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小孩幽幽转醒，眼神有一瞬间的懵然，在看见许水之后又恢复清明。
小孩看见许水很激动，一撇嘴就要哭，许水赶紧上前把他抱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说的不是他们平时的话，好像是某一种俚语，嘀嘀咕咕的。但很起效，小孩以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
这小孩还挺黏糊，明明第一次见那会，这小孩怪怪的，满眼都是防备。何乌腹诽着，瞟一眼药水瓶，也快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
“这个，是何乌表哥。”许水拍了拍小孩的后背，对小孩说。
小孩没说话，倒是看了何乌一眼，过了好一会，才躲在许水怀里怯生生地喊何乌一声“表哥”。
“……不用带表，听着刺挠。”何乌扯了扯嘴角。
小孩稍微胆大了一点，可能是认出何乌就是把自己带出来的那个人：“那……哥哥？”
“行。”何乌挑一下眉。
小孩羞涩地笑了一下，又转回去和许水用俚语嘀嘀咕咕去，大部分都是小孩在说，许水点头或者应声，偶尔才会说一句，但也没有小孩说的长。
两个人都瘦削，一样的乌发，一样的长睫毛，小孩的眼睛因为人瘦便显得很大，而许水的眼睛本身便大，笑起来像是一泓清水微微荡漾。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要叫“许水”的原因——他的眼睛和人乃至灵魂都一样，干净清澈，像是一泓从山间来的清冽泉水。
何乌看着他们两个，突然走神。
明明看着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为什么说不是亲生的？
老医生期间过来看了一次，给小孩测体温，体温正常便能开药离开。许水抱着小孩，何乌去药房处拿药。最后他们走出诊所，许水望着何乌推来自行车，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上车。
“磨唧什么？”何乌已经翻身坐上自行车握紧车头了，却发现许水还站着。
许水怀里抱着小孩，支支吾吾：“不太方便……会不会超载？”
“不会，”何乌不以为然，“计成仁那逼车后座同时载俩男的都照样骑得动。”
许水有些咋舌：“啊？两个？”明明平时载他一个他都觉得多少有点为难何乌。
“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何乌撇嘴，“坐着的那个就跟你之前那样，不把脚放脚踏上，缩起来；站着的就是踩着脚踏立着身体，把手扶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就行。”
许水咽了咽：“不重吗？”
“我哪知道。”何乌偏过头，也不算不知道，骑是骑得动的，就是，计成仁那逼没骑出多少米，很快连人带车摔进臭水沟里了。三个人都吃了一嘴巴的黑泥，回去的时候光荣挨批。
但许水也不算重，他怀里那只小屁孩也瘦干巴巴，他昨天晚上背着也没感觉到什么重量，所以，只要许水抱着小孩坐着，是不会成问题的。
许水纠结了几下便抱着小孩坐上来，何乌蓄力试着蹬车，前面有些不稳当，但也只是一时，自行车适应后很快便轻松起来，他们骑出道路，往何乌家那个方向驶去。
……
“可算是回来了。”何秀珍给他们开门的时候还没换睡衣，一边拉着他们进屋一边嘟囔。
许水连连道歉，但何秀珍没放在心上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道歉，她很快就被许水怀里的小孩吸引住了目光，从许水怀里接过小孩就开始叨叨：“啊呀啊呀，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瘦了，不爱吃饭咩？”
“所以你得好好做饭喂小孩。”何乌靠坐在沙发上，对何秀珍笑了一下。
何秀珍很喜欢小弟，抱着都爱不释手：“这眼睛，大大的，圆溜溜的，跟阿水一模一样！多好看！就是太瘦咧，得多吃点，多吃点。”
“那今天做什么吃的？”何乌撑一下脑袋，问。
何秀珍沉思一瞬：“煮个椰子鸡汤什么的？”
“行，等我歇会我去给你买材料。”何乌把手环在脑袋后面继续靠坐沙发。
许水悄悄拉一下他的衣服：“我能跟你去吗？”
“去哪里？”何乌扫他一眼。
许水很快便反应过来何乌指的是什么，重新斟酌语言后再次开口：“我能跟你一起去买东西吗？”
“为什么要加个‘能’？”何乌揪了一下他的脸，道，“该理直气壮你就理直气壮，别老这么好讲话——当然，对于我，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
许水心里突然荡起一层波漾。
“算了，这次放过你。”何乌撇嘴，又躺尸去了。
何秀珍一直在跟小孩玩，问小孩名字，喜欢什么，只要小孩应一句她就笑得合不拢嘴。
小孩也姓许，叫许清，本应该上小学的年纪，但没有去，理由是要在家里帮爸爸烧香。
什么玩意。何乌嗤笑一声，这年头教育都是义务的，也用不了几个钱，就因为这么个荒谬的理由不让孩子接受教育——难道是害怕会成为下一个“许水”？明明许水也够顺从了，完全不需要那样畏惧许清会叛逆。
单看许水就差不多了，许水压根就叛逆不起来——跪的久了，连骨头都打断了，怎么可能还可以站起来反击？
但也不排除，他们那个家暴爹不满足，想要更进一步且更完全地控制他们。
某些父母的控制欲是可怖的，这种控制欲往往会摧毁一个孩子。
何秀珍也皱起了眉，但面对孩子还是努力扬起亲和的笑容：“那你怎么这么瘦咧？不爱吃饭吗？不吃饭可不行噢，会长不高的诶。”
“我做错很多事情，爸爸不给饭吃的。”许清摇了摇头，虽然对于面前这个阿姨有点陌生且有些防备，但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对这个阿姨印象很好——起码比他每天在堂屋看见的形形色色，试图套近乎的人都好一点。
最重要的是，哥哥也很放心，哥哥没有紧张，哥哥甚至是放松的。这能说明他们都是好人，所以许清也很好说话，几乎问一句便答一句，且是如实回答。
到底是听不下去，何乌坐了没一会便起身，准备出去买何秀珍要的食材，顺便把许水也拉起来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