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们在诊所过夜，两个男生，在长椅盖着衣服各睡各的。
但衣服到底是不够大的，许水盖着何乌外套，穿着老医生给的白色背心；何乌盖着许水的衣服，整个人只能是可怜巴巴地缩在稍微动一动就能漏风的布料里。
还是老太太可怜他们，转身去拿了两张单被，很典型的大红花被子，也足够他们盖了。
诊所是24小时开门，但不意味着老医生会一直坐着，这会老医生和老太太回屋暂歇，小弟在隔间还打着点滴，药水瓶很大，很多，老医生说会一直打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能完，让他们在外面好好休息就行，不用隔三差五去看。
也闹腾一宿了，何乌摇了摇脑袋，稍微回眼去看许水。
他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原来许水睫毛很长，还浓黑得过分——也许是因为许水皮肤白不怎么见光的锅。但还是不妨碍他认为许水的睫毛浓密且黑。
这么长的睫毛，平时应该也很多麻烦——比如说，会时不时扎进眼睛什么的。何乌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神，又想起来何秀珍说的许水家里情况。
出生就水深火热复杂的很，尖锐的刀都得磨成铁片，何乌见许水还没睡，开口：“你和你妈，还没有联系吗？”
这样下去不会是长久之计，一直住在他跟何秀珍那里更不是办法。许水隔三差五都会被他那老爹叫回去，不还是因为现在父母感情纠葛还没了结，许水受限在二人之间，不管是哪一方都能把他拉走。
如果许水他妈，也就是他应该叫“姑姑”的那位，和许水他爸彻底离了婚，把许水接走从此和许水他爸那边没有任何瓜葛，一切也就差不多迎刃而解。
“……”许水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有，可是，我不能认同她的做法。”
何乌挑眉：“怎么说？”
“妈妈不打算把小弟也接走，我放心不下小弟。”许水抬起头，呼出一口浊气。
“小弟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弟是捡来的。我不知道小弟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只记得他捡回来那会很小一个。”
“妈妈不打算把小弟也接走，这很正常，只是……”许水说着，眼睛看了一下隔间，小弟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偌大的药水瓶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回去，可是爸爸他总拿小弟要挟我，也拿我去要挟妈妈，试图让妈妈回心转意。”
何乌：“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有能力独自生活，想找一份好工作，带着小弟一起搬出来住。”许水笑了一下，“那样的话，妈妈就会放心了，会和爸爸离婚。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也能养好小弟，更能躲开爸爸了。”
何乌想起了许水那不堪入目的成绩，“啧”了一下：“可是你不适合目前这个专业，你读出来了也很难找到对口工作。”
“我知道的。”许水微微低头。
何乌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选？”
这很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任何不为自己未来考虑的决择都是愚蠢的，人生凡事总得往前想，做好打算同时也要为此深思熟虑。
“不为什么。”许水笑了笑，他轻松地道，“我不一定要找和专业对口的工作，我私底下有练习插画，我想当一名商业插画师。”
何乌：“……”
然而画画不容易，不仅是学，还是练，亦或是后面找工作。许水的程度也姑且算得是业余，哪怕有天赋，但缺乏雕琢。
何乌叹了一口气：“你画画，不行。”
“嗯？”许水转过头，看他。眼里没有他否认自己的恼怒，有的只是一泓清澈的疑问。
何乌伸出手稍微挡一下他过分直白澄清的目光，稍微偏过头：“你，基本功不扎实，又不是美术类设计类专业的，更没有什么证书没有什么成就甚至都没参加过比赛，怎么当插画师？”
“况且，你还欠练，只能算业余，想要毕业之后靠这个找一份好工作，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何乌说着，又担心自己说的过分直接，补了一句：“当然，不只是你，大部分学画画的都会有这种困扰。想象很美好，然而现实太骨感。天桥底下没能完成梦想连温饱都难以保障的毕业美术生大把大把，这条路，可以说很大风险。”
“也不用一棍子打死，还得看选的专业和造化，以及自己本身的底蕴。”
许水悄悄碰上了他的手，又在下意识握紧的瞬间收回，小心翼翼：“你呢？”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美术生。”
“……”何乌心下一颤。
很久没有人这样，说过他是美术生了。
这个身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他自豪过，骄傲过，站在台上领奖，站在展览作品前，坐在某些名师身边，他永远是自信的，张扬的，肆意的。连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说，他有灵气，他是个好苗子，他是为画画而生的，他以后一定可以怎么样怎么样。
但到底是大梦一场空，一场长达三个月的集训后他毁了，连带着这个身份，这个身份从此变成了他不可触碰的血痂，也成为挑动他敏感神经的点。稍微提一下，也容易撕出血淋淋。
“我不是，这词儿和我没干系。”何乌努力让自己说得风轻云淡一些，哪怕这会已经被压迫住鼻腔，窒息得很。
许水看着他：“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瞎扯掰那么多干什么？睡觉！”何乌烦躁地拍一把许水的脑袋，许水只好缩回去。
但他窝了窝单被后，又抬起头问何乌：“你说的，教我画画，还算数吗？”
“……”何乌梗了一下。
当时也只是被许水色彩背后的情绪突然冲昏了头脑，猛然间好像想起来一点什么，就跟着不由自主地开口。
恍惚间许水是应了一声的，但这种东西，多少像是酒后胡言乱语，清醒过后只觉荒谬，既然是荒谬的，那么就应该揭章而过，也当不得真。
然而何乌不知道，许水当真了，并且很认真对待。
“我教不了你多少。”何乌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当然，也有些心虚，毕竟那也只是他的一句无心的话，然而听者有心，这会当面问自然会感到几分虚怯。
许水浑然不觉，笑了：“没事的。”
“我相信你。”
但衣服到底是不够大的，许水盖着何乌外套，穿着老医生给的白色背心；何乌盖着许水的衣服，整个人只能是可怜巴巴地缩在稍微动一动就能漏风的布料里。
还是老太太可怜他们，转身去拿了两张单被，很典型的大红花被子，也足够他们盖了。
诊所是24小时开门，但不意味着老医生会一直坐着，这会老医生和老太太回屋暂歇，小弟在隔间还打着点滴，药水瓶很大，很多，老医生说会一直打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能完，让他们在外面好好休息就行，不用隔三差五去看。
也闹腾一宿了，何乌摇了摇脑袋，稍微回眼去看许水。
他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原来许水睫毛很长，还浓黑得过分——也许是因为许水皮肤白不怎么见光的锅。但还是不妨碍他认为许水的睫毛浓密且黑。
这么长的睫毛，平时应该也很多麻烦——比如说，会时不时扎进眼睛什么的。何乌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神，又想起来何秀珍说的许水家里情况。
出生就水深火热复杂的很，尖锐的刀都得磨成铁片，何乌见许水还没睡，开口：“你和你妈，还没有联系吗？”
这样下去不会是长久之计，一直住在他跟何秀珍那里更不是办法。许水隔三差五都会被他那老爹叫回去，不还是因为现在父母感情纠葛还没了结，许水受限在二人之间，不管是哪一方都能把他拉走。
如果许水他妈，也就是他应该叫“姑姑”的那位，和许水他爸彻底离了婚，把许水接走从此和许水他爸那边没有任何瓜葛，一切也就差不多迎刃而解。
“……”许水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有，可是，我不能认同她的做法。”
何乌挑眉：“怎么说？”
“妈妈不打算把小弟也接走，我放心不下小弟。”许水抬起头，呼出一口浊气。
“小弟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弟是捡来的。我不知道小弟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只记得他捡回来那会很小一个。”
“妈妈不打算把小弟也接走，这很正常，只是……”许水说着，眼睛看了一下隔间，小弟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偌大的药水瓶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回去，可是爸爸他总拿小弟要挟我，也拿我去要挟妈妈，试图让妈妈回心转意。”
何乌：“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有能力独自生活，想找一份好工作，带着小弟一起搬出来住。”许水笑了一下，“那样的话，妈妈就会放心了，会和爸爸离婚。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也能养好小弟，更能躲开爸爸了。”
何乌想起了许水那不堪入目的成绩，“啧”了一下：“可是你不适合目前这个专业，你读出来了也很难找到对口工作。”
“我知道的。”许水微微低头。
何乌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选？”
这很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任何不为自己未来考虑的决择都是愚蠢的，人生凡事总得往前想，做好打算同时也要为此深思熟虑。
“不为什么。”许水笑了笑，他轻松地道，“我不一定要找和专业对口的工作，我私底下有练习插画，我想当一名商业插画师。”
何乌：“……”
然而画画不容易，不仅是学，还是练，亦或是后面找工作。许水的程度也姑且算得是业余，哪怕有天赋，但缺乏雕琢。
何乌叹了一口气：“你画画，不行。”
“嗯？”许水转过头，看他。眼里没有他否认自己的恼怒，有的只是一泓清澈的疑问。
何乌伸出手稍微挡一下他过分直白澄清的目光，稍微偏过头：“你，基本功不扎实，又不是美术类设计类专业的，更没有什么证书没有什么成就甚至都没参加过比赛，怎么当插画师？”
“况且，你还欠练，只能算业余，想要毕业之后靠这个找一份好工作，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何乌说着，又担心自己说的过分直接，补了一句：“当然，不只是你，大部分学画画的都会有这种困扰。想象很美好，然而现实太骨感。天桥底下没能完成梦想连温饱都难以保障的毕业美术生大把大把，这条路，可以说很大风险。”
“也不用一棍子打死，还得看选的专业和造化，以及自己本身的底蕴。”
许水悄悄碰上了他的手，又在下意识握紧的瞬间收回，小心翼翼：“你呢？”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美术生。”
“……”何乌心下一颤。
很久没有人这样，说过他是美术生了。
这个身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他自豪过，骄傲过，站在台上领奖，站在展览作品前，坐在某些名师身边，他永远是自信的，张扬的，肆意的。连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说，他有灵气，他是个好苗子，他是为画画而生的，他以后一定可以怎么样怎么样。
但到底是大梦一场空，一场长达三个月的集训后他毁了，连带着这个身份，这个身份从此变成了他不可触碰的血痂，也成为挑动他敏感神经的点。稍微提一下，也容易撕出血淋淋。
“我不是，这词儿和我没干系。”何乌努力让自己说得风轻云淡一些，哪怕这会已经被压迫住鼻腔，窒息得很。
许水看着他：“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瞎扯掰那么多干什么？睡觉！”何乌烦躁地拍一把许水的脑袋，许水只好缩回去。
但他窝了窝单被后，又抬起头问何乌：“你说的，教我画画，还算数吗？”
“……”何乌梗了一下。
当时也只是被许水色彩背后的情绪突然冲昏了头脑，猛然间好像想起来一点什么，就跟着不由自主地开口。
恍惚间许水是应了一声的，但这种东西，多少像是酒后胡言乱语，清醒过后只觉荒谬，既然是荒谬的，那么就应该揭章而过，也当不得真。
然而何乌不知道，许水当真了，并且很认真对待。
“我教不了你多少。”何乌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当然，也有些心虚，毕竟那也只是他的一句无心的话，然而听者有心，这会当面问自然会感到几分虚怯。
许水浑然不觉，笑了：“没事的。”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