱里拿出来开始一样样地清洗。水流滑过指缝,李芸桦冷得直发抖。切菜的时候她必须非常的专注才不至于切空或者不小心切到手指,背部和腰部的酸痛感更加强烈了,腿也僵硬得完全不听使唤。李芸桦的手一抖,菜刀贴着料理台直往下掉,最后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发出好大一记声音。李芸桦险险地避过,仍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叶遥听见动静冲进了厨房,李芸桦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别过来。她把刀收好才扶着桌子挪到客厅的沙发上。叶遥小心地爬了上去,守在她身边,眨着大眼睛一脸的慌乱。“妈妈,你不舒服吗?”他学着李芸桦在他生病时的动作,也把手贴上她的额头。“妈妈,你头烫烫的,你生病了吗?”他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李芸桦心里一酸,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孩子大了,强撑他会看出来也会担心的。
“妈妈是有些不舒服,抱歉,妈妈今天没办法给你做罗宋汤了。”
叶遥猛地甩头。“我不要罗宋汤了,我只要妈妈快点好。”
李芸桦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她拿出手机递给叶遥。“我们给舅舅打电话好吗?你来告诉舅舅,妈妈生病了,让舅舅来家里好吗?”
叶遥含着眼泪点点头,李芸桦靠在沙发,高烧折磨了她大半天,她的体力都被榨干了。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叶遥在她耳边说什么“舅舅不接电话”,“我打电话给叔叔”之类的,她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了一点声音。而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烧已经退了,现在只要多注意休息等体力恢复就好了。”
李芸桦听见有人在家里走动,在她耳边说话。她动了动,勉强睁开眼睛,马上有一双手将她按回了床上。
“别动,你才退烧,好好休息吧。叶遥很好,有人在照顾他,我也会照顾的。”她的手被握进了另一个手掌中,熟悉的指尖轻柔地抚上了她的额头。“睡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低沉的嗓音蜿蜒流进她的心底,很温柔又让人很安心,李芸桦重新闭上眼睛,慢慢沉入了梦中。
再醒过来的时候李芸桦感觉四肢的沉重和酸痛感完全都消退了,除了身体还有些乏力外,精神基本都恢复过来了。叶遥就在她床边的地上玩着拼图,看见她醒来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拼图扑了上去。
“妈妈,你醒啦,你好了吗?”
李芸桦摸了摸儿子的头,“对不起,小包子,让你担心了。妈妈好多了,谢谢你照顾妈妈。”
“真的吗?我去叫叔叔来,看来叔叔没有骗我,妈妈真的很快就好了。”
叔叔?叶遥从来不会把李蕴错叫成叔叔,不是李蕴那是谁在照顾她?李芸桦还来不及问他说的叔叔是谁,叶遥已经一蹦一跳地冲了出去。李芸桦披上衣服想跟上去,大概是起得太猛了,她眼前一黑,身体顺势就往前栽倒。她本以为自己会摔下床,不料半途伸出的一双手却将她牢牢接住。
“怎么了?要不要紧?头还在晕吗?”
李芸桦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止了,呼吸也随之停顿。这不可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头脑里想着那个人是不会出现的,并这样告诉自己,但拥抱着自己的双臂却是真真实实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明杰确认李芸桦没摔着磕着才松开手。这时,叶遥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道:“妈妈,叔叔是我的朋友,我找不到舅舅就找叔叔了。”
叶遥非常自然地拉着叶明杰的衣角,看样子还真如他所说的两个人是“朋友”。
“你……”李芸桦太过震惊,一口气接不上来,整个人狠狠地晕了一下。叶明杰扶住她,扭头对叶遥道:“叶遥,你今天晚上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吗?你妈妈还需要再休息一下。”
叶遥挺起胸膛,像个小大人般拍了拍胸脯。“叔叔,绝对没问题。谢谢叔叔帮我照顾我妈妈。”
李芸桦猛地抬起头,难道之前她昏睡的时候都是叶明杰在照顾她吗?“你……”
叶明杰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只是扶着她胳膊的手收紧了些。叶遥对李芸桦内心的翻江倒海浑然不知,非常乖地收好地板上的拼图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踮起脚帮两人把门关上。
李芸桦喘了口气拉回四散的神志。“谢谢,你可以……可以放开我了,我没事了。”待叶明杰一松手,她立刻往后退,一直退到床板无路可退为止。
“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了。”
“公司……”
“我帮你请过病假了。”
“遥遥他……”
她问,叶明杰就答,但说到关键问题,反倒是她话说不下去了。当年带着孩子离开后她一直和孩子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偶尔李蕴来看她的时候会带来一些零星的消息。叶遥渐渐长大,马上就到了适学的年龄了,考虑到教育质量她才在一年前决定搬回来。她从来没有给叶遥看过他父亲的照片也没有告诉叶明杰她回来了,但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两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相遇了。
“我没有告诉他。”
李芸桦有些惊讶。
叶明杰对李芸桦道:“在你说可以之前,我不会告诉他的。”
李芸桦抓紧手掌下的床单,低着头道:“你是他父亲,只要你想告诉他,我没有权力阻止。”
叶明杰轻轻叹息一声,起身去拿杯子。“你流了很多汗,喝点水补充一下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芸桦才觉察到在一天多的昏睡里她确实出了不少的汗,皮肤感觉粘糊糊的,裹在皱巴巴的睡衣里异常的难受。“我去冲个澡。”李芸桦看了一眼叶明杰,对方自顾地坐在她床边的软椅上,完全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谢谢你过来帮忙,我想我好多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暗示叶明杰可以离开了。可惜对方不知道是装没听出来还是真没听出来,从她的床头读物里挑了一本书,径自翻开读了起来。“我答应过叶遥了,今晚我会住在这里。”眼见他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李芸桦只得咬了咬嘴唇放弃。
李芸桦把换洗的衣服搁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后脱下身上皱巴巴的睡衣扔进洗衣篮里。她打开水龙头,热水带来的水蒸气渐渐在镜子上糊上了一片水雾。按下淋浴的阀门,细小的水流立刻喷洒到皮肤上,在热水的滋润下,李芸桦立刻感到精神一振。她伸手去摸放在凹槽里的沐浴皂没摸着才想起前两天她临时把它连带肥皂盒一起放大了洗手台上。她的身体已经全湿了,这时候要是没擦干就离开热水去拿东西肯定会让高烧复发。无奈,李芸桦只能踮起脚,伸长手臂努力去够肥皂盒。她试了好几下,在最后碰到肥皂盒的时候一个大意,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铺满了瓷砖的浴室地板上,发出了好大的一声。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磕着的地方疼得要命,李芸桦轻轻抽着气,好半天都爬不起来,花洒里落下的水还一个劲地砸在她头上,整个人狼狈得很。叶明杰推门冲进浴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你怎么样,有哪里疼吗?”
“没事,我没事。”明明疼得直冒冷汗,李芸桦仍是硬撑着。叶明杰扯下挂在一旁的浴巾,弯腰用浴巾裹住她,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又轻手轻脚地放进浴缸里。“你出去吧,我都洗完了。”李芸桦意识到浴巾下自己什么都没穿尴尬得要命。叶明杰看着她还挂着肥皂泡沫的发梢,一脸的不信。李芸桦见谎言被拆穿只得又道:“我自己可以的,你赶紧出去吧。”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伸长手想去够梳子,谁料这一动刚才磕着的地方又疼了起来,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她迎上叶明杰的目光,知道自己这次是无路可退了。
叶明杰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流进浴缸没过李芸桦的身体,然后才调节到花洒模式,他举着花洒对准李芸桦的头发冲洗,让水流缓缓地喷到发丝上,洗掉那些已经完全化成水的洗发精。他的动作很温柔,指尖掠过头皮的时候会轻轻地按摩两下,缓和了李芸桦不少的晕眩感。李芸桦舒服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一缕发丝逃脱了叶明杰的手滑落到李芸桦的颈项,发梢垂到胸前,在她锁骨凹陷的位置盘成了一个旋。叶明杰伸手去抓那缕发丝,指尖擦过李芸桦皮肤的时候带给她一阵战栗,她察觉到了,叶明杰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手指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盘旋逗留在她的锁骨,她的颈项。进而她感觉他的身体也靠上了她的后背,沉重的呼吸声几乎擦着她的耳朵而过。
“已经洗完了,我们出去吧。”
李芸桦这一句话拽回了两个人的神志。叶明杰松开手,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抓过另一条干净的浴巾挂到浴缸边的挂钩上。
“擦干再出来吧,否则又会烧起来的。”
李芸桦抱紧膝盖,在他走出浴室带上门的瞬间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芸桦一直在反思,她始终没有明白为什么她的生活就这样突然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天她在浴室摔的那一下果然还是崴到了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脚踝又红又肿根本下没办法正常的走路。叶明杰自告奋勇地送叶遥去了幼儿园,然后又载着她去看了医生,最后还亲自送她去公司上班。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就在她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叶明杰竟然准时在她下班的时候等在了公司外面,而本该在幼儿园等她的叶遥已经坐在了车里。
他说着:“你脚扭伤了不方便,叶遥太小还没办法照顾你和自己。”然后就载着她和叶遥回了家,那一晚他睡在了她家的沙发上。接着第二天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模式。他会早李芸桦一步起来,煮上简单却有营养的早餐,然后叫叶遥起床,负责督促他穿好衣服自己洗漱,然后他会帮李芸桦换衣服,接着三个人就一起用早饭。他会开车先送叶遥去幼儿园,然后送李芸桦去上班,最后自己再开车回公司,晚上再依次接一小一大回家。就这样,原本只有李芸桦和叶遥两个人的家里开始多了很多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多出来的牙刷和杯子就不用说了,浴室里的架子上冒出了剃须刀,洗衣篮里堆着男士的衬衫,玄关里也多了一双大码的拖鞋。
她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她和儿子两个人的宇宙里多了一颗恒星,突然间她这颗行星和儿子这颗卫星都开始绕着这颗恒星而转动。李芸桦尚且不明白,其他人就更不懂了。李蕴来看他们的时候先是被开门的叶明杰给吓着了,随后又被他一副主人姿态在家里走动的样子给惊着了。在叶明杰去厨房倒水的空档,李蕴悄悄地问裹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芸桦,“呃……妹子,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把他叫回公司,没叫他回你家啊?”李芸桦叹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遥是个作息非常规律的孩子,8点一过他就开始揉眼睛打哈欠了。李芸桦给他洗过澡又给他念了一会儿睡前故事,他很快就睡着了。李芸桦爱怜地替儿子掖好被角,一转身就看见叶明杰靠门站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们。李芸桦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退出了叶遥的房间,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叶明杰轻轻为熟睡的儿子关上房门后也跟了上去。
李芸桦站在衣橱前把洗好的衣服挂进衣橱里,她感觉到身后叶明杰的视线,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后。“谢谢你这一个多月的帮忙,我的脚已经都好了。”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希望叶明杰能明白她的意思。
叶明杰把她搂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只要听你亲口说‘你走吧’,我就会走。”
李芸桦闭上眼睛,做了下深呼吸。“你……”她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就被叶明杰拽了过去,压上了另一扇紧闭的衣橱门,而后,叶明杰的唇就压了上来。她瞪大眼睛想用手推他,这一次,双手也被他握住禁锢在身体两侧。她别过头甩开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又被他追了上来,这一次被侵入得更深,而且再也不让她有机会摆脱。李芸桦的力气很快就耗光了,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他的手摸索进她的衣服里,大手扶上她的腰,掌心热度通过彼此相贴的部分同样传给了她。突然间,叶明杰放过了她的唇,紧紧地抱住她,两人一起靠衣橱站着。他在她耳边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两人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叶明杰抛下一句“抱歉”,放开了她离开房间为止。李芸桦两脚发软,她坐到地上,嘴唇麻得都有点痛了。即便不用看她也知道,现在她怕是连耳朵根都已经红透了。
那晚之后连着好几天李芸桦都不敢和叶明杰对上眼,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她就立马会想起那压在她腰上的手,还有他在她耳边喘息的声音。叶遥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察觉到气氛突然间变了。他转了转眼珠,避着两人偷偷去打了个电话。
尹世宗和徐静的女儿尹夏过生日,夫妻两个人决定在自家的酒吧里给她办一个小小的生日会。尹世宗打电话通知李芸桦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叶明杰,谁想世宗挂断电话前突然来了一句“把那个睡在你家沙发上的男人也一起带来”弄得她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生日会邀请的都是世宗和徐静最亲密的朋友,来来去去这么几个至交好友李芸桦其实都认识,当然,他们也都认识李芸桦和叶明杰。对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并且还带着这么个半大的孩子,个个都是一脸的震惊。当然,其中也有火眼晶晶的人看出了端倪。
叶遥只比尹夏小一岁,头一次见到尹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姐姐。这次李芸桦一告诉他要带他去生日会他就高兴得又蹦又跳,前一晚兴奋得连觉都睡得很晚。一进门他就挣脱李芸桦的手朝尹夏飞奔过去,两个孩子立刻就玩在了一起。李芸桦只来得及接住他随手脱下来的外套和帽子。叶明杰从她手里拿过外套道:“我来拿吧,你也把外套脱了,屋里温度高。”
李蕴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露出一脸的坏笑。
唱完生日歌,许过愿,吹灭蜡烛,孩子们开始愉快地拆起了礼物,大人们则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很自然的女人们都挪到了比较宽敞的情侣座那,围成一圈,而男人们则全部散坐在吧台附近。徐静瞧了一眼那群男人,悄悄拉着李芸桦问:“你和叶明杰一起来的吗?他真地住在你家?”
李芸桦尴尬地眨了眨眼。“我前阵子脚崴了,为了照顾叶遥他暂时住在我家里。”
徐静捂嘴一笑道:“你们这算是复合了吗?要不要再办一次婚礼?我女儿可以借给你当花童。”
“学姐!”李芸桦低下头只顾着搅拌杯子里的冰块,连耳朵根都红了。
李蕴瞧了一眼女人堆的骚动,端着酒杯凑到叶明杰身边。“怎么,还在睡沙发吗?”叶明杰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一口酒差点呛着。他说不出话来,瞪着李蕴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李蕴拍了拍他的后背道:“瞧你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我就知道了。”有时候他也真是同情叶明杰,硬生生地就做了五年的和尚,他家妹子也真是够狠的。所以,出于对男同胞的人道主义精神,他这次怎么样也得站在叶明杰这一边。“我可以帮你,不过记得放我一个月假噢。”当然,在对别人施以援手的时候也能帮到自己那是最好的。叶明杰现在是两手一甩做起了太上皇,还有闲暇时间泡在李芸桦家给她做一日三餐接送孩子上学,他则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自从他回到诚仁这五年来从来就没时间休假,有时候他会想这该不会是李芸桦和叶明杰的阴谋吧,两个人导了出戏让他跳进这个坑来。这么想着他对出卖李芸桦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了。
叶明杰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
“世宗!”李蕴把尹世宗拉过来,嘀嘀咕咕地在他耳边说了一通。尹世宗像是被传染了一样,脸上也浮现出和李蕴一样的坏笑。“交给我吧。”他翻出几瓶酒,捣腾了几下调出了一杯水蓝色的鸡尾酒,亲自端着朝李芸桦而去。他“啪”地把杯子在李芸桦面前放下,笑眯眯地道:“芸桦,谢谢你今天来捧场,给我家尹夏过生日。”李芸桦笑了笑刚想说“没什么”的时候,世宗扯开嗓子高声道:“这份情我一定会还你的,你和明杰复婚的时候宴席上的酒水我全给你包了。”大伙儿“哄”的一声全笑开了,李芸桦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她想也没想,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好遮挡自己红透了的脸。
世宗坏笑着站在一旁默默地计数,果然在他数到十的时候李芸桦身子一歪,往旁边一倒。叶明杰扶起李芸桦,冲着世宗大喊一声:“你给她喝了什么!”
“你放心啦,就是普通的酒。”当年他和李芸桦两个人都是爱探究新事物的人,为了调制出特别的味道,他们俩把所有的酒都排列组合了一遍并一一亲自尝试。然后就在试酒的过程中他发现酒量不错的李芸桦偏偏会被这种鸡尾酒一杯灌倒,而且她醉了之后就会有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尹世宗看了一下表道:“她还有半个小时就会醒。你们赶得及回家吗?不行楼上的房间可以借你们。”
叶明杰瞪了他一眼,一把抱起了李芸桦。李蕴贼笑着挥了挥手。“妹夫,祝你一切顺利。”
叶明杰冷冷一笑,李蕴打了个冷颤,立马一把抱住了外甥取暖。叶遥见自己被抛下了刚要追上去却被李蕴一把抱住。“小鬼,想要妹妹的话就别嚷,今晚跟我回家睡。”叶遥眼珠子转了转,立马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李芸桦睁开眼睛,她的第一个感觉是体温比平时要高。接着她意识到了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她不是一个人在床上醒来的,而是有另一个人和她睡在一起,那个人的手正牢牢地环在她的腰上,然后她惊觉到他们两个都是浑身赤裸,什么都没穿。她吓了一跳,立马从对方怀里挣脱。她正想跳下床的时候冷不防被拉住了手腕,一阵天旋地转后又被甩回到了床上,对方压住她的手腕骑到了她身上,在看清对方脸的时候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叶明杰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说:“那种酒,你以后绝对不许再碰。”
李芸桦咬了咬唇,否则她怕自己马上就会笑出来。“对不起,我知道了。”她想起了发生的事,也回忆起了罪魁祸首的那杯酒。她的酒量并不算很好可是也不怎么差。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被世宗调配的那种酒放到。一喝下不出十秒肯定会倒,不过醒得也很快,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醒,不过是人醒酒不醒的那种状态。经历过那种状态的世宗后来说过“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就算我吐了你一身,你也不用这样趁机占我便宜吧。”
“哦,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占了你的便宜?这里只有一床被子,在脱掉被你吐了一身的衣服后我只能裹着被子睡了。占便宜?这样才算吧。”叶明杰挑高眉。他说着俯下身,两人的身体因为他的动作而贴在一起。李芸桦咬了咬唇,下意识地想推开叶明杰,不料却被他反握住手,五指深深地插进她的指缝间。“你不愿意吗?”
他这样说的时候嘴角犹挂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告诉李芸桦他是认真的。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什么都不会做。“不,我愿意。”她勾下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边喃喃低语。
她的唇迅速地被他占领,而后,由他手臂带起的薄毯盖住了两人交缠的身体,遮住了一室春光。
叶遥迷上了尹夏,一放假就吵着住到世宗在家里好方便他缠着尹夏。李芸桦偷得这半生闲日给叶明杰发了条短信。
晚上出去吃?
OK.
叶明杰回得很快,还附上了一家餐厅地址的链接。今天叶明杰下午也有会议没办法来接她,两个人约好了直接在餐厅见面。那家餐厅李芸桦和叶明杰两个人都非常的喜欢。当年两人新婚的时候常在那吃饭,久而久之餐厅的老板都认识了他们,两人每次去吃饭都受到了老板的特殊接待。离婚后,李芸桦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厅,对她来说,那是一个她不想再涉足的地方。她很惊讶叶明杰会选择这个地方,却又对今晚有所期待。
下班后她没有立刻出发,而是花了点时间补了点妆。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她也已经三十了。岁月在她身上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不过年轻时候的种种不安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无踪,她比当年的自己更加的有自信。
下班时间刚好是晚高峰,出租车在高架上堵了一会儿,李芸桦估摸自己会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她给叶明杰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一声,叶明杰的手机并没有占线但始终也没有接通。李芸桦想餐厅大概比较吵闹他也许没听见也就没有在意。
餐厅的生意多年如一日的好,来就餐的客人无一例外都需要提前好几天预订。叶明杰提前三天就订好了位子,李芸桦和接待确认名字后,接待招了个待命的服务生想领她进去,李芸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店她以前和叶明杰一起来过很多次,这里的格局一点都没有变,她想她自己应该就可以找到。叶明杰订的位子在露台上,在这个季节是最难得一求的好位子。她循着记忆往里走,拐过几个弯前方就是一排落地窗,窗后就是露台。李芸桦一眼就看见了叶明杰,他背对落地窗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两座烛台,烛火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坐在他对坐的女人的脸。李芸桦一愣,那个人是林海薇。她没有想过会再遇见这个人,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两个人似乎聊得很愉快,林海薇不时微微地笑着。她低头看了下表,然后示意自己得离开了。林海薇往李芸桦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妩媚地一笑挽住叶明杰的手臂,倾身给了他一个Goodbye Kiss,叶明杰扶着她的肩,并没有推开她。
李芸桦愣了愣,一直到林海薇跨过落地窗踏进室内,她才回过神来。屋内的灯光比露台要好上许多,李芸桦也瞧得比刚才更清楚了。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成熟动人。
“海薇,好久不见了。”
林海薇挑了挑眉,似乎对李芸桦主动开口打招呼颇为惊讶。“是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和明杰又在一起了?看样子你是原谅他了。”
原谅?李芸桦想,并不是那样。“海薇抱歉,我和明杰有约,我改天找你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林海薇一愣,旋即笑了,眼中多了一份了然。“好的,一定。”
叶明杰很后悔,他怎么会偏偏挑了这家店,又为什么没有在看见林海薇的时候马上就考虑换个地方。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懂,一时的小疏忽绝对是酿成大祸的前奏。偶遇林海薇的时候他也略感到惊讶,她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看上去真得很幸福,叶明杰想他一定就是被她脸上的幸福给麻痹了,才没有注意到她眼底蓄意的笑意。当她勾住他的手臂靠上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到了这个年纪如果喊冤说被一个女人给偷袭了会有人相信他吗?
李芸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套餐,也和他说了不少白天在公司经历的趣事。如果没有之前的小风波,这是一次完美不过的约会了。可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可怕,她越是看着什么都没发生,叶明杰的内心就越是不安。
回到车上后,叶明杰握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戒指。他不会再犹豫,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时间。李芸桦系好保险带,见他迟迟不发动引擎,侧头问:“明杰,怎么了?”
“刚刚我和林海薇……”
李芸桦微微瞪大眼睛,而后笑了。原来改变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早就不再恨了。这么多年她已然明白,感情始终不是一个人的事,明杰错了,她亦错了。在回到故地的时候,她已然放下了过去的一切,也愿意面对过去明杰和自己犯下的错。过去始终是过去,未来才是值得她好好去经营的。
她把手覆上叶明杰的右手,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关节在她的手掌下微微一颤。
“我们回去吧。”她笑道,让那笑意爬上嘴角,溢满心房。“回家之后我会慢慢听的。”
无论叶明杰想说什么,她都会慢慢听。等叶遥回家了,她会告诉他,叶叔叔就是他的爸爸,虽然她觉得儿子早已经猜到了。
叶明杰猛地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他启动引擎,车载着他们两人往目的地,他们的家驶去。
李芸桦靠在他的肩上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看,幸福很简单,它其实就在你的身边。
只要有一点爱,只要有一点信任,你就能重新找回幸福,找回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