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咯。”
“那么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问我一下嘛。”
“好吧,你不问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叫:昽!”
他刚摘的一篮果实还没落地放稳,便被那装睡的陌生少年抢了去。那臭小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啃食着,还一边傻笑的提问起来,对着他那青筋凸显的难看脸色,丝毫不为所动。
他耐着性子,慢慢的才吐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才走?”
“不走啦。我已经无家可归了,跟你住挺好的。”自称‘昽’的少年,言语里总是充满了天真。
“滚!”黑衣少年终是忍无可忍的喊了出来。
“为什么?”昽惊愕了一下,可马上又恢复了呆蠢的表情,眼巴巴的直望着不知为何就突然生气起来的少年。
“我应该讲过很多遍了吧?别以为装傻就能蒙混过去。我没义务收留一个闯祸精!”
“可是......除了你这,我想不到还能去哪。”少年收起了傻笑,嘟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谁管你!”
两人互不妥协,视线都倔强的瞪着对方。屋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后,昽先移开了目光,他低头用着闷闷的声音说道:“如果是因为那些秃鹫的话,我不会让他们再来的。”
“哼!”黑衣少年有些不屑的转过身。
“谁也不会来的,我保证!”昽从木桩上跳了起来。
黑衣少年被他激动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合适的话。
昽像疯狂了一样,毅然决然的拆了伤处的包扎,转身就跑出树屋。
“你去哪?”倒是咄咄逼人的黑衣少年显得无措起来,本能快于意识的喊出了口。
“我会实现承诺的,因为我想跟你成为伙伴。”那个人回头带上一贯的傻笑,“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喂......”
黑衣少年追了出去,少年已经化作鸾鸟飞远了。
“我可什么都没同意啊。”他有些无力的蹲下身,眼中尽是自己筑起的厚厚云壁。
这片封锁的冰天雪地里,又回到了原来的寂寥。
他没关心过对方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受伤?是不是有可能就此消失?
他还是孤独守在他的树屋里。
只是发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在昽离开的那日起,他又做了开始做梦了。
自从离开万狐塬后,他的梦仿佛也跟着死掉了一样。
在这世上最寒冷的夜里,他第一次梦见了......
悬楼停留在辉煌的时刻,到处一片灯火通明。九尾狐族的孩子们,笑声朗朗的活跃在各个阁楼里。
他们齐声呼喊着九尾狐女王。
圆月下,她身披红色良裘站在最高的石台上笑着,温柔的报之以歌。
然后,天上不知怎么的就下雪了,白茫茫的覆盖了一切......
女王的歌声戛然而止,孩子们的身影也不见了。
悬楼的景象忽然被颠倒了过来。
一切陷入了黑暗。
等唯一的光亮袭来,是女王变身成了九尾狐,踏着火焰,却燃烧了万狐塬的所有。
世界仿佛被分解成了无数的碎片,他伸出手想拉住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可是怎么也触摸不到。
只听到她的声音遥远的传来,她说:“无邕,一个人留在这好吗?”
“抱歉,我和其他人都陪不了你了......”
“不要哭。”
“只要你等到‘他’回来,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对不起,原谅我先离开......”
不要走!
不要走!
他撕心裂肺的呐喊着,但她还是去往了地狱深处。
“嘿,你醒醒啊......”
他被陌生的热度拉回了现实。
出走的少年又回来了,正用一双温暖的手替他揉着红肿的眼角:“你哭的很厉害,做了什么噩梦?”
“怎么又见到你这个烦人精!”黑衣少年却挥手揍了他一拳。
对方傻笑的避开了:“我答应你的,这里的天空由我守护。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
“滚!”黑衣少年脸色依旧难看,拳头再次挥动了起来。
“别打我,你看我都受伤了。”昽委屈的说道,可怜至极的憋着嘴。
黑衣少年停下了动作,看他比离开前的伤势似乎又多了一些。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就好了!”他快抓狂的骂道。
“不会死的,我还等着知道你的名字呢。”对方一副天真的笑着。
黑衣少年的挫败感越来越严重了。他并不想对昽生气,他气的是自己!气那些好不容易佯装起来的坚硬,又开始从里到外的被动摇了。
“无邕。”
“啊?”
“我的名字啊!”黑衣少年用怒气掩盖着他的慌乱。
“吼!吼!你终于肯说了。”昽完全不理睬他的神色,自顾自的笑得特别开心。
“那么能请你安心的去死了吗?”
“不能,不能。我们还要成为伙伴啊!”
无邕对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那个呆蠢的少年正式的在他的树屋中赖了下来。
他最终没能拒绝少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了吧。纵使不见太阳,依旧闪闪发光着。
而少年单纯的笑容,却总有种让他想落荒而逃的冲动。那会容易的让他怀念起早已不复存在的东西。
厌恶和渴望,两种感情一左一右的拉扯交织,他陷入了自己限定的痛苦里。
睁眼看的是灿烂的笑颜,闭眼全是梦里的那片地狱。他可以救助别人,但是又有谁能够救济他呢?
“无邕?”昽半夜惊醒过来,屋里怎么也找不到黑衣少年的身影。
炉内的火苗奄奄一息,冷气从材木的缝隙中霸道的拥挤进来。
他裹紧了衣服,哆嗦的走出了房门。
隐藏在树冠中的磷石满满的到处放光着,有点置身银河星幕一样。
说起来,这片冰天雪地基本不见日月,无邕看过真正的星空吗?昽不禁认真的怀疑起来。他下定决心,找机会一定要给无邕看一次真正的星空。
此时黑衣少年正跪在冰原上,低垂着头颅,好似在喃喃自语什么?昽本来想张口喊他的,可突然又犹豫了,最后还是悄悄的溜下了地面。
“嘿,你在干嘛呢?”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在对方爆满血丝的眼神里。
无邕只是盯着他,泛红的目光中透着跟这冰天雪地一般彻骨的寒冷。
昽被看得有些犯怵,不由得拉开了一些距离。他扯着僵硬的嘴角问道:“你怎么了?因为做了噩梦才心情不好吗?”
无邕闭了闭眼,慢慢的又把视线移回到如镜的冰面上。
“无邕?”昽在迟钝也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沉默了良久,黑衣少年终于闷声的开口了:“是啊!自从你来了,我的梦魇又开始了。”
“我?我怎么......”昽着急的想辩解。
黑衣少年直接无情的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出现呢?又是神的玩笑吗?”
昽无措着表情,只能拼命的摇着头。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我产生错觉......我明明已经是孓然一身了啊!”
“无邕?”昽惊愕的看见了他的眼泪。
那跪在冰面上的少年孤独的像要破碎了,他呼喊着:“你说的希望我根本看不见啊!”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
“如果有地狱把我也一并带走啊!”
“到底还要等多久?”
“啊......”
像出笼的野兽,那些禁锢了太久太久的绝望,终于在这一刻倾巢而出,悲凉得骇人。
那些传达不到的感情,只能一遍一遍的摔落在黑幕中,谁也拯救不了。
昽害怕的看着少年的身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哭得那么的心神俱碎。
那是怎样的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