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圣旨已下，御林军已押解着谢玄去了天牢，秋后便要问斩了。”
这个消息刚传开，李瑞便收到密函，火速赶往了郊外，见了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微微点了点头，嗓音刻意压着，没有什么起伏：“多亏有你，才能说服沈卓然那个蠢货，找伪证给谢玄定罪，事成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您言重了，只是属下为了说服大皇子放弃谢玄，许了他禁军守军的军权，不知……”
“此事容易，禁军守卫上下都是我们的人，军权给他，也不过是借出去一段时日，迟早收的回来。”
黑袍人随手从袖口取出一枚精巧的印信，丢给了李瑞。
“你将此物拿着，去找禁军的统领，他自然明白。”
“诺。”
“现下重要的是，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若是还得不到谢玄和平宣侯府的势力，未免太过可惜了。”
李瑞将印信收好，心中对黑袍人的崇敬愈深了一分，低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保下谢玄？”
黑袍人并不急着答他的话：“听闻太子连夜被召回长安，也去了大理寺？”
“正是，只不过他去了一趟也并未阻拦，谢玄仍让御林军带走了。”
“拦也拦不下的，他倒是越发机敏，算是个比较棘手的了。西关的军权，不能落在他手里。”
李瑞点点头，道：“还请您示下，接下来，属下该如何做才好。”
“谢玄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消盯着沈怀瑾的动作，每日都来此向我禀报便可。”
另一头，谢玄已然奄奄一息。
陆子吟上前伸手探了探谢玄颈间的脉搏，也深感无奈。
沈怀瑾权衡再三，终是冷声吩咐道：“将人抬出去，送到马车里。”
几个狱卒慌忙跪地：“太……公子，这人可是死囚，不得，不得擅自带离天牢啊！”
“没长眼睛的东西，难不成他死了，你们就能交代了？”陆子吟啐了一声。
沈怀瑾道：“本公子自然会向主事的人禀明。”
“……诺。”
马车一路驶向沈怀瑾的府邸，换了个干净清爽的环境，加上医师的治疗，谢玄的情况终于是有所好转。
沈怀瑾这才去向沈如岳告罪，而陆子吟则守在谢玄身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谢玄便醒了。
“谢世子，你醒了。”
谢玄嗓音微哑：“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世子当真聪明，”龚雪坐在一旁的屏风后面，突然开口感叹道：“老侯爷和小侯爷都是替陛下打江山的，可惜西北战事未平，陛下就忙着藏良弓，烹走狗了，世子青年才俊，我当真为世子感到不值。”
谢玄眉头紧锁：“怎么是你？”
龚雪道：“我不过是来替人传话罢了，她说我与世子从小相识，由我来说再合适不过。”
“那位娘娘究竟想说什么？”谢玄心里已有猜测，反问道：“莫不是三言两语就想让我造反？”
龚雪被说穿心思也仍是平静如水：“世子忠义两全，一个秋后问斩确实逼不得世子造反，可是……”
说到这，龚雪话锋一转：“世子死后，平宣侯后继无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谢玄嘴角紧紧绷着，极力忍耐着心头的怒意。
龚雪继续道：“我对世子的心意，世子是明白的，虽然爱而不得，但也想保护世子，大理寺的刑法我也略有耳闻……所以我会来，也是希望世子不要做傻事，保全自己最重要。”
“这些事，不都是拜那位娘娘所赐吗？”谢玄道：“你当真甘心？”
屏风后的龚雪一顿，顿时无言。
陆子吟轻咳一声：“咳，世子若肯投靠，定然被圣人倚重，而非现在这样，因为在军中的威望，遭到帝王的猜忌，最后落得个人人唾骂的下场。”
“倚重？她设计陷害我，难不成我还要感激？”
龚雪忍不住道：“若是陛下当真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得这般信任倚重平宣侯府，又怎会轻易中了这般雕虫小技？陛下所谓的亲信，无非是平衡朝野罢了。”
“陛下任命大皇子主理案子，人人皆知沈卓然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坐上东宫之位，又怎么会轻饶过身为太子伴读的世子呢？”
龚雪放缓了语调：“世子天纵之才，圣人早就想将世子收为己用，我也不妨直言，圣人虽设计陷害世子，可也想好了万全之策，可保下世子平安，平宣侯府不倒。只是想借此事，让世子看清楚皇族的真面目。”
如果说刚刚谢玄只是看到了棋局的冰山一角，那么现在他就是看到了棋局的全貌。
沈如岳本想看看各方势力的行动，可谁曾想各方势力，都尽数归于一人手中，所做的种种，无非是逼他造反。
而他想要保住风雨中飘摇的平宣侯府，是不得不反。
所有的愤怒，都在瞬间化作无言的苦涩。
陆子吟似乎很满意谢玄的反应，抬手示意他坐好休息，然后走去不远处的桌案旁端来了还冒着热气的药膳。
“世子伤势还很重，喝下药后，我们再谈不迟。”
“里头放了什么?”谢玄没有接碗，淡淡问道。
“一些寻常的药材罢了，世子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喝几口。”
“不必。”
温热的汤药被谢玄一饮而尽，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略微松弛了一些。
“你们不如先说一说，圣人的诚意吧。”
陆子吟道：“西境下阳关的主帅姓陆，与圣人的先辈曾结秦晋之好，因此下阳军实际是圣人掌权。而替大皇子做伪证的人，都是曾经的下阳军人。”
“圣人只消下令，令下阳军起兵造反，顺便同凉国联合攻息国，那么沈卓然找的那些证人，自然就是叛军的身份，叛军和凉人的指证，又怎么可信呢？”
“朝中能征惯战，又在军中极富威望的将领多是平宣侯旧部，陛下若是不想做亡国之君，除了免去世子的罪责，令平宣侯府重掌军权，再无第二个选择了。”
“不知世子现在觉得，圣人邀请世子辅佐的诚意，是否足够了？”
“若是我不答应，恐怕我也活不到秋后处斩的那一天了吧。”谢玄咳嗽几声，感受到喉口的腥甜味道愈来愈浓，抬手轻轻拭去了唇角溢出的一丝血迹。
大理寺的人不知道在刑具中加了什么慢性毒药。
明面上那是沈卓然所控制的官署，但是实际掌权的，却是圣人，既然敢给他下毒，自然是奉了圣人的命令。
陆子吟也没费心思编谎话，直言道：“圣人的确叫人在刑具里下了毒。不过，这种毒药只消服用解药一年，便可完全解了，世子见谅，圣人不可能不设防。”
谢玄未置可否，嗓音微冷：“圣人此事做的，当真是天衣无缝。”
“圣人苦心谋划多年，事成以后会封世子异姓王爵，赐富饶封地，世子以为如何？”
谢玄无甚表情的面容在听到“异姓王爵”之时陡然有了些波动。
“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