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苏琳突然说。
阿特隔着玻璃看过去,莫子今把脑袋压在桌边,看不清表情,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
在哭?在笑?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对方显然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正是介入的好时机。“继续吧。”说着,他一推门走了进去。
再看苏琳,也一秒切换工作状态。
两人进门的声音惊动了莫子今。他抬起头,脸上倒是没有眼泪,只是两只眼睛都红红的。不过在看清两人的瞬间,他又换上了满不在乎的笑。
“考虑得怎么样了?”阿特还是先走温和路线。
“视频到底怎么来的?”苏琳马上跟着扮白脸,态度严厉。
这个态度似乎戳中了莫子今的喜好,他的视线再度在苏琳脸上、身上游走,带着某种含混的意味——但又赶在两人开口骂他之前挪走,声音懒洋洋的:“我拍的。”看阿特微微一惊,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自己拍的。”
阿特真的有点惊讶。
一个人拍下了死者的视频,非但没有报警,还出售视频获取利益,然后若无其事地进行自己的生活,全程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甚至被警察带走,也咬死不松口。
这得是个什么人啊?!心理素质真是好得过分了。
阿特打量了莫子今一眼,发现他好像完全没把“死了一个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怎么拍的,为什么要拍,和死者认识吗?”
“认识。”莫子今回答得有点拖拉,但一开了口,就接连往外倒,“死的人是江民羽,我们打牌的时候认识的,一起玩过几次。我欠他点钱。他头几天跟我说认识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妹子,两三天就能拿下。我说他吹牛逼,他不服就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
“他说要是拿下了,我欠的钱翻倍;要是拿不下,我的账就一笔勾销。”
阿特冷笑:“你们还真是什么事都能拿来赌。”
“图个乐子呗。”莫子今满不在乎。
“那江民羽说的那个女生,你知道是谁吗?”阿特抬头看他。
莫子今翻了个白眼:“乔琳琳嘛。那房子就是她的,你们肯定查到她是谁了。”
“之后呢?”
“之后他就死了呀。”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于模糊不清,他主动补充,“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也没干别的,拍了视频就走了。”
就这么简单?阿特正想开口,苏琳插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你碰过他?”
“我哪敢碰啊!但是他流那么多血,地毯都湿透了,怎么也不可能活了吧?”
“你就没想过赶紧抢救?”阿特不解。
莫子今愣了一下:“还要费那事儿?”他想了想,“不是我冷血啊,他当时看着都硬了,真没什么抢救的必要了吧?”
硬了……“你什么时候去拍的?”
“早上,5点多吧,具体的不记得了。”
5点多……倒是和之前推测的死亡时间不矛盾。
“你……怎么想着要去拍的?”这个问题阿特一直很好奇。从莫子今的表述来看,当天晚上的行动应该是江民羽的个人行为,但怎么那么巧莫子今就去拍了呢?
“我这个,我……”莫子今挠挠脑袋,“我不就,看他不爽吗?”
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阿特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在说“交代清楚”。
莫子今咳了一声:“这人,我就一直看不上,长得人模狗样,兜里也没几个钱,还成天拽得不得了。天天炫耀他有多少多少女人,什么这个妹子那个姐的,也没见他带哪个出来玩过啊,都是屁!”看阿特的表情越发严肃,他马上灵巧地说回正事,“但那天打赌吧,看他说得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我心里就有点打鼓,心想这小子这回怕不是来真的了,也就是一时好奇嘛,就,就,跟踪了一下……就发现他在那个乔琳琳家周围打转。我就猜到他说的妹子就是这个乔琳琳呗。
“前天晚上他跟我说马上就能得手了,结果我玩了一晚上游戏也没等到他冒头,正好困劲儿又过了,我也无聊,就想着过去看看情况。本来看着黑灯瞎火的,还以为没戏,没想到防盗窗有个洞,我就钻进去了……结果就看到了……是吧。”
“你拍来干什么呀?就为了卖那500块钱?”
“那倒不是。就……挺难得看到这么一事儿的,先拍一下呗。后来是正好看到有人征集视频,才想着可以顺便挣一笔。”
“啪嗒。”阿特手里的笔掉在桌上,他又面无表情地捡起来。
“那你胆子挺大啊,还敢在里面拍视频,就不怕凶手还在里头?”
莫子今好像听了个笑话:“我又不是傻子,肯定是确认过里面没人才放心拍的呀。”
“当时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那没注意。要是注意到了就该拍进去了。”
“那你进出碰到过别的人吗?”
“没有。”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莫子今回答着,苏琳啪啪地敲着电脑。阿特在自己的本子上点点画画,突然问:“那你怎么没想到报警?看到死人了,一般人的第一反应是赶快报警吧?”
莫子今又露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那多麻烦呀?再说了,你们最后不也是因为我的视频才知道这件事的吗?也算是我报警了吧。”
“你报个屁。”阿特没忍住骂了一句,“一个人死在你跟前,你既没想着救一下也没想着报警,还拍视频,还卖视频,你还有点人性吗?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这是真正让阿特感到不舒服乃至愤怒的地方。
说到江民羽的死,莫子今平静到仿佛在谈论市场上死了一只鸡鸭。
没有恐惧,也没有惋惜。
这还是一个和他一起吃喝玩乐过的“朋友”!
这种对生命——尤其是对自己同类的生命的漠视,是任何正常人都难以接受的。
然而面对阿特的责问,莫子今毫无动容,他微昂着头,好像有点累了似的歪坐着,再一次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