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书名:大明最后的十七年 作者:蔚旻 本章字数:3105 下载APP
四正六隅,奇正策略安天下
杨嗣昌,字文弱,湖广武陵人,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当过教授、博士、户部主事。
天启初年,杨嗣昌目睹了风起云涌的政治斗争,深感自己不是那块料,二话不说,引疾回乡,开始躺平。人一躺平就容易发福,杨嗣昌很快变成了一个胖子,自我打趣号称“肥翁”“肥居士”。
崇祯四年,倒霉的杨鹤因抚局破产被踢到了袁州,愿意为父代罪的杨嗣昌被皇帝记住了。崇祯七年,杨嗣昌出任宣大山西总督,被委以重任。他读书万卷,文笔口才都是一流,尤其擅长大的战略规划,任职期间多次上疏指点江山,被认为有“异才”。
本来杨总督要飞黄腾达了,不料在袁州的爹去世了,没多久继母又去世了,他的仕途戛然中断,只好回家服丧。
崇祯九年九月,张凤翼自杀,兵部尚书职位出现了空缺,朱由检遍览群臣,竟找不出一个能担此大任的人物。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在家丁忧的杨嗣昌,也不要会推了,亲自下旨夺情,让杨嗣昌继任兵部尚书。
杨嗣昌一开始是拒绝的,连上三次奏疏辞却。朱由检便在圣旨中夸杨嗣昌大有才能:如今国事危急,特别需要(你杨嗣昌这样的)人才,赶紧按着旨意复任,不要再推辞了(卿以才望,特简中枢,时事多艰,亟资干济大臣,当以君命国事为重。着星驰受任,不必控辞)。
崇祯十年三月,杨嗣昌走马上任,来到京师。事实证明,杨嗣昌的辞却也确实只是常规程序,躺得再平的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他早就在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在家丁忧这段时间一点没有闲着,“博涉文籍,多识先朝故事”,草稿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遍。在召对中,杨嗣昌对每一个问题都有独到的看法,令皇帝拍案叫绝,直感叹:“用卿恨晚!”
得到赏识的杨嗣昌更加充满干劲儿,提出了解决问题的三个要点:先定内乱再平外患,先足仓廪再增士卒,必保百姓才能荡寇。他甚至觉得奏疏里写不明白,得和皇上面谈才行。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样的建议他见过太多了,以前也有不少人说过同样的话,但是放到具体实施的时候又不免流于空谈,翻来覆去不过是重复这几句正确而空泛的话。他按住了激动的杨嗣昌,让他先在奏疏里写明白,梳理好思绪再召对。
杨嗣昌平复内心,迅速写出一封奏疏,论述相比较于满洲的威胁,平定内乱才是当务之急。他将整个国家比喻成一个人,京师是头脑,周边的宣府蓟州就是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便是腹心。边境的烽火在肩臂附近,很急;流寇的祸乱在腹心,很深。纵然边疆之急不可缓图,但是腹心之患更不可忽视。一旦腹心流毒,那么精血就会日益干枯,肢体只剩皮包骨头,以这样的身体保卫头脑岂不是非常危险!杨嗣昌不仅使用比喻,还旁征博引,引用其他人富有卓见的奏疏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严谨翔实,一下子抓住了皇帝的眼睛。朱由检不日便面见了杨嗣昌,听其详细方略。
杨嗣昌给出五个具体的措施:审图贼之势,筹办贼之人,计杀贼之兵,处平贼之饷,收灭贼之功。
对于第一个“审图贼之势”,不得不提杨嗣昌最著名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他关注与分析中原局势已有多年,认为流寇起于延绥,随后蔓延陕西、山西、河北、河南、湖广、四川、江北以及庐州、凤阳、应天、安庆等地。现在山西战事稍平,河北和四川也趋于安宁,主要问题就集中在陕西、河南、湖广和江北之间,毗邻的江西和山东也要引起警惕。如今要想解决流贼问题,需要以陕西、河南、湖广和凤阳为“四正面”,即四个正面战场;以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为“六隅面”,六个隅战场,一共构成十面之大网,各地巡抚紧密配合,共谋围剿大事。
如果规划到此为止了,那么杨嗣昌还不能算作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人”,他还有更具体的操作方式:若是造反者进入陕西,那么陕西、四川、河南、湖广、延绥和山西的巡抚就要展开一张六面之网,总理率兵,与总督会剿;若是造反者进入河南,那么河南、凤阳、应天、山西、湖广、山东的巡抚就要展开六面之网,总理率兵,与总督会剿;若造反者进入湖广,那么就是湖广、河南、四川、陕西、应天、凤阳和江西联手开展七面大网;若是造反者去了江北,那么凤阳、应天、山东、湖广、河南、江西就成为六面之网。不管你身在何方,都会被我们有形的大网包围起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策略有了,还需要好的执行者,如果办事的人都是一群闻战就跑的酒囊饭袋,必然无法成事。所以第二点“筹办贼之人”也非常重要,杨嗣昌认为五省总理由湖广巡抚或者河南巡抚兼任都不方便,应该把郧阳抚治改为总理衙门,给予事权。人员任命事关重大,不能再走老路了,破格提拔才可得到贤才。包括总兵、参将等上阵杀敌的官员,也必须以有威望之人为用。
第三点“计杀贼之兵”。现在的造反队伍动不动就号称百万,但其实有战斗力的远没有这么多,其中抢来的穷民与妇女占比不少。杨嗣昌计算了一下,认为官兵有十二万就能与之抗衡,两个祖陵各放五千人马,总督和总理军门各三万,专注围剿,凤阳、陕西巡抚各一万,湖广、河南巡抚各一万五,分剿专防,至于骑兵和步兵的配比,他也给出了规划——三七开。
第四点“处平贼之饷”。杨嗣昌认为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按照步兵每日五分饷银、骑兵每日一钱饷银,算下来首需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每笔支出都要落到实处。
前面四点都办好了,接下来就可以“收灭贼之功”,落实赏罚政策,做最后的收拾了。
杨嗣昌的奏疏洋洋洒洒、事无巨细,从大的战略布局规划到小的招兵买马,从战争开始规划到论功行赏,没有遗漏。但是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可能杨嗣昌并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就在去年,孙传庭上任陕西巡抚,只拿到了六万两银子。再厉害的设计规划,没有资金,也是白搭。
朱由检十分欣赏杨嗣昌的战略,但临到批示,却只能让各部对军饷的事情“从长商议”。杨嗣昌一看,“从长商议”那就等同于“就此搁置”,赶忙上疏一封,说他这不是穷兵黩武,要不是以前错过了太多机会、浪费了太多时间,何至今日?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了,不能再迁延了。
该没钱还是没钱,谁都没有点金之手,还能从空气中变出银子来吗?朝中大臣纷纷认为杨嗣昌不过是个纸上谈兵、志大才疏之人,估计没多久也将和他的倒霉老爹一样,被发配到某偏远地区反思人生。
杨嗣昌不会轻言放弃,还让我反思人生?我要让你们怀疑人生。不就是弄钱吗?弄!我杨嗣昌这就给你们整个两百万,闪瞎你们的眼。
杨尚书说到做到,很快又写好了一份关于增饷的提案,认为可以从四个方向增饷:因粮、溢地、事例和驿递,其中因粮和溢地是大头。
因粮,也叫均疏,或称加派,每亩加六合(0.6升),折合银子可以弄到一百九十多万两。
溢地,指把万历六年至十一年丈量出的新地划归到收税队伍中,大概能弄到四十万两。
事例,就是卖文凭,朝廷公然出售国子监学生名位,圆那些不学无术却家财万贯的人一个学子梦。
驿递,前些年裁撤驿站节省的钱,都拿出来救国于水火吧,各地方也别藏着掖着了。
总的来说,这个增饷方案核心就俩字:加税。
加税,是一件很消耗人品的事情,当时的其他官员也不是傻子,穷到叮当响也不提这个方案,就怕遗臭史册,现在杨嗣昌很勇,刚上任就玩大的。
不出意外,该项方案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杨嗣昌为了自己的政策能够开展,寸步不让,认为剿饷必须征。最后,他近乎是立下军令状,说只要有钱有兵,“下三个月苦死功夫,了十年不解之局”。
杨嗣昌的一意孤行、大包大揽引起了其他官员的强烈反感。针对杨嗣昌的反对意见甚至延续到了后世,亦有人指责杨嗣昌“一言而亡国”。
“一言而亡国”未免过于夸张,但这却也从侧面反映了明朝末期的经济问题有多严重。
明末的制度性腐败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当时,虚冒军饷、克扣钱粮、贪污腐败之风渗透到了国家的每一个角落,上下打点早已不是潜规则,甚至无须躲躲藏藏,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具体情况可以参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