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湟水之战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7155 下载APP
“丹心!”赵信蹲下身子,将我的手从银鹰面具上挪开,小心唤我,“望月教已溃散,而今只差吕迦自建的一万精兵尚未收拾。伏波将军卫青已下湟水,直抵四会,正通番禺门户石门,此役关乎重大!”
  帐内火烛昏暗,陈耳尸身置于面前,我俯在一侧细细望他,听闻大哥提及“卫青”,诧然抬头。
  “卫青,他还活着?”我喉间疼痛,问得勉强。
  “寻峡滩一役,他侥幸逃脱,辗转月余,三日前才重归军中!”当日一战,陈耳是唯一逃脱的人,他早就言过卫青不知所踪。如今卫青还活着,倒是好事。
  “将军,你尽可将丹心交由刘陵照拂。”声音细软,刘陵不知何时已入得帐中。
  “也好。”赵信深望我,方转向刘陵应答,“赵信于蛊毒知之甚少,如此便拜托郡主参详。”
  “丹心,你身中剧毒,又被大火侵蚀心肺,勿要乱动,静心休养。”赵信轻拍我的手,长叹一声,方抽身起立。
  “诸事拜托郡主。”赵信作揖辞去。
  “将军可领雷被同往石门,更添胜算。”刘陵凝视赵信,目若秋水。
  “不必,卫青定可完胜。我将往苗疆深处,再寻阴阳蛊解法。”赵信拒绝,刘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刘陵望着赵信翩然远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
  刘驹和吕锦汐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约定要离开。我前往送他们一程,路上,我终于可以高兴地叫刘驹“哥哥”,他也称呼我“妹妹”,吕锦汐得知我和刘驹是兄妹,也笑着祝福我,祝我平安顺遂。和刘驹交流之后,我才知他在望月山中被吕锦绣折磨几近死去,可他却凭着强大意志,从石室中偷得飞天降,经过苦修,方挽回了困局。
  我也跟他说起了长安发生的事,他闻霍织艳以命为孩子换来了生机,也是一声叹息;他知我和去病中蛊,想试着以飞头降解除阴阳蛊。
  我答应与他一试。我怀抱去病,和刘驹一前一后坐着,刘驹再次施用飞头降,将降头牵引至我身上,每一次牵引,我只感浑身热胀,炙热难耐,怀中去病也十分痛苦,啼哭不止……半途之中,刘驹竟难以自控,有再次入魔的危险,让不得已仓皇结束。
  虽我蛊毒未解,但去病的蛊毒竟神奇消失,大概是我身上蛊毒太过强大的缘故。他想再尽力一试,却遭到我拒绝,我告知他另有解法,他才答应不再涉险。
  “你会回长安吗?”他知我与刘彻情谊,问我将来的打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知盘算,和他说道,“也许明天就来游历名山大川,来找你们啦!”
  “我准备带锦汐回丹霞山。”他告诉我,随即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
  二人辞别而去,相携往夕阳下远山走去,青衫落拓,衣袂飘飞,江湖载酒,风月无边。
  送别二人,我回至军中。
    我于心不忍,自觉时日无多,只盼着自己莫要再成赵信、去病拖累,便余愿足矣。
  “陈耳,你待我极好!”我怀抱陈耳尸身,轻轻拂开陈耳面具,面具下那张容颜依稀可辨俊朗模样,鼻梁英挺,只是那双眼眸紧掩,我长吸一口气,又将面具扣还。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青衣如旧,陈耳身姿挺拔,却无法再站立在我面前,心痛之感胜于惋惜之情,我兀自言语,“我错怪你太多,也为此……怕是……错过了你……”
  我颤着手抚过他的容颜,喃喃对他说着话,好似在安慰自己,“功成名就,留得生前死后名,大丈夫方可荣归故里。今功业已成,你却舍身而走,无法还归。不知是否会有遗憾,是否有眷恋之物,譬如家中父母,会否……魂归时念起丹心……若是还魂,丹心若还活着,记得给我托梦……”我将脸贴在他铁面上,言得极是温柔,“丹心识得卫青,念起往日情分,他定会认你的,如此便可还你身份。我会带你重回故乡……”
  一人一骑,密携陈耳灵柩出营。
  我行迹诡秘,不料还是被刘陵发觉。所幸的是,她并未揭穿,反而支开军士,暗中助我。
  刘陵心思玲珑,赵信长于思虑,倒不失为天上一对。
  绿意渐消,秋风渐起。南疆的秋意只隐藏在雨落后山间凉意中,抑或江水秋波之中,澄江落石渐出,水波不兴。
  行路迟迟,三步一回望,过山道、涉水,我皆下马推扶陈耳灵柩,生怕有失。
  石门为番禺城扼要,湟水如道长屏天堑,隔绝南北,横贯东西,一风微吹万舟阻。经由湟水,望月教可从西面王都调遣军队夯实粮草,支援前线战事;也可由东面派军进驻江中,海陆两道狙击,阻隔敌方退路;若再从东南面苍梧调遣兵力,则南北成掎角之势,一击便可克敌制胜。
  未行至石门,我坐于飞红巾上忽觉颠簸,赶紧下马扶持陈耳棺椁,飞红巾淌过一道小涧后,面前山峰忽地擂鼓声大噪,轰鸣声四起,飞红巾尥蹶子,被我死力拉住。
  “过了这座山,前方便是平川之境。”我顿顿嗓子,拉着飞红巾往山头绕去。山川如飘带绵延,江流时远时近时隐时现,一条白龙横亘江中,身姿翻涌,耀武扬威;楼船如木叶,漂浮周围。河岸兵士多如蝼蚁,纵横驱驰如经纬穿梭,身如离弦之箭,直插对岸。
  可高山之山投石滚木已分置妥当,圆木滚石纷纷下落,如流星疾雨,涉水过江骑兵虽气贯长虹,来势汹汹,可也难以抵挡,如黄河之水,一溃千里。白龙首尾摇摆不定,不少兵士或落马或落于江水中,最前方将士举步不前,我看得清楚那是汉家军士,不由心惊。恰在此时,一人黑衣黑骑从白龙深处飞掠而出,迎着滚木雨石奔进,袖起刀落,滚木劈作两段;战马咆哮,直扑向对岸。那人身如鹰隼,矫健灵动,长剑蓄势一击,竟是直挑对方投石指挥于马下。
  “置之死地,后生后快!不成功便成仁!三军将士,不愿做他乡之鬼、葬身鱼腹者,随我冲锋!”黑衣将军高擎宝剑,振臂高呼,宝剑铮亮,银光耀眼,我心怦怦直跳,那是我的干将剑!
  那是卫青!我为他豪言壮语一激,阴霾一扫而空,心潮澎湃。白龙为浮桥,浮桥之上将士冲得愈急,汉军已由一点渐成圆形,从两翼绕开,配合中心兵力突围。两方厮杀壮烈,山中箭只、投石、滚木乱飞,落于山下,砸中砸伤而死难者,已不辨敌我。
    江中忽现几百艘大筏,顺湟水流势直下,筏上扎满草束,散布着零星星火,漂行未远,星火渐成明火,数百道火光结成一线,纵贯江面,直扑白龙而去。敌方用意明显,显是要冲毁浮桥。
    风正往南去,这更助力大筏冲击浮桥,几条火舌窜梭,互相吞并包容,很快积成一大火球,直往下游滚去。
  望月教楼船紧跟大筏,沿江而下。我神色担忧,恰在此时,前方大筏似遇障碍,急急往后退去,楼船跟得紧,来不及闪避,直接撞上前方竹筏,沾上火苗,引火烧身。一时情势大变,敌军阵脚大乱,望月教楼船上布满火星,而浮桥纹丝不动。
  卫青善谋,竟在水下铺设了木桩,又以绳索在木桩上系上大石,将木桩沉入深水,以此瞒天过海。绳索又与浮桥相连,浮桥受大石拉伸,得以在江面稳重。木桩得浮桥相佐,细密无间,布局更显考究,基础夯实。浮桥之上汉军一旦砍伐绳索,木桩便从水底浮出,带出冲力势必击溃轻便竹筏,而浮桥却不受禁锢,收放更加自如。
  楼船上火光熊熊,火烟冲天,望月教军士纷跳入水中,岂料水急,漩涡巨硕,落水者多半不可再出。
  “全军突击,速断浮桥!”卫青下令,浮桥末尾已无人影,汉军尽数靠岸。卫青复跃至浮桥之上,直奔浮桥中处,一剑劈下,浮桥摇晃,他所骑黑马也几乎落入水中。
    恰在此时,满载天火的楼船已绕过阻隔,贴上了浮桥。卫青所骑战马从江中抽出后腿,战马前蹄扑腾,飞身而起,一个大起落,已从火光中跃出。
    楼船冲击奇大,浮桥发出咯咯响声,裂成两股,浮桥断擘,漩涡回旋,一簇火光瞬间被江流吞没。
  落石滚木密如雨下,冲在最前方的汉军纷纷倾倒,瞬间被碾碎。卫青单刀直入,一人一骑,亲斩几名望月教统领于马下,如有神助。
  “杀!”卫青声音震彻山间,整个山壁为之肃穆,白龙更是不寒而栗,残肢直坠江心。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可怕的气息,我远远观着,也能感觉他身上的戾气,直冲我的口鼻,令我心生怯惧。 
  马踏之处,尸横遍野;刀落之处,血雨腥风。卫青亲手将挡在面前的人马一刀刀劈下,战马一分为二,脑浆迸裂;骑兵肩骨分离,身首异处。
  汉军为统帅戾气所惑,一个个也杀红了眼,山间充斥着军士的暴怒亢奋声,刀锋过处,伏尸千计;湟水江上,流血漂卤。
  血色染上天,秋日残阳,血色淡抹。战鼓声渐息,卫青并无鸣金收兵之意,汉家铁马游走河岸,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荡残局,毫不留情将散兵斩杀马下。
  大汉旌旗如血浸染,光鲜耀眼,溯风而立。
  大风鼓起卫青战袍,将军居于马上,和大纛并立。大旗烈烈,将军亦身如旗杆,岿立傲然。 
  “胜了!”我催促飞红巾下山,往汉军边侧奔去。
  望月教残部阻挠我前行,我连连避退,护全陈耳棺椁,继而向前行进,围堵我的败军越来越多,我吃力招架,暗骂自己,“未能相助汉军,反受拖累,果是末路将死之人!”
  几个回合,我头渐昏沉,身困力乏,呼吸渐促,有些支持不住,忽而身后有只大手提住我的衣领,将我从一撮人马中捞起,轻提手中,转而甩至马上。
  “卫青!”我眼皮昏沉,依稀得辨那人身着重甲,全身散发阴寒之气,禁不住叫出他名字。
  不见他回答,我又急迫得喊了声,“卫青……是你吗?”
  “哼!”声音冷淡严正,我听得却是清楚,不由暗喜。我背着他立于马上,虽脊背紧贴,可我依然望不见他,我想转身,却被他揪着胳膊,他不肯让我正身,我心下不服,闷闷声,“卫青,你放手!”
  胳膊一松,我转身回望,却发现卫青已不见了踪迹,身前倒是立着位卸下银盔的副将,笑意温和,面容清俊。
  “公孙敖奉将军之令送丹心大人回赵将军营。”他言语有礼,对我极是熟悉,不仅知晓我的名字,还知晓我与赵信是故交?
  “你?是你!”脸孔如此似曾相识,我回想许久,他不正是那日雪地上放狼咬我的少年?
  “大人好记性,正是公孙敖!”公孙敖笑着答应,肯定我的揣测。
  “卫青呢?”我心有顾念,不再寒暄。
  “将军已收兵回营!”公孙敖之言听的我心脊微凉。
  大汉骑军横扫过后,河岸青草已被磨平,夕阳西下,平川光秃如橐甲。
  “速带我去见他!”我怒目圆睁,催促公孙敖,作势要驱驰飞红巾。
  “将军救下大人后,便先行回营了。如此仓促,卑职亦不知是何缘故!”公孙敖直言不讳。
   “为何要如此待我?”我怒骂,狠抽飞红巾,马儿吃痛,急奔如箭。
   赶至卫青大营已入暮夜,我乞求公孙敖为我奏报,“刘丹心有要急事求见卫将军。”
   卫青不愿见我,公孙敖见我恳求,姑且一试。不料待他出营,却是灰丧着脸。
   “不行吗?”大营离我就一丈远,我却不能再行进一步。烛影摇摇,我依稀可见卫青披衣散发,一手握着干将剑,一手提着大缸酒,仰面将酒直灌入肠。
  “丹心不敢再劳烦公孙。”我谢过公孙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公孙已助我良多,丹心不敢再烦忧公孙;何况公孙连日征战,今又彻夜奔波,欠少休息,还当多加休憩。还是丹心一个人在此处,静候卫将军为好。”
   “也好,莫要难为自己。”公孙敖高立马上,见我眼神空茫、低眉垂首,叹息一声打马而去。
   我跪立卫青营帐门前,身侧立着飞红巾,一侧立着陈耳棺椁。夜风呼啸,大营透亮,我只感自己回到未央宫中,正对着那座宫殿兴叹,只盼着能安身立命,能存活下来。而今,我祈愿着能见他一面,当面说明陈耳是汉朝将士,该归还身份,该追为烈士,该马革裹尸送还故乡。
  夜幕四合,流水长去,远山黝黝,老树昏鸦。营帐内人顾自饮酒,帐中不时传来酒缸掷地的碎裂声。
  终不得见吗?一更惊寒,二更朝露,三更晨雾……都未得见他出营,而我竟只是对着那空落落的影子,思慕一夜?
  “为何要如此不念旧识?卫青,你连我所盼是何都不知晓,便已将心门紧闭,不留余地?难道你如今还憎恨于我?”声声如似诅咒,我暗恨自己得罪了他。
  凉夜袭人,我只感身如尘埃飘于空中,浮萍游弋水间,漂浮不定,卑微渺小。
  “卫青,求你见我!”他亦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我见他出营,急着呼喊,声音已是沙哑。
  “扰乱军心,将其驱出十里远,不可再来!”声音严厉,惊得我身子发颤,心生恨意。
  “都听不到本将军命令吗?”左右并不近前,罔顾军令,卫青大吼一声。
  “将军?”公孙敖不知何时到临,他小心翼翼上前,劝慰卫青,“他已在门外跪立一夜,莫要如此,需知赵将军……”
  “我已令你护送他回赵将军营中,你却不能依令执行,公孙敖,你该担何罪?”卫青气急,怒目对着公孙敖,干将剑亦自他手中抽出,锋芒毕露。我瞪着眼望着干将剑,未等我看清,卫青又“嗖”地收其收归剑鞘。
  “你有何本事,你凭什么如此不待见我?卫青,我不过想告诉你,这棺椁中藏的是你的属下战士,你偷生苟且,怕再生事,你连他是何面目都不想见,你连这点都不敢承认,你如何对得起寻峡滩死难的将士!你枉为将军!”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茫然不顾置身何处,放声恸哭,长啸哀号。
  “驱逐出去!”卫青挺直脊背,声音冷漠无情,扬长而去。我欲冲将过去,却被公孙敖拦住。
   “公孙将军!”泪水无声落下,喉间哽咽,我气虚无力,坐倒地上。
   “我先带你离开!”公孙敖将我从地上扶起,推我上马,拱手道,“公孙多有得罪!”
  我随他漫行,身轻如鸿毛,微风细拂,我身子蜷缩,好似要被吹走。
   “丹心,在下冒昧!”行得极远,公孙敖才出声。
   他四下查探,言辞慎重,停顿片刻道,“你所识陈耳并未死!”
  我转过头望他,神色依旧漠然。
  “陈耳是卫青,卫青即陈耳!”他这一句话,惊得我黯然失色的眸光瞬间有了光彩。
  我眼巴巴望着他,胸口怦怦急跳,这是真的吗?我稍稍定神,口中却说不上话,心如擂鼓,我一遍遍在问自己:卫青,他当真是陈耳吗?他是吗?
  “当真?”声音干涩,问得却极是坚决,我目不转睛望着公孙敖,不容他欺骗。
“容我与你细说。”他顿顿嗓子,继续说着,我倾耳听着,生怕错漏一字一言。
  “寻峡滩一役,黑苗首领身受重伤,汉军人马几近覆灭,唯一突围出去的就是卫青。黑苗寨遭来灭族横祸,骑田岭结界被破,黑苗继立者身死。卫青心怀歉疚,背负血仇,便以陈耳之名继立黑苗寨少主,继承黑苗族中大任。卫青借此身份行事,为黑苗谋事,并无稀奇,一切可说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我思绪跟着他飞转,他所言与婆婆当日教诲,毫无出入,我几乎笃定陈耳便是卫青。
  “你若不信这些,也当信‘陈’字东耳即为‘卫’!”他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信,又出言解释,“那日龙谷口,更是险象环生。我以他人尸身作饵,趁吕迦为刘驹分神之际,将卫青从魔手之下救走逃脱。卫青耗尽心力,今日杀气如此之重,多半是积虑过多。死战吕迦,受了刘驹飞头降慑心术,神志委靡行如木偶,只靠意念驱驰奔走,三百里路,他口里念叨得也只是你的名字——刘丹心!”他一字一句,惊得我心一跳一跳。
  我不可置信,眼泪啪啪滴落飞红巾背上。陈耳已死,纵然知晓卫青便是他,也不虚妄再存寄念。可通过公孙敖之口,我竟又知他还活着。
  我嘴角抹笑,笑靥如花,面上阴郁消失殆尽,禁不住开心喊着:“陈耳竟是卫青,他还活着!他和我还有缘……”
  “我从未见一人如此失魂落魄,好似丢了魂一般,卫青得救后便是如此!”他面容惨淡,言得极轻,“自我回军中,实是担心你,也实是担心卫青。你没见将军得胜之后,一人紧闭门扉,放纵豪饮,酒醉酩酊,丝毫不见喜色,这岂是寻常?”
  我沉默良久,心中仍是惊喜,可将陈耳与卫青完全交叠,我心中仍有抗拒。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心念我,何不见我?”惊喜过后,恨意反噬,我口念《风雨》,终不成章,我按压指甲,直嵌到骨肉中,也不觉痛楚。
  “丹心!”公孙敖担忧地唤我,我默然垂眸。卫青抽着干将剑声言要驱逐我、他挥剑斩落匪首画面复而浮现面前,我只觉自己是被他砍翻的人马,一片血肉模糊。
  既早已知晓,为何不肯见我?我呼吸凝滞,只觉所吸皆为戾气,所见草木皆兵,所闻风声鹤唳。
  我浑身也散发着卫青那般大的怨气,一字一句说得严正,“教我这些又能如何?丹心所思所念之人已死,与他何干?他为何不肯告知我他便是陈耳,为何他就不肯承认?说到底,他是不愿见我。公孙将军,他今日所作种种,就是为告诉我陈耳已死,勿要作扰。我所念所思,终究与他无关!”
  “唉!”公孙敖叹息,摇头摆手,“我以为我告知你,你会好过些,至少你所念之人,还活着!你,不必绝望!”
  “所念之人?”我嘴角抽笑,心头苦涩,口中强辩,“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心已逐流水而去,何有再念之人!丹心无忧,不愿再受不速之人驱逐,自会回归赵信军中,就此拜别将军!”
  “唉!”公孙敖长叹一气,调转马头离去。
  我并未走开,远望江水长思,将陈耳的影子与卫青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竟觉恍然如梦。
  我相信纵然误会深重,终可以解。
  月明星稀,江涛不绝于耳,我拍掌轻歌,“我有佳人,鼓瑟吹笙;有匪公子,如切如瑳!”
  对岸隐有火光,似有一骑飞马从山后侧绕过,转至山下。
  “卫青!”我隔着河岸大喊,泪珠浮涌,似见了那双晶亮的眸子。恰在此时,火光迅疾熄灭,不见踪迹,我怅然若失,只道自己多心。
  火光复又闪现,点点如星,我转泣为笑,遥遥呼和。
  “丹心!”飞马趟入江中,搅碎一池月华,月下来者白衣胜雪,姿态出尘。
  “大哥!”赵信一骑当先掠至我身前,没待我看清,他便已下马抱住了我。
  “大哥!”我吸吸鼻子,看清赵信脸庞,清俊如常,眼睛深邃。
  原来去而复返的是大哥,并不是卫青。我心中失落,伏倒在大哥肩头,泪落得更厉害了,细语幽咽道:“大哥怎么去又复返,是不要丹心了吗?”
  “大哥听闻你受了欺负,便一路疾行而来,未作停歇,可还是耽搁了,丹心莫要怪罪!”连赵信都知我受了欺侮,卫青他真当无理!
  我咬紧舌头,心里苦痛,禁不住又趴在赵信肩头号啕,“大哥,你待丹心最好,只有你待丹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