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章 担惊受怕

书名:沈府大丫头 作者:时音 本章字数:9683 下载APP
东府清净,下人们一贯歇息的早,此时整座府邸已在睡梦中。
  沈洵如他以往一样,门口从来不留人伺候。素锦熟门熟路的摸进去,月光还依稀透进来,便是没有光亮,闭着眼她也碰不到任何东西。
  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昏睡的沈洵看了良久,才轻轻弯腰脱了鞋袜,踩着矮凳,掀开被窝钻到了沈洵旁边。
  沈洵这两日因着身体原因,精神确实不佳,也比以往容易昏沉入睡,素锦这一身寒意的一钻,也没有弄醒他。
  素锦在黑暗中盯着他的脸,才觉得安心,她又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这才靠着他睡了。
  沈洵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朦胧中才感到身边的异样,心里一动转过脸,素锦却几乎整夜没睡,还在眨着眼,冲他笑起来。
  沈洵条件反射扣住她的手,暖意漫过指尖:“你怎么在这……”
  素锦埋下头,只解开一枚衣扣,轻轻靠在他身上,嗓音细腻轻柔又有些许的飘渺感:“公子,就让奴婢做你的人罢。”
  躯体柔软温暖,有她素日的乖巧。可沈洵眉头轻拧起,费力的用手捧起她的脸,她的眼里虽然含笑,可有丝淡淡忧郁。
  这时候问怎么了,素锦未必答他。沈洵片刻松开手,额头碰着她:“这两日身边的事情较多,待过得了年,我就告诉母亲,一切还照从前那样,必不会再总被打扰让你们这些丫头像这般烦心。”
  东府往年的日子,一直如世外桃源般,想想倒是最初几年,最为单纯。现在沈洵与亲人团聚,其实从层面上讲是极好的事情,但丫头们俱都是敛气低眉内向了许多。
  素锦不被他绕开,眼睛盯着他,柔情满溢的眼光:“公子不想奴婢么。”
  这话让沈洵脸上都烧起来。不代表他就真是坐怀不乱的,二十来年毕竟从未真正碰过女人,要论他一个男人哪会真的没有一点这方面心思呢?
  可平素面对素锦,他又总要守着那方圆,说没有煎熬没有折磨那是假的。他悄悄咽了口口水,把素锦手拉下去道:“怎么了?我睡了一天,也没分心去注意你,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素锦太了解他的脾性,她这样做都得不到反应,下面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给响应。她只得叹了一声,眼睛眨了一下:“那就让奴婢抱着你睡会,总行吧?”
  沈洵是个男人不要紧,她更是个年方妙龄的少女,两番主动说话已经双颊酡红,一样感到难为情。
  沈洵在这种时候,总是能及时发挥他的涵养和风度,只赧了一会,他就主动伸手圈住了素锦的腰肢。
  纤纤腰肢不盈一握就是这般感觉,沈洵温言道:“你想睡多久都行,明儿我就把帐子放下来,白天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东府姑娘对主人的私人空间都很自觉,沈洵私下对她们再亲切平易近人如一家人,但平素没有他吩咐,她们也不会越这个雷池。
  素锦知道这点,她也着实累的很,所以靠着沈洵颈窝就笑了笑轻轻闭眼睡了。可是沈洵觉得她的脸冰凉的,声音在他怀里就闷闷的:“奴婢只是有些小小的害怕。”
  搂着她他幽幽的道:“没什么怕的,需要担惊害怕的时候早已过了。”
  沈洵拍打她肩膀,本来他已是睡得极充足了,但怀靠伊人,心里自然就平静下来,也迷迷糊糊又睡下了。
  床帘子当然也就忘记放了,花期拎着扫帚进来一看见两人这样的睡法,默不作声又退出去,心中有数的把门关上。
  素锦自睡得足了,难得一夜无梦,甚至起来的时候有种餍足。沈洵笑着说胳膊枕麻了,她在床上又为他捏了捏。先下床拿来衣物,伺候沈洵穿好了,又让他压着自己肩膀,小心把他送到了轮椅上坐好。
  自己只披了件衣服,就蹲下给他揉腿,尤其是腿肚子的肌肉,一夜与他亲近,对于他双腿她感触更是深。
  身残的人最怕什么,为何天长日久外形会更异于常人,腿再也不用,血肉和骨架都在萎缩。
  素锦拧着眉说道:“公子无事的时候,自己也当时刻捏着才好。原先我每日只为公子捏一遍,现在看来还是少了。”
  沈洵主动又把大氅盖到她身上,这不良于行的人肌肉萎缩的速度,还是超出了旁人的预估,哪怕素锦这个行家。
  别看捏腿,是个累人的活,如此冷天完整的捏了一遍腿,身上的热气就窜上来了。她才穿戴好衣服,出去看小厨房有没有备用的午膳。
  大太阳结结实实到正中央正午的时候,素锦心中打鼓,都到这个点了,不知前院来没来过人。此种复杂心境,正是古往今来说的,为了一晌贪欢,过后全剩忐忑不安。
  没想到正遇到荔儿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说道:“老太太和大夫人一早就结伴来了,我推说公子还没睡醒,不敢打扰。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还问起了你在何处,我一时心慌随便就编一个说你到街上买东西了,她也没有追问。可吓死我了。”
  旁边那阿久就鬼灵精的接话道:“老太太虽然没追问,但那个脸色可不爽快。”
  经过一晚时间平复,素锦情绪已经全盘收拾了好,道:“真要谢谢你们两个姐妹。”真若不是东府的姑娘们彼此互相照拂兜着事,早就不知被责骂过好几回了。
  二个丫鬟摆手,互相看了看眨着眼道:“其实,她们筹备新年采买货物繁忙,根本无暇分,身考虑我们,不然,哪那么容易糊弄的。”
  “我现在想老太太那模样,还害怕着呢。”荔儿抱着胳膊,假意抖了一下,掩嘴:“就怕老太太把我们都在心里记上了,年后一起算总账。”
  今年是大宁传承百年日,新年宁帝在宫中大摆了三日宴席,六品以上官员及其亲眷全部入宫参宴。
  沈文宣和何钟灵原本也在应邀之列,但沈昭还在襁褓,如此年幼的孩子,带进宫显然照料很困难,若留在家中,夫妻俩必须一连三天待在宫里不得回,幼子定是不能与爹娘分离这么久。所以考虑再三,何钟灵就留在了家中。沈文宣白天在宴会上把酒言欢,晚上得到岳丈大人支持,也能出宫回家过一夜。
  东府还从来没跟前院一起过过年,许多事都是新鲜的,大厨房送来的大鱼大肉只多不少,年还没过,把几个丫头喂的是油光水滑。闹的阿久还出惊人之语:“今年看来是不要我们做事,只管吃就行。”
  荔儿肚子上也多了一圈肉,她就没阿久那么高调了,摸着肚皮只呵呵呵。“其实也不错。”
  人生而懒惰,谁会拒绝舒服。
  花期却还担忧几个人越长越胖,准备改变饮食多食些清淡之物。那就只能动手自己准备,“我听前面芳姐姐说,老太太在西府地界上,种了不少的蘑菇,也不拦着丫鬟们摘取,我们去采些来烧汤吃罢。”
  阿久立刻道:“但待会吴妈妈要送许多衣料过来,我还指望花期你帮我看料子呢。”
  花期这才想起来是答应过了。她有些可惜,转头看素锦在桌边坐着,一接触她目光,素锦就笑着推开了药壶:“行行,那我去采蘑菇,你们去挑选换季的衣裳。”
  花期立刻拍手一笑:“就这么办。”
  被蓄谋已久推出来采蘑菇,素锦臂弯里挂着篮子,这篮子还是荔儿手工编织的,十分小巧可爱。她想着往年新年,过的均融洽欢喜,走在路上步子也轻盈了些。
  可她还没到门口,就看见红裙飘动,何钟灵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不由放慢了步子,低头慢慢继续走。
  何钟灵也缓慢的朝她走来,连目光都盯着她。
  素锦算着两人的距离,她的声音十分温醇圆润,很动听,柔顺的伏首:“少夫人。”
  何钟灵高高看着她,明明该是个低微的婢女,她的样子,也的确是恭谨恭顺的。或者她的容貌太过妍丽,可看着就觉得刺眼,说不上原因。
  甚至都不直接对素锦说话,而是闲闲的吩咐一旁丫鬟:“把素锦姑娘扶起来,奉老太太之命,带她到佛堂问话。”
  素锦暗暗一惊,还未及抬头,两边胳膊就被扯住了,她惊骇的看着何钟灵,何钟灵清脆笑了声:“这般艳色确实是……”
  她也只来得及听到这半句话,何钟灵有意也只是说了半句。素锦便咬紧牙关,克制自己不出声。
  她一直是个灵慧人,心里已经知道不好了,恐怕多说无益。
  何钟灵看她反应平平,也没大惊失色更没慌乱,心里更存了三分膈应。
  一摆手让人速速领走了她,自己则在后头徐徐的跟着。
  从两个丫鬟的态度就能够看得出来,两丫鬟对素锦很不客气,尽管素锦一路顺从没有反抗,她们的手劲依然大的把素锦胳膊掐的生疼。
  丫鬟如此,等下要面对的主人,只怕更加难缠没有好过日子。
  年岁知天年的人,往往儿孙满堂了,那时她们不再操持繁忙,剩余大把孤寂空余的时间,贫苦人家的老妇时常会去寺庙上香,祈祷后辈子孙昌平。
  但凡富一点的人家,都会在家中设一佛堂,时常诵经吃斋,聊度时光。
  老太太此刻,无比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手中一串佛珠,可是等看到素锦,她立刻便哼了一声。
  秋宁扶着她起来,老太太却又指着蒲团,冷不丁对素锦道:“到佛祖面前跪下。”
  听了吩咐,两个丫鬟才不甘愿放开手,素锦只稍稍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对着那金身塑着的佛像跪了下去。
  虽则跪下了,但她仍旧低眉问道:“不知奴婢何事做错了,还请老太太点拨。”
  老太太把佛珠递给了秋宁,脸却冷着,带着人居然也不问素锦就离开了佛堂。
  佛堂里冷清清的,温度比卧室内又更低,除了素锦再没有旁人,她当然也不能站起来,不然就是忤逆老太太。
  只有一个香案,袅袅冒着白烟。
  素锦看着眼前佛像,犹如世界一片静谧,对着宝相庄严,她眼底似迷雾乍起,仿佛很久,丝丝的钝痛在心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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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让素锦跪佛堂的事,没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府内。院里的人似乎也没想要把消息压着,就这么顺其自然传播开了。
  得知此事的东府三个丫头立刻大惊失色,都一头扎进沈洵屋子里把事情告诉了他。
  沈洵脸色凝重,但花期观他神色,竟没发现什么意外之情。
  这事最让人为难的地方,就是老太太一没打二没骂,说都不曾说过一句素锦。但是双膝在那么冷的地方跪着,先不说膝盖能不能承受,真是冷都能把人冷死。
  这闷棍打的,都有些不像老太太作风了。其余人对沈老太的印象,虽然有时胡涂,责骂人来也狠,但就是一有不满就敞开口骂人的性格,狗血淋头骂过以后,再利利索索罚了。这才是老太太该有的做法,几时这么默不吭声就把人办了?
  何钟灵没往佛堂去,她甚至也没再见老太太,而是款款而行回到了她的归雁园。喜鹊朝佛堂努努嘴:“老太太动作也快,那位已经跪着了。”
  那红扇走了过来,眯起眼娇笑道:“都说二公子平日里,对那个丫头要多疼爱有多疼爱,千依百顺的。这一听到了消息,还不马上赶来。”
  可是所有人各怀心思,翘首等了一个又一个时辰,整一天沈洵都没出现。就包括东府,一点动静都没传出。
  红扇和喜鹊两个就又猜测开了,先是喜鹊眼转了一圈,说道:“那位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原先我还特意叫小春出门,那东府有个丫鬟听到了消息,当时脸色还都吓得白了呢。第一件事肯定回去通报主子。”
  红扇缓缓道:“那就是二公子不愿意来呗。”
  两人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都瘪瘪嘴。
  何钟灵十指红蔻丹,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也柔和的对两个丫鬟笑着:“这还在哪儿呢,就这般没耐心。老太太自己还时常在佛堂呆一整天,朝拜佛祖,自然要诚心一些。”
  两个丫鬟交流着眼神,都有些心意领会,那能一样嘛,老太太素日跪佛堂,那都是斋菜预备好了,丫鬟伺候到位了,旁边还搁着几个暖炉子。而今那素锦,饿了一整天,还能支持住就算不错了。
  何钟灵还是不急不慢涂着指甲,似乎别的事情一点不在心上,红扇喜鹊俱都退出去不打扰她。
  其实何钟灵眼睛空洞,却是在想别的事。
  淑云夫人和沈东岩都不在府,这家里面大权,等于再次是落到老太太一人手里。至少几日内,是大圣翻不出五指山,几天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了。
  谁都没亲眼见过沈洵对素锦怎样,不过都是隐秘刮起的传闻。现今看了这样情况,都心里下结论,二公子是不愿意为了个丫鬟,得罪老太太罢……
  不过就因为个丫鬟,和嫡亲的祖母不快,确实不值得。
  太阳落了山,佛堂外渐渐来了两个穿着小袄的总角丫鬟。她们走到门口站定,自然朝佛堂里张望了一下。
  素锦笔直的跪着,和一早见到的姿势好像也没变过。她的眼睛也望着佛像,似乎和老太太平时的样子一样,虔心礼佛。
  有个丫头就进来,这丫头一没有提饭盒,手头空空的没有拿任何东西。就笑笑的站到素锦身边,看着她半天说道:“姑娘可还记得墨梅?”
  这个名字在素锦心头过了一圈,带起一丝颤动。
  那依稀是在很久以前,沈文宣身边的丫头。说她伺候笔墨时,在沈文宣跟前行事不规矩,蓄意行勾引之事,被老太太卖了。
  那丫鬟笑笑又道:“所谓以色事人,害人害己。”
  墨梅之悲惨下场,花期还曾与她在桃林间,伤感唏嘘过。那时候的老太太,似乎也一反常态的冷酷,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老太太确实是在疑她。
  那丫鬟看素锦神色差不多了,拍拍手又出去了。
  素锦轻轻咽下一口干沫,嗓子已有些火辣感,她用掌心缓缓抚了抚手臂,身体早就僵冷和发麻。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跪着。她一直竭力操持东府事物,多年辛劳,身体终究得了些锻炼,不至真弱不禁风。
  但等真到了夜里,此处只会更加寒冷,铁打的人也难以承受。她想了想,尽管身体虚弱,嗓音还是柔丽温和的对着门外道:“老太太要是觉得奴婢不好,奴婢愿意受罚。”
  那两个丫鬟嘴角都扯出笑,片刻颇富深意的开口:“老太太慈悲,只让姑娘在佛堂念念经便算了。再说,为了姑娘若和二公子不快,也不值得。”
  素锦便知道没指望了,她便不再说话。外面两个少女也心知肚明,这还不叫惩罚么?这简直比任何刑罚都惩治的狠。要不怎么说宰人用慢刀,凌迟比杀头更让人闻之色变。
  晚间,沈文宣回来和夫人孩子相聚,酒菜刚温情脉脉的备下。那边,东府传来消息,邀请沈文宣去喝茶。
  沈文宣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些怪,看了看何钟灵。
  何钟灵一直等着,心里不免冒出许多想法乱转。见他去了一个时辰,就笑着迎上去:“可吃了没,饭菜我一直叫丫鬟们热着,这会正好端上来。”
  沈文宣便道:“在洵弟那吃过了。别费心了。”
  何钟灵上去给他宽衣,沈文宣转过身,背对着她的时候到底道:“洵弟的那个侍女,是不是还被老太太拘着?”
  她手僵了一下,就浮现笑,有种料到般的深长:“……是呢,莫非、二公子同夫君说了这事?”
  沈文宣又特意看她一眼,道:“洵弟倒真的没说什么,只同我喝了茶吃了饭,还赏了会儿河灯。”
  喝茶吃饭赏灯?她咯噔了一下,这委实出乎意料。
  “不过,”沈文宣慢慢吞吞说,“他倒是说过,毕竟大过年的,不值当叫老太太还生气。”
  何钟灵其实也算是个红颜知己样的人物,她读那些诗书,也懂得怎么良花解语。老太太既然讨厌素锦,那么不等过年,不等人都走了,也逮不到这个机会了。
  淑云夫人虽然何钟灵还摸不透她什么想法,但看她几次的态度暧昧,虽然不知何故,隐隐约约还颇为回护那丫头,恐怕若是她在了,事情也不能顺利。
  沈文宣洒然道:“洵弟邀我一趟,我约莫也懂得他的意思。晚晴,这事你就想想法吧。一个丫鬟老太太也会给你这个面子的。些许小事,确实也没必要在过年的喜庆时候拂了意。”
  何钟灵垂下头,自然,沈洵可能是没对沈文宣说过只言词组,但男人间的默契有时潜移默化,话说回来,沈洵从来没有请过沈文宣,怎么偏偏在今晚请了。她忽然也能明白丈夫的想法,他是沈家名义上的继子,但他和沈洵几乎没什么兄弟之情,在沈文宣而言,沈洵难能可贵的主动示好,又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他办好了,当然比不办好。
  难题就到了何钟灵这里,在男人眼中,这才多大点事,她能处理不好吗?那就等于她能力有亏,相反,若是连这点芝麻小事,她都不愿意给面子,显得她多小心眼没气量,就是不贤良。
  看着是寻常的事,把女人的种种心理抓的多牢固。
  沈文宣看她一直低头的样子道:“你为何不说话?”抬头迎上他目光,如深深点点的碎芒在眼底,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不悦。
  “我刚才是在想,怎么和老太太说更妥当呢。”她已是换上一副笑脸,娇柔无限,“其实我也不知道,上回还和夫君提过,老太太一直对那个丫头不满意,如今恐怕是积怨深了。老太太的心,夫君还不知道吗,疼二公子是疼到心里去,她总觉得那丫头没伺候好二公子,如今就是不想让那丫头在二公子身旁伺候了。”
  沈文宣一边听着,片刻也点点头:“这我也看出来了,左右还靠你想想主意,那素锦好像已经在佛堂跪了一天,这要再跪一晚,恐怕也受不住了,如今灯火通明的,老太太睡得也晚,待会要是能说服她就更好了。”
  何钟灵还能说什么,低笑道:“是,我这就去。”
  沈文宣拍了拍她的脸:“其实我看洵弟的风貌很好,不像伺候的不尽心,那丫头没准没老太太认为的糟糕。你就多说些可心的给老太太听。”
  何钟灵满口应允,二话没有。
  就算家中主人都去了宫中,然新年毕竟是新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晚上那些丫鬟们各自一处,全部拿了孔明灯去放。这种时候老太太确实不会歇息的很早,便是那些婆子媳妇们,从旁也总要逗乐一乐的。
  若没有形势所逼,何钟灵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哪里会在老太太正高兴的时候,偏要去寻她的晦气。
  何钟灵在路上的那段时间,也属于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
  和老太太面对而坐的时候,想好了措辞,她还不能说是二公子让她来的,因为确实不是。
  老太太今天穿了一身大红喜袄,头发梳的很端正,上甚至簪了好几支金闪的钗子,确实有大户人家老夫人的威严和贵气。对她却和颜悦色的:“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小夫妻,会在院子里甜蜜过自己的小年呢!”
  何钟灵微笑道:“再怎么顾着自己,也不能忘记给老太太贺年呐!”一样嘴甜,开场总先说些灵巧话活跃气氛。
  老太太笑容隐去了些:“你有事情?”
  何钟灵头微微低了下去,叹口气:“孙媳想请老太太,让那个素锦就离开佛堂吧,别跪了。”
  老太太果然沉下了脸,横眉立目:“是有人让你来说情的?”
  老太太自打决定拧巴素锦,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她还等着沈洵来找呢。何钟灵赶紧笑:“这真的跟任何人没关系、是孙媳有了个主意……看这大过年,家宅安宁一团和气的,也是积福来的。”
  老太太心里这个孙媳妇一直的机灵胜于任何人的,马上问道:“什么主意?”
  何钟灵仿佛沉吟了一下,才轻轻笑道:“老太太,孙媳知你不爱那个丫头,打心底里,不想她再跟二公子一处了……可这罚过了她之后,结果并不好说,她人受了苦,未必就能转变过来。再者,二公子只怕多少要心疼了、以后她常跟二公子身边,老太太一日就会看她不顺眼,总有心里不舒坦。所以,孙媳斗胆、讨要了那素锦……这样,从根子上解决了您的心病,自也不必再惩治她了,省得东府那边人心有怨愤,两边都好。您看呢?”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有光彩,她看着何钟灵,这孙媳每回说话都能戳中点子上,叫她从心窝里直舒坦到外头。
  她一拍扶手:“好,这有甚么不好的?哼,只是难得你肯要她,也算她福了!”
  何钟灵温婉大方,笑容可掬:“我瞧着她也不错,清丽温柔的,放身边没什么不好。”
  老太太随即打发人,去佛堂把素锦提过来。素锦已是打定准备再跪一晚,不知何事来提她,那两个大丫鬟也面若沉霜,看不出端倪。
  素锦在佛堂跪着,来到厅上还要跪,她腿软的如同失去了骨头,跪不住只能趴在地上。还是声音打颤的全了礼数:“奴婢叩见老太太和少夫人。”
  厅上安静下来,老太太面沉如水,盯着她道:“跪了这么久,可有参悟出什么来?”
  素锦想要苦笑,她只能低低道:“奴婢愚钝。”
  何钟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笑道:“素锦,你可愿跟了我去?”
  素锦缓缓抬头,目光诧异。心头划过了异样的不安:“奴婢不知少夫人此话何意。”
  老太太冷冷道:“你少夫人看你可怜,有意收留你,你今日就跟了去吧,也该好好矫矫你一身的坏毛病。”
  素锦若非还能控制自己,此刻已是当场失色,她不能置信的缓缓直视座位上的老太太:“老太太何以作此决定?”
  老太太不意她还如此张惶模样,更是冷笑道:“难不成你还不愿意?少夫人是个好的,你才不用再跪佛堂了,你看少夫人身边的红扇喜鹊,个个都是出色灵巧的丫头,你能被少夫人调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素锦凄惘的看着她面前的二人,从未像此刻力不从心,她深知说出什么话,会让老太太更生气,并且与她目前处境并无益处。她就是这么一清二楚,可话,却还是不能不说。素锦深吸一口气,从从容容俯拜下去:“奴婢此生,是公子的人,请恕不能再伺候少夫人……”
  她再提是沈洵的人,这话更让老太太思虑成真,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了。戳着她脸就骂道:“你个奴婢还能挑拣主子吗?把你给谁就是谁!做什么非谁不可的样子,也不打量打量自个身份!”
  素锦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她咬着牙,还是那句话:“奴婢不能离开公子。”
  老太太怒不可遏:“你家公子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素锦不再出声,她伏在地面上,甚至动都不动。老太太拍案咒骂:“我看你们公子身边的丫头,就数你是个心不定的!打你进府第一天就知你是个祸害!我所料是一点不错!”
  素锦已再无办法,她慢慢看了老太太一眼,和老太太暴怒的嗓音相比,低柔如清泉流过:“奴婢愿意常伴古佛。再去跪佛堂,到老太太满意的时候。”
  老太太满意,那要等何时,若一辈子不满意,她也就跪一辈子么?何钟灵本来此时也没什么话好说,她凝望素锦决绝的神色,那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样人,能叫一个丫鬟对他这般死心不悔?
  老太太尖着嗓子,气急了:“好好,你也不用去佛堂了,就在这外头跪着吧!”
  外头寒天冻地,佛堂尚能安生跪一晚,到了外头苦头就加倍了。何钟灵心底一笑,宁可受此折磨,也不做她丫鬟?
  东府内的人本来都心急如焚在等着,翘首盼着前院的消息。听到后,都是一副不敢深信的样子。张婆子摇摇晃晃来传话,眼睛扫着一院子的人。
  阿久急红了眼:“凭什么让素锦去伺候少夫人?素锦在我们这好好的,谁都没嫌她不好,凭什么就指给了少夫人了?!”
  张婆子就叹气道:“少夫人真真是好心呐!可素锦姑娘就一个劲不服软,老太太被少夫人劝的都消了气了,这下子又上火了!”
  花期眼圈都红了眼,素锦她能肯吗,就她对沈洵的那份心,要她离开东府,真不如拿刀杀了她痛快。
  这老太太,是越来越会磨人了。
  张婆子一直拿眼看沈洵,对他道:“所以公子爷呀!老太太才让奴婢来劝您,让您给素锦姑娘带个话,就叫她服了吧!毕竟这么僵下去,素锦姑娘也受罪,就算少夫人想从中做好人,架不住您这边不配合啊。再说了,其实那素锦姑娘跟了少夫人,少夫人还能亏待了她吗?怎么就不肯,啧啧……”
  一众丫鬟红眼的红眼,咬牙的咬牙,俱是想象不能:竟还让沈洵劝素锦,如果公子爷当真亲口说出了那些话,怕素锦就算伤心、都要伤心死了!
  花期上去就拽住沈洵袖子,洒泪道:“公子,您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吧。”
  沈洵的眸子此刻比最深的暗夜都要黑暗无光,人都逼到门前,就是逼他放手。要他主动劝和素锦,是不可能。可是,他不劝,素锦就要受更大的苦。
  老太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等到最后她怒意渐甚,还能让素锦在手下好过吗?
  阿久对张婆子捋袖子,气恨道:“你这奴婢定是故意的……”
  张婆子先被唬住了一时,随后也色厉内荏:“你当我胡说吗?谁敢编这样的话假装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的确是已快压制不住火,素锦越顺从,她就越气的胸闷。仿佛不论她怎样使力,都打不疼素锦这团棉花。她不信,因此叫两个婆子专门去看着素锦。
  身子需得跪的直了,不能有一丝差池。
  老太太隔一会儿就问一句:“知道错了吗?愿不愿意跟着少夫人?”
  对于让她知错,素锦总是温顺的承认,但后一句,她却一直不吱声。
  盛怒之下老太太越发不顾忌言语:“洵儿已经这些年不能站了,你这狐媚子,还偏处心积虑掏空他的身子……”
  “老太太!”花期高声念着,从园门口急急奔到了厅内。
  她一头脸热汗,双颊火红,到了屋里就噗通跪下:“奴婢花期,叩见老太太和少夫人!”
  老太太对花期是唯一有点好印象,她冰着脸,总算能压下火气说话:“干什么?”
  花期克制自己不转头看素锦,眼泪已在打转,她强忍着道:“奴婢有一句话,公子爷让带给老太太。”
  老太太一拍扶手喝:“她让你带甚么话?”
  花期鼓足了勇气抬头,目光和她对视,咬字清楚的说下去:“公子说,请老太太给素锦验身。”
  话音说的重,每个人身子都抖了抖,屋里几个人表情各异,却都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