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顶起剧烈抽痛,裴争脚下似被冰锥钉穿,连靠近的勇气都不敢拥有,“多,多多,你怎么会在这儿?”
“联系不上你!网上全是空难的消息!”钱多多大部分时间算是儒雅,此刻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焦灼,这几小时如几个世纪,漫长又残忍地折磨着他,“不看见你,我能安心吗??”
他的眼角似被火烧过,红得能戳破裴争的心脏,“我一直在等初步结果,管理局的人总习惯先怀疑飞行员的操作,但肖战绝对没有问题,所以还没顾得上开机。”
一屁股蹲在地上,钱多多狠狠压住眼眶,低声埋怨,“只顾着别人出没出问题,你好歹也想着我一点……你……”
不解,气恼,担忧,像几股粗糙的麻绳缠绕成结,砸得多多心口生疼,但想起上次分别前的尴尬,有苦也只能他自己咽。
双手紧握在一起,裴争像个找不到的孩子,望着他担心到颤抖的发丝,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开心,想冲过去,抱着他,再也不松开,但被现实玩弄,又胆怯得不敢靠近,“对不起,害你担心,下次出事的话……”
“还下次???”蹊跷地昂起面颊,多多气到想笑,“能不能盼自己点好?!”
无措地抓挠侧脸,裴争垂头苦笑。
自从发现自己等在门口,阿争就没有再靠近半步,多多失失落地隆起头发,自嘲又无奈,“你不喜欢我来你家,对吧?他可以,但我不能。”
万箭穿心般的痛苦撕碎了裴争的心脏,呼吸一瞬凝滞,本能地低吼“不是!!!!!”
“谁都有说不出口的事,你不说我就不需要知道,”他整理风衣,稳稳走来,与阿争相向而立,“只要你没结婚,我就会追你。”
热泪如决堤山洪,喷涌滚落!
被啃咬的唇角已散出血红,裴争鼓起今生最大的勇气,好似执迷不悟般跳入汪洋,裹紧他的肩背,愤懑哭喊,“我喜欢你!喜欢你!但我已经不是个好人了!不是了!!!”
发泄般的哭喊反而让钱多多悬着的心安稳落下,在阿争心中,自己起码是能吐露心事,不顾形象去亲近的人。
他护住阿争的背脊,像抚慰孩子的年轻父亲,“好与不好,自己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我……”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同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裴争的哽咽。
是肖战建起的四人群组,名为“天选缘分”,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擦干净脸颊,裴争和多多同时接起。肖战在屏幕对面半裸上身,看着镜头里的人们指指点点,“我说怎么发消息都不回,原来你们在一起啊?我去!不会是正腻歪被我打扰了吧?罪过罪过!”
翻起白眼,钱多多佯装斥责,“看你脖子上被嘬的!谁腻歪?!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有事有事!我和啵啵要去云熹古城,你们帮忙带两天娃呗!”
云熹古城是最近才开放的景区,全部采用预约制,每日接待游客不超过一百人次,导游一对一服务。这里的气温比别处暖和,街道间遍布粉白相间的杏花树,宛如置身世外仙境。除了为了满足游客而新修建的民宿等休息处之外,大部分建筑从古代完整留存下来,其中最著名的要数皇子居所杏雨堂,还有斑驳的城墙旁的人形塑像。
“皇子府邸原名叫凌海府,”导游的衣着古香古色,十分应景,“杏雨堂是由梁国史上唯一一位异姓皇子谢允,当时的悦王殿下所改。传说是因为他的爱人钟爱杏花,而且两人第一处住所的名字就叫杏雨堂,所以悦王到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府邸改了名,府中的杏花林也是悦王所栽,只为纪念爱人。”
“纪念?”肖战挽着啵啵臂弯,不懂就问,“他和爱人没能在一起吗?”
“当时的云熹城是梁卫两国共同管制,遵照协议,两国需派一名守城皇子常住于此,实为质子。悦王生性潇洒,从不愿被朝堂束缚,但他的爱人遭遇圈套,身中奇毒,为了让爱人安心留在国都养病,悦王隐瞒真相,称要与别人比翼双飞,自己放弃所有,牺牲一生自由,来到云熹守城,”导游声情并茂,笑意盈盈,“不过最终爱人得知真相,不计生死与悦王相会,两人在云熹相伴多年。”
欣慰到眼底发亮,肖战长松一口气,“肯定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吧?”
导游捂嘴笑道:“不是,与两位一样,悦王殿下所爱是一名男子,位居侯爷,将门之后,名为言冰云。”
“嘿呀!”肖战骄傲地轻扛丈夫肩头,“古人也是开明得很,棒棒哒!”
眼中融满宠溺,一博揉弄他的发丝,一笑生花。
“以岚云街为界限,云熹城维持两国共管,”被塞了一嘴狗粮,导游无奈挑眉,带着人来到城墙下,继续讲解,“但卫国一心挑起战争,打破和平景象,悦王与言侯经过数场生死血战,终于将卫国人赶出云熹,实现梁国的统一。战争时期,他们经历千难万险,虽然最后赢得了胜利,但二人下落不明,至今是未解之谜,成为一段传说。百姓为纪念他们,在城中载满杏花,并在城墙边修建二人的雕像。等到晚上,两位可以登上城墙,云熹的夜景也十分壮观的。”
“这样啊……”稍感失落,一博怔忪地轻叹。
讲解部分结束,导游适时离开。
捏着他的鼻尖,摇摇晃晃,肖战敏锐地察觉出啵啵眼底的低落,“怎么啦?替古人遗憾?”
点头舒气,一博牵起肖肖手掌,紧紧扣死,“世事难料,就算能相伴很多年,也会因为外在的事情被迫改变,甚至分开。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愿以偿,也不是努力之后就一定能有回报,像邢涛,立志要当医生,已经考上了医学院,现在却也只能等在换眼角膜的队伍里,自己的事都是这样,更别说深不可测的感情。”
带着他走入杏花深处,肖战用力甩甩臂膀,“干嘛突然多愁善感的……这次出来是想让你放松,结果还是要想医院的患者,是因为那个小朋友想当医生,你才感觉特别难过吧?”
“嗯。”
“虽然世事难料,”地面上的小石子被肖战轻轻踢起,恰巧滚到一朵刚刚落下的花瓣中央,“但不是人们不努力的理由。听你的意思,邢涛小朋友是个阳光乐观的好孩子,即便做不成医生,还是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况且他还碰到我优秀的老公,一定能有好结果!”
周围无人,王一博不打算忍耐心中澎湃的爱怜,揽过肖肖背脊,猝然逮住薄唇,“肖肖,我给你买了礼物。”
“咦?”肖战被吻得声色含糊,“什么礼物?”
从包袋中取出黑色的相机,一博双手奉上,“结婚后还没送过你特别像样的礼物,上次知道你喜欢摄影,击剑课的老师对摄影很有研究,咨询他之后买下这款送你。”
光是品牌和精细的做工,就足以让肖战断了气息,眸子战战兢兢弹个不停,不敢轻易接过,“这个……这个很贵吧?”
“我说过会支持你的爱好,”揭开镜头盖,他执拗地将相机塞到肖肖手中,“我们在一起,虽然不是富翁,但生活也不紧张,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考虑钱。”
边边角角,快门镜头,肖战端详了好几圈,手痒痒到兴奋跳脚,推着啵啵去杏林深处,“第一张照片要拍老公!以后每一张都拍你。”
拂过肖战温暖的手背,他再次霸住一双粉唇,趁机按下快门!
一博润泽的眸光,像极了划过黑珍珠的一抹烛光,“以后每一张都有我们。”
抱着安静的小七夕,钱多多提着满满一袋材料,敲响裴争的家门。
热情迎接,裴争笑意盈盈,抱过孩子:七夕好,欢迎来裴叔叔家做客。
王七夕兴奋地举起便携小龟缸:裴叔叔好!肖爸爸说可以带上龟龟!
坐上沙发,裴争帮七夕脱掉小书包: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望着他与孩子和谐的互动,钱多多的脸色冷下几分,自己进屋换鞋,关好房门,“也不和我打招呼……”
听着委屈的喃喃,裴争又想起昨晚冲动下喊出的心意,胸口里的小鹿立刻暴躁,蹦跳不停,只能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新品研究出来啦!斑斓生椰拿铁,”多多像个主人,轻车熟路走向料理台,“做给你喝。”
光听名字很,裴争的口水就流能流到地板,“味道肯定特别棒,名字也很美。”
“当然,”多多手中收拾不停,傲娇地挑起眉梢,“七夕丢了的那天,你点了椰香鱼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很喜欢椰子味道,给我的感觉就是斑斓两个字。”
迎上多多视线的刹那,裴争浑身燥热,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羞涩的反应里还带着一丝纯情,钱多多的眼睛像520强力胶,直勾勾黏在他脸上!
直到小七夕过来拉拽衣角,裴争才从酷似汗蒸房的温度中抽离神思:怎么啦?
王七夕:裴叔叔陪我画画。
裴争:好,七夕想画什么?
王七夕:肖爸爸,王爸爸,亲亲!
裴争:……
抑制白眼甩甩头,钱多多打开冰箱发现空无一物,“我来做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市场买。”
“都可以,”裴争帮着把蜡笔一支支打开,“做点清淡的,小孩子吃比较好。”
“行。”
穿好风衣,钱多多正要出门,看到阿争递来的钥匙串,“门禁和钥匙,你拿着吧,方便点。我陪孩子玩,怕耽误开门。”
像被承认了正牌男友的身份,钱多多美滋滋地翘起唇角,眼波如秋水,接过钥匙时故意抓住他的手掌摩挲好久,“好嘞!”
眼帘始终低垂,但裴争侧颈的颜色像被朱红色的蜡笔反复涂抹,直到送人出门,才平复了零星。
七夕的画作还没完成一半,大门忽被敲响!
开门时,裴争还在疑惑地喃喃,“不是给你钥……!?”
“裴机长,”靠在门口,白枫笑得妥帖,“很忙?”
月色撩人,夜风掠过茂密的杏花林,扬起阵阵静谧的清香。
站在城墙上,肖战望着触手可及的圆月,摩挲臂膀。肩上传来一阵温热,一博的外套宽大舒适,将他妥当地包裹其中。
从后环紧他,一博将唇瓣藏在他耳垂下,声色如星光般温润,“想什么呢?”
“你说,谢允当初为了爱人隐瞒真相,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什么?”肖战向后靠去,整个人轻松地窝入啵啵怀里,“皇族血脉,位高权重,整个城都是他的,但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棱角分明的下颚蹭上肖肖脸颊,王一博不由得压低声音,不想打扰城里的一花一木,“嗯,他只在乎远在金陵的爱人,其实可以告诉对方的,一起面对。”
沉叹摇头,肖战好似能感同身受,揪着啵啵的手指绕圈圈,“如果隐瞒能换来爱人的性命和幸福,我也会这么做的,牺牲什么都值得。”
箍紧他双侧的腰线,一博环着人转身,使劲刮过鼻梁,“牺牲什么?古时候通讯,交通都不便,很多情形下迫不得已。我们绝对不会。”
像只灵气四溢的小狐仙,肖战笑容调皮,昂首啄上猪猪脸蛋,“感觉像在蜜月旅行。”
“不对,蜜月旅行是举行婚礼后第一次旅行,”一博笃定否认,认真地纠正概念,“我已经联系过好几家婚礼策划公司,等回去照你喜欢的风格办,之后再出来玩,想去哪里都陪你。”
“一板一眼,”肖战翘起嘴巴,“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蜜月啊。”
月光如薄纱,从银河倾泻而下,全部坠在肖肖乌亮的虹膜里,泛出王一博最爱的光泽,似能在心间开出一簇簇绝世的彼岸花,芳香永存。
唇角缓缓勾起,一博护着他的侧脸,堵住呼吸。
“白……”
蛮横地挤进家门,白枫推起眼镜,注意到正在画画的小男孩,“这谁家的孩子?”
脸色紫如猪肝,裴争不情不愿地咬碎了每个字,“肖战和王医生的。你又来干什么??”
“肖战的……”白枫满脸慈爱,手掌却无理地在七夕的胸口上来回揉捏,“本来是来干你的,不过,发现了更好玩的。”
蜡笔散落一地,王七夕疑惑地盯着不认识的爷爷,试图摆脱他的抚摸,只好手语求助:裴叔叔,他是谁?摸得我不舒服。
“居然还是小哑巴?”像个瘾君子发现新型的毒品,白枫眼底骤然升起猥琐的光亮!
裴争对他肮脏的神情太过熟悉,浑身骤然冰冷,快步上去护住孩子,高声怒骂,“白枫!你他妈做个人吧!!!”
“你几斤几两?敢顶撞我!”掐死裴争脖颈,白枫倏忽出力,拉扯七夕细弱的胳膊,“还想护着别人?”
呼吸困难,眼冒金星,裴争咬紧牙冠,拼死不放手,“松……松开!变态!”
听不到发生什么,但七夕被两个成年人争来夺去,身子骨马上要散架,无措又害怕,眼泪忽地冲出来!
“我回……”提着几袋蔬菜进门,钱多多嘴上还咬着几根葱。
阿争被掐红的脖颈如嗜血之剑扎入多多双眼!
蔬菜撒了一地,钱多多踏上沙发,飞脚踹入白枫侧腰,“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