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20928 下载APP
“你应该体谅你爸的心情。”袁嘉澎憋着笑装正经,“你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吧,这个年纪要是在古代都当奶奶了,你爸能不急嘛,所以只能变相催婚了。”
    “我也很着急想要结婚啊,但是没人愿意娶我。”尹静姝一着急上火,面子也不顾了,“你们律师界有很多青年才俊吧,有没有未婚的,身高长相还过得去的,帮我牵个线,介绍一下。”
    “有啊。”袁嘉澎双手抱胸,眯起眼睛,“你面前就站着一个,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爸妈也催得很紧,急着要抱孙子,干脆咱俩凑一对,赶紧把孩子生了,满足两边老人的心愿。”
    “你?”尹静姝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阳痿男有能力生孩子吗?”
    “你干吗总说我是阳痿男!”袁嘉澎一双小眼乱转,“凡事要以事实为依据,你想了解事实,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亲身尝试体验一下,怎么样?”
    这话说得下流,尹静姝却毫不在意。“不需要体验,我只要问问宋玉柠就清楚了。”
    一说到宋玉柠,袁嘉澎的脸色立即变了。我和余萌都明白个中奥妙,相视偷笑。
    “萧瑟怎么还没回来。”袁嘉澎赶紧转移了话题,“抽根烟用不了那么久吧,我给他打电话。”
    他取出手机拨打电话,电话接通了,萧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生气了:“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一声不响就跑掉了。我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拉着你过来解闷,哪知道会碰上……你也太不像个男人了,一点气量都没有!”
    我知道萧瑟是因为碰到我才走的,心中苦涩难当,我们的确是连朋友都没法做了。我曾看过一首英文诗,翻译成中文是“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该放弃的决不挽留,该珍惜的决不放手。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也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
    “那家伙真是……”袁嘉澎挂断电话,干笑了一声,“算了,我们不要管他。难得今天遇上几位美女,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先走,晚上请你们几位吃饭,能不能赏光?”
    “有饭吃当然要去了。”尹静姝踊跃响应,又撺掇我和余萌也一起去,“反正晚饭也是要吃的,人多热闹一些。”
    余萌出于礼貌同意了,我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也答应了。
    晚餐袁嘉澎请我们吃日本料理,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大律师舌灿莲花,还有个尹静姝也是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的类型,加上那两人不时互损,还开些黄色玩笑,一顿饭自然是吃得轻松愉快,笑声不断。
    饭后袁嘉澎意犹未尽,提议一起去酒吧喝酒,尹静姝原本就是酒吧的常客,正中下怀。余萌要回家陪老公,人家新婚燕尔,旁人也不好干扰,于是袁嘉澎和尹静姝目标一致对准我,几乎是将我绑架到了酒吧。
    袁嘉澎要了一个包厢,我们刚坐下,就见萧瑟推门进来。他看到我愣了一下,还未开口,袁嘉澎就用了威胁的语气:“你白天已经放了我的鸽子,今晚要是再敢走,我就和你绝交!”
    萧瑟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盒打火机,点了根烟。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青年男人走进来,穿着衬衫西装裤,模样很周正。袁嘉澎介绍说,那是和他玩得很好的一个哥儿们,叫陈冠中,和轰动一时的“艳照门”男主角就差一个字,风流程度也不逊于他,而且牛得很,连小姐都被他整怕过。
    萧瑟也认识陈冠中,和他打了招呼。
    “中哥,你今晚怎么转性了,不是每次到这种地方都有美女相伴。”袁嘉澎笑着调侃,“我们这都成双成对的,你可别落了单。”
    “我哪会落了单,人马上就到,是我在网上搞到的极品。”陈冠中一脸坏笑,“哥不是传说,哥只是在寻爱天堂网站上面随便买了套豪华別墅,网站就给推荐了几个妞,网上泡妞更有神秘感,我对那几个妞都有了解过,等会儿来的那个身材最棒。听说是个女厨师,我还从来没有上过当厨师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做的菜一样好吃。”
    我对那陈冠中的印象立即一落千丈。尹静姝悄悄告诉我,那寻爱天堂一个虚拟家庭交友网,其实就是给寂寞男女消遣的地方,上面的女人都很开放,很多已婚男人都喜欢到那里泡妞。
    陈冠中说的那女人果然很快就到了,一头波浪长卷发,衣着时尚,打扮妖艳,低胸紧身衣,超短裙,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还有那双修长撩人的美腿。再端详她的脸,我却是大吃了一惊,这不是尹正晖的女徒弟温虹嘛,白天她穿着厨师服,藏起好身材,挺老实规矩的样子,到了晚上简直判若两人。陈冠中说那妞是个女厨师,我应该没有认错人。
    “哇塞!”尹静姝也认出是温虹,发出惊叹,“我爸那个女徒弟居然这么风骚,白天完全看不出来,真是越夜越妖娆啊。”
    温虹却并不认得我和尹静姝,我们到厨房的时候,她正忙着,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围观者很多,我们并不显眼。既然这样,我们也就没有点破,装作不认识她。
    袁嘉澎叫了一打12瓶啤酒,陈冠中和温虹都是喝酒能手,没过多久就全变成了空瓶。袁嘉澎又一口气叫了三打36瓶啤酒。尹静姝提议拼酒猜拳,我和萧瑟原本都不在状态,也被拉着加入。我从来没有玩过,老是输,虽然尹静姝很主动地替我挡酒,我还是喝了不少。几轮下来,桌上的酒又喝得所剩无几,所有的人都醉了。
    后来酒吧大厅开始蹦迪的时候,外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陈冠中和温虹也站起身来,开始跟着音乐扭动,温虹一手搭在陈冠中的肩上,另一手直接勾出了他的皮带,几近疯狂地摇摆起她的身躯,陈冠中开始不受控制的环抱住她,两人搂在一起跳着,看起来就像是在互相抚摸。
    最后陈冠中居然把温虹放倒在茶几上,温虹躺在大理石板材桌面上,扭动身躯大秀水蛇腰。陈冠中整个人扑到她的身上,乱啃乱摸起来。
    我简直目瞪口呆了,茶几摆放在沙发前面,我们坐在沙发上的四人,就像在观赏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戏。我尴尬地别过头,又惊呆了,尹静姝坐在袁嘉澎的腿上,袁嘉澎的手在她的胸部摸索,而她丝毫不在意,还双手搂住袁嘉澎的脖子。
   这就是所谓的酒后乱性?我有种逃离包厢的冲动,可是我听到心底的声音在挽留我,我舍不得离开萧瑟,意识有些模糊,内心的渴望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虽然他今晚一直很沉默,和我连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但我能感觉到他默默无言的凝望,刚才拼酒猜拳的时候,我几次不经意抬头,都接触到了他深思而带着几分恍惚的眼光。
    我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萧瑟,他正盯着我,吸着烟,烟蒂上的火光一闪一闪的。
    我的心脏猛跳了两下,调回目光。陈冠中的手已经伸进温虹的超短裙,温虹配合着他的动作,很享受的样子,看来他们是对我们这些旁人毫不避讳,准备就地解决彼此的需求了。袁嘉澎和尹静姝也好不到哪儿去,袁嘉澎撩起尹静姝的上衣,如愿尝试到了D罩杯的感觉。尹静姝一脸醉意,双目微阖。
    我看不下去了,欲上前阻止袁嘉澎这种可耻的行为,可是还未站起身,便觉腰间一紧,我惯性般的仰身向后栽,整个人倒进了萧瑟的怀里。“不用管他们。”他沉哑的嗓音响起,“都是成年人了,有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
    我抬起头,接触到萧瑟深沉的、苦恼的、痛楚而热情的眸子,那对眼睛痴痴地看着我,里面燃烧着两小簇热烈而沉郁的火焰。这眸子立即就绞痛了我的神经,融化了我心底的冰层。我内心挣扎道:“可是,静姝喝醉了,我怕她清醒了会后悔。”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莫测高深的、古怪的表情。“少为别人操心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陈冠中和温虹那靡乱的声响就在这时清晰传入耳际,他们真的就在茶几上表演真人大尺度A片,我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雷鼓。刚才萧瑟那话的意思,是不是他也会控制不住,在这里对我……但是,他放开了我,自己倒进沙发中,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语似的低声说:“我是人,不是动物,动物才会随处交配。”
    我松了一口气,悬浮的心落到了实处。我相信萧瑟能说到做到,我不愿再和他有任何肉体上的纠缠,更何况是当众作出那样的行为。
    他不再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吐着烟雾,整个脸孔都隐藏到烟雾里去了。
    茶几上的春宫戏愈演愈烈,那声音扰得我心烦意乱,脸也热得烫手。“我……我要先走了。”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想站起来离开,可是一阵头晕使我身子直晃,我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萧瑟的手迅速压在我的手上,他的眼光哀恳地盯着我,声音里充满着压抑不住的愁苦:“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我呆怔地望着他,被酒精麻痹的脑神经已变得迟钝。
    他打开桌上的最后一瓶啤酒,给我和他各倒了一杯。我勉强地啜了一口。他喝了一大口,重新燃起一支烟,我看到他的手不听指挥的在颤抖。
    袁嘉澎和尹静姝站起身来,两人相互搂抱着,摇摇晃晃地出去了。袁嘉澎还是有些克制力的,没有做出像萧瑟所说的、随处交配的动物行为。至于他们要到哪里去,我已经无力顾及了。
    我觉得舌燥唇干,用舌尖润着嘴唇,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我体内的血液也在激荡奔窜。我偷眼瞧看萧瑟,他依旧抽着烟,微蹙着眉,望着那向空中扩散的烟雾。然后熄灭了烟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端起酒瓶想倒酒,但是酒瓶已经空了。我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他又一口气喝干了。
    温虹浪荡的叫声充斥耳畔,萧瑟的手握紧那只空酒杯,忽然,“豁啷”一声,他手里的酒杯裂开了,碎玻璃四散溅开,他一手的鲜血。我吓得全身痉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我扑过去捉住他的手,把好几片碎玻璃从他的手掌上拿开。再抓起桌上的白毛巾压在他的手掌上,那毛巾迅速变成了红色。
    “快到医院去!”我急得快哭了。
    他眼光朦胧,脸色黯淡,语气却很镇定:“用不着去医院,你出去跟服务员要绷带和药膏,其他的,我自己处理。”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包厢,要来了绷带和药膏,茶几上的那两人仍在酣战,周遭的事情对他们全然没有任何影响。我扶着萧瑟进了包厢的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他把手掌上的毛巾拿开,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水冲着血液,一起流进水池里。我仔细察看了他的手,伤口有好几条,很细,很长,很深,血正不断从伤口沁出来。他手腕上的疤痕还很醒目,那是上周为了救我受的伤,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我的眼眶在一刹那间湿了,拿了消炎药膏,细心为他搽抹,再用绷带把他的手掌牢牢绑紧,用胶布贴牢了。他拉住了我的手,用受伤的手握紧我,粗糙的绷带碰到了我的皮肤,我惊呼:“别再碰到伤口!”
    “我喝多了,需要疼痛才能清醒。”他眼眶发红,眼光深深地望到我的眼睛深处去,这眼光述说出太多太多心灵的语言,诉说了太多太多深切的挚情。
    泪水疯狂涌进了我的眼眶中,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吻去我面颇上的泪痕,他的嘴唇干燥而发热,声音沙哑:“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能开车吗?”我担忧地望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脸庞。
    “没事。”他疲惫低语。
    我们出了洗手间,陈冠中和温虹终于结束战斗了,像烂泥一样瘫成一团。我的目光不经意向下,便瞥见了萧瑟那尚未平息的欲望,我能够想象得出,他刚才是如何痛苦的压抑自己,不光是生理方面的需求,还有他那份始终难以纾解的,对我爱恨交织的深情。
    我们离开了包厢,没有再理会那两人。萧瑟身子僵硬,脚步沉重,我也头重脚轻,我们缓缓地迈着步子,很艰难的才走到停车的地方。上车后,萧瑟靠在椅背上,不胜疲倦。
    “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实在很担心,他这样的状态,如何开车。
    “好。”他低应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车内很静,静得让人困倦。我心头泛上一股酸楚和凄恻,还混合了一种凄惶无措的感觉。渐渐的,眼皮开始沉重,睡意像驱不散的恶魔,我迷糊地睡着了。
    我是在车子的颠动摇晃中醒来,浑身依旧疲乏无力,眼皮酸涩沉重,车载时钟显示,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萧瑟开着车子,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我转头望向车窗外,街道很空旷,车辆稀少,店门关闭,霓虹灯也暗灭。然后我发现,窗外的景致是完全陌生的。“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
    “这个时间,刚好赶得上日出。”他声音暗沉。
    我没有再说话,体内残余的酒精仍烧灼着,车子的晃动引起我强烈的反胃,我直想吐,但还有意志力去克服那想吐的感觉,不能弄脏他的车子。
    车子终于停了。“我们下车走走吧。”他说。
    我迅即推门冲下车,也管不了这是在哪里,再也克制不住,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萧瑟为我抚背顺气,待我呕吐完,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漱了口,又连喝了好几口,觉得舒服许多,脑筋也清楚了。环顾四周,才发现我们在一个高高的山顶上。他搀着我向前走去,山下是河谷,一条小溪流蜿蜒的伏在谷底,出口处连着大海,太阳正缓缓从海面升起,霞光万丈,把天空、大海和河谷都烧红了,连河边翠绿的草地,都被日出染上了金光。
    我们并肩看着日出。那太阳的升起是令人眩惑、屏息,令人不敢逼视。
    我呆呆伫立,山风扬起我的头发和裙子,裙角还挂着白茫茫的雾气。这是我第二次和萧瑟一起看日出。上一次,是在叶家村,当时我还厌恶着他,转眼已六年过去,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心境也早已不复当年。眼前这样有魄力和魅力的日出让我迷失,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心中茫茫然地涌上一层愁苦,把目光从日出上,转到萧瑟的面庞上,太阳的光彩掩盖不了他的暗淡失色。“为什么会想要来看日出?”我的声音涩涩的,喉咙干燥。
    他的眼光和我的缠在一起。“我情绪低潮的时候,经常到这儿来。过几天又要走了,来吸收一点太阳的精华,看看日出的气魄,海洋的宽广,胸襟会开旷一些,未来的路也好走一些。”
    我有些惊悸地问:“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如果有事就回来,没事的话……就不回了。”他已经清醒而平静,“童忻,在这样有魄力的大自然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所以要时刻保持一颗谦虚的心,不要张狂和骄傲,也不要因为种种不如意而迷失了自己。即便我们已回不到从前,我还是情难自己的,想和你分享我的精神世界。”
    我看着他,阳光闪耀在他的发际嘴边,那样光彩夺目,却又迷离而不真实。我的心脏绞扭成了一团,思绪也乱得像麻一样了。是的,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还在奢望什么呢?我强忍住泪水,努力对他微笑。“我看到人物杂志上关于你的专访,恭喜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我现在对功成名就已经没有太大的期待了。”他的眼睛直视着我,声音空洞迷茫,有种哀伤的意味,“我最看重的,并不是这个。”
    我眼睛一热,转过身子,金灿灿的霞光全在泪雾中浮动。
    他在我身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们各自沉默着,往后面的山林里走去。那儿有一条小径,直通密林深处。小径上有落叶、青苔,还有软软的细草。小径旁边的草丛里生长着一朵朵鲜嫩的小紫花,让我想起了叶家村情人湖畔的月见草花。再往前,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湖泊,芦苇丛生,水鸟飞翔,清溪碧流,宛如人间仙境。难怪萧瑟喜欢到这儿来,这里有山有水,还有紫色的小花,意境颇似叶家村,而且在市区,来往很方便。
    萧瑟那对失神的眼睛落寞的瞪视着湖水,我蹲下身来,把手伸进湖水中,搅起数不清的涟漪,漾开的涟漪是许许多多的圈圈。清代诗人梁绍壬写过一首《圈儿词》: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我哀伤地望着水面的那些圈圈,全是别离的破圈儿,在这无数的圈圈里,我看到的是萧瑟同样哀伤的脸庞。我把头伸向水面,泪珠也在水面画着圈圈。
    不知过了多久,萧瑟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听了电话,语气很是吃惊:“什么?我们离开包厢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怎么会……”
    他挂断电话后,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电话是袁嘉澎打来的,温虹死了,而陈冠中成了嫌疑人,陈冠中打电话向袁嘉澎求助,我和萧瑟是除了陈冠中外最后见到温虹的人,也需要到现场协助调查。
    我和萧瑟赶到了发现温虹尸体的地点,是在陈冠中位于海边的度假别墅内。我们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沐眠也在里面忙碌着。袁嘉澎和陈冠中在一起,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好,特别是陈冠中,有很严重的黑眼圈,眼神呆滞,整个人都蔫了,估计是昨晚纵欲过度,早晨又受到惊吓所致。
    据说陈冠中是富家子弟,开跑车,玩女人,骄奢淫逸,家里有好几套别墅,海边的这套别墅就是供他寻欢作乐的。袁嘉澎告诉我们,温虹的脖子上有勒痕,被类似绳索的东西勒死,别墅内没有找到凶器。今天清晨六点多陈冠中从床上醒来后,才发现躺在身边的温虹已经死了,是他自己报了案,又找当律师的袁嘉澎来帮忙证明他的无罪。
    “陈冠中确实有杀害温虹的嫌疑。”袁嘉澎压低了声音,“他喜欢玩女人,特别是喝醉了酒后,会玩各种花样,我跟你们说过,连小姐都被他整怕过。没准是玩得正high的时候,失手把人给勒死了。但是他坚决说自己没有杀人,还要请我当他的辩护律师,我只能帮忙了。”
    “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成为哥儿们?”我有些鄙视袁嘉澎了,近墨者黑,他和那种人混在一起,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静姝呢,她昨晚和你一起走的,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袁嘉澎有些发窘的挠了挠头。“我昨晚就把尹静姝送回她的住处了。至于冠中,他虽然是风流了些,但是为人很豪爽,很讲义气,当朋友还是不错的。”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陈冠中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颓然重复着,“我睡得很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那么倒霉,那女人竟然死在我的床上,实在太晦气了!”
    “你真的不知道,人怎么会死在你的床上?”袁嘉澎狐疑地问,“该不会是你醉得太厉害,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陈冠中坚称自己不可能杀人。“绝对不可能,我虽然醉酒,但意识还是清楚的,我记得带着那女人进房间后,连上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倒在床上就睡过去,怎么可能勒死她。”
    据陈冠中所说,他昨晚和温虹离开酒吧后,仍意犹未尽,又将她带回度假别墅,两人继续寻欢作乐,但是他实在太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睡着了,直到清晨醒来。 
    那栋度假别墅是单独建造的,没有小区管理,加上刚建好不久,主要又作为陈冠中泡妞的场地,因此没有安装监控,无法看到是否有外人进入别墅,别墅内没有其他人,也找不到目击证人。
    后来沐眠过来问了我和萧瑟昨晚的情况,我们一一回答后便先行离开了。
    萧瑟送我回舞团,我太疲倦了,一进公寓就倒在床上,我望着天花板思索,心底荡漾着一种我不解的、使我惶惑而迷失的情绪,带着这份复杂而微妙的心境,我睡着了。
    醒来时已近中午,我进浴室洗了个澡,清爽了许多。我想起昨晚袁嘉澎和尹静姝那浪荡的举止,到底不放心尹静姝,去按她公寓的门铃。门铃响了许久,门才被打开。尹静姝穿着睡袍,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我唤醒的。
    我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并未瞧出有什么异样。
    “什么事啊,赶紧说完我要继续睡觉,困死了。”我还未想好如何开口询问,尹静姝先抱怨起来了,“我爸那个很骚很浪的女徒弟居然死了,害得我一大早就被叫去问话。回来补眠还没补够,又被你吵醒。”
    “没什么事,我就是担心你。”我试探着问,“昨晚袁嘉澎送你回来的?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昨晚?”她抓抓凌乱的头发,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才说,“我不记得了,昨晚喝太多了,连怎么回来的都忘了,还是早晨见到他,才听说是他送我回来的。怎么啦,他对我做什么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袁嘉澎好歹是个律师,应该还是有法律意识的。“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你们酒后乱性,所以问问。”
    “哦。”尹静姝还是糊里糊涂的样子,“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等我睡饱了再说。”
    尹静姝继续呼呼大睡去了,我也到练功房去练功。我全身心投入,忘了时间,直到尹静姝气鼓鼓地冲了进来。
    “怎么啦?”我被她那横眉怒目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靠,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发现胸部好多被人抓过的红印。”她也不怕被人听见,大声嚷着,“你告诉我,是不是袁嘉澎干的,老娘非废了他不可!”
    “你先别激动,小声点。”我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把她拉到最里面,“确实是袁嘉澎干的,但是你很主动配合,所以也不能全赖他。”
    “我怎么可能主动配合!”她又提高了音量。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我赶紧安慰她,“昨晚大家都喝醉了,陈冠中和温虹直接就在茶几上表演真人秀。”
    她拍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然后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了,情绪不再激动,反倒眨巴着眼睛问我:“那你和萧瑟呢,有没有在包厢里那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我们都分手了,怎么还可能那样。”
    “靠,他还是不是男人啊,白费了我们的一片苦心!”尹静姝居然愤愤不平起来,“昨晚我和袁嘉澎硬拉着你去酒吧,就是要给你和萧瑟制造机会,结果倒好,你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自己却惹了一身骚。”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真的已经成了过去式,制造机会也没有用了。”我艰涩地说,“酒吧那种地方容易酒后乱性,你如果没有献身的觉悟,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和男人到那种地方喝酒,白白被人占了便宜,还没处说理。”
    “以前我和男人一起喝酒,也没人占我便宜啊,是不是现在我变漂亮了,所以有吸引力了,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她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我想起一些昨晚的事情来了,从来没有男人摸过我的胸部,那种感觉,好像还挺舒服的。唉,看来不光男人饥渴,女人也有饥渴的时候。”
    她如此诚实坦白,让我惊怔无言。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男人的说话声,我转过身,见窗外出现了萧瑟和袁嘉澎的身影。
    我又是一怔。
    “两个人都在啊,正好,省得再打电话麻烦。”袁嘉澎大步走了进来,“童忻,瑟哥太了解你了,说你这个时候肯定在练功房里,我们就直接找过来了,没想到尹小姐也在,省事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在尹静姝耳边小声说。
    她双眼圆睁。“我正要找他算账呢,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袁嘉澎依旧笑呵呵的,但我能感觉到,他看尹静姝的眼神有些躲闪。
    尹静姝给了他一个白眼。“在说昨晚的事情。”
    “昨晚……昨晚什么事?”袁嘉澎有些结巴地问,肯定是因为昨晚那样对人家上下其手,现在心虚了吧。
    尹静姝挑着眉梢瞪视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把你送回公寓就走了,什么也没干。”袁嘉澎明显底气不足。
    “那我胸部那么多的红痕是怎么来的?”尹静姝居然就当着我和萧瑟的面质问。
    我寻思着是否要到外面去,免得尴尬,一转头,就对上了萧瑟目光。他脸色憔悴,但眼睛是灼灼逼人的。
    我把眼光调开,看到袁嘉澎一脸的不自在,听到他为自己辩解:“我们都喝多了嘛,成年人难免会有那种冲动,你的D罩杯又太有诱惑力。再说你也没有反抗,还把我抱得很紧,我哪里控制得住,你情我愿的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这话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尹静姝那明朗的脸庞上找不到什么乌云,甚至还焕发出些许光彩。接下去的问话更是惊人:“手感怎么样啊?”
    袁嘉澎微愣了一下才说:“手感太好了,跟你比起来,我以前的那些女人都弱爆了。”
    尹静姝颇为受用的哼了一声。“说吧,来找我和童忻什么事。”
    袁嘉澎轻咳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事,我答应瑟哥要请他吃晚饭,但是觉得只有我们两个男人挺没劲,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袁嘉澎说到晚饭,我才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没有吃午饭,但是一点都不觉得饿。
    “晚上不行哦,我答应老爸要回家吃他做的大餐。”尹静姝有些懊恼,但她眼珠一转,立即有了主意,“干脆,你们一起到我家吃饭得了。”
    “太好了!”袁嘉澎热烈响应,“那可是顶级大厨的手艺啊,能有机会品尝真是三生有幸。”
    我听得想笑,袁大律师占了人家的便宜,觉得过意不去,就溜须拍马起来了。
    “我马上打电话,让我爸多做几道菜。”尹静姝也不管我和萧瑟是否愿意,立即取出手机打电话去了。回来后才问萧瑟:“萧公子愿意赏脸吧?”
    “愿意。”萧瑟淡淡地说。
    “你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我忍不住说。
    尹静姝根本没把我的意见当回事。“你敢不愿意,我就和你绝交。”
    这话听起来怎么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昨晚在酒吧,袁嘉澎对萧瑟说:“今晚要是再敢走,我就和你绝交!”
    两人的语气惊人的相似啊,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该不是昨晚摸出默契和……感情来了?
    我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静候事态的发展。
    他们三人等我回公寓洗过澡,换好衣服,然后一同出发前往尹静姝的家。
    尹静姝开车在前面带路,我坐在她的车上。萧瑟搭袁嘉澎的车,在后头跟着。
    我望着车窗外,出神地看着落日沉没,晚霞在天边铺展。
    尹静姝家住的是楼中楼房子,装修高档大气。我之前和余萌、叶梓涵她们来过几次,和尹静姝的爸妈都挺熟悉。尹静姝的妈妈来开的门,尹妈妈名叫吴敏,是一名药剂师,中等身材,长相平凡,但散发着中年女人温暖醇厚的味道。她很热情地将我们领进屋去,端出煮好的咖啡,为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让我们随意,她自己进厨房帮忙去了。
    “这咖啡味道真不错。”袁嘉澎夸赞。
    “那当然了,我妈自己磨咖啡豆,自己煮的。”尹静姝很自豪,“我妈修养很高,又很懂得生活。我都挺替她不平的,她当年可是高材生,却嫁了我爸那么个没有文化的粗人。”
    “哪有这样说自己爸爸的。”袁嘉澎笑了,“你爸用美食拴住了你妈的胃,也拴住了她的心,挺好的呀。”
    “说得也是,我爸对我妈体贴得不得了。”尹静姝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好了,不说我爸妈了,说说我爸那个女徒弟吧,大律师,你不是要给陈冠中当辩护律师吗,都查到什么了?”
    袁嘉澎告诉我们,根据解剖结果,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因窒息而死,无法断定凶器是什么。
    “还有,听说在温虹的超短裙口袋里发现一包溶化了的口香糖,衣服上还发现了一种白色的线,要鉴定才知道是什么东西。”袁嘉澎补充。
    “酒吧的监控录像看了吗?”萧瑟询问。
    “看了,陈冠中和温虹是在深夜11点20分左右离开酒吧,从酒吧开车到海边的度假别墅,大概需要15分钟。”袁嘉澎叹了口气,“目前看来,陈冠中还是最有嫌疑,但我必须提供证明他无罪的证据。”
    这时吴敏过来招呼我们到餐厅吃饭,我们中断了刚才的话题,先后走进餐厅。
    尹正晖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都是他的拿手好菜。昨天上午在菜品展示会上展示的芦笋牛仔骨和XO酱炒松板肉也在其中,把大家的馋虫全勾了起来。举箸品尝,果然美味无比。
    “刚才好像听你们在说温虹被害的事情。”席间吴敏问起此事,言语满含惋惜,尹正晖更是神色黯然。
    袁嘉澎将大致情况告诉他们。
    尹正晖连连摇头叹息。“真没想到,温虹会是作风那么不检点的女人。他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勤奋刻苦,也很踏实,一点都看不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吴敏感叹,“她要是没有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至于连命都丢了。”她说完又及时改口:“我不是说你们,我说的不三不四的人,是指那个嫌疑人。”
    袁嘉澎干笑了一声,面露绯色,想必是为他昨晚“不三不四”的行为感到些许惭愧。
    “爸,你好有道拿手好菜怎么没拿出来。”尹静姝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就是我指定的家常海参,你忘做了?”
    “哎呀,海参已经胀发好,忘了下锅了。”尹正晖赶紧起身,“我马上去补做。”
    我们都说菜已经够丰富,不用麻烦了,但他笑笑说:“这是小姝最爱吃的,我要是不补上,她肯定不高兴。”说完便匆匆进了厨房。
    “你爸真疼你。”袁嘉澎用羡慕的语气说。
    “那当然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宝贝。”尹静姝炫耀似的向我们介绍那道家常海参,据说是用川菜的一种调味方法做海参,当年尹正晖凭借这道菜,在考国家特一级厨师时拿到第一名的满分分数。要先用干货海参在冷水中泡一天24小时,然后用温水胀发,保持95度的温度,恢复原来新鲜海参的形状。胀发好后用川菜的调料,肉切成沫,用油爆香,放入大蒜生姜,还有豆瓣酱,用热锅冷油炒熟,再把海参放下去烧,放点耗油等调味。
    另外烧海参要用高汤,骨头汤或者猪瘦肉、老鸡、老鸭在一起熬制,这样的汤做海参,味道特别鲜美。
    我们都惊叹工序如此复杂,要成为特一级厨师真不容易,同时翘首期盼品尝那道满分的家常海参。
    但是尹正晖将他精心烹饪的家常海参端上桌后,我迫不及待尝了一大口,却被咸得差点吐出来,偷偷观察萧瑟和袁嘉澎,见他们也都微皱着眉头,但大家出于礼貌,都没有吭声。吴敏没有吃海参,她说自己最近皮肤过敏,不能吃海鲜。尹正晖却大口吃着,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疑惑之余,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年前在萧家,我和叶鹃一起吃燕窝粥的情景,我被咸得难以下咽,叶鹃却悠然品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有的人味觉特别与众不同吗?可是我的味觉应该和一般人是相同的,如果尹正晖做的家常海参咸成这样,当年怎么能拿到满分,除非那些评委个个都是超重口味。
    “爸,你怎么回事,发挥严重失常了。”尹静姝的批评声惊扰了我的思绪,“是不是因为温虹被害,你心情不好,才把海参做得这么咸。”
    “我……”尹正晖有些惊慌,仓促地看了我们一眼,脸涨红了,“实在很抱歉,刚才说到温虹的事,确实让我心神不宁,我们师徒多年,感情很深……”
    “没关系的,我们都能理解。”我赶忙转圜,袁嘉澎也说偶尔失手是正常的,而且只是咸了一些,还是非常美味。
    萧瑟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否也想起了那碗被他形容为“打死了卖盐的人”的燕窝粥。
    吴敏也代为表示歉意。后来还是袁嘉澎擅长调节气氛,在他的话题带动下,那家常海参的滋味很快就被淡化了。后来聊到减肥话题,尹静姝又活跃起来,夸我借给他的减肥服效果很好。
    “你说的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那套减肥服吧。”袁嘉澎插话,“童忻,萧瑟没有告诉你,减肥服是我到法国探亲时带回来的?”
    我茫然摇头。
    “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说,怕被我抢了风头。”袁嘉澎将胳膊肘支在萧瑟的肩上,“你老兄太不够意思了,我那么不远万里扛回来也是有功劳的,你光顾着利用我的劳动成果泡妞,居然提都没提到我。”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萧瑟冷淡地回应。
    袁嘉澎讨了个没趣,面色讪讪的。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穿减肥服了。”尹静姝说,五一假期带回家后忘了带回舞团公寓,这次要记得带走。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健身吧。”袁嘉澎提议,“我最近也想减肥,减肥服太热我是受不了的,去健身房又觉得一个人挺无聊,有个伴也可以互相督促。”
    “好啊。”尹静姝立即响应,“我还从来没去过健身房,感受一下也不错。”
    我微怔过后,心里有某种喜悦隐隐波动,能让尹静姝这种极度欠缺运动细胞的人轻易答应上健身房,可见袁嘉澎已经对她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这两人没准有戏了!
    吃过晚餐,尹静姝留在家里,我和萧瑟、袁嘉澎一同离开。
    “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有没有查到什么?”上车后,萧瑟又关心起温虹被杀的案子。
    袁嘉澎说目前还没有,那女人的关系挺复杂。
    “尹正晖查了吗?”萧瑟又问。
    我和袁嘉澎同时一愣。
    “你怀疑尹正晖?”袁嘉澎很惊讶,“理由是什么?”
    “那道家常海参。”萧瑟很肯定地说,“作为一个顶级大厨,再怎么失手,也不可能把菜做得咸成那样,更何况这是他拿到过满分,又保留这么多年的拿手菜,已经做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他做的其他菜,口味都挺好。”我提出疑问。
    “其他菜调味都比较简单,只要凭经验,口味不会相差到哪里去,而且可以让他太太帮忙尝味道。但是那道海参是后来才匆忙做的,他太太又吃不得海鲜。”萧瑟分析说,“尹静姝介绍了海参的做法,是用川菜的调味方法,川菜的味道相当丰富,号称百菜百味。调制那些复合味有很大的难度,不但要掌握配方和调制方法,加上海参本身是咸的,如果不自己尝尝味道,很容易出现偏差。而且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都被咸得皱眉头,他吃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不太正常。”
    “你的意思是,尹正晖的味觉不正常?”袁嘉澎也悟到了,“如果尹正晖的味觉有问题,身为徒弟的温虹肯定会发现。这当中确实有些玄机,我告诉沐眠,让他们去调查吧。”
    第二天晚上,袁嘉澎又约我一起吃晚饭,说是沐眠想见我,其实我知道,他的主要目的,是创造机会让我和萧瑟见面,他和尹静姝一样都是热心人,喜欢操心别人的事情。既是一番好意,我便没有点破。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渴望见到萧瑟,到底意难平,情难忘。
    走进餐馆的包间,意料之中的,除了袁嘉澎和沐眠,萧瑟也在,灯光照射下,他的眼珠不再乌黑,而转为一种暗暗的灰褐色,眼睛变得灰蒙蒙的,我瞧着就觉得心尖抽痛。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也默默地面对着我,我们无言地对视着。袁嘉澎和沐眠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室内沉寂得可以听到杂乱的呼吸声。
    “童忻,别站着,坐呀。”沐眠先打破了沉寂。
    我走过去,挨着沐眠坐下。看沐眠那神情,她肯定也知道我和萧瑟的事情。
    我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萧瑟斜靠在座椅上,一手夹着根烟,另一手握着打火机,眼光幽幽地停在我的脸上。
    我避开他的眼光,听到他问:“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很劲爆的内容。”沐眠回答,“尹正晖,和他的女徒弟温虹有一腿,这段婚外情从温虹成为他的徒弟后不久后就开始了,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另外,我们在温虹的遗物中发现一份尹正晖病历的复印件,日期是温虹被害的前一周。为尹正晖治疗的医生证实,尹正晖因为糖尿病引起的神经末梢的病变,出现味觉障碍。”
    “果然被我猜中了。”萧瑟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温虹保留病历复印件,恐怕是有所企图的,比如用来威胁尹正晖,以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
    “又被你猜中了。”沐眠接话,“餐馆的人曾偷听到他们吵架,大致的内容是,温虹要求尹正晖和太太离婚娶她,尹正晖不同意。至于尹正晖味觉障碍这件事,餐馆里没有人知道。”
    “那个温虹多大年纪?”袁嘉澎感兴趣的点和我们不太一样。
    沐眠说38岁。
    “哎呦卧槽,陈冠中口味好重,跟个老女人都能玩得那么尽兴。”袁嘉澎爆了句粗口,“不过她打扮起来还是很美艳的,完全看不出有那么大年纪。真可笑,尹正晖还说不知道温虹作风不检点。勾搭有妇之夫,还强迫人家离婚,已经够不检点了。”
    我也挺惊讶,温虹的外表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岁,还真是保养有道。
    “会不会是,温虹威胁尹正晖,如果不离婚娶她,就把他味觉障碍的事公开,导致尹正晖被迫无奈,对她下了杀手?”萧瑟揣测,“厨师失去味觉,犹如音乐家失去听力。对于一个顶级大厨来说,味觉障碍是极为致命的缺陷,一旦传扬出去,他的工作,他的名誉和地位都将随之失去。”
    “但是,尹正晖有不在场证明。”沐眠说,温虹被害当晚,中国顶级大师技艺交流联谊会年会有晚宴,晚宴上还有节目表演,持续到11点45分左右才结束,尹正晖和吴敏夫妇都参加了晚宴。之后大家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夫妇二人做东,请其他大厨到他们居住酒店的KTV唱歌,到凌晨三点多才离开。其他人证实,他们是在差不多12点15分到达KTV包厢,温虹的推定死亡时间、凌晨两点左右,夫妇二人一直都KTV包厢内,并没有作案时间。
    “车上发现的白色线是什么?”萧瑟又问。
    沐眠说,鉴定结果是陶瓷纤维,就是断热材料或者制陶所用的材料。但是为什么这样的纤维会在温虹身上出现,令人费解。
    萧瑟侧着头沉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光忽然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凝重,变得遥远起来。“叮”然一声,他手中的打火机掉到地上去了。他弯腰拾起打火机,待他再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整个的线条都变了,眼光倏然冷漠,眉头蹙着。
    准备离开的时候,沐眠拉住袁嘉澎,笑嘻嘻地对萧瑟说:“我和澎哥还有别的事情,瑟哥,你负责把童忻送回去吧。”
    “好,我送她。”我还愣神的时候,萧瑟已经爽快答应了。
    沐眠对我们抿嘴一笑,就和袁嘉澎一起走了。
    “跟我去找一个人。”萧瑟静默半晌,忽然说。
    “找谁?”我奇怪地问。
    “我姨妈的护士陈洁。”他回答,“这个时候,我姨妈应该已经睡下了,她可以自由活动。”
    “找她做什么?”我更加奇怪了。
    他嘴角向下垂,露出唇边两条深深的纹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想要求证一下。”
    萧瑟没有带我到家里,而是约了陈洁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并要求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们在咖啡馆等了一小会儿,就见陈洁走了进来。
    陈洁还认得我,很客气的和我打了招呼,又问萧瑟:“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要这么晚到外面来?”
    “我想问你,我姨妈是不是有味觉障碍?”萧瑟开门见山。
    陈洁眼神闪烁了一下,口齿微启,没有说话。
    “我已经知道了。”萧瑟已经确定了他的判断,“你放心,我们会保密。”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陈洁这才结舌地问。
    “今晚听说一个大厨因为糖尿病引起的神经末梢的病变,出现味觉障碍,我忽然就想起姨妈来。”萧瑟挺了挺胸,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姨妈也有糖尿病,而且引发了慢性肾功能衰竭,很可能也有味觉障碍。去年童忻到我们家住的时候,金嫂早餐做了枸杞燕窝粥,童忻的那碗咸得吓人,姨妈却不觉得她那碗咸。我一直以为是有人故意针对童忻,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个放盐的人,针对的是姨妈,慢性肾功能衰竭患者必须少盐饮食,那人却利用姨妈味觉障碍,放了那么多盐,存心要害姨妈加重病情。姨妈听说燕窝粥很咸后,就已经知道是谁要害她,却不动声色,她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味觉障碍的事情。”
    “是的,太太味觉障碍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萧董事长她都瞒着。从太太生病开始就是我在照顾,她很信任我,担心有人利用味觉障碍害她,所以要求我保密。”陈洁叹了口气,“但是,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在燕窝粥里做了手脚。”
    “那天那锅燕窝粥本来是为姨妈一个人准备的,因为她吃不下那么多,童忻又正好下楼,金嫂就把剩下的那碗给她。如果不是因为那样,燕窝粥还会继续咸下去,姨妈吃的其他食物也会太咸,加重肾脏的负荷,导致肾衰竭加重。”萧瑟也叹气,“好阴毒的手段。”
    “你肯定也能想到是谁干的了。”陈洁愤愤不平,“那个歹毒的私生女,一心想要进你们家的门,太太坚决反对董事长承认私生女,成了她最大的阻碍,她就玩阴的,想让太太早点死,她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我终于明白了那碗燕窝粥的秘密,竟是熊芊羽想要加害叶鹃。恍惚间,又听到萧瑟问:“小羽的亲生母亲是谁,你们知道吗?”
    陈洁无奈摇头。“不知道,董事长守口如瓶,太太也没法自己打听到,那件事情太隐秘,如果不是董事长自己说出有那么一个女儿存在,太太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所以姨妈痛恨小羽,也想要报复她,不光报复她,连带我爸也算计进去,对吗?她是不是让你帮忙弄了什么药?我无意追究什么,只是需要一个真相,请你说实话,这对我很重要!”萧瑟紧盯着她,目光严厉,“如果你不肯说,我也会自己去查,那样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陈洁的脸色发白了,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太太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私生女在太太的燕窝粥里下盐,太太也以牙还牙,在她的燕窝里下药,那是一种催情药物,无色无味的液体,能让男女双方在不知不觉中被催情,而且事后觉察不出什么来。那原本是针对董事长和他的私生女,燕窝却被童小姐误食了,太太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姨妈想让父女乱伦,她比小羽更加阴毒。”青筋在萧瑟的额上跳动,“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两个女人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太太也是很可怜,丈夫不爱他,还领个私生女进家门,要她接受。她已经忍气吞声,人家还想方设法要害死她。换作是我,也会被逼疯的。”陈洁低声下气的,“我知道那件事让童小姐受了很大的委屈,也影响了你们的感情。但是太太绝对无意伤害你们,请你们原谅她。她也想过要把真相告诉你们,但是又提不起勇气。”
    萧瑟眉头紧蹙,身子僵直。好一会儿,他才哑哑的开口:“原谅不原谅,都已经太迟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可以走了。”
    陈洁走后,我和萧瑟默默对坐着,各怀心事。他眉头缠结,显然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像条毒蛇,正在凶猛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我机械性的用小匙在咖啡杯里搅动着,注视着杯里的涟漪和漩涡,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萧瑟又抽起烟来了。烟雾缓慢的游过来,和咖啡的热气搅在一起,两种香味混淆着,我皱着鼻子嗅了嗅,奇怪,居然有某种令人安宁的谐调。
    “对不起。”萧瑟忽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仍然吓了我一跳。
    那些伤痛的往事蓦然间如潮水般冲撞我的心口,曾经的怨恨和绝望也重新在心底翻腾,但我开口时,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不用说‘对不起’,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就如同那本不该来临的小生命,在猝不及防中到来,转瞬间又被无情扼杀。虽然我和萧鹏程的清白得以证明,压在心头的沉重枷锁终于卸下,虽然我对萧瑟仍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但是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更何况,我和赵均宁的事情仍是萧瑟心头无法割除的毒瘤。赵均宁,那个打着艺术旗号,对我图谋不轨的暴露狂,害得我和萧瑟反目后,还死皮赖脸打电话邀约我。在遭到我一次次毫不留情的拒绝后,他竟然跑到舞团来找我。那是上月底的一个黄昏,雨横风狂,我走出排练厅,便见赵均宁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走廊上,零乱的黑发垂在额前,梦似的眼珠盯在我的脸上。
    我漠然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要走,他喊住了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什么话?”我瞪着眼睛问。
    “我第一次在叶家村的河边见到你,就被你深深吸引。你的脸庞充满了灵性,身材无可挑剔,整个人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使我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后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心灵也越来越靠近。如果没有萧瑟捷足先登,我想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的眼珠转动着,鼻孔翕张,“我认定的目标,决不放弃,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永永远远的属于我!”
    他说“永永远远的属于我”时,眼神那样阴郁,我现在想起来,还会止不住的寒颤。
    “你在想什么?”萧瑟低哑的声音将我唤回神来。我抬眼看他,他的手上颠来倒去的玩弄着一个打火机,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平静的。但是,当他再点燃一支烟的时候,打火机上的火焰却泄漏秘密般地颤动着。他看起来消瘦、憔悴、孤独。
    “没什么。”我逃避地把眼光转开。
    “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在小羽的房间里,那是因为我姨妈进了她的房间,还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现在想来,我姨妈前一晚进你的房间,不是要看你的被子够不够厚,而是走错了地方,那两个女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却让你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好糊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的脸上浮起苦涩和自嘲的表情,“童忻,我还有没有机会,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保证……”
    “别说了。”我笑了,笑得短促而凄凉,“你不是马上又要出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该回去了,还得麻烦你送我。”
    “别这么客气。”他的眼神里有无奈和沮丧。
    我先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入上衣口袋,右手碰触到什么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块巧克力,这才想起是前两天来例假时买的,放在口袋里,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了。现在天气炎热,巧克力放口袋久了溶化,变得软绵绵的。
    “那是什么?”萧瑟询问。
    “巧克力,放口袋里溶化了。”我说。
    “给我看看。”他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疑惑地把巧克力递给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对一块溶化的巧克力感兴趣。
    他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拆开,里面粘糊糊地一团。“温虹的裙子口袋里,发现溶化了的口香糖和作为断热材料的陶瓷纤维。尹正晖有可能作案,故意混淆死亡的推定时间。”他似自言自语地说,“早于死亡推定时间把温虹杀了,然后以某种方法将尸体保温隐藏。”
    “怎么保温隐藏?”我问。
    “我只是知道可以使用这样的手法,也只是猜测而已,具体还得让警察去研究。”他立马打电话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沐眠。
    第二天,萧瑟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据沐眠所说,可以通过尸体保温,不让直肠内的温度下降,混淆死亡推定时间。这么做的目的是让推定死亡时间比实际死亡时间延后许多,然后在推定的死亡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只要将体温保持在100度,推定的死亡时间可以造成两个小时左右的误差。也就是说温虹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昨日凌晨两点左右,她的实际死亡时间,很可能是在深夜12点左右。
    巧的是,中国顶级大师技艺交流联谊会年会晚宴举办的酒店也在海边,走路就可以到达陈冠中的度假别墅,走路来回30分钟就够了,如果跑步可以更快。晚宴11点45分左右结束,到达酒店KTV包厢是12点15分,晚宴结束后很多人还留下来自由合影、聊天,如果趁着那段时间离开,是有可能做到将温虹勒死并保温尸体,然后回到酒店唱K,凌晨三点多结束后,再到别墅取走保温的工具。
    “保温的工具……”我正想询问保温工具是什么,脑中灵光乍现,“是减肥服吧,穿上减肥服,类似于在桑拿房内干蒸,温度可以达到100度。”
    “是的。”萧瑟点头说,“尹静姝在吃饭时提到,她五一假期把减肥服带到家里后,一直没有带回舞团公寓。那套减肥服正好被利用作为尸体保温的工具,不过,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尹正晖的太太,而不是尹正晖,尹静姝说,她的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粗人,母亲则是高材生。没有文化的粗人,应该想不出混淆死亡推定时间的方法。”
    “我们也已经把目标锁定为尹正晖的太太吴敏。”沐眠说,吴敏的职业是药剂师,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
    不管凶手是尹正晖还是吴敏,对尹静姝而言都将是异常沉重的打击,她曾经幸福美满的家,还有无忧无虑的生活,都将就此终结。等待最终调查结果的那段时间,我未敢在尹静姝面前有半点表露,努力抑制自己那奔驰的胡思乱想,和内心深处近乎痛楚的等待。
    最终的结局是残忍的、沉重的。经过警方人员鉴定,我借给尹静姝的那套减肥服所使用的断热材料陶瓷纤维,和附着在温虹衣服上的白线是同样的材料,正是利用减肥服包裹尸体,抑止肠内温度下降,让推定死亡时间延后两个小时左右。此外温虹的衣服上还提取到皮屑,经DNA检验与吴敏一致。
    在证据面前,吴敏供认了她的犯罪事实。尹正晖和温虹的婚外情,吴敏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尹正晖受到温虹的一再威胁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和地位,不得不向吴敏提出离婚,她才得知一切。吴敏虽然震惊气愤,但她依然深爱丈夫,为了他去和温虹谈判,却遭到对方的羞辱谩骂,一怒之下,她决定除掉这个祸害。吴敏请私家侦探帮忙跟踪调查,摸清了温虹被害当晚的行踪,然后她利用晚宴后自由活动的半个小时,带着事先准备好、寄存在酒店的减肥服、绳索和药物从酒店出发,跑步到陈冠中的度假别墅,陈冠中醉得连门都没关,给她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吴敏进入房间时,陈冠中醉得趴在床上不省人事,温虹躺在他身边,也神志不清。她先使用了让人昏睡的气体药物,然后轻而易举地用绳索勒死温虹,给她穿好减肥服,插上电,之后又跑步回到酒店。待到凌晨三点多离开KTV包厢后,再来到别墅,取走减肥服。那晚尹正晖和其他大厨一起在酒店住宿,而吴敏是回家住,因此尹正晖并不知晓吴敏的所作所为。得知是妻子杀了温虹后,尹正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假如他没有被美色所迷惑而背叛妻子,假如他没有把名利看得那么重,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而受到伤害最大的,莫过于尹静姝了,妈妈成了杀人犯,爸爸有一段不堪的婚外情,曾经给予她最富足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幸福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自从家里出事后,尹静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口无遮拦的疯丫头,变得沉默少言,郁郁寡欢。和她在一起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沉重的气氛,心情也随之沉重、紧张。
    所幸的是,袁嘉澎在这个关键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主动提出免费为吴敏担任辩护律师,尽量减轻她的罪行。此外还变着法子讨尹静姝开心,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嘴皮子也快磨破了。
    萧瑟又去了法国,他没有向我道别,我们似乎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是即使在明意识里,在冷静的思考中,在理智上,我都确认萧瑟不会再来找我了,也已经坦然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在潜意识中,我总是若有所待。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排练结束,我都有一种难解的、心乱的期盼,会不会走出排练厅,他又像最初那样突然出现?会不会我回到公寓,他来按门铃?又或者,他给我打来电话,约我见面?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是真的不再来了!这样也好,彻底了断,彻底解脱,可是,我还是会时常心神不定,坐卧难安,我和尹静姝一样,都变得经常叹气,以至于关系好的同事看到我们两人在一起,就会过来打趣:“你们又在一起叹气了?”
    花开花落,云来云往。今年与去年,人事沧桑,多少变幻。过去的已无法追回,未来的将如何抓住?
    事业上的得意,多少填补了我情感上的空虚。第二年的6月初夏,27岁的我即将实现又一个期盼已久的梦想,此时的我已是舞团的当家花旦、首席主演。自从我获得国际金奖后,这三年来舞团上演的几乎所有中外舞剧,都由我担任女主角,也都取得了很好的反响。但是,没有跳过《天鹅湖》,总觉得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
    对于跳芭蕾舞的女演员来说,没有不渴望跳《天鹅湖》的,《天鹅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芭蕾舞的代名词。天鹅纯美而高贵的姿态,也许是爱美的女性们在审美上最一致的聚集点,每一个跳舞的女孩,都梦想成为那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而从舞团决定开始排演芭蕾舞剧《天鹅湖》的那一刻起,我便感受到了梦想即将实现的兴奋、冲动和喜悦。舞团将在中国首演世界芭蕾巨星纳塔莉娅·玛卡洛娃编排的《天鹅湖》,并将之列为自己的年度大戏,我毫无悬念地成为女主角。《天鹅湖》可以说是一把衡量的标尺,白天鹅和黑天鹅,这样两个戏剧性格截然不同的角色,由同一个女演员来完成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对于我这样一个逐步迈入成熟阶段的舞蹈演员而言,太希望通过这样一部家喻户晓的经典舞剧挑战自我。
    在《天鹅湖》中,纯洁无瑕的美丽少女奥杰塔被天鹅的躯体束缚,她渴望自由,而只有真爱才能打破魔咒,王子齐格费里德深深爱恋奥杰塔,但就在王子向奥杰塔表白自己的爱意之前,她邪恶的双胞胎姐妹、黑天鹅奥吉丽娜,诱惑勾引了王子。在绝望之际,白天鹅选择跳下悬崖自杀,并在死亡中最终得到了自由。我追求奋斗的新目标,就是要赋予《天鹅湖》中的奥杰塔和奥吉丽娜——这一白一黑,一个纯美一个妖艳的舞蹈主角新的生命。 
  虞团长和叶梓涵都认为我不论从形象还是气质上,都特别适合演白天鹅,纯美、温柔,却不乏激情。我在舞蹈学校毕业公演时也跳过《天鹅之死》,对“白天鹅”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但是“黑天鹅”让我有点胆怯,除了在性格和情感表达上与妖艳的黑天鹅有距离外,黑天鹅的舞段中有一个世界闻名的高难度动作“弗韦泰”(fouette),它要求演员用一条“主力腿”在原地用脚尖与脚掌起落,另一条“动力腿”甩动,身体要作360度的旋转,而且要连续旋转32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