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步轻盈地回了她和许文峤的住处。
她抬手扣门，没人应。奇怪，都快吃午饭了，许文峤跑哪里去了。她嘀咕着，低头在包里找钥匙。
砰一声响，门从里打开了。
“咦，你在家？我以为你出去了。”唐笑妍把包挂到门后，“中午吃什么呀？开始做饭了没？”
“你喝酒了？这么多易拉罐。”许文峤的书桌上散乱一片，桌上几个啤酒罐，地上一堆。
“你们同事聚会搞这么晚？所有同事都没回家吗？”许文峤一张嘴，声音有些嘶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没有吃一点东西。
“也没有，有些昨晚回去了。”
“我昨天去你们公司了。”许文峤看着唐笑妍，以前有多迷恋她，现在就有多痛恨，多失望。
“哦？什么时候？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唐笑妍脸色变了，神色慌乱。
“我打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许文峤看着唐笑妍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你怎么不给我说……”唐笑妍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说什么？你告诉我说什么？”许文峤怒目而视，声量骤然提高。
唐笑妍一开始摸不清许文峤的意思，慌张又害怕，知道事情败露，她反倒平静下来，就是不说话。
她越是这个样子，许文峤越生气。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她没有心。
“说，你们开始多久了？你他妈的骗了我多久？啊？”气急了，许文峤也不在乎风度，言语粗鲁。
“没多久。”
“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是吧？我昨天要不是去接你下班，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脚踩两只船的日子好过得不得了是不是？我像傻瓜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许文峤见唐笑妍还是不说话，他瞥向墙边立着的穿衣镜，一脚踢上去，哗啦一声响，镜子四分五裂，有几块掉到地上。唐笑妍吓一跳，后退好几步。
“你干什么？”她失声尖叫。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文峤，他一直都是温暖的，和煦的。
“我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我一心一意为以后谋划，你就是这样爱我的？我累死累活做事攒钱，加上我爸妈准备的钱，我们就可以买个大点的房子。
你呢？你在我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跑出去鬼混，彻夜不归。唐笑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外面鬼混，再回来对着我，你不觉得心虚？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许文峤对着镜子，又是一脚。
“谋划谋划，你要怎么谋划？靠你那点三瓜两枣？靠你爸妈那些退休金？一个破老师还能翻天？你真看得起自己。要不是我让你挣外快，你连现在这点收入都没有。
你看看这里，我刚回来时，楼梯脏得很，都没个人打扫。卫生间堵了，喊房东来修，推三阻四。隔壁天天半夜吵架骂娘，鬼哭狼嚎，我受够了。
这样的生活，我早就厌烦了。住这种地方，人都要发霉。
别人都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反正你也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我就会搬走。”
唐笑妍说完，也不看许文峤，开始收拾东西。
“房子马上到期，我说过会换房，又不是一直住在这里。我们也才毕业一年多，你就这么喜欢走捷径？你以为捷径就那么好走？你觉得老师工资低，我也和师兄联系了，副业也有认真在做。”
“不用你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没资格教训我。你没本事，凭什么我还要苦守着你过日子，早就不是封建社会。再说了，我们又没结婚，男女朋友有分手的权利和自由。”
“好，好，我没资格，我没本事，你他妈的不要后悔。”许文峤摔门而出。
许文峤晚上回到家，唐笑妍的物品都不见了。他一天一夜没进食，下午出去又找了个地儿喝闷酒。
唐笑妍多半很久前就不爱他了，她进门看到那么多啤酒罐子，都没关心下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被揭穿了，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他没本事，留不住她。
许文峤伸手摸了把眼睛，指尖是湿的。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女性比男性脆弱，女性也更容易伤心动情，喜欢流泪，害怕背叛，更容易有不安全感。女性天生需要男性的保护。
他接受的教育没有教会他，如果男性遭遇了背叛应该怎么处理。
原来不分男女，失去爱的滋味都是一样的，他想哭，想呐喊，想破坏。
被深深信任的人抛弃，他的心柔软又脆弱。
聚会归家途中，许文峤想到当年分手的场景，整个人好像被重新拖回过去，身心俱疲，他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闭着眼摸到手机，放到耳朵边。
“还在睡觉呐？今天没有上班？”是他妈妈林文英。
“对，还在睡。周一休息，不上班，培训机构都这样嘛。”
“你这休息时间和别人都是错开的，那就只能安排晚上。”林文英自说自话。
“什么别人？安排啥子？”许文峤打了声哈欠。
“还没睡够呐，放假也不要老窝屋里头睡觉嘛，出来走动下。你姐给你介绍了对象，是她们学校新进来的行政。那姑娘照片我看了，长得挺好的，你就主动联系下嘛。”
“妈，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管了。姐怎么又找你了，我说过不用的。”
许文峤表姐林怀玉在蓉城一所高校当老师，已经评上副高职称。她提过几次给许文峤介绍姑娘，许文峤一口回绝。
她生气了，说“我再也懒得管你，你自己跟姑妈说。”
其实她只比许文峤大上几岁，不过从小学习出众，一路读书升学，还出国访学，家里亲戚对她赞不绝口。许文峤自小和她亲厚，两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她还不是为你操心，我和你爸嘱咐她给你留意。她平时忙得很，要搞科研还要带孩子，你以为她吃饱了撑的。”
林文英一直托付侄女儿帮儿子留心合适的姑娘，“你们都在蓉城，有什么话也好说些。”
许文峤平时很少去林怀玉家，他住城南，林怀玉住城东，开车要一个多钟头，还是不堵车的前提下。他只在节假日会去看看。他喜欢林怀玉的女儿果果，小丫头也喜欢和他玩儿。她古灵精怪的，看到他就要玩猜谜语的游戏。
“你加下那姑娘的微信嘛，没说一定要谈恋爱，多认识个朋友也可以哇，你这么年轻，思想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开放。”林文英没得到儿子的肯定答复，变着法子激将他。
“啧，我爸叫你老太婆，你凶得不得了，我可不敢这样说。我晚点和姐联系嘛，你不要操心了。你和爸什么时候动身去北海？最近天气可以的。”
“我现在又有点犹豫，你要不要我们来蓉城住一阵嘛？给你做做饭，照顾照顾家里。”
林文英嘴上说做饭，其实还是想窥探许文峤的私生活，他哪里不明白。
“家里有什么好照顾的，又不是家财万贯，金银珠宝堆满屋，这么大点儿地方，哪里比得上你们去北海耍安逸嘛？时间定好了，我给你们买票。”
“你就贫吧！先不买票，我们打算自驾游，沿途看看，不赶时间。”
和妈妈拉拉杂杂半天，许文峤没了睡意。洗漱完简单吃点，他给林怀玉发微信。
“姐，刚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安排相亲，可是我还是不想去，我又怕她心里难受，没有直说。你帮我遮掩着点啊，就说我去见了，人家姑娘没看上我。”
林怀玉回了一串省略号，过了几分钟，又打过来几行字。
“你不会还惦记着你大学那个女朋友吧？叫唐什么来着？人家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娃，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还停留在原地，也没什么意思啊。”
大四那年，许文峤带着唐笑妍和林怀玉一起吃了顿饭。林怀玉对唐笑妍印象极好，说她活泼开朗，人长得也好看。后来林怀玉再问起，他就说分手了，至于分手原因，他缄口不言。
“还真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做好了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准备。”
“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要啥准备啊，看上了就追呗，都像你这么磨磨唧唧的，好姑娘哪里还轮到你头上。”
就是因为谈过，才更谨慎，但是这些，他没法说，也不打算说。
林怀玉见许文峤半天没回，又发过来好几条。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排斥婚姻，我身边好几个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同事都比较崇尚单身生活。
我不是说单身生活不好，婚姻生活一定好。两个人相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要升级打怪。
不过好的亲密关系确实可以滋养人，人是情感动物，不是机器，还是需要爱的能量。”
“你认为什么是好的亲密关系？”许文峤问林怀玉。
“正向的，放松的，信任的，稳定的，大概就是这样，哎其实你老姐我也还在摸索中……”
“你和姐夫不是一向都很好？也需要摸索吗？”
“那当然，没有哪一段关系一开始就能达到自己理想中的状态，需要不断磨合调整，这需要双方的努力，你见过哪一个人是自己玩儿跷跷板的？”
这是许文峤第一次和人谈到“亲密关系”这个话题。他曾经为了解开心结，买过一堆这方面的心理学读物，从外国专家著述到国内心理学界网红的出版读物。
他有心自救，翻开书，字都认识，一页也看不进去，越看越烦躁。
他索性丢在一旁不管，改用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主动要求加班。
他如今能平静地和姐姐探讨，即使还没有准备好，他相信自己也恢复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