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特刚进门就听余烬说:“特哥,拍视频的人找到了,传唤证也拿到了。”
阿特怔了一秒,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喊了声“走”就抬脚往外。余烬自然跟着,临出门前又叫上了郭子敬。
头天晚上,他们已经基本弄清楚了死者的身份。
江民羽,男,21岁,中专学历,户籍是外地的,本人曾在千江市读书,毕业后就一直没有找工作。已经在联系他的亲属了,说是近期就会赶过来。但他跟乔琳琳是什么关系,暂时还不是很明确。
但目前并没有在监控中找到视频拍摄者的身影。虽然小区监控运转正常,但这种老小区,本来监控覆盖面就不够,死角很多,熟悉地形的人想避开完全办得到。
幸好陈学钢那边还掌握着对方的联系方式。虽然只是一个微信号,但警方至少可以通过这个号查到关联的手机,而从陈学钢提供的视频购买中介人那里了解到,对方时不时地都会有视频买卖的行为,虽然不经常,但手机/微信号断断续续都在用,于是在中介人的帮助下,陈学钢顺利地用小号再次加上了对方。而郭子敬则趁着双方交流的机会,锁定了对方的位置。
居然在一家网咖里。
没花太长时间他们就赶到了那家位置偏远的网咖。他们赶到的时候,网咖正在营业,老板在前台叼着烟打电话,见人掀开帘子进来,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声:“上网请出示证件。”
阿特的视线扫视一圈,又回到老板身上,听话地出示证件。
老板看了一眼,瞬间愣住。
“卧槽!”老板脱口而出,烟从嘴里掉下来,落到大腿上,烫得他“嗷”一声跳起来。不过他也顾不上,马上切换讨好的笑:“那什么,我这是合法经营定期纳税,几位……”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特抬手打断:“我们找人。现在有哪些人在上网?”
老板赶紧手忙脚乱地展示正在上网的人员和机器位置。阿特一眼就看到和手机关联的那个人:莫子今。他点点这个名字,老板马上会意:“204包厢,二楼走到底左手边就是。”并相当谄媚地加了一句:“要不要我带几位过去?”
“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诶,好的好的。”
他们没有打搅其他人,也没去管投注过来的好奇视线,只做出来上网的样子上了二楼。楼上是一条直直的通道,没有别的岔路,很好找。
阿特站在204包厢门前,这种门锁一拧就开。
莫子今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连阿特拧开门锁站在他身后也没察觉。
身份证开完包厢后就随手放在桌子上,带照片和名字的那一面朝上,“莫子今”三个字一眼就能看见。
阿特拍拍他肩膀。
“莫子今,跟我们走一趟。”
审讯室。
莫子今歪歪地坐着,视线不停地在对面的阿特和苏琳身上扫来扫去。
他年纪不大,个子也不算高,一头凌乱的黄毛,刘海垂下来盖住了半边脸。穿着仿大牌的黑色T恤加紧身裤,脖子上挂着根粗大的银链。大概是经常熬夜的缘故,他眼泡浮肿,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尤其右边脸颊还肿了起来,嘴角的地方也磕破了皮。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狼狈,偏偏还不老实,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嬉皮笑脸地上下打量苏琳。
这视线让苏琳皱了皱眉。
“老实点,往哪儿看呢?”阿特瞥他一眼,警告了一声。
对上阿特的眼神,莫子今稍稍收敛一些,毕竟他脸上还火辣辣疼的伤就是阿特造成的。
刚才在网咖里,阿特刚说完那句话,莫子今愣了一秒,忽然猛地丢下耳机就想逃跑,可在阿特面前,他显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阿特出手一拦,莫子今也反应迅速抓起地上的垃圾桶就想搞一波突袭,却被阿特灵活躲开,然后反手一个擒拿,就把莫子今给强硬?到了桌面上。
想到阿特的身手,莫子今的眼神畏惧地闪烁了两下。
“姓名。”
阿特开始例行询问。
可能是阿特在网咖里给的下马威起了作用,疼痛的教训太过强烈,对于他的问话,莫子今明显配合了许多。只是他虽然不乱看,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语气还是懒懒散散的。
“莫子今。”
“年龄。”
“22……”
一段例行问话,了解了一些基本信息。又是一个无业游民,平常偶尔搞点直播、买卖点视频,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能活着就行。阿特看着对方不咸不淡的样子,突然转个话题:“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我……”莫子今愣了一下,嘴上犟着,“我怎么知道?”
“要不要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莫子今扬起脖子,“我上个网怎么了?我又不是未成年,你们冲进来无缘无故殴打我一顿,还把我抓到这里来,是我要告你们!”
“呵。”阿特完全不吃对方的虚张声势,而是慢慢地拿笔点着本子,“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我跟你说啊,本来呢,只是找你问点事,但是你拒绝传唤并暴力袭警,我可都给录下来了,证据确凿啊!你知道袭警罪吧?”
苏琳跟着在旁边补充:“《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暴力袭击正在依法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她故意把“三年”两个字说得重一点。
他俩当然是在诈对方。就莫子今那小体格造成的一点小骚扰,别说判刑了,恐怕拘留都够不上。但话不妨说得重一些。
莫子今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有那么一瞬间,阿特似乎感觉到了一抹凶光,但等他再凝神看过去,莫子今已经垂下眼皮。
阿特也没管,直接拿出打印的聊天记录和付款收款记录放在莫子今面前。
“我也不兜圈子了。你看,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视频买卖的证据,这个把视频卖给‘千江探险’的人就是你吧?不用否认,各种身份信息都对得上,不然也不会找到你。说说吧,视频怎么来的?”
“什么视频?你说的我听不懂。”
“听不懂?”阿特笑了一下,“现在证据都在这儿了,说听不懂就没意思了吧?你应该也知道,这些东西,删是没有用的,数据后台随时能恢复,关联的银行账号上的流水也一目了然。”他的语气稍微重了一点,“你用不着抵赖,没有用,早点把你了解的情况说出来,这是为你好。”
莫子今抽着嘴角也跟着笑了一下。但就是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个样子让苏琳觉得很不舒服。
“莫子今。”她喊着对方的名字,“证据摆在这儿,你也不用抵赖视频和你没关系。既然有关系,那么你应该很清楚这涉及的是什么样的案子。凶,杀,案。有人死了!”她说得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而沉重,“这种案子,你不要想着可以蒙混过关,或者死不开口就拿你没办法。不是。我们会尽全力,事无巨细地,把整件事摸得清清楚楚,而你不说话,耗掉的仅仅是你自己的机会。你现在已经一只脚在案子里,推脱不掉了,所以我劝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把自己的机会白白耗光。”
一长段话说完,莫子今的脸上收起了所有表情。很显然,虽然一时仍没有回应,但他应该是把这段话听进去了。
阿特侧头看了苏琳一眼,微含着点笑朝她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没再出声,审讯室里一声没了动静。
但阿特也懒得守在这儿。“没事,你先好好想想。”他朝苏琳使个眼色,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但其实审讯室的玻璃是单向的,他们依然可以在外面观察莫子今的反应。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视觉上的封闭感仍然会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孤身一人的感受中,从而慢慢暴露出在他人面前不会暴露的情绪。阿特要看的也就是这个。
不过一时间他还没什么变化。阿特抱着胳膊朝苏琳挤挤眼睛:“挺会说啊。”
苏琳不好意思:“就,有点着急。”
“但你说得挺对。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很多时候就是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结果不仅误人,而且自误。”
“嗯。”苏琳歪着头,“不过这个人……”
“怎么?”
“总让我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吊儿郎当。”
“什么意思?”
苏琳眯起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但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阿特也没追究。不过他稍微在心里多记了一笔。直觉是种靠不住但又不能忽视的东西,实际上很多时候自己已经观察到了问题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就会以直觉的方式提醒自己,所以任何直觉都不能放过,而需要在此后加以证实或证伪。
先记下吧,他想。还不知道能从莫子今这里挖到什么呢。
这个时候,玻璃另一头的莫子今慢慢塌坐在椅子上,肩膀也随之耷拉下去。
这副姿态一看就是心理防线已经松懈,已经被攻破一角了,开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琳眼看着就要继续进去问。
阿特拉住她:“再等等。”
“磨叽。”她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听从地停了下来。
阿特笑了一下。想也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
但是办案不能急。“有的时候要争分夺秒,有的时候要耐得住性子。”阿特的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声音。
师父赵维义的声音。
怎么会想起这个……他无奈地对自己笑笑。虽然在苏琳面前装得像,但内心还是有些露怯,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想起师父的话来给自己壮胆气吧。
要再成熟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