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24811 下载APP
他气得浑身哆嗦,嘴角边的肌肉抽搐抖动着。而我,错愕着无法出声。
    他走近了我,把一只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还没有弄清楚他的意思之前,他已握紧了我,他猛烈的摇撼我,摇得我头脑昏沉,神智不清,他嘴里沙哑的,胡乱地嚷着:“你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的吗?你为什么不先听我的解释?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却这样伤害我!你这个善变的,无情无义的东西!我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萧瑟,住手!”萧鹏程猛地大吼一声。
    萧瑟真的停住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拂了拂散乱的头发,这才能看清他们父子。我看到萧鹏程的手掌压在萧瑟的手腕上,以权威性的眼光盯着他,脸上带着种凛凛然的神情。而萧瑟双手握着拳,眼睛狂怒地瞪视着他的父亲,那对充血的眼睛看起来那样可怕,我竟恐惧他会对萧鹏程挥去一拳。
    我恐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萧瑟显然在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喉咙上的喉结上上下下的蠕动着,好半天,他才从齿缝里迸出了几句话:“爸,我一直尊敬你,信任你,哪怕我对你的一些行为难以认同,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可你呢,你明知道童忻是我深爱着的、一心想娶回家的女人,你怎么下得了手!我真傻,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对童忻那么关心,你说是因为和她的父母有些渊源,我信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对她心怀不轨,我真是一个天大的傻瓜!”
    说完,他举起手来,用力一摔,摔脱了萧鹏程的掌握。他再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转过头,他大踏步地向门外冲去。    
    我望着他从门口消失,我觉得心中猝然一痛,追了出去,嘴里大喊着:“萧瑟!萧瑟!……”
    我咽住了,我看到门外除了萧瑟,还有林恩墨,刚才我们在书房里说的话,林恩墨一定都听见了,她挽住萧瑟的手臂,微仰头,脸上挂着似得意而非得意的笑,冷冰冰地注视着我说:“你一定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很有诱惑男人的本事吧。”
    她的讽刺引燃了我胸中的怒火,我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语气过分刻薄,仓促中,我只想抓一样武器来打倒她,打倒她的冷漠,打倒她的得意,打倒她的优越感!我尖酸地说:“我是比你有魅力,有本事,不像你,要偷人家用过的安全套,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意淫!”
    我看着林恩墨的脸色忽青忽白,我看着她的嘴唇惨白如纸,心底掠过了一阵报复性的快感。
    但是,萧瑟将林恩墨护在了身后,他站在我面前,冷淡地注视着我,语气僵硬而冷漠:“你对恩墨说那样的话,一点教养、风度都没有。童忻,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对我摇头,仿佛我是个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人,“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深情!”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林恩墨紧随其后。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我看到叶鹃和熊芊羽都像尊石膏像般站在不远处,惊愕的瞪视着我,我的丑闻,已经闹得众人皆知了!
    我冲进房间,关上门,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棉被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哭了那么久,从有声的变成无声,从有泪变成无泪……终于,我停止了啜泣,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茫然四顾,窗外寒星数点,夜风低回呜咽。怆恻之中,已不知身之所在。
    我静静的用手捧着头,凄凉地回忆着我来到萧家后所遭遇的一切。一个明显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我不应该留在这里了。萧鹏程也许真的觊觎我多年,我回家的时候问过爸爸妈妈,他们都说根本不认识一个叫萧鹏程的人,那所谓的渊源,似乎是并不存在的。想到贾星强暴儿媳李菲,我不寒而栗;林恩墨嫉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还有萧瑟,他是我心头最重的一道伤痕——他已经鄙视我,对我失望了。
    我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收拾东西,拎着小行李袋出了房间。对面萧瑟的房门紧闭着,我对着那扇门呆望半晌,才艰难迈步,穿过走廊,下了楼梯。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我凄楚的在心中喊着“再见”,穿过无人的院子,出了红漆大门。走了很久才走到别墅区的入门处,外面的天色还漆黑一片,保安见我孤单一人,好心为我叫了一辆的士。
    我怀着凄苦和迷惘回到公寓,我刚将手伸向电梯按键,眼前竟然多出一只手来,我骇得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叫魂啊你!”熟悉的声音让我心头一松,尹静姝,凌晨三点多才回来,不知又去哪里喝酒了。
    “大半夜的,你突然冒出来,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
    电梯门打开了,我们一起进去,很快到了我们住的8楼,进了走道。
    “我就是想吓吓你,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她很清醒,一点都不像是喝了酒的,“我一个女朋友喝多了,让我去酒吧把她弄回家,真倒霉,她吐得到处都是,我还得给她洗衣服洗地板。你怎么回事啊,去哪里浪到这么晚才回来?咦,眼睛怎么红成这样,哭了?说,谁欺负你了,姐去替你报仇!”
    我面对着尹静姝的关心,忽然失去了控制力,一路上竭力忍耐着的泪水,终于又夺眶而出,“哇”的痛哭起来。
    尹静姝大吃一惊,用手环抱着我的肩膀,她失措的,惊慌地拍着我。“真的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我,是哪个混蛋,老娘非废了他不可!”
    我拭去泪,抬起眼睛来,无助地望着她,低低地说:“不是,是和萧瑟发生了一些误会。”
    “咳,我还以为你被人强暴了呢。”她拍拍我的肩,“不是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嘛,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别搞得半死不活的。”
    她见我低头不语,又问:“是什么误会?你要是拉不下脸跟他解释,要不,我替你说去?”
    我蹙着眉,久久无法说一语。如果误会说得清楚,还用等到现在。再说一切都是那么错综复杂,还牵扯到我和萧鹏程的不伦之事,我也难以对尹静姝清清楚楚说出来。
    我想着昨夜所受的屈辱,萧瑟和林恩墨……泪又涌进了我的眼眶,我摇头,用手蒙住脸,啜泣着说:“别问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好,我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尹静姝豪爽地说,“但是你记住,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回到屋里,我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昏睡到中午才醒来。尹静姝非拉着我出去吃大餐,说要给我缓解一下心情。其实大餐主要是她一个人吃,我根本没有胃口,头昏眼花地对着满桌的美食发呆。
    手机铃声把我惊回神来,会不会是萧瑟,他不再生我的气了?我满怀期待地抓起手机,却大失所望,不是萧瑟,而是赵均宁,他说今晚在工作室有精彩的行为艺术,邀请我去观看。
    我哪有那个心情,正要找个理由拒绝,尹静姝却听到了我说的“行为艺术”四个字,问我是不是那个行为艺术家赵均宁。尹静姝在叶家村见过赵均宁,后来又在《星艺周刊》上看到他克隆自己的奇闻,对行为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都交代如果赵均宁搞活动要带她一起去开眼界,但是每到周末,尹静姝的活动总是丰富多彩,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去开过眼界。
    我告诉尹静姝是赵均宁没错,她竟然抢过我的手机,开始和他攀谈起来,然后擅自替我做决定,告诉赵均宁她晚上会和我一起过去。
    既然尹静姝已经和赵均宁约定,我也不好再回绝,转念一想,去散散心也好。于是吃过晚饭后,我和尹静姝一同出发。可是半路上,她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晚上有一个相亲派对,作为一个极度恨嫁的结婚狂,她把我丢在赵均宁的那栋小平房外面后,就自己开着车,兴冲冲地去参加相亲派对了。
    我下车后才想起,手提包丢在尹静姝的车上了,手机也在里头。我无奈叹气,幸亏口袋里还有零钱,可以搭公交车回去。
    院门开着,我推门进去,夜晚的小院没有点灯,幽静阒寂,空无一人。我心生疑惑,不是有行为艺术吗,怎么如此安静。我向里面那栋平房的大门走去,大门也开着,我准备进门的时候,目光一瞥,立即惊恐地失声尖叫起来。门边的墙上竟然悬挂着一颗女人的人头,长发披散,血淋淋的,还有鲜红的血不断往下滴。旁边还有一个光着身子、浑身是血的人,直挺挺地靠在墙上。
    爱妹听到我的尖叫声跑出来,见我吓得不轻,她大笑起来。“那个人头是假的,血也是假的,这就是赵先生今晚的行为艺术。你回头仔细看看,还有很多。”
    我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回头,果然院子里还有四散的“人头”和“人体”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再定睛细瞧面前的“人头”,原来是人头模型雕塑,做得异常逼真。那些血,爱妹说,是菜市场买来的猪的血。
    “这行为艺术也太吓人了。”要不是尹静姝擅自替我做主,我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惊吓,偏偏她还丢下我不管,自己相亲去了,“赵均宁呢?怎么没看到其他观众?”
    “这次是刻意安排观众错开时间来的,才有恐怖的氛围。”爱妹说,“你要小心点,进入之后还有各种人头什么的。赵先生在房间里面忙着,如果你害怕,我带你去找他,到时候观众多了,再由他带着你们一起参观。”
    我是没有勇气独自参观的,便让爱妹带我去找赵均宁。
    爱妹带我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还有个里间,门关着,她让我在外面等着,她先出去忙别的事情。
    我打量了一下室内,这是一间书房,书架上陈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旁边放置了一张小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摆设。窗户正对着书架,外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景色。
    里间隐隐有水声传出,不知道赵均宁在做什么。我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里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的视线从书本上转移到门那里,这一惊非同小可,从里面出来的赵均宁,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穿!我吓得双手捂住脸,转身朝通往外面的房门跑去,然后我惊恐地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而且从外面锁住,打不开。
    我使劲拍着门,高喊:“快开门啊!外面有人吗,快把门打开!”
    外面无人回应。我慌了,转过身,赵均宁正一丝不挂地向我走来。
    “你别过来!”我惊喊,“门为什么锁上了,你想干什么?”
    他停住脚步,困惑地望着我,黑黑的眼珠里有梦似的色彩。“我也不知道门为什么锁上。你这么害怕,是因为我没有穿衣服吗?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从来都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件作品,可以随意让人参观的。当时我克隆自己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过了。还有在步行街的时候,我的那些人体作品也都没有穿衣服,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的后背紧贴在门上,目光低垂不敢往下看,结结巴巴的:“你……你先把衣服穿上行吗。”
    “你把头抬起来。”他紧逼着问,“是不是我的身体让你觉得很厌恶,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我想请你评价一下我的身体。”
    我只好抬头,目光凝注在他的脸上。“不是的。我不习惯看男人的身体,也不懂得评价,你请别人来评价好不好。”    
    “我只想要你来评价。”他走近我,眼睛闪闪有光,声调里有单纯的热情,“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希望你也能把我的身体当作艺术品来看待。
    “挺……挺好的……我的评价就是这样了。”和这样一个裸男单独共处一室,我又着急又害怕,声调都变了。
    “你在敷衍我。”他看来十分气恼和不快,“你对萧瑟一定不会这样,他的身体,在你眼里很完美,对你很有吸引力吧?或者你评价一下他的身体,让我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里。”
    他的两只胳膊撑在我肩膀两侧的墙上,压迫性的气息热烘烘的炙烤着我,使我匝身惊颤而发抖。
    我紧张四顾,寻思着是否可以从窗户逃出去,我似乎看到窗外人影一闪,张开嘴想要大叫,但赵均宁用一只手,死命地蒙住了我的嘴,我叫不出声了。我没想到他的力量那么惊人,我挣扎着,使出浑身的力量,也逃不出他那巨灵之掌。他的双腿也压制住我,我无法动弹。
    他的兽性发作了,欲火在他眼中燃烧,他的一只手仍蒙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扯开了我的上衣拉链。就在这时,我身后的门被人用力推撞,力道大得我和赵均宁都被冲开,我整个人向前栽去,赵均宁及时抱住了我。萧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被赵均宁抱在怀里的情景,他赤身裸体,我衣衫不整。
    我挣脱开赵均宁,萧瑟的眼光喷着火般扫向我们两人的全身上下。我的心脏一直沉进了地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萧瑟,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赵均宁。
    我踉跄着跑向萧瑟,他正好对赵均宁挥出手,那只手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打在我的左耳上,我的耳朵中一阵嗡嗡狂鸣,眼前金星直冒,头脑里的思想全乱了。
    萧瑟慌忙拉过我查看,赵均宁趁着这个空档溜出去了。
    萧瑟轻抚着我发红的脸,眼神却是相当凌厉的。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喝了不少酒。
    我抬起眼睛来,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凄楚地摇了摇头。我再一次的百口莫辩,我和赵均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赵均宁还光着身子,欲望勃发,我该怎么向他解释?
    他拿开手,突然捏紧了我的手,拼命用力,我的泪涌进了眼眶,却固执的不吭声。
    他放松了手,压抑着自己说:“到你的公寓去,我们谈谈。”
    我胡乱拭着脸上的泪痕。“走吧。”我跟着他,腿软软的,身子虚飘飘地走出这栋小平房,外面还是空无一人,赵均宁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没有见到其他的观众。
    萧瑟找寻到自己的车子,兀自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我也默默的上了车。他猛地踩动油门,车子疾驰而去。一路上,我们都十分沉默,萧瑟蹙着眉,瞪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有一肚子的委屈,却无从说起。车子越接近目的地,我就感到越惶惑。我和萧瑟之间的横亘着种种难解的问题,前程迷雾茫茫,我已经找不到出路了。
    进了我的房间,萧瑟就乏力地倒在床边的沙发里。我去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支烟,面前弥漫着烟雾。
    “喝杯茶,解解酒。”我低声说。
    他接过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一翻手就抓住我,握牢了我的手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咬着牙,脸色发青,“是因为对我不满,还是你根本经受不住男人的诱惑?以前对卓羿宸是那样,现在对我爸,对赵均宁也是那样,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男人……”
    “你胡说!”我扬起头来,悲愤的地喊了出来,“我根本没有做过什么,是你不信任我,怀疑我,冤枉我。你自己和林恩墨、熊芊羽不清不楚的……”
    “熊芊羽是我爸的私生女,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在没有经过我爸同意之前,我不敢说。昨天我已经跟我爸摊牌,告诉他无论如何我要让你知道真相,免得再被你误会。”他猛力地抽烟,他的手指颤抖着,“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至于林恩墨,我很早就向你解释过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现在我们应该谈的,是你的问题。”
    我颤栗了一下。“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我昨晚看到你和我爸在沙发上亲热,今晚又看到你和赵均宁在房间里面……你敢说你没有问题?我爸说他绝对没有对你用那些下三流的手段,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后来我冷静下来,怀疑是林恩墨搞的鬼,暗中调查过,但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一脸的狂暴,“还有赵均宁……我想听你的解释,我希望你能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我看到窗外闪过的人影,就是萧瑟,当时赵均宁把我压在门上,从萧瑟所在的角度看进去,我们的姿态绝对是暧昧不清的,我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我的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我说了,你会相信吗?昨晚的事情,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今晚我是在书房里等赵均宁,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光着身子从里间跑出来……”我把到赵均宁工作室的前后情况大概叙述了一遍。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俯头凝视我,他的呼吸急促,神情严厉。“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赵均宁对你存了别的心思,不要和他单独相处,你把我的话当作了耳边风。还有,你说门从外面锁上打不开,我推门的时候,根本没有上锁。我看是你自己不想打开吧,你本来对欣赏他的裸体就很有兴趣……”
    “不要再说了。”我无力地打断了他,我知道自己的解释已经变得言辞苍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既然你已经不信任我,认为我经受不住男人的诱惑,我再辩解也没有用了……”我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半晌,才挣扎着说了一句:“我们彼此都不信任对方,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连这点都做不到,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眼睛在烟雾后面闪着阴鸷的光,阴沉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我垂下睫毛,泪珠缓缓地沿着面颊滚落。我沉默着,不愿做任何形式的解释,也不愿说任何的言语,任由泪珠不断淌下。
    他死盯着我,呼吸沉重。“回答我!”
    我直视着他,低语:“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看低我,鄙视我。”
    “我不分青红皂白?我要是那样,就不会去找你了。你以为我这两天忙成那样,会有时间去看赵均宁的行为艺术吗,我是去找你的。我一整晚没睡,明明很生气,可还是担心你。小区保安没那么好心,主动关心你,还帮你叫的士。我忙得天昏地暗,还想着要和你谈谈,晚上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吃饭时心神不宁,一结束就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没有接听。我只好问尹静姝,她告诉我你去了赵均宁那里,我才赶过去的。”
    他丢掉烟蒂,一把握紧了我的肩膀。“不是我看轻你,鄙视你,而是你给不了我合理的解释!”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神情狰狞而可怖,”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会背着我和其他男人做那样的事情。我已经给你承诺了,再过两年就回来,你也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愿意让你等,你就会一直等下去。可是我还没走,你就这样,你所谓的等待,就是一边等着我,一边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我不敢想象,我不在的时候,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够了!”我的怒气也遏制不住的爆发了,“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女人,你出去,马上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好!”他气得声音发抖,“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会如你所愿,但是,你必须先把欠我的还给我!”
    “我没欠你什么!”我针锋相对。
    “你欠我的情,你还不起了,那就先用人来还!”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扯落了我身上的外衣。我的牙齿咬紧嘴唇,带着股“豁出去”的神情,打开他的手,自己把衣服全脱了,又脱裤子。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好,我满足你!”泪珠成串地滚落下来,疯狂地迸流在我的脸上,我哭着嚷,“但是这次之后,我不再欠你什么,我们到此为止!”
    他眼中充血,喘息着,好久好久,只是瞪视着我,像中了魔,像入了定。然后,他忽然扑了过来,把我紧压在床上,两片火热的嘴唇,像燃烧般紧贴住了我的,他那样激烈而狂暴,像个被激怒的野兽,想吃掉我。我呼吸急促,快要窒息了。
    他猝然放开了我,抬起头来。我被动的睁大眼睛,只看到他那狂野的眸子,闪着某种野性的、炙热的、燃烧着火焰似的光。这光使我惊惧、心慌,紧张而失措。
    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但是,他用双手压住我的双手,使我躺在那儿根本无法移动,他紧盯着我,“既然是最后一次,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忽然浑身脱力了一般,再也不想挣扎了,筋疲力尽的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他脱衣服的窸窸窣窣声,感觉到他沉重的身体压上我,没有丝毫的怜惜,强硬入侵。
    “疼——”我浑身颤栗,忍不住地喊。
    他顿住,手滑过我的肌肤,往上挪,蓦然捏住了我的下巴。他咬牙切齿:“就是要让你疼,疼了才会记住,牢牢记住!”
    我一动也不动,眼睛静静的、茫然的大睁着。
    他忽然放松了手,嘴唇痛楚而混乱地压在我的唇上。
 我依旧没动,和他一样痛楚,一样昏乱,而且软弱。
    他在强烈的压抑之后,再度爆发。
    我被风暴席卷侵袭着,睁大泪眼望着天花板,倒置模糊的视线,天地万物,全变成了混沌一片……
    他终于停止对我的折磨时,我满脸又是泪,又是汗,发丝拂在脸上,被泪水湿透了,贴在面颊上。
    他一言不发地下了床,穿好衣物,快步走出了房间,砰然一声关上了房门。这关门的声音震动了我的神志和思想,我慢慢地翻过身,把面颊埋在枕头里,迅速的,枕头套就被泪水所湿透。我就这样匍匐在那儿,蜷缩在那儿。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成了一个中空的木雕。
    那晚之后,萧瑟没有再联系过我。我听说他提前回了法国,连春节都不过了。
    白天,我照常练功、排练。黄昏,我躲在无人的墙畔,望着彩霞满天,望着落日西沉,悄悄地啜泣低唤:“萧瑟!萧瑟!”我食不下咽,寝不安眠。随时随地,都像个易碎的物品般,不能轻触。因为眼泪之闸永远开着,碰一碰就要流泪。
    春节很快来临,回家过年的那几天,我在人前强颜欢笑,独自一人的时候,萧瑟的影子就浮了上来。我偷偷的流泪,偷偷地哭泣。
    回到舞团后,又开始忙不完的排练和演出。舞团到国外出访演出的前两天,排练时我和卓羿宸做一个托举动作,由于我的分心,我掉下来,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我的小腹一阵绞痛,痛得我额汗涔涔,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体内涌了出来。
    “血——你流血了——”我听到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我看到叶梓涵冲到我的身边,然后,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卓羿宸坐在病床边望着我,脸色苍白。
    “我怎么啦?”我茫然地问。
    “童忻,对不起,我不该失手让你掉下来。”他眼圈发红,声音发堵,“你……你流产了……”
    我愣住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前萧瑟一直有做安全措施,除了最后一次。当时他情绪暴躁,哪里顾得上。而我自己也没有料到,偶然的一次疏漏,竟会蓝田种玉,还是在那样痛苦不堪的情况下。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卓羿宸满脸的歉疚和苦涩,“听尹静姝说,萧瑟出国去了,联系不上。你打电话让他回来吧,要打要骂,我随他处置。”
    我陡的震动了,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冰到了我。我抬起头来,眼光投到卓羿宸的身上。“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分心才会掉下来。”我喃喃地说,“如果我知道怀孕,也会流掉,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他的眼里骤然升腾起怒意。“是不是他移情别恋,抛弃了你?”
    “不是……”我望着他那对关怀而焦灼的眼睛,眨动眼睑,泪珠扑簌簌地滚落,“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分开。我不想再纠缠于过去的事情,我流产的事,也请你替我保密。”
    “我一定会替你保密。”卓羿宸诚恳而真挚地说,“这件事情,舞团里只有我和叶梓涵、虞团长三个人知道,我连尹静姝都瞒着,就怕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谢谢。”我啜泣着说。
    他仔细的、长久的、悲哀的审视着我的脸,终于沉痛开口:“童忻,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让挫折打倒你,必须坚强地走下去!明天太阳依旧升起,新的一天还要继续。”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轻声念着,恍惚而迷离,杜甫的这两句诗,写得真好。
    他欲言又止,而我,已经听而不闻,像个木头人,只陷在自己的境界里。两天后,舞团大队人马如期出国演出,为期一个多月,我却不得不取消行程,我的节目由其他人顶上。我蜷缩在病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连头蒙住,紧紧闭着眼睛,不哭,不动,不说话,不思想……我什么都不想做了,甚至不想看这个世界。
    我失魂落魄地从医院回到公寓,揽镜自照,憔悴苍白得几乎已不再像“我”。叶梓涵也随团出访了,她请余萌过来照顾我。余萌到我的公寓住了一段时间,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逐渐康复,但是元气大伤难以回复。日子冗长困倦,我不再流泪,但时时怀着一腔凄苦和迷惘。如果萧瑟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对我失去了信任,是否会怀疑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既然选择了放手,应该很快会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法国有那么多美丽热情的女郎,恐怕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吧?
    我整日整夜的想着这些问题,想得我头发昏,想得神思恍惚。而与这些问题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次比一次加深的内心的痛楚。在那些无眠的夜里,我在心中辗转呼喊着萧瑟的名字。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失去了我自己。
    一天,余萌见我端着饭碗发呆,很温柔地问:“我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是,味道很好。”我连夹了两大口菜,咽了下去。
    “童忻,”余萌的手越过饭桌,握住了我的手,“你已经很多天没有练功了,韧带会变僵硬的。”
    我猝然醒觉,放下饭碗,泪水夺眶而出。我已经失去了爱情,不能再失去梦想,我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必须面对现实,拿出勇气来生活了。我用普希金的诗歌来安慰自己:“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我恢复了练功,独自一人在练功厅内挥洒汗水,有时候余萌会在旁边陪着我,安静地看着我,目光蕴蓄着悲伤。她一定是想起自己失落了的梦想,还有那再也回不去的、单纯美好的追梦时光。
    春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那日我到南湖边的时光花园红茶馆找余萌时,看到她静悄悄地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像个大理石雕刻的圣像。中午时间,二楼大厅内没有客人,寂静安宁。余萌睫毛半垂,星眸半掩,眼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思想似乎也已飘入了另一个星球,有种遗世独立的意味。
    “余萌——余萌——”我连声轻唤她。
    余萌扬起睫毛,惊觉地问:“你在喊我?”
    “是啊。”我困惑地望着她,“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她面色无限哀楚,接着就长叹了一声说:“童忻,我……要和文灏结婚了。”
    我很惊愕,不是因为她要和罗文灏结婚,而是因为她提及结婚时的表情。“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是他强迫你结婚吗?”
    “不是,是我自愿的。”她的脸色忧郁而愁苦,凄凉而落寞,“我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也许只有结婚,才能让我彻底离开他。再说,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我妈一直在催我。”
    余萌的妈妈是在她离开舞团三年后才知道这个消息,虽然震惊痛惜,但见她日子过得还不错,又有个罗文灏对她情深意重,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喜欢上了罗文灏,早已把他视为最佳女婿的人选。
    “可是你这样,对罗文灏不公平。”我忍不住说。
    “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也有过向他坦白一切的冲动,但是,我在他心目中是完美无瑕的,我不想破坏那份完美。”她用一对凄苦的眸子望着我,“既然无法嫁给自己爱的人,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爱我的人。我不爱他,却又不想失去他。”
    “他没有发现……”我有些疑惑,难道罗文灏没有察觉,余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摇了摇头。“那天晚上,我刚巧来例假,他以为我还是……那之后,他对我更好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爱我的男人。”
    我心里有隐隐的担忧,如果有一天罗文灏知道了真相,那种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和罗文灏一起生活,就千万不要再和秦风纠缠不清了,一定要彻底了断,免除后患。”我几乎是在警告她,“你必须把心收回来,尝试着去爱罗文灏,他才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不要毁了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她蹙拢了眉头。“我的心已经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我和罗文灏在一起,一点激情都没有,只能装。我以为自己患上了严重的性冷淡,可是,我明明对秦风还是很有激情……”
    “你还和秦风有那种关系?”我震惊地打断她,“你一边和罗文灏谈婚论嫁,一边和秦风偷情?”
    “我拒绝不了他!只要他一个召唤,我就恨不能立刻飞到他的身边。”她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凄楚、悲凉,“连我都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好贱。我只希望结婚后,他能放过我,不要再诱惑我。只要他不联系我,我不会主动去找他。”
    我默然不发一响。
    “童忻……”她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你愿意当我的伴娘吗?”
    “当然愿意。”我对她某些方面的不认同,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也不影响我诚心诚意为她祝福。
    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喝红茶,这里景色依旧,室内的陈设也依旧。我茫然地看着大厅内那台老式唱机,听着里面传出的优雅浪漫的乐曲,依稀看到我和萧瑟在音乐的伴奏下旋转起舞的身影。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怎么遥远得几乎不能追忆了。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事实上,在这个环境中待久了,内心的刺痛便与时俱增,越来越压紧了我的心脏,越来越刺激着我的神经。
    “童忻,你……想不想知道萧瑟的消息?”余萌看出我正沉浸在伤痛的回忆里。
    “什么消息?”我忽然惊慌失措起来,“他要结婚了吗?”
    “不是。”余萌站起身来,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过一本杂志,“这是去年袁嘉澎到北京出差时带回来的一本人物杂志,放在这儿很久了,我也是前两天才发现。”
    我接过杂志,封面赫然是萧瑟的照片,还有导读文字“年轻建筑梦邂逅巴黎——青年建筑师萧瑟专访”。封面上的萧瑟穿着很正式的西装,打着领带,已经颇有成功人士的风范了。他的眼底有淡淡的、含蓄的、柔和的笑意。但是,那笑容里没有温暖,却带点儿酸涩,几乎是忧郁的。
    那是他去年底应邀到北京参加“对话建筑师”论坛时,接受杂志记者的采访。杂志上还配发了一篇法国《文化遗产·南部大区》去年6月15日刊发的简讯,并翻译成中文:
    年轻的中国建筑师萧瑟今年六月份刚刚获得法国建筑学会奖——全法最优秀毕业生,弗朗索瓦·梅耶·列维奖。现在又马不停蹄开始了在法国巴黎营业额前十的Arte Charpentier事务所工作。
    《文化遗产·南部大区》曾经报道过他的毕业设计。这个设计是关于卡奥尔市PAL地块的整治。他的创意“大地是运动形态的绿毯”,将瓦朗特桥(中世纪建筑,世界文化遗产)“像珠宝一样放在法兰绒上”。萧瑟的设计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他所独具的敏锐感和诗意。他通过手绘艺术,用建筑画和水彩来剖析空间和解析问题,主导了一种用眼和手的思考方式。
    这位年轻的建筑师在获此殊荣后以坚定的口吻说“非常荣幸”。他说:“建筑对于我来说不再是试图建设一个华丽的单体,而是将怀揣着对传统,对现有肌理的所有感激,将它们作为构建“现代”的依托,这些传统和现有肌理,他们是文化遗产,是历史的痕迹,是当地的文化……建筑师必须殚精竭虑去了解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以及未来可能会有什么。在中国近五十年大拆大建的洪流里,年轻的中国建筑师们必须有勇气和坚持,走上捍卫我们自身文化和传统的这条建筑之路。”
    随后的人物专访,称萧瑟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和榜样”,请他和热爱建筑的朋友们分享这一路走来的心得。
    专访内容很长,杂志记者问他觉得自己和同龄人相比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什么,他回答:“我可能只是很幸运的从来没有失去过上进的心态,加上在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了什么,结果自然不会与预想差得太远。永远不要放松。人变懒很容易,再变勤快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想不断的成功,就得把上进变成一种态度,把坚持变成一种习惯。” 
    谈到作为一个中国留学生,能在异国获奖的原因,萧瑟认为,他靠的是一点点天赋和无时无刻的努力,以及从来不曾卸下的压力。“出国不是为了享受,有人觉得出国就是体验一下异国的生活。这个没错,但永远别忘了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是学到在国内学不到的东西。出国前问清楚自己,首先你想要什么,其次这个国家能给你什么。这两个问题不想清楚,单纯的为了体验生活,办个旅游签证就行了。 
    我在法国读博士的时候,设计课两年四个学期设计全A,连续两年第一。研究课全课题组就我一个是非法国人,长达60页的论文,我的成绩是A,排名第一。公共课连续两年排名年级前三。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是连续多少个日夜的推敲、画图、自我评价、自我否定,再推敲,再画图……只有自己曾经努力,才能在外人看来毫不费力。而这些夜以继日,当你再回望的时候,才会觉得那些为理想奋斗,长时间、连续性、废寝忘食的日子是多么幸福与豪迈……”
    我的眼眶没来由的湿热了,我抚摸着光滑的杂志页面和密密麻麻文字,手指神经质的颤抖起来,仿佛我触摸的,是萧瑟跳动的脉搏,和他那颗充满活力的心脏。“我在通宵设计图纸的时候,会幻想着,我的窗户也成为了灯塔,我也在自己所向往的建筑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当日塞纳河畔的豪言壮语,如今已逐渐成为现实,他正在向着他的目标和梦想,一步一个脚印,坚实迈进,我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只可惜物是人非,万水千山之隔,我已无法分享他成功的喜悦,与他共饮庆功的美酒。
    “童忻,其实你要得到他的消息很容易,袁嘉澎一直和他保持联系,有什么话,也可以让他转达。”余萌叹着气说,“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又都深爱着对方,只要把那些误会说开,很容易就可以复合了。”
    “要是误会能说开,我们也不会分手了。”我的心中一片迷惘,一片深深切切的愁苦,“再说袁嘉澎那张嘴,好好的话经他一说,全走样了。”
    余萌轻轻一叹。“你还不知道吧,袁嘉澎和玉柠分手了。”
    “为什么?”我很惊讶,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半年前,两人还腻腻歪歪的,一点都没有要分手的迹象。”
    “他们分手的原因,说出来真是笑死人。”她抿了抿嘴,“袁嘉澎怕丢人不敢说实话,只说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玉柠很坦白地对我说,其实是因为她性欲太强,袁嘉澎承受不了。玉柠确实比较那个,据说她跟以前的男朋友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晚都要。但是袁嘉澎平常工作忙,周末才有时间和玉柠相处。这一年多来,只要两人周末在一起,袁嘉澎经常一整天都干不了其他任何事情,被玉柠整得筋疲力尽。他担心以后同居或者结婚了住在一块儿,身体会承受不住垮掉,不得不提出了分手。”
    我哑然失笑,那袁嘉澎原来只会呈口舌之能,之前还老嚷嚷着跳舞的女孩可以尝试各种姿势,真正遇到姿势多的,他自己倒承受不起了。
    “不过他们分手了还是好朋友,经常联系。”余萌又说,“玉柠很放得开,很多东西她都不在乎,其实这样也挺好,活得洒脱。我们要是有她那么洒脱就好了。”
    “我们都不是洒脱之人。”我黯然叹息着,眼光迷迷蒙蒙的投向了一片虚无。
    
    余萌的婚期定在6月1日,据说那天正好是黄道吉日,而且罗文灏觉得将来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和孩子的节日一起过,特别有意义。好日子临近,我抽空陪余萌去试喜服和婚纱,我自己也试了两套伴娘服,从婚纱店出来的时候,我们意外碰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人——李甦淼,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李甦淼比以前胖了一些,也愈发的眉目深沉,习惯性的微蹙着眉头。
    “我看到你在店里试婚纱,你要结婚了吗?”李甦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余萌,好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余萌呆呆地抬着头,有点惊惶的、茫然的、不知所措地看着李甦淼。
    我望望他们,想要悄然退开,余萌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求助似的倚靠着我。
    “我就是问问而已,不至于让你吓成这样吧。”李甦淼的声音好落寞,好低柔,“你要和谁结婚?”
    余萌脸色雪白,眼珠乌黑,她凝视着李甦淼,嘴唇颤抖着,低声说:“我和谁结婚,跟你没有关系。”
    “余萌,都这么多年过去,别再一幅仇人相见的样子了。”李甦淼摇头,苦恼而激动,“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为你发昏,神志不清,你越吸引我,我就越错得厉害,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要说了!”余萌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声音好冷好沉,低得像耳语,“求你放过我吧,我马上要结婚,如果你对以前的事情还有愧疚,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余萌,你……你……”李甦淼喘着气,祈求的、低声下气地说,“我作为朋友关心你也不行吗?”
    “不行!”余萌的声音那样轻,却有莫大的,震慑人心的力量,“我怎么可能跟你做朋友,你的出现,时刻提醒着我那段屈辱的过去,我不想让那段过去影响到我今后的婚姻生活,你明白吗?”
    李甦淼的眼光定定地望着余萌,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艰涩、喑哑:“好吧,你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绝对不会破坏你的婚姻。”
    他落寞凄怆的样子让我觉得心酸,我转移话题问:“你不是在北京上学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马上就毕业了,已经联系好工作单位,这段时间先回来实习。”他回答。
    我询问是什么单位,李甦淼告诉我,就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母校,海城舞蹈学校,今年9月舞蹈学校开学后他就将正式成为学校的一名教师。末了他补充一句:“我其实有很多机会留在北京,但还是想回来,这里有我的牵挂……”他看了余萌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联系。”
    他黯然转身离去。
    我望向余萌,她低俯着头,睫毛上带着泪珠。
    我叹了口气。“我看得出,他还爱着你,他也没有恶意,你又何必……”
    “我很害怕!”余萌的嘴唇微动着,半晌才嗫嚅着说,“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文灏知道我以前的那些事情,他还会爱我,愿意娶我吗?”
    “你打算告诉他吗?”我问。
    “不——”她摇着头,重重的呼吸,“我不想失去他!”
    “那就不要害怕了,害怕也没有用。”我只能安抚她,“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去爱你的丈夫。只要你们的感情基础足够深厚,很多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她的眼睛凄然地瞅着我,这眼光让我心里直冒冷气,我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婚姻和命运。
    
    余萌和罗文灏的婚礼如期而至,白天接亲,晚上办婚宴。罗文灏要以一场隆重的复古婚礼,八抬大轿迎娶余萌,足可见他对余萌的宠爱程度。一大早,余萌那小小的出租房里就挤满了人,这天是周六,尹静姝、叶梓涵、宋玉柠都来了,还有余萌从老家赶来的妈妈、姨妈、表弟、表妹,以及影楼的化妆师等,到处都是人声,室内热烘烘的,充满了各种脂粉、花香和香水的气息。余萌就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在她的脸上看不出当新娘的喜气,反倒有些愁眉不展。
    外面传来了唢呐的奏乐声。房间在二楼,我们从靠街的窗户往下看,只见新郎官头戴状元帽,身穿状元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强大的迎亲队伍而来,热闹的锣鼓唢呐阵、喜庆的大灯笼、搞笑的老人妈,还有配合“迎亲”、“”牌子的仪仗队。
    “来了来了!”尹静姝兴奋地大叫,“大家都记住了,等会儿如果给的红包不够大,不许放人进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老式防盗门被敲响了,伴随着起哄声:“开门,开门!”
    屋里的一群人呼啦啦挤过去。尹静姝当先打开里面的木门,开口就要红包。罗文灏也很爽快,红包一个接一个往里塞,打开来都是两百元。最后余萌的妈妈心疼女婿,舍不得让罗文灏老在外面站着,还花那么多钱,尹静姝这才放新郎官进来。
    刚才乱哄哄的一群人堵在门口,我这个不爱凑热闹的人自觉退到一旁,也没看清外面的状况,这会儿罗文灏进屋后,我一下子呆愣在了当场。倒不是罗文灏有什么奇异之处,而是他身边那个和我一样穿着中式礼服的伴郎,我抽了一口气,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他。忽然,我觉得喉中干涩,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萧瑟,他怎么就成了罗文灏的伴郎?伴郎明明是罗文灏的堂弟,前两天我还见过,怎么突然换人了?
    萧瑟也盯着我看,他微微地挑着眉梢,深黝的眼睛像暗夜的天空,看不透它有多深,也看不清它包容了多少东西。
    我的脑子里如万马奔腾,眼睛前金星乱跳,只是呆呆地伫立着。
    “要赶紧走了,伴郎伴娘快点!”催促声响起,我的意识才回复了一些。我们很快被挤散了,各司其职。
    在一群人闹哄哄的簇拥下,新郎将凤冠霞帔、头罩红色盖头的新娘背下楼。新娘坐进喜庆的大花轿,由8名身穿红色喜服的轿夫抬着。小舅子挑着精致的花灯走在前头,手拿方巾的老人妈一扭一摆,陪伴在轿子边。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所经街道,店家、住户还有路人纷纷围观,很多人掏出手机、相机拍照。
    到了罗文灏去年购买,经过高档装修的新房后,罗文灏下了马,背对花轿,抬脚踢轿门,将余萌从花轿中牵出。新娘进家门后,要从预先摆好的炭火盆上慢慢跨过,意思是烧去一切不吉利的东西,日后夫妻会越过越红火。后面还有传统的和长辈相见、奉茶等环节。罗文灏的父母和许多亲戚都来了,把整个房子挤得水泄不通,我觉得空气那样闷热,声音那样嘈杂,整个头都要炸开了。
    中午所有人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吃饭。罗文灏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红光。余萌小小的脸庞微漾着红晕,眼睛是黑蒙蒙的,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桌面。同桌的人跟她说话,她没有反应。我喊了她一声,又拍拍她的背,她才吃惊地转过头来看我。
    “人家跟你说话呢。”我对她安慰而鼓励地笑了笑,她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人家。
    一顿饭吃了许久,我和萧瑟坐在同一桌,我们的目光不时会对上,他默默地注视着我,那对深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特殊的东西,那深沉的凝视使我心跳,使我心慌。后来有人问起,伴郎怎么换了人,罗文灏解释说,他的堂弟昨天突然阑尾炎发作,进医院手术。他到处找不到人顶替,后来正好听说萧瑟回来了,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他愿不愿意,很幸运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难道这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他是否因为知道伴娘是我,才答应当伴郎?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和我说话,我有好久都怅然若失,陷入一种迷迷惘惘的境界里。我还是很爱他,很在乎他!
    晚上我们早早到了举办婚宴的酒店,进了化妆间。化妆师重新为余萌化妆、做造型。我自己化好淡妆,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到里间换上伴娘小礼服,在婚纱店试穿的时候,是工作人员帮我从后面拉上拉链的,自己拉比较费劲。
    化妆师带了一名女助手,我探出头问她:“能进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那助手让我稍等一下,她马上来。
    我于是在里间等她,一边想着和萧瑟的不期而遇,低着头,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我是背对着门口的,以为是那个女助手来了,依旧站着不动,神思恍惚。拉链很快被拉上,我说了声谢谢,对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静。我的目光向左后侧移动,首先望见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深灰色的西服裤。我的心跳得厉害,一种昏乱的情绪蓦然间抓住了我。我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来。深灰色的西服上衣,敞开的领口,没有系领带……我的眼光和萧瑟的接触了,他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我,眼里似乎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我顿时觉得不知身之所在,情之所以了。我们彼此对望着,谁也不开口,时间慢慢的流失,他一直显得那样安详自如,只是脸色有些反常的苍白。终于,他先开了口:“过得好吗?”
    我点点头,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童忻——”一身白色婚纱的余萌出现在门口,她带着歉意,“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已经到时间,该出去迎宾了。”
    我快步走了出去,不争气的泪水已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都站在酒店大厅的入门处迎宾,我帮余萌拎着手提包,负责把收到的红包装在里面。宾客开始陆续进场,不断有人向新郎新娘道喜,递红包、合影。罗文灏带着满脸的笑意盈盈,周旋在宾客之间,风度翩翩而应酬得体。
    余萌低垂着头,手里紧捧着花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得不再度提醒她,不要冷落了宾客,
    她受到惊吓似的,迅速地抬起眼睛来。我望着她在白色轻纱中的、轻盈的身子,和朦胧如梦的脸庞和眼睛,和她一样迷惘、昏乱。我悄悄转头看萧瑟,发现他正凝视着我,我们的目光甫一接触,他立刻转开了头。
    我觉得满眼的人影穿来穿去,满耳朵的声音此起彼伏,胸口也窒闷起来。
    宾客越来越多,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袁嘉澎大摇大摆走进来,他越来越胖了,身材壮硕高大,与罗文灏和萧瑟说话时声音响亮,时时发出得意而高兴的大笑声;尹静姝和宋玉柠一起来,尹静姝经过一年的努力减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而她最大的变化,是到医院做了近视眼激光手术,成功摘掉了眼镜。她之前最讨厌上医院,更别提手术了,但是为了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她已然豁出去了,整体形象也确实改观了许多,已经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了。宋玉柠变得比以前更成熟而有风情,尤其是那一身低胸紧身裙,惹火的身材异常吸引眼球,我在心中暗笑,那么性感奔放,难怪袁嘉澎吃不消。
    卓羿宸和朱尊一也前来道贺,两个男人的外表都很出众,卓羿宸阳刚俊朗,朱尊一清隽秀气。卓羿宸见到萧瑟,怔愣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投向我,我勉强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一定僵硬而别扭,他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和朱尊一一起进去了。
    叶梓涵挽着秦风的手臂姗姗来迟,叶梓涵依旧惊艳绝俗,秦风一头蓬松短发,五官深邃,留着性感的小胡茬,十足成熟男人的风范。
    在秦风步入酒店大堂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一抹痛楚的表情掠过了余萌的脸。
    “真抱歉,秦风下午有事忙到比较晚,我们来迟了。”叶梓涵拉着余萌的手,忙不迭地表示歉意。
    “没关系的,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余萌强颜欢笑。
    秦风走到余萌面前,凝视她,对她深深的一弯腰,似笑非笑地说:“祝福你,余萌,希望你快乐幸福!”
    余萌颤栗了一下,笑容从她的嘴角上隐没,她一动也不动。我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这样的喜庆场合,新娘千万不能为了别的男人而失态!
    秦风说完又和罗文灏握了握手。“新郎官,恭喜你,娶到了这么好的姑娘。”
    罗文灏开怀而笑。余萌仍然不动,眼光迷迷蒙蒙的投向了一片虚无。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叶梓涵看出余萌的异样,关切询问。
    “是不是站太久,太累了。”我忙插话,紧张得声调都有些发颤了,要是被叶梓涵发现余萌和秦风的关系,那可不得了了。
    “是好累。”余萌可怜兮兮地说,“我又闷热又干渴,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罗文灏听到余萌的话,赶忙过来扶住她的肩。“我们到休息室去吧,喝杯水,休息一下。”
    “你不能走。”萧瑟喊住他,“还有个别客人没到,新郎新娘至少要留下一个接客。”
    “没关系的,反正也快开席了,伴郎伴娘帮忙招呼一下就行了。”罗文灏此刻眼中只有余萌一人,非常温柔地搂着她走了。
    叶梓涵望着他们远去,流露出艳羡而又失意的神态。“文灏对余萌好体贴。”
    “我对你不体贴吗?”秦风语气平淡地问。
    叶梓涵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是重新挽住他的手臂,说了声“进去吧”。
    入门处只剩下我和萧瑟两个人,我站在那儿,低着头,只觉得心发慌而头发昏。
  忽然,一个声音刺进了我的耳鼓:“你是不是也又闷热又干渴,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的心一跳,抬起头来,看到萧瑟带着股嘲谑的神情,我的怒气一下子被激发了,蹙眉反问:“那又怎么样,很好笑吗?”
    刚巧有个酒店的服务员经过,我拉住她,询问是否可以帮我倒一杯冰水,她答应了,很快端了杯冰水过来给我。我啜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清凉,我确实燥热又干渴,握着杯子,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干,再抬起眼睛来,萧瑟那漂亮的黑眼睛里已没有了嘲谑,显得少见的深沉。
    又有客人来了,找不到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只好代为接待。之后新郎新娘该入场了,我们也没有机会再说上话。我拿纸巾拭去额上和鼻尖上的汗珠,又拿粉扑补了点粉,然后跟在新娘身后入场。我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洋溢着喜气,听到的都是笑语喧哗,我心里却空落落的,心情一点儿也好不起来。
    仪式上的交换戒指环节,我和萧瑟分别给新娘和新郎递上婚戒,我们的视线有刹那的交汇,他的目光直射在我的脸庞上。我一阵心跳,不能不悄悄地垂下了睫毛,掩饰住自己心头那种痛楚和失落的情绪。
    最后新娘抛花球,我们这些好姐妹都站在她的身后,据说接到花球的人会被爱神丘比特祝福,很快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结婚离我太遥远,我提不起任何兴致,只是好奇地持观望态度。我猜想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新娘的也就是叶梓涵了,但是结果让我大跌眼镜,竟然是尹静姝接到了花球。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呆愣了数秒才醒悟过来,欢呼了一声,又跳又喊:“我的妈呀,这样的好运气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难道我快要告别剩女身份嫁人了?”
    她越想越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后来还是宋玉柠提醒她,要收敛一些,别让在场宾客看笑话,她才止住笑,但脸上依旧乐开了花。
    最混乱的当属敬酒了,四五十桌的宴席,一桌接着一桌,婚宴大厅里的大部分人还是比较文明的,余萌和我主要喝酒店提供的,掺了开水的假白酒,另外还有少量的葡萄酒。倒是罗文灏主动喝了不少葡萄酒,萧瑟也陪着喝。
    但是到了包间就难逃劫难了。由于宴席太多,婚宴大厅无法全部容纳,只能另外开个包间,罗文灏把罗家村的一帮青年人都安排在那里,总共两桌。那些男人各个身强体壮,原本就喝白酒喝到兴头上,猜拳叫嚷,喧嚣闹腾,一见我们进去,两桌的人全包围过来。
    罗文灏护妻心切,严令不得为难新娘,让余萌象征性的喝点酒后就先回婚宴大厅。结果余下我们三人,一部分人拉住罗文灏拼酒,另一部分人目标一致转向我这个伴娘,大有不把我灌醉不罢休的架势,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慌了手脚,再看萧瑟只顾着替罗文灏挡酒,对我遭人围攻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忽然对他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一口干了杯中的白酒。
    “哟嗬!”那些小伙子尖声怪叫,同时夹着一阵口哨和大笑。我又被迫喝了几杯酒,他们还不满意,将我困在当中,其中一个人竟拿起酒瓶,将酒对着我的嘴灌下,我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上也被泼了许多白酒,小礼服都湿了,散发着酒气。
    一群人又怪笑起来。其中一人拿了一块餐巾假意要为我擦拭,手却摸到我的胸部,用力揉捏了起来。我愤然想要挣脱,可不光挣不掉那只手,其他人的手也开始放肆的在我身上肆意乱摸。我惊恐尖叫,拼命挣扎扭动,酒杯掉落地上,打碎了。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两个男人从两边架着我往外走,其中一人肆无忌惮地说,“酒店不是有提供房间嘛,我们到房间里闹个够,这个伴娘这么漂亮,兄弟们有福同享啊。”
    其他人爆发了一阵大笑。
    我摇摇晃晃的被拖着走,嘶声哭喊:“放开我!救命——”
    萧瑟终于冲了过来,把我从那两个男人手里抢救出来。
    那两人被激怒了,其中一人把肩膀一挺。“干你什么事,我们要和伴娘喝酒,你管好新郎就行,不要多管闲事!”
    萧瑟严厉地说:“你们这种行为太过分了,我要把人带走,想喝酒你们自己喝!”
    “哪里过分了,我们当地的风俗,婚礼上可以和伴娘伴乱着玩。识相就滚开,少管老子的事。”那人一面抓住我的手。这时,一帮男人全围了上来,借着酒劲大叫着说:“揍他!揍他!揍他!”
    罗文灏也发现事态的严重,赶过来想劝架,但是来不及了。萧瑟奋力把我推向罗文灏,让他将我带出去,随后一场混战开始了,一时间,桌椅乱飞,茶杯碟子摔了一地。
    我眼看萧瑟被他们围攻,情况十分严重,却无能为力,又气又急,只能冲到外面大声呼救。幸好酒店的服务员和一帮保安人员很快都来了,那些保安个个人高马大,很快就把混战的人拉开了,喝着说:“如果再闹就报警了,让警察把你们全抓去!”
    那伙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我看到萧瑟鼻青脸肿,右手腕被玻璃碎片划了一个口子,流着血,非常狼狈。
    我和萧瑟去了休息室,有个服务员拿了酒店的应急医药箱,帮忙为萧瑟消毒止血,包扎伤口。
    罗文灏处理完事情后也赶过来,他歉疚不已,一个劲地向我们道歉,说他们村里确实有闹伴娘的习俗,但没想到会闹得这么离谱,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样的陋习该好好整治一下了!”萧瑟的声音非常冷硬。
    他们两人都僵了一会儿,然后罗文灏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房卡交给我。“这是酒店送的套房住宿,我们今晚不会住那里,房间空着也没用,你们去那里休息吧。萧瑟喝了那么多酒,又受伤,开车不方便。”
    他说完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我看了一眼房间号,把房卡递给萧瑟。“房间在1312,你自己能上去吧。”
    他伸出手来,没有接房卡,却一把抓紧了我的手。“跟我上去!”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我心里那根始终在抽动的细线,在这一瞬间猛然抽紧了,抽得我每根纤维都紧张而痛楚。他不等我开口,便用那只受伤的右手,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你的手……”我惊喊。
    他毫不理会,拉着我出了休息室,他满身的酒气,衣冠不整,脚步踉跄,我也一路踉跄着跟随他,进了电梯,上到十三楼。我打开房门,他把我拉进去,关上门。
    黑暗中,我听到萧瑟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头向我的脸俯近,扑鼻的酒气直冲而来。我皱着眉头偏过头去,打开了灯。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几乎是半醉的,却神情严肃而口齿清楚:“那帮混蛋有没有伤到你?”
    屈辱的泪珠又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带着些微哽塞,用浓重的鼻音说:“没有。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我想打开门,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们都摸你哪里了,让我看看。”
    我心里怦然乱跳,却强装冷漠的语气:“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让你看?”
    “你矫情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看过。”他的眉毛在眉心虬结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扯着我往房间里走。
    我不是矫情,而是无法处置他带给我的伤痛,还有我那份可怜的自尊!我用力挣脱了他,一语不发地向房门走去,他立即追上我,很容易的又捉住了我,带着几分被压制的恼怒,粗声说:“不准走,我不允许!”
    “放开我!”我高声喊。
    他把我用力一拉,我正站立不稳,经他这样一拉,完全扑倒了下去。他的胳膊承住了我的身子,在我重新站稳之前,他已用力的箍住了我,同时,他迅速地用嘴唇堵住了我的唇,我几乎听到他心脏那擂鼓般的跳动声。
    我有种被侮辱似的感觉,迷乱而矛盾的挣扎着,奋力要从他的臂弯中解脱出来。我越挣扎,他箍得越紧,还动手扯下了我身后的拉链,我的小礼服有胸垫,里面没穿文胸,被他这么拉扯着,我的胸部整个儿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的手覆上来,我一下子崩溃了,把头转向一边,凄苦而无助地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手扶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向他,他的眼神变得昏乱而狂热,像是发了热病一样,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和激情,他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选择性失忆,可我就是忘不掉那些画面,一想到你和我爸,还有赵均宁……”
    我在他沉痛的语气下震撼了,震撼的同时,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严重影响了我,使我激动、悲愤,而且忍无可忍了。“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绝望的悲切。“既然忘不掉,就放我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随便,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这样对我,和刚才那些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他颓然松开了手,那炯炯发光的眼睛,却炽烈如火炬,定定地望着我。我害怕苦苦维持的意志力,会被那眼光烧成灰烬,迅速冲向房门,拧动门把手。
    他伸手抵在了房门上。
    “你还想怎么样?”我咬咬牙,用恼怒的、悲切的声音低嚷。
    “你准备就这样出去?”他瞪视着我,目光向下。
    我低头一看,猛然醒觉,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他深吸了口气。“转过去,我给你拉上。”
    我僵硬转身,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费了一番劲才将拉链拉好。
    “好了。”他的声音低沉似叹息。
    我回过身来,他站在那儿,不动,不说话,怔怔地望着我。
    我同样无言地望着他。
    我们彼此对视着,在彼此的眼睛里搜寻着对方灵魂深处的东西,时间停顿在那儿,空气僵在那儿。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打开了房门,哑声说:“你可以走了。”
    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再见!”我含着满眶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再见到萧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中国顶级大师技艺交流联谊会年会在海城国际会展酒店召开,这不仅是一场饕餮盛宴,更成为了业界交流的重要平台,现场版“舌尖上的中国”在海城上演。周六上午的菜品展示会向公众开放,来自全国各个地区的16位顶级大厨将献上30几道色、香、型俱全的菜肴。尹静姝的父亲尹正晖也是16位顶级大厨之一,尹正晖还担任省烹饪协会会长、省烹饪协会名厨专业委员会会长,在烹饪界享有崇高的声誉和影响。
    一大早,尹静姝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和余萌到现场一赌她大厨老爸的风采。早晨7点刚过,大厨们就带着徒弟们陆续而来,切菜、翻锅、摆盘,16位大师全都亲自披挂上阵。我和余萌跟着尹静姝溜进厨房,厨房里没有空调,与展示的大厅相比,温度明显高了许多,每位大厨都是汗如雨下,可一旦上了灶台,他们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菜肴和专注。尹正晖带着年轻的女徒弟正在灶台上忙碌,尹正晖人高马大,线条硬朗,虽然身材有些发福,眉眼仍可见年轻时的英俊。女徒弟名叫温虹,看起来挺年轻,身材高挑,颇具姿色。
    人家正忙着,我们也不好打扰,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出了厨房,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瑟,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风姿出众的,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袁嘉澎,袁嘉澎也看到我,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拍拍萧瑟的肩膀。
    见面不过是徒增尴尬和伤感罢了,我低垂下头想走开,却被尹静姝拉住。“喂,那不是萧公子和姓袁的胖律师嘛,他们怎么也来了。”
    说话间,袁嘉澎和萧瑟已来到我们面前。
    “萧公子,袁大胖律师,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尹静姝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这么多顶级大厨亮手艺,作为吃货当然要过来观摩。”袁嘉澎突然上下打量了尹静姝一阵,作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你是……尹静姝?我没有认错人吧。”
    “正是本人。”尹静姝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是不是觉得本姑娘变漂亮了?” 
    “是漂亮了很多,你该不是去整容了吧。”袁嘉澎很长时间没见过尹静姝了,他们虽然都参加了罗文灏和余萌的婚宴,但是没有打过照面。
    尹静姝得意的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可是正版原装的。就是做了近视眼手术,把眼镜摘了,又减肥了而已。”
    袁嘉澎点着头。“原来不光发育过程女大十八变,连老女人都还可以蜕变。”
    “靠,你才是老男人!不光老男人,还是老胖男人。”尹静姝不满地反击。
    袁嘉澎忽然盯住尹静姝的胸部。“好像胸部缩水了,连不该减的地方也一起减了。”
    “不可能,我穿文胸还是D罩杯,没有变。”尹静姝毫无顾忌地说,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的。
    “哎呀,D罩杯啊。”袁嘉澎两眼发光,色迷迷的,“我还从来没有摸过D罩杯的胸部,哪天让我们摸摸看,尝试一下什么感觉。”
    “你去死啊,老娘的胸部也是可以随便摸的?”尹静姝说着一脚踹向袁嘉澎的档部。
    袁嘉澎及时闪避开来,还嬉皮笑脸地问萧瑟:“瑟哥,你也很想摸摸对吧。”
    “我没有兴趣。”萧瑟一幅意兴阑珊的样子。
    袁嘉澎却愈发的放肆起来。“童忻穿多大罩杯?”
    我想不到袁嘉澎会问出这样令人难堪的问题,瞠目结舌的,脸瞬间涨红。
    萧瑟看了我一眼,眸光暗沉,神色难辨。“不知道。”他声调淡漠。
    “不可能吧,这有什么好保密的。”袁嘉澎仍不死心地追问,“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也太挫了。”
    我不禁悄悄地目注萧瑟。
    “袁大律师,这是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他那张脸是忧郁、严肃的,“我出去抽支烟,你们聊。”
    他背脊僵硬地转身走开了。
    袁嘉澎望着我,带着研究的意味。“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嘛,何必搞成这样。像我和玉拧,不是挺好的。”
    “都怪你,谁让你这么嘴贱,童忻的罩杯也是你能问的吗?”尹静姝高声责备。
    “拜托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们想谈论这种话题,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说个痛快,别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更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一直沉默的余萌也开了口:“你们不要再拿童忻说事了,隐私怎么可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谈论。”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尹静姝狠狠瞪了袁嘉澎一眼,“再敢放肆,老娘踹死你。”
    袁嘉澎慌忙双手捂住自己的档部。“我摸你胸部你一点损失都没有,你踹我这里可是会要人命的,脚下留情啊。”
    他那故作惊慌的猥琐姿态把我们都逗乐了,尹静姝对他翻了翻白眼。“所以你要小心点,不要得罪我,我的脚是不长眼的。”
    大厨们开始陆续展示他们极具当地特色的美味,闽菜、鲁菜、淮扬菜、新疆菜、湘菜等,干锅羊排、香糟猪脆骨、徽府臭鳜鱼、潇湘一品鱼头王……每当有大厨从厨房里端出一道做好的菜肴放在展台上,马上引起现场观众的蜂拥围观,这些菜肴瞬间都变成了明星,享受着镁光灯的礼遇。
    我和尹静姝、余萌、袁嘉澎也到人群中围观。很快尹正晖和温虹也端着盘子出来了,尹正晖展示的两道菜分别为芦笋牛仔骨、XO酱炒松板肉,因其具有创新、实用、新颖、美观、操作性强、适合大众口味等优点深受欢迎。
    有几名记者围着尹正晖采访,我们也凑过去听,尹正晖给记者讲他带徒弟的经历,温虹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有一次温虹把油锅打翻,里面的油全浇到他的脚上,疼得他两脚起了很大的水泡,左脚都是黑的,但他忍着疼,还是基本天天到厨房。温虹在一旁插话说,师傅对她非常好,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尹正晖则夸温虹非常有灵气,进步很快,两人一幅师徒情深的模样。
    最后有记者问尹正晖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许,他说就盼着女儿能够赶紧结婚,他早点抱上外孙,以后天天做菜给小外孙吃。
  “我爸真是的,这种话都跟记者说。”尹静姝不高兴了,跑出展示厅,我们只好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