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冕的营帐距裴盛的马车较远。
车外星光满天、清风徐来，要不是宫营全神戒备，倒是一个散步的好天气。
宫营没好气的抱着图轴，毫无心情赏鉴江边夜景。
张冕倒是兴致颇高，缓缓行来如闲庭信步，一副不着急回营帐的样子，还与宫营拉起了家常。
张冕：“不知此战之后宫军师有何打算？我听说宫军师是凭浮桥之计入枢密院的，可王爷只是代领大周军政。
也就是说，此战南梁，无论胜负，班师回京之后王爷都可能会卸任枢密院使。
我不妨直说，到时宫军师还能否留在枢密院可就说不定了。”
宫营本以为张冕暗戳戳要与他谈情呢，未曾想倒是谈起了职位去留。迟疑道：“小生倒也没有想法要一直留在枢密院。”
张冕立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敢问宫军师此生志向？”
宫营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来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谈理想、谈人生，然后再谈爱情？
也抱着图轴站住了，装作思索半天，坦荡荡回答张冕：“首先，自然是衣食无忧。衣食无忧之后自然就是希望家财万贯。
当然了，小生的最高志向，那还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然后对张冕重重点了点头。
张冕先是错愕，然后开怀大笑起来。
宫营心道：你还是和小爷不熟啊，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小爷认第二，谁敢认第一。耐心等张冕笑完。
张冕笑过之后诚恳道：“估计是宫军师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本来是想说——
如果宫军师有意仕途，我是可助一臂之力的。看来宫军师志不在此。”
宫营笑了一下，心道：还算你识相。
张冕突然话锋一转：“宫军师觉得王爷怎么样？”
宫营未提防张冕突然改换方向，心道：你们是过命的交情，我能当着你的面说裴盛如何？
正想搜索枯肠找些溢美之词，结果张冕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问：“你可愿追随他无怨无悔，无论他是否如今时今日一样权势滔天呢？”
宫营直接被问楞了。
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他以为张监军要与自己江边月下谈情；
刚刚他以为张监军要招揽人才，撬裴盛墙角；
怎么现在好似他要代裴盛盛情邀请他拜把子呢？
嗫嚅道：“这个小生倒是未曾想过。”
张冕听后叹气：“我自小认识他，他还从未对他人如此上心过，可惜你……”，摇摇头不说了。
宫营更加不明所以，这是几个意思？
张冕从小认识裴盛，张冕认为裴盛从未对他人像对自己一样上心过。也就是说，裴盛为了让自己为其所用煞费苦心，这个还用他来说吗？
张冕还不知道裴盛为了诳他进枢密院甚至设局威胁呢。
不过他在可惜什么？有什么好可惜的？
结果这时张冕倒是着急回营帐了，也不赏月，也不散步，也不聊天了。
宫营直到返回马车还是莫名其妙，张冕倒底要和他说什么？
上了马车发现裴盛已经更衣，头发也披散下来，只等他返还就熄灭烛火了。宫营赶紧简单收拾收拾躺下。
黑暗中裴盛突然道：“你从未出入战阵，未见过杀戮，征战之际你就在后军驻守，不要前去看阵前厮杀了。有何讯息我让韩真随时带给你。”
宫营正满心盘算着张冕方才和他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听到此心中倍感温暖。
突然有些后悔，他方才莫不如告诉张冕，他愿意无怨无悔追随裴盛了。
*
一切按照四人计议进行。
池州和湖口守将果然如宫营所料，虽然获取了大周在采石附近搭建浮桥的信息，但眼见对岸大周水陆兵马声势赫赫、兵强马壮、锣鼓喧天的，不敢擅离职守，分兵采石。
另一方面，池州和湖口守将互通讯息，都觉得大周在采石江面架桥是假，声东击西，诱他们前去是真。
就算是真架桥，那是长江天堑啊，十日八日可成吗？
不如再观望几日，待探了虚实再动不迟。
于是，五日之后，当梁京接到南越突袭洪州，并于一日内拿下城池的战报之后。
南梁皇帝李铎还悲催地发现，大周的南征军队主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渡了长江，正全员集结在采石，堵在他家门口了。
南梁皇帝李铎同时接到国境南北两地传来的噩耗，方寸大乱。
朝堂上文武百官亦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虽然大周、南梁隔江对峙多年，大仗小仗数不胜数，但南梁仗着有长江天险阻隔，每次大周兴兵南来，南梁均是秉持防御反击的战术，保江山无虞自是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在内侍省总管祁万寿代领枢密院事并把持全国军政大权后，南梁还摒弃了之前略显保守的军事方略。
不再固守防御反击的战略战术，反而气焰愈加嚣张，不时主动出击，渡江袭扰大周江畔子民。
南梁原本亦算是诗书礼仪之邦，宦官专权后，泱泱大国所为竟近似北境匈奴，兵士行径更近似盗匪。
每次沿江大肆掳掠人财物返回后都不加避讳。
官府亦乐得和军队坐地分赃。
只要军队渡江劫掠所得向官府献出三成，反正偷的抢的是敌国的东西，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加管束。
官府也不敢管束。
在南梁，兵不仅远胜于民，军甚至远大于官。
作者有话说：
裴盛：所以我问你，谁告诉你张冕喜欢男色的。
喜欢男色的人是有，但不是张冕。
还有，你这是变相承认你就是男色本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