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轰然震动了一下,幸好贵有贵的好处,全车被撞后还算平稳。前面的司机立刻降下了隔层匆忙向徐白玲道歉,但司机说这不是他不小心撞上去的,是有人把车停在路中间等着他们路过时突然撞上来的。
这种事情不常发生,韩愔职业习惯,想要立刻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但还没等她有任何动作,宾利车尾很快被另一辆越野车撞上,整辆车再次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这次的撞击比刚才严重多了,发生的位置也离后排更近。徐白玲被惯性一冲,额头撞上了前座的椅背。幸好那地方没有装屏幕,是一块柔软的真皮,所以徐白玲并手没有受伤,只是一直扶着太阳穴搓揉碰到的地方。
第二次撞击后,前后两辆越野车上很快下来了十几个穿着皮夹克的黑衣男子,他们瞬间分散开来堵住了宾利两侧的车门。
人多势众,他们先把前排的司机和保镖拖了出去丢在地下打晕,之后才顾及到后排的徐白玲与韩愔。那十几个人的领头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似乎很享受给车里的人一段恐慌的时间。他亲自打开了徐白玲那边的车门,俯身探了进来:“徐董事长,您可真是不好请啊。”
他话音未落,韩愔提起的一颗心瞬间放下,脑中的逃跑计划也一下子散去——这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知道这点之后她轻松了一些,也不打算现在暴露身份,甚至萌生了一丝置身事外看戏的好奇心。
不过那个领头的男人显然不打算让她置身事外。他的目光穿过徐白玲落到了韩愔身上,惊喜地阴阳怪气道:“哟,这趟还买一送一了?我的消息说安家的千金跟您在一起我还不信呢,原来真的在。”
韩愔:“…………”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早就听说安大小姐脾气刁蛮,我今天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哈哈哈哈!”他放肆地狂笑着大手一挥,手下的人就给韩愔和徐白玲戴上了眼罩,强行搜身拿走了手机,拖着她们押送着上了第三辆越野车。
韩愔没有反抗,她和徐白玲一路也并没有被绑起来,只是漫长的车程结束后,下了车在黑暗中一直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艰难地走了几段楼梯之后,那些人一把扯掉她们的眼罩,将韩愔和徐白玲用力推进一个房间锁了起来。
恢复视线之后,韩愔看清了她们两人被一起关在一个像是酒店套间的地方。卧室里是一张大床,外侧还有一片商务用的会客区域,桌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食物和水。
徐白玲这些年身居高位,遇到的事多了也镇定惯了,就算她内心害怕,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表现出任何惊慌。但她惊讶地发现这个韩小易似乎也是一点不怕,她甚至试了一遍房间里所有的沙发和椅子,选了一张最舒服的坐了下来。
徐白玲看着她在房间里逛了一圈试沙发,忍不住对她道:“韩小姐,你似乎真的不会紧张。”
韩愔又试了试洗手间里的自来水答道:“您刚刚在车上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徐白玲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接着道:“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六神无主了,或者至少说些什么。”
“您不也不着急吗?”韩愔笑道,“况且他们找的人是你,不是我。”
“可他们以为你是安倪,你都没有辩解。”
说到这事,韩愔觉得有点郁闷。
她前几天才被认作林医生,现在又被认成了安倪——她和这两个女人压根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算不上认识,这是什么命数?
这段日子沈皓云很看不惯她和凌翌这两个张口闭口都是科学的新老博士,所以总提他认识几位住在南亚山里的活神仙,说是能给人算命卜卦。韩愔本不信这些,但现在这替身的怪事频发,要不下次路过的时候跟着他去看看算了。
不过此刻更要紧的是,怎么脱离目前这个小困境。
从上午撞车到现在,越野车开来这里花了几个小时,她们两人又在这个套间里被关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像那个领头人慢吞吞开车门一样,他似乎也想同样让徐白玲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崩溃。终于,刚刚韩愔躺在沙发上装睡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几个人把徐白玲带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这正好给了她一个人足够的时间仔细侦查一圈。虽然周围的窗户都是磨砂的,被锁了起来密不透风,但是洗手间上方的小窗还开着一条缝。韩愔跳起来用手臂撑住身子往外探了探,能看见这房间也就两三层楼的高度,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况,她总能想办法逃出去。
只是徐白玲怎么办,要不要带她一起走?怎么带她一起走?
韩愔思考了一遍接下来的可能性,不免再次感叹这几天怎么连韩小易都如此不顺利。幸好昨晚项易生给她煮了晚饭,不然她现在很难维持最好的体力状态。
韩愔想着便用手捧了一些洗手间的自来水喝下,打算静观其变。首先她要把徐白玲等回来,要是她不回来,那韩愔还要考虑去找她救她的可能性。
慢慢到了天黑,韩愔已经计划好了离开,房间门口却突然传来动静。
还是刚才那几个人把徐白玲给拉了回来,让她坐到房间里的办公桌前,往她面前扔了一份文件和一支黑笔。她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衣服也齐齐整整,连盘好的头发都没有凌乱,简直不像是被绑架来的,倒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商务会谈。
那几个男人处理完了徐白玲,立刻将目光放到了韩愔身上。谁知徐白玲这个时候率先看着那几个人强硬地开口:“想要我合作就不要动她。”
他们互相看了看,考虑了一下徐白玲的这句话的分量和他们坏了老大正事的后果,骂了几句脏话悻悻离去。
韩愔靠在一旁没有说话,其实内心缱绻悱恻……面前的徐白玲看上去晏然自若,反而是她纠结得快要崩溃了。这家人都怎么回事?都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与保护欲吗?先是项易生在那个蓝老板面前护着她,现在连徐白玲都在这种险境下为她说话?
徐白玲这话一出,别说她是项易生的母亲了,就算是个完全的陌生人,韩愔觉得要是今天不把她成功带出去,愧疚感会吞噬她所剩不多的良心。
韩愔坐直了身子,她打算先探探口风,于是表现出十分关心的样子走上前去:“徐董事长,您还好吗?”
徐白玲点点头,挺直腰背坐在韩愔对面的椅子上。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露怯,保持自己的风骨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想着徐白玲经历的那些挫折与风言风语,韩愔很难不生出一丝钦佩。
她下了决心,破天荒一改刚才无所谓的态度,坐到徐白玲对面认真问她:“徐董事长,您着急出去吗?”
徐白玲抬眼看着她,仿佛在权衡该说什么。
韩愔接着道:“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徐白玲拿着钢笔敲击着面前那封文件沉默了很久,好像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自己也没有更好的解法。她解下了盘头的发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太阳穴。
到了这个时候,围绕着徐白玲的那圈强硬气场终于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道:“把韩小姐卷进来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所以你值得知道真相。但我有一个条件——”
徐白玲看着韩愔:“你看起来是个理智的人,我更相信我儿子看人的眼光。所以请你务必答应我,今天我告诉你的所有话,走出这个房间你必须全部忘记,对谁都不能提起。”
韩愔的整个人生就是个秘密,保守秘密她能当饭吃,随即点点头。
徐白玲继续敲击着钢笔,一边说道:“也许你知道,我丈夫刚病逝的时候,集团遇到了一次巨大的危机。经济本来就不好,除了社会舆论的讨伐,就连公司自家的高层全都像要吃了我们母子一样,我一个根本无法招架。但是,我更不能看着我丈夫一生的心血被人蚕食,所以我动用了一些旧关系,联系了这些人。”
她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他们是有黑红两道背景的人,所以白天行事才敢如此猖狂。大概只用了一两年的时间,我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摆平了质疑我的声音,也收回了所有属于我丈夫的东西。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交易。”
徐白玲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每年都需要帮助处理他们的部分账目,还有一些固定的投资——”
这些灰色的营生徐白玲没有说得太细,但是韩愔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徐白玲一整天没有进食水,现在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本来这些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是和平的合作关系。直到去年,当年和我商谈合作的洪家家主突然中风了,他的儿子洪兴秀就接手了他们的生意。呵,这年轻人野心不小,一上来就向我要三个项氏子公司的经营权。真是白日梦做疯了,难怪总有人说这代人只想着不劳而获。”
“您没同意?”
“当然没有,这种事一步都不能退让。不过从那之后,这个年轻人利用手上的黑道洪帮搞了很多次今天这样的小动作。他不敢真的伤害我,但是如果我坚持不签子公司的转让合同,他会用各种方法阻止我参加董事会,散布我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精神失常的谣言。”
韩愔看了看她面前的文件问道:“就是这个?”
徐白玲轻轻地点头:“几个月前洪帮也做了一样的事,他把我关了三天,然后放回到公司门口。他告诉门口的保安是在荒郊野外找到疯疯癫癫的我,然后在我身上找到名片才把我送回了公司。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谣言风靡了一两个月之后才平复下来。这小子可真会抓时间,现在年底他这样闹一出,我再错过一次明天的董事会,那些谣言肯定要再起一次。他刚刚给我最后通牒给他三个子公司的经营权,不然就让我好看。”
徐白玲突然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让我好看。”
韩愔问道:“您不怕谣言?”
徐白玲觉得好笑,坚定地说道:“小韩,我走到今天这步,流言蜚语对我来说是最没有威胁的东西。只要我人在这世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动属于我的东西。”
韩愔听了这番话差点鼓掌——她简直要爱上这个女人了——她第一次在徐白玲面前表现出一丝情绪的起伏。让徐白玲惊讶的是,韩小易好像还带着正面的情绪……高兴?现在可不是什么适合高兴激动的好时候。
只见韩小易缓缓站起身,同时从边上拉过一把椅子对徐白玲说:“徐董事长,想去参加明天的董事会吗?”
徐白玲看着她手上的椅子愣了一下,诚实又疑惑地点了点头。
韩愔笑了笑:“项经理这段时间非常照顾我,您刚才也保护了我,这就全当这是我的谢礼。”
她说着提着椅子走到门边,“我有一个相同的要求。您是一位被编写进教科书的人,所以我相信您的承诺。我希望走出这道门您也可以忘记今天我做的所有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