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居民区行人稀少，有老人拉着装满菜的推车，慢腾腾挪着步子；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沿着林荫路闲走，粉雕玉琢的婴童躺在车里，眼睛盯着一处，一动不动。
这些都不是目标客户。徐露葵手里拿着一叠单子，沿着小区外面的小道一直往前走，随时留意四周建筑物和设计不一的商店招牌。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殷勤上前打招呼。
对方听到她的来意，礼貌拒绝了，说赶时间。徐露葵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她围着居民区转了好几圈，宣传单陆续发出去一些。有人问价钱，师资配置，说起试课, 又犹豫不决，摇摇头走开；也有人把单子接过来翻翻，转手就丢进路旁的垃圾桶。
一个头发麻花花的老人说，“小妹儿，现在还没下班，我们老太婆当不了家，发给我也没用啊。”
“婆婆，您可以把单子带回去，这上面有我们公司介绍还有课程设置，如果家里孩子有需要，可以让孩子爸妈打我电话。”
“那行嘛。”老人接过宣传单，抄到口袋里。
“你那边怎么样？有收获吗？”张海森给她发微信，还有一个多小时下课，他们需要返回学校门口蹲点。
“不太好，可能时机不对，基本都是老年人，你那边呢？”
张海森长吁短叹，“不行呐，开局不顺……”
两人在学校门口碰面，迅速交流了刚才的经过。
“许老师经常说万事开头难，今天第一天，后面会越来越好的。”
张海森看着像霜打的茄子，来之前兴致勃勃，这会儿无精打采。徐露葵搬出许文峤开会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来安慰他，虽然她内心也是颇受打击。
接孩子的家长们陆续排队了，他俩调整状态，站在路口，挨个儿发宣传单，邀请加微信。
这次拒绝他们的人不多，多半接过单子，认真看几眼，有的还会问几个问题，多是关心班型配置和师资来源，有兴趣的也会扫码加微信好友。
徐露葵暗暗松了口气，看到家长们从其他机构老师手上接单子的姿势同样娴熟，她又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货比三家也没错，有选择的情况下，当然会优先挑选最合适的。
整个下午，徐露葵的心情如过山车般，起起伏伏。
许文峤听闻他们的派单详情，吐出两个字，“正常。”
他话锋一转，“你们有思考过，怎样增加和陌生客户沟通的机会吗？至少让他们耐心听你们讲完第一句话？”
“张海森，你来说说？”他挨个点名。
“我觉得自我介绍可以简短有力，说的时候要自信。”
 轮到徐露葵，她说，“开场白要能吸引人，不能千篇一律。”
“怎么个吸引法？”许文峤一句话问得徐露葵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她说，“要有礼貌，不能公事公办……”
“说得太笼统……”许文峤毫不留情地批评，“你们今天的工作日志需要好好复盘，有哪些建议和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建议需要落到实处，不能空洞无物。”
散会后，徐露葵趴在电脑前更新日志。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是否可以联系居民区的文具店，在他们店里放宣传单，来店里买文具的家长和学生都可以看到？
进出文具店的肯定是目标客户，说不定真有人看了宣传单，主动电话咨询的？
她把这些设想都记录在案，或许当面找许文峤沟通会更好？徐露葵开始翻找部门所有员工的表单，找许文峤的联系方式。
“小姑，文峤去了的，他倒没说什么。”林怀玉去上课的路上接到林文英的电话，问许文峤相亲进展。
“女孩子啊，我后来私下问过，她说和文峤的上班休息时间安排不一样，日常生活步调不一致……”林怀玉编了一个可信服的借口，都赖许文峤，自己不愿意去，要她冲在前面。 
“这倒也是，文峤以前中学老师的工作做得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一声不吭就辞了。他早前要当老师，你姑父还劝他慎重，他不听；做就做吧，不到两年又辞职，真是气死人……”
儿子的工作时间被嫌弃，终身大事没个着落，林文英不由想起许文峤上一份工作。林怀玉介绍的女孩怪好的，要是许文峤没换工作，说不准可以进一步发展。
“他现在工作也做得挺好，小姑，你不用太担心。”林怀玉站着无聊，边讲话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玉儿，你有空多提点文峤，他在我们面前看着什么都说，其实什么都没说，想从他嘴巴里抠出几句话来，难于上青天。”
许文峤贯会对他们夫妻俩耍太极，不肯透露半句实情。林文英越说越气，“怎么当初没生个女儿出来？”
林怀玉哈哈大笑。
“小姑，你这样说我可替文峤不服啊，他做得很不错了，你们去哪里玩儿都是他提前打点好，就是谈恋爱让你操心嘛，其它都挺好的。再说了，他要什么事都藏不住，什么都要给你们汇报，一点主见都没有，你们可不急死？现在有个词叫‘妈宝男’，你要求的这种也是属于这一范畴，可遭女孩子嫌弃了。”
林文英听得一愣一愣的，“是嘛？反正你就替我们多叮嘱下他，让他个人事情抓紧。”
林怀玉结束通话，转头就骂了许文峤一顿，“下次我可不伙同你一起串供了，被小姑知道，要骂死我。”
“下次不会了，我给果果订了个礼物，这两天会到，你查收下。”许文峤忍住笑意，眼睛看向窗外的马路。 
“又贿赂我女儿，果果都要被你宠坏了，真的最后一次啊，我都三十多，还陪你玩这个，你好意思啊？” 
“以后不会了，改天我去看果果。”许文峤意外地一本正经。
林怀玉听许文峤这样说，她也严肃很多。
“说真的，姑妈也是担心你，你有什么想法还是和他们沟通比较好，不然他们猜来猜去。你可能有自己的顾虑，不想说是不想让他们为你操心，不过做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我生了果果算是知道了，就没省心的时候。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要去上课，回头聊。”
她说完，急匆匆挂了电话。
林怀玉这边厢说着让许文峤不要什么都瞒着父母，免得他们猜测，林文英和许国营那边正为许文峤的事争吵。
“你说有没有可能文峤是那个？”林文英看着许国营，试探着问。
“哪个？”许国营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啊！”林文英不好意思，不肯说出口。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哪里知道。”许国营教书几十年，最讨厌用词指代不准。
“哎呀，就是你以前一个学生娃，他不是耍了个朋友，也是男娃娃。”林文英急了。
许国营这下明白林文英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就差吹胡子瞪眼睛。
“你放什么狗屁，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不由得我不乱想啊，你看嘛，我们去蓉城那么多次，文峤住的地方都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看到女娃娃的东西。洗头的，擦脸的，我看了都是男士用品。鞋柜里的拖鞋不是蓝色就是灰色，哪个女娃娃穿这样老气的颜色嘛？”
林文英看着许国营的脸色越来越黑，又补充道：“他的衣柜我也看了，都是男人穿的衣裳，一件女娃娃的衣服都没有。他今年都28了，你说这正常吗？”
“他大学时谈过一个女娃娃，你不记得了？他给我们看过照片的。”许国营提醒林文英。
“我哪里不记得，都这么多年了，就那一个。我看网上说也有人先喜欢异性，后喜欢同性……”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许国营把茶杯咚一下，放到茶几上。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你自己的娃儿什么性子你不晓得？他不到29岁，也不算大，有什么好着急的？缘分来了，自然就快；缘分没到，你把头发急白了也没用。回头不要头发白了，又哭又凶，怨自己变丑了。你少操心些，还能再年轻二十岁。”
林文英见许国营语气一句比一句恶劣，正想着回嘴，又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
“我这不是着急嘛，也不是说要他现在结婚，有个对象处着也好啊，怎么着谈恋爱也要谈个一年半载吧？总不能刚认识就结婚，流程也得走一走。”
许国营语气缓和很多，他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安安心心地等他的好消息。我们看着长大的娃儿，他做事有分寸。你天天操心，皱纹都出来了，儿子的婚宴上被亲家母比下去，你又要不开心。不要无端猜测，会伤害孩子的感情。他是成年人，你以为还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哭的小毛头啊？他有事情不愿意告诉我们是很正常的，这年头谁还没点隐私？你当初和我耍朋友，不也瞒着岳父岳母大半年……”
“你才离谱，我和你说儿子的事，你怎么扯到我们以前的事上面？”
“我这不是举例嘛，你当妈的做例子更有代表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看你这是歪理……”许国营说起年轻那会儿的事，林文英红了一把脸，她现在都五十多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间或几声爽朗的笑声，室内气氛热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