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步步错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1675 下载APP
一个月后,以福全为首的远征的诸王大臣终于到京,一行众人跪在朝阳门外却无一人脸上有喜色。这次劳师动众的远征虽然清廷打了大胜仗,但还是让噶尔丹给逃了,因此大家都明白这次没有受罚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有一个敢跳出领功。
   康熙对福全的指挥调度大为不满,他不仅在军中和大阿哥胤褆不时地发生争执,还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而放跑了噶尔丹。以鄂扎为首的人为了自保立刻就跳出来将所有的过失全部推到福全一个人头上。自他回来后康熙立刻令他闭门在家,朝中也开始了对他清算。而对他最为不利的是大阿哥的证词。我明知道那些命令都不是他发出的但是却没有办法为他辩解。
   一早起来我的眼皮就直跳,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没过多久就自前庭传来了消息说是噶尔丹派了使者前来表示愿意臣服,并请求恩赐黄金白银以示大清翁主国的气度。我知道噶尔丹不是那种乐意臣服的人,康熙也明白这一点,只是现在不但噶尔丹需要时间恢复,清军也需要时间喘口气,因此面子上大家都要过得去,康熙也不能和他扯破脸,还是很客气地暂时先招待使者休息,至于赐金一事只说是并无前列还要商议。
   我以为他会和几个议政王大臣共同探讨噶尔丹的事情,没想到近了午时他却突然差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就过来。我纳闷地匆忙准备着,没过一会儿就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
   他冷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见他神色不善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迅速地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自从回来后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似的,往日的情形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他似乎也有所感觉,但却一直都没有和我挑明了说。
   “皇上,先喝杯茶吧!”
   我僵硬地笑着,端起桌上早就备下的茶,走到他面前。他没有伸手接也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进我的眼中,似乎想从中读出我的心思。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唯一还在动的,只有他呼吸时不时上下起伏的胸膛。四周漂浮的淡淡的檀香突然间让人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死死地卡着我的喉咙让我觉着呼吸困难。我甚至怕得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强迫自己迎向他打探的目光。
   “朕今天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他突然开口了,可那冷冷的语气却有如一把锋利的刀让我觉着心上一阵刺痛。
   “皇上想要什么?”
   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他牢牢地盯着我,微微扯动嘴角,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着:“朕要你脖子上挂的琉璃坠子。”
   “咔啦”因为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抽,手上也抖了一下,原本端在手中杯子也跟着晃了一下。他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地看着我微微发抖的手,随即眼中浮现出一股恼怒,突地暴喝了一声:“朕叫你拿下来,你听不懂吗?”
   我抖了下身,脑海中瞬时浮现无数个理由,可我自己也明白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得了他。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颤着手绕到脖子后,努力地想解开绳结,可偏偏越是紧张,越是着急我就越解不开。他皱着眉毛看着慌乱的我,像是失去耐心般突然一个跨步走到我的跟前伸出手揪着我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扯,随着“嘶”的一声,我的襟口立时就化作一条破布。他伸出手在我的劲间粗鲁地摸索着,力气之大让我感到一丝疼痛。在摸到那根红绳之后他一用力,绳子立刻从我脖子上断开。随着他的收手,那个琉璃坠子就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掌心中。他一脸阴沉地死死盯着手掌心中的鹅黄色小球,手不住地微微颤动着,我好怕他会突然将它捏碎。
   “不……不要……”
   才这么想着我就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喊了出来。我被自己的冲动下了一跳,再看向他时发现他也是颤了下身体,一脸不敢置信与失望地看着我。
   “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今日为何要这么对臣妾!”
   我“嗵”的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他发那么大的火。
   “你没错,你没错,错的是朕,错的是朕,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朕!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了出来,伸手从袖口中掏出一条锦帕径直地扔到我的脸上,“这是噶尔丹今天为了表示对朕的诚意以及对大将军王的敬意特地差使者带来的,说是当年在古北口自大将军王身上偷来的,今日要完璧归赵,你自己好好看看吧!”随即他猛地转身“啪”地一声重重地甩门走了出去。
   我慌忙地接住自脸上滑落的帕子,低下头一看,顿时心中是一片冰冷。
    
   春色将阑,
   莺声渐老,
   红英落尽青梅小。
   画堂人静雨蒙蒙,
   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
   离情杳杳,
   菱花尘满慵将照。
   倚楼无语欲销魂,
   长空暗淡连芳草。(见注)
    
   这首诗,这方帕子……,没错,是当年南巡遇劫时我替福全疗伤时系在他手臂上替他止血的。后来我也忘了这件事,只是曾经奇怪过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清楚地记得上面的诗是我写出来后请秋云照着我的笔迹绣上去的,怎么会落在噶尔丹手上呢?古北口?难道,难道是当年他故意撞福全那一下时偷走的?
   我翻转过帕子,熟悉的字迹跃然入目。
   飘尽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觉。
      渐迤逦、水明山秀,暖生帘幕。
      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
      记画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多少恨,今犹昨;
   愁和闷,都忘却。
      拚从前烂醉,被花迷著。
      晴鸽试铃风力软,雏莺弄舌春寒薄。
      但只悔,一念负卿情,恨终身。(见注)
    
   一念负卿情,恨终身,恨终身……,我颤抖的手指抚过锦帕上已经干了的字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娘娘!您怎么样了啊?”
   秋云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看见我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扶着我站了起来做到了一旁的炕上。
   “娘娘,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奴才只见着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娘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云焦急地在我耳边一遍遍地问着,我看着这样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秋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地问道,“你想去琳贵人那里还是惠妃那里?”
   “娘娘!”
   她听我这么问大惊失色,立刻就跪了下来。
   “娘娘,奴才犯了什么错,您要赶奴才走?”
   “没有,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赶紧拉起了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好言安抚道,“你不能在留在我身边了,皇上他怕是已经在怀疑我和王爷的关系了,他若有心那么我入宫前和他种种他很快就会知道,你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了,你再过几年就年满三十可以出宫去了,我和王爷的事怎么能够耽误你的将来呢?”
   秋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问我:“娘娘,你,你都知道了,皇上他……他也知道主子和您……”
   “没错。”我对着点点头道,“他已经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不可以再留在我这里,到时候若是皇上查出你是他故意安插到我身边的,那不但你有危险,我和他也会万劫不复的。惠妃年纪见长已经退出了后宫的争宠,她心地醇厚又沾着大阿哥的光跟着她你不会吃亏的。琳贵人势头正旺,她同我也亲近必定不会为难你。我会告诉她们到了你三十岁时想走想留全由你自己做决定。我这边恐怕马上就要不行了,趁着我说的话还有份量,你就快走吧!”
   秋云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放在双膝上的手却紧紧地揪着衣服的下摆。我看着也不好受,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在皇权面前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除了躲只有避,不能顶更不能反抗。
   “娘娘!”在苦苦犹豫了许久后,她终究还是抬起了头,似乎已经作出了决定,她重重地向我磕了个头道:“娘娘,奴才愿意去惠妃娘娘那里,娘娘,奴才欠娘娘的怕是只有来生再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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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就带着秋云去见了惠妃,她对我的决定虽然有些感到意外但她素来温柔善良也就没多说什么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只是在我离开时她有些犹豫地拉着我说:“妹妹,美好的东西为何不将它藏在记忆中呢?”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觉着她说这番话时脸上隐隐浮现的笑容异常的哀怨,但却又异常的美丽。
   “娘娘,皇上派人来了,说是请您去一下乾清宫。”
   “知道了,麻烦公公等我一下,我稍稍梳妆一下就去。”
   我对着外头喊了一声,跟着返身走到屋内,从床头的暗格内拿出那个我藏了很久的瓷瓶,是当时噶尔丹给我的。
   “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给料到了,你赢了。”
   抚过胎瓷细润的表面我的心似乎也随着指下的冰冷而冻结。嫔妃自尽是死罪,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面对皇帝,面对皇权我除了拿自己作为赌注外我还能如何?我只能赌,赌上“祁筝”十三年来同他的夫妻情份,赌他的心中是否对我还存有一丝的怜惜,赌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将来。是生是死,是宠是辱,全都看这次了。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但我的意志却没有动摇,拔开瓶塞,我转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钟,不偏不移地恰好指在11点半处。他曾经说过若是半个时辰之内不解毒的话那我就死定了。半个时辰对我来说足够了。没有再犹豫,我一仰头将药全都吞了下去,淡淡的苦涩感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将瓶子收放好,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一次整了整着装,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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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给皇上请安。”
   进了东暖阁,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就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他却靠在炕上看着书,像是看不到我这个人一般。我努力地用劲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有些发软的腿,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屋中,混合着他一页页翻动纸张的声音,每一下都在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哗啦哗啦”的摩挲声其频率越来越快那声音像是脱了缰的马一般在我脑海里狂奔。心中的恐惧也随着那越来越密集的声音而飞速地膨胀,身体不住地发颤,从头到脚是一片冰冷。
   “啪!”
   他终于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紧绷着脸从炕上起身,几步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想拉我,却又猛地停顿在半空中。犹豫地握了握拳终究还是重重地抽回了手。
   “朕有话问你,你看着朕据实回答。”
   他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地情绪,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必然要追问当年的事,只是讽刺的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我忍着发酸发麻的两腿,抬起头看着他,他挺直了身体站在我面前,双手紧握放在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朕只问你一句,现在你眼中看到的人是谁?”
   我原本以为他会执着追问过去的种种,没想到他却直接拉出了我心中一直的不安。原先反复思量过的话竟然全都无用,我被攻了个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他,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谁?这个问题我从来都不曾想过,因为看着他和他相似的轮廓,看着他和他相似的眼睛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早就成为了我的习惯,我从来都不曾在意是“相似”还是“是”,也从来都不曾想过我究竟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更不知道心中挂念的那抹身影究竟是那个来生的世杰还是今生的福全。今日他的逼问却第一次将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我的面前,强迫我去想我所一直逃避的问题。
   脑海中是一片混乱我反反复复地追问着自己但他的声音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
   “筝儿,多少年了过去了?但是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的情形,你知不知道,当时你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那里,朕指着你们对他说:‘今儿个朕要替二哥选一位福晋,二哥可有中意的?’”他突然停了下来那未完的话让我的心是猛地揪紧,“你还记得他怎么说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见着却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比他的声音更冷,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来你还记得,是啊,他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没说啊,所以朕才会留下你,所以朕才会将西鲁克氏指给他的!”
   双腿已经麻痹到没有了知觉,再也无法支持体重,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感到心上像是被什么人挖去了一块般疼痛。
    “你为什么要哭?朕的话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了吗?让你回想起当初是他先不要你的了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原因,只是心中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一般难受,那份郁塞犹如往平静湖中投入一粒小石子,在我的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痛,慢慢扩散到我的全身,不住地刺激着我的眼睛。
   他弯下腰,皱着眉,像是不舍得一般用指腹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眼泪。眼中却突然浮现出一抹阴郁,猛地将我提了起来。还没等我站稳,他冰冷的手就突然紧紧地抓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同样冰冷的眼睛。他的手沿着我的脸颊缓缓抚动着,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和他语气中的冰冷以及他眼中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
    “朕问你,自你入宫后朕对你可曾有过半点亏待?将你自常在一步步进到今日的妃位,提拔你阿玛,为你一家抬旗这些都是朕为你所做的,难道还不够吗?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暗自同靳辅结交吗?这些年来朕由着你胡闹却始终都不点破是因为朕宠你,也是因为朕相信这些比起和你之间十多年的夫妻情都算不了什么。朕喜欢你的不争宠,喜欢你淡漠的性子,可直到今天朕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天下间最蠢的人,你的不争,你的淡漠原来根本就是因为在你的心中你本就不在乎朕!这些年来你看着朕一个人在那里一厢情愿的样子是不是觉着分外地可笑!”
   他突然松开了一直抓着我的手,我发软的腿根本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恍惚地看着眼前失去平日冷静的他,突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我私下里做的那些他都知道,原来他竟包容我胡闹了这么久。
   往昔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我心头,是啊,我们也曾经幸福过,虽然那幸福是如此的脆弱,是如此的虚假,但是至少我也曾经为他的话而感动过,为他看着我的眼神而心跳过,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我看的人是谁?是你?是他?还是世杰?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知道现在除了说是你之外,所有的答案只怕都是错,错,错!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隐隐地疼痛,我猜是刚才服下的毒快发作了,抬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钟发现才不过过了半个小时,也许是刚才一路过来血液循环加速导致毒液迅速在体内蔓延吧。
   “咳咳咳……”
   我一连猛咳了好几下,也带出了好大一口血,落在地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筝儿!”他惊呼了一声,将我自地上抱到炕上,紧紧地抱着我,眼神不住地在我脸上漂移着,“你怎么会吐血,怎么会这样,难道你……”
   他像是猜出了我曾经对自己所做的,皱着眉伸手在我的身上的内口袋内摸索着,在一阵希索之后,他像是找到了,脸上的神情略微一僵,慢慢地抽回手,那个原本装着毒药的小瓶子就此落在他的手中。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手中的瓶子,猛地将它扔在地上,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朕只是怪你,并没有想过要你死啊!”
   他猛地转过头朝着外头大喊了一声:“快给朕传太……”
   我心知现在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只有拿命一搏,撑起已经有些麻痹的身体,我赶紧拉住他,没让他把话说完。
   “皇上,不用宣太医了,臣妾罪有应得,就让臣妾受这惩罚吧。”
   “你……”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愕,我移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靠在他的胸前,肺部和气管是一阵火烧般的疼痛,我忍不住又咳了一下,一口血就那样喷在了他的袖口上。
   “筝儿,别说了,算朕求你了,先让太医救你好不好?”
   他替我擦去嘴角的血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他这样,我只觉着眼中是一阵胀痛,脸颊上跟着就感到一股热流缓缓而下,我从来都不曾知道,原来他也会说“求”字,原来他也会有不能掌握的事。
   “不,皇上,有些事情臣妾怕现在不说,皇上就永远都不会听臣妾说了。”我不住地喘息着,靠在他的怀中断断续续地说道,“皇上,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在认识皇上之前先认识他……呜……”
   猛地感到他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收拢,我忍不住痛得呻吟了一声,直起身体转过身看着他,抬起有些沉重的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庞。
    “筝儿……”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我却及时点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看着他眼中的挣扎,我苦笑着道:“这毒药是噶尔丹给臣妾的,他说若是皇上日后怀疑臣妾的话臣妾可以用这个来解脱。没有想到今时今日这一切都被他给料中了。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愿意受惩罚,只是臣妾希望皇上明白,臣妾同他……”我酸涩地停了下来,勉强压下心里的翻腾的痛苦,调整了下有些零乱的呼吸,继续说道,“在他当年放弃臣妾的时候已经结束了。自入宫以来,臣妾的心里从来都只有皇上,若是失去了皇上,臣妾真的是生不如死,既然生无可恋又为何要苟且于人世呢?”
   我一边说着,血还不住地沿着我的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前白色的衣襟晕染出一片红色,显得格外的扎眼。
   “皇上,臣妾唯一的请求就是所有的罪臣妾一个人承担,请不要怪罪臣妾的儿女好吗?咳咳咳……”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这次带出的却是一些暗红色的血,我心下一紧,知道看这样子毒已经开始侵入到我的内脏了。
   “顾问行,快点进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胸前对着外头喊了一声,顾问行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却在看到地上那一摊血迹之后傻了眼。
   “皇上……这……”
   他白了一张脸,有些惊恐地看着我们,康熙对着他吩咐道:“你快些到太医院去把洪毅明给朕秘密地带过来,记住是秘密地,若是朕发现还有其他人看到洪毅明的话你就提头来见朕!”
   “是……是,奴才这就去。”
   顾问行躬着身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着出去,我苦笑着看着他离开只觉着身体越来越沉重。昏昏沉沉地躺在他的怀里,头贴着他的胸膛,只觉着那儿的心跳格外的激烈。
   “筝儿,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你一定不能有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他贴着我的发鬓一遍遍地呢喃着,双手紧紧地环着我的身体,力气之大即使是身体开始有些麻痹的我也感觉得到。
   “泪……泪湿海棠……花枝处……, 东君……空把……奴分付……”
   摸索到他的手,轻轻地覆上,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念出这首诗,我明显地感受到身后的人明显的一僵,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这才安心地放纵自己昏睡过去,因为我知道终于没事了。
   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我不想再去想了,同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我也无力再去探究,是真是假根本就已经不重要了。“祁筝”的人生还要继续,若是我还想活下去,若是我还想留在他身边,这就是我必须要说的,因为命运根本没有给我其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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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膛和喉咙像是被火灼过般的疼痛,鼻间蔓延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我的意识虽然异常的清晰可四肢麻痹根本无法动弹也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我只能那样躺着,但外界的声音却能无比清晰地传入到我的耳中。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些希索声,有个人放开了原本扣着脉搏的手,跟着似乎是替我整了整床帐。
   “皇上。”
   是洪毅明的声音,对了,刚才康熙是让人去传了他过来。
   “娘娘的毒并不难解,只是……”
   只是什么?他的停顿让我心底浮现出一股不安,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吗?
   “还有什么,你到是给朕具实禀告!”
   “是……,是娘娘她已经有了身孕了……”
   我怀孕了?不可能啊,胤禵应该是我最小的孩子,我不可能再有生养了。
   洪毅明的话让我心下是一片惊愕。这几个月来康熙忙于政务,每日都是叫散的,我整日挂记着福全的事,也没怎么注意自己的身体,加上我的生理周期本来就一直不准我也就没有留意。没想到我真的是又有了,这么说来是他出发去前线的那一晚的事了。
   “你怎么不早说!”
   “是,是微臣疏忽了,娘娘的身体自回宫后一直都不太好,喜脉太过微弱,加上娘娘在太医院的记录从来就没有准过,微臣一直都不敢确定,但也许是娘娘中了毒的关系,娘娘体内的孩子想要活下去因此微臣把脉时那喜脉才会格外的明显。”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还有挽回的机会,朕还有挽回她的机会,她是那么地喜欢孩子……”
   我虽然看不见,但从他的声音之中却听到了一丝喜悦,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不但是他要高兴,我也该感谢这次的意外,若非如此我真的还不知道醒来后该怎么面对他。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也许是自刚才就一直弥漫在我鼻尖的香气放松了我紧张的心情,我渐渐地觉着困意涌了上来,他和洪毅明断断续续的对话也渐渐地轻了下去,开始有些个听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吵杂突然又想了起来,只听到他的一声暴喝道。“你就不能给朕一个确切的事间吗?”
   “皇上,微臣无能,微臣的能力只能是如此,要不皇上,您请苏大人再确定一下?”
   “还确定什么,连你都号不准,何况是苏盛卿!那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待在一起,你还嫌朕的脸丢得不够多还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俩那一来一往的对话让我一阵心惊肉跳,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丢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醒过来向他问个清楚,可身体像是麻痹了一般就是动不了。
   正在我着急的时候只听见洪毅明说道:“皇上,娘娘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件事臣原本一直都不敢说,事到如今也不敢不说了,先前为娘娘把脉时臣发现娘娘似乎被下过药。恐怕就是那时……”
   心上是一阵冰凉,我也总算是从他们含糊的对话中听出了原委,原来他竟然怀疑我和福全背着他做出苟且之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心中满是委屈,我终于知道被人怨望的滋味原来是那么不好受。我奋力地和麻痹感做着斗争,想要醒过来亲自和他解释,可是鼻间越来越浓郁的檀香味却让我所有的努力都变成白废,意识一点一点地溶化,好像有一只手将我渐渐拖入混沌。我醒不过来,只能慢慢地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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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边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右手边是一张纸和一支笔。洪毅明告诉我,因为我中毒期间身体虚弱的关系,若是那时候堕胎我性命不保,因此他才“格外开恩”让我在解了毒后再堕下腹中的孩子。
   “洪毅明应该告诉过你了,孩子……孩子不能留下,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转过头去逃避着我冰冷的目光,示意我在纸上写下要说的话。
   噶尔丹给我的毒药彻底灼伤了我的肺和喉咙,现如今我是有口难言,我也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经营”的一切阴谋,原来他当初主动放我离开,原来他临别赠药都是为了今天,那个毒药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毒死我,而是为了让我“有口难辩”。想不到我千防万防还是彻底地中了他的诡计。他唯一漏算的大概就是我和福全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一切只有我们两个最清楚,其他人又怎么会相信呢?
   淡然地拿起笔,我试图作着最后的努力,这既是给康熙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臣妾和王爷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臣妾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血脉。
   他看着我所写的字,微微皱起眉,却什么都没说,最后还是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一眼。看着这样的他,我是彻底心死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对不起了,孩子,妈妈救不了你了,这样也好,你活下来也是作孽,活下来也是受苦,不如就此归去,不如就此归去啊……
   搁下手中的笔,我不再抱任何希望,也再无半点不舍,伸出手就准备去端那碗药。
   “皇上,皇上,臣求您见臣一面!”
   心房猛地揪紧,因为那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是他……
   不要,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
   “炫烨,二哥求你了,你见我一面好吗?”
   他苦苦哀求的声音在外面徘徊着,康熙的肩因他的呼喊而猛地一颤,握在背后的则手紧紧地攥着。
   “放他进来!”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外间立刻传来了“碰”的一声,跟着福全急匆匆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惊愕地看着坐在桌边的我以及桌上的那碗黑漆漆冒着呛人味道的药,脸色霎时变得唰白,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握得死紧,瞪大的双眼中透着不敢置信。
   “皇上!”
   他“嗵”地一声跪在康熙的跟前,一脸决然地对他说道:“罪臣和娘娘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皇上,罪臣愿意替皇上驻守归化城永不回京,也不会再见娘娘。罪臣只请求皇上能够对娘娘往开一面,千错万错都是罪臣一个人的错,所有的一切都和娘娘无关。”
   驻守归化,永不回京?我震惊地看着他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的决心。
   福全,值得吗,为了我离开自小生长的京师到那艰苦的归化城驻守值得吗?
   他的目光转动,在同我的视线交汇后像是读出了我的心思般,眼神中不觉多了一份温柔。
   值得,只要你能幸福,所有的一切罪,所有的一切罪责都由我一人来承担。
   我仿佛从他的眼中听到他的心声。鼻子一酸,我别过头去,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筝儿,当初选秀时我们替你作了选择,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做选择。”康熙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事到如今他还想做什么。
   “你如果选择他。”他指着福全顿了一顿对我说道,“那朕会安排‘德妃’死亡,朕会给你们自由。”
   “若是你选择‘它’”他又指着桌上的药对我说道,“那你就还是朕的德妃,过去的一切一切朕就当作没发生过,我们之间还有未来。”
   他说完只是看着我,福全也抬起了头看着我。
   选择?我哪里有选择?
   冷笑着在福全和桌上的那碗药之间来回看着我只觉着万分的可笑。从一开始我就根本没有选择,从一开始他就替我做好了选择。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药,我没有犹豫地一饮而尽。
   “好,好,朕就知道你最终会留在朕身边。”
   康熙见我喝下了药异常的高兴,而他则惨白着一张脸,放在身侧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重重地向康熙磕了个头道:“皇上,罪臣说过的话绝不会收回,请皇上给罪臣一些时间,等罪臣领了罚,安排好了府里的事物,罪臣就会启程前往归化。”
   他说完这些,也不等康熙的回答径直站了起来,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毅然地转身往外走。望着他有些不稳的脚步,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中满是痛。
   别了,福全,原谅我,为了胤禛和胤禵我不能走,原谅我……
   只是我的心会随你去那遥远的归化,我的思念会永远伴着你的。
    
   “祁筝,朕就知道你当时是身不由己,朕不会怪你的,你不要害怕,朕一早已经让洪毅明侯着了,他马上就会过来。你只要忍忍就行了,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去畅春园长住,不,不用等那么久,我们可以直接去畅春园养病,那里比宫里自在,我知道你舍不孩子,到时候把胤禵也带上好不好?”他轻柔地将我扶起,将我揽到他怀中,嘴唇贴在我的前额喃喃低语着:“太好了,朕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朕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异常的疼痛,可是我却留不下一滴眼泪。
   你错了康熙,我留下来仅仅只是因为我知道即使我选择了他你还是不会放我走的。我的心不会再因你的话而激动,在你逼我喝下药时我就已经心死了。别了,皇上,我曾经真的想过要和你一起携手到老,我曾经真的想过要和你相伴一生,我也曾经因为你对我的好而想要忘了来生的一切,甚至想过忘记他。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破了的镜子又怎能够重圆呢?现如今你可以说你不在乎曾经的一切,可是明天呢?后天呢?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怪罪我,嫌弃我,那时候在你面前的我还有什么尊严呢?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当日我为你受的那些苦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终究你从来都不曾相信过我!
   最后一次紧紧地拥抱了他,最后一次让自己感受到他对我的温柔与怜惜,慢慢从他的怀抱中退出,在他胜利的笑容中我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抡起左手重重地将手腕砸在桌上。
   “咔嚓”一声过后,那一直带在我手腕上的,他送我的手镯应声断成两段,静静地躺在桌上,通体翠绿的颜色依然是那么耀眼,可此刻却好像在嘲笑着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甜蜜和快乐。
   “你……”
   他惊愕地看着我,半天才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字。
   手腕上传来的是阵阵剧痛,但我却不在乎,因为我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嗓间用力地吐着音,在微微尝到一丝血腥味后我终于听到了自喉咙传来的声音,只是这声沙哑得竟像是另一个人。
   “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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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这两首词,第一首是踏莎行·春暮,它的意思是说我对过去的情念念不忘,至今还对你怀有深情。
   第二首是是词牌满江红,词中回顾往昔的欢乐岁月,悔恨一念之差造就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