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书名:大地:三部曲2:儿子们 作者:[美]赛珍珠 本章字数:6999 下载APP
每当冬去春来,王虎就会蠢蠢欲动,渴望打仗,伺机扩大地盘。他派出探子去打听那年的战争动态,以便制定自己较小规模的战争部署。他等待着,等待探子返回,等待天气转暖,等待命运召唤。然而王虎已不年轻了,况且他有儿子,这使他感到充实和满足,他那份出征打仗之心也日渐趋淡。年年春天,他都鼓动自己,要为自己的儿子去实现他这一辈子既定的目标,但每一次他似乎又都能找到理由将行动延宕到下一年。他儿子的少年时代没什么大的战争,但全国有众多小军阀,每人占据一块地盘,谁也统治不了他们,因此王虎认为观望等待更为保险,他深信终有一天他能取得预想的胜利。
有一年春天,他儿子快十三岁了,王虎的两个哥哥派人带来个坏消息:王大的大儿子被关进了监狱,快不行了。两个哥哥恳求他在省法院帮忙,放出侄子。王虎问明了经过,认为这是检验他在省府的力量及在全省的影响的一个好机会,于是他暂时放下打仗的念头,决定帮助他们。他很得意,哥哥们毕竟来求他了,他看不起他们,他们的儿子竟被下了狱,这种事绝轮不到他自己的儿子头上。
事情已经发生,可王大的大儿子是怎么被关进监牢的呢?
他二十八岁了,尚未婚配。年轻时,他进了城里的一个学堂,在一两年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一是大讲年轻人受父母之命与某女子结婚是对旧风俗的卑劣屈从,年轻人应选择自己见过面、谈过话并且产生了爱情的姑娘。因此当王大挑遍待嫁的女子,为儿子选中一个时,儿子极力反对,暴跳如雷,大发脾气,扬言要自找老婆。
开始王大和太太对大儿子的做法很生气,母亲对大儿子发脾气说:“你怎么去接近一个良家女子,跟她交谈,并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谁还能像你爹妈这样给你挑?我们养大了你,摸得着你的脾气和秉性。”
可是她大儿子振振有词,脾气又大,他卷起绸衣袖子,把白皙前额上的黑发往后一甩,跟着嚷道:“你和我爸除了该死的老一套,什么都不懂。你们哪知道南方有知识的富人家都让儿子自己挑媳妇!”见父母对视着,父亲用袖子擦眉毛,母亲噘起了嘴,他又嚷,“好吧,给我定亲吧,我马上离家出走,再也不见你们!”
这一招着实把他父母吓住了,王大忙说:“那你告诉我们你看上了谁,我们想想办法。”
其实他儿子心目中并没有相准的姑娘,他所见过的女人都是能轻易搞到手的。可他不愿承认他没有意中人,他只是翘着嘴,垂着头,看着自己整齐的手指甲。他固执、蛮横,像以往一样,每谈到这个话题,他父母最后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他:“好了,好了,先这样吧。”王大有两次都不得不退掉他相妥的姑娘。他儿子只要听到这种事,就发誓要像弟弟一样在房梁上吊死,这使他父母害怕,只好一次次地作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大和太太越来越心急,盼着大儿子快娶亲。这大儿子是主要的继承人,他的儿子又将是孙子辈中最重要的。王大也了解,大儿子每天不是去这家茶馆就是去那家茶馆,在那些地方消磨光阴。他知道,凡是家里有钱、不用为衣食操劳的公子哥儿都如此,他自己则年老图清静了,大儿子的情况使他越来越不安,老两口都担心,大儿子如果不娶亲,难免有一天从茶馆那种地方弄个游手好闲的女人来,这种女人只能做小老婆,做正室可太丢人了。他们若跟大儿子谈心事,大儿子就会冷冷地说,如今青年男女已不受父母管束,男女自由、平等,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傻话。这两个当爹娘的束手无策,只好不再吭声。大儿子伶牙俐齿,没人说得过他。他们早学会了不吭声,大儿子一有不满,目光就在二老身上扫来扫去,不时甩他的长发,然后又用那双又白又软的手去理平。他待不住,说完就扬长而去。他一走,老太太就埋怨丈夫:“都是你老不正经的给他做的好样子,他都是跟你学的,不交正经女人,偏去跟那些下流坯子混,还高兴呢。”
她边说边用袖子擦眼睛,委屈得要命。王大慌了,一场风暴是免不了的了。这老太太越老越计较,脾气也越大。他急忙起身离去,和气地说:“你知道我现在上年纪了,不像从前了,那些地方也不去了。我听你的,你要是有办法整这烂摊子,叫我干什么都行。”
问题是老太太对这个混账儿子也无计可施,她得自己想法排解。王大一见她要发火,就赶紧跑出去了。他穿过院子时,看见小老婆正在太阳下照看孩子,急忙对她说:“进屋给太太拿点什么,她正生气呢,给她端杯茶或拿她的经文什么的,拍拍马屁,就说那些和尚又夸她呢,反正说一些这类的话吧。”
这个女人顺从地站了起来,手里抱着孩子去了。王大来到街上,考虑着在哪儿拐弯。他庆幸正好碰上了他的小老婆,否则他一人陪大老婆在那儿可够他受的。小老婆这些年来比以前更温顺、沉静,这是王大的福气。一般来说,一个财主的大小老婆肯定常吵架,尤其是当她们中的一个或双方爱着丈夫时,那更是家无宁日了。
王大的小老婆在诸多小事上都体贴他,甚至肯做那些仆人都不做的事。仆人们对谁当家一清二楚,王大要是传唤丫头、仆人,他们只答应着:“噢,来啦!”可就是磨蹭着不来,一旦他火了,他们就推说:“太太叫我干活呢。”老爷也就无可奈何了。
他的小老婆总是喑中照顾他,只有她才能宽慰他。他从田地回来要是又累又烦,她会给他备好热茶,夏天则在井里冰上西瓜,他吃的时候,她还在一边给他打扇,给他打洗脚水,拿干净鞋袜。他也对她吐真情,说烦恼,那主要是关于佃户的一些事:“今天西边那块地的佃户,那个龇牙的老婆子往管家过秤的粮食里倒水,管家是个笨蛋,要不就是无赖,被他们买通了,我都看见那秤是如何打起来的。”
她则安慰他:“他们不会那样骗你的,你多精明,我还不知道有比你更精明的人。”
他也对她讲那个逆子给他带来的苦恼,她照样抚慰他。在街上,他边走边琢磨着怎么对她讲大老婆的苛责,他想象着她的温柔细语,她一定会像往常一样说:“依我看,你是最好的人,再好也没有了,太太不知道外边的男人都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你比他们好多少倍!”
拋却眼前的那些烦恼,什么大儿子、大老婆,还有那些不敢一下子卖掉的地,王大就依恋这个小老婆。在与他有过瓜葛的所有女人中,数这个最称他的心了。他琢磨着其中的道理,自言自语地说:“在靠我养活的人当中,她是最了解我和最看重我的。”
那天,他因为大儿子的事,心里特别烦闷,只怪那个宝贝儿子老给他添麻烦。
正当王大沿着大街默默地走着时,他大儿子在一位朋友家偶然碰上了一个姑娘,并立刻看中了她。那位朋友是城里警察局长的儿子,跟他最能玩到一块儿的。他们在一起赌博,那是犯法的,但万一有了事,局长儿子能躲过,做朋友的也能幸免。局长可是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天,王大这位大公子正想去玩一会儿,消消心中的火,散散在爹妈那儿惹的烦气,于是他去了这位朋友的家里。
门开时他通报了姓名,然后坐在厅里等着,有点焦躁不安。突然里屋门开了,走进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一般姑娘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独自坐在那儿,就会用袖子挡住脸赶紧进去了,可这位却不是,她不慌不忙地把小伙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媚态,也不害羞。看到这样的目光,那位大少爷先垂下了眼。可以说,她虽然落落大方,但仍不失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姑娘,一个新潮时髦的女性。她留着齐耳短发,不缠足,穿着新式女子穿的长袍,时值春天,袍子是绸的,淡鹅黄色。
尽管王大的大公子总爱夸夸其谈,其实他很少见得到他理想中的姑娘。平时如果不去赌,不赴宴或不出去玩,他总是以看恋爱小说来消磨时间。他不喜欢老套的故事,他热衷的是新编的男女自由恋爱的故事。他梦想着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而绝不是妓女,这种大家闺秀在男人面前应当不羞不怯,虽为女子,但同男子能够自由交往。他要寻求的是这样的女子,可这种女子他一个也不认识,那样的自由都是书里写的,现实生活中却绝无仅有。现在,他面前正站着一位这样的女性。她的平静、大胆的目光使他的心燃烧起来,他的心如一触即发的火种,一经引燃即蔓延成熊熊大火。
一瞬间,他就爱上了这位姑娘,他自己也为之感到迷茫,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她也走了过去,可是他坐在那儿,已不知身在何处。他朋友进来时,他正喘着气,口干舌燥,心跳得胸口都要裂开了。
“刚才过去的小姐是谁?”
他朋友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我妹妹,她在一个沿海城市的教会学校上学,回来过春假的。”
这位痴公子无法控制自己,他结结巴巴地问:“她结婚了吗?”
当哥哥的笑了:“没有。她最任性,总为这个和我爹妈争吵,她绝不嫁给他们替她选定的男人。”
听了这话,王公子犹如久旱逢甘露,再没说什么就去赌了。玩的时候他依然心神不定,感到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于是他连忙找了个借口回家了。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独自胡思乱想,感到自己已和那个姑娘拴在一起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她真不该和他一样受父母的窝囊气。他决心像现时男女自由交往那样与她往来,要不就不再见她。他不要媒人,不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她的哥哥,他都不要。然后,他热切地取出他看过的那些书,仔细琢磨着书中主人公给情人写情书的模式,他也要照样写一封。
于是他给那个姑娘写了一封信,签上了名。信中满是种种甜言蜜语,他宣称自己是追求自由的,相信她也是,因此她对于他来说是阳光,是艳丽的牡丹、美妙的乐曲,她在眨眼间就征服了他的心。写完信,他派专人送去,自己则在家中心焦地等待着,他父母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仆人回来说,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有回音。于是他只好继续等待下去。他极不耐烦,看着什么都不顺眼,弟妹们一靠近他就打,还责骂仆人。甚至连他父亲那温和的小老婆也抗议了。“你简直像条疯狗!”她边说边把自己的孩子带开了。
三天后,一个人送来了信。这位公子几天里一直在大门口转悠,这时抢过信来直奔房内。他飞快地打开信,抽出两张信纸,她的字体豪放、秀美,先是一番客气的言辞和解释,然后她写道:“我也是自由不羁的,我不在任何事上屈从于父母。”随后她巧妙地表达了对他的倾慕,这使那位少爷乐得晕头转向了。
他们虽不断通信,但总觉得无论如何得见见面,于是他们在女家的边门见了一两次。他们都害怕,又竭力不表现出来。匆匆忙忙地约会,频繁地信件往来,他们之间的爱越来越热烈。他们贿赂仆人,信中隐瞒姓名。他们已如愿以偿、越轨而为了,那是大逆不道的。第三次见面时,小伙子热烈地说:“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娶你,我要禀告我爹。”
姑娘也斩钉截铁地说:“我也要跟我爹说,我要是不能嫁你,我就服毒自杀。”
他们回去禀告了各自的父亲。王大欣喜异常,他儿子竟选中了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女孩,他立刻准备去定亲了。可女方的父亲很固执,不肯把女儿嫁给此人。他是警察局长,到处都有他的密探,他了解这位年轻公子的种种劣迹,别人不见得知道。他对女儿吼道:“什么?那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他整天就泡在那些不三不四的游乐场里。”
他命令仆人把女儿锁在房间里,到开学时再放出来。她气冲冲地来跟他评理,进而哀求他,他都不加理睬。他很冷静,她如吵闹,他就哼小调、看书,她气得把姑娘家不该说的脏话都嚷了出来。他转脸对她说:“我早该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上学,现时学堂把女孩家都教坏了。要是咱们从头来,我就把你管教得像你妈一样规规矩矩、一字不识,早早给你找个好男人嫁出去。对!我就得这么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大吼使她吓得发抖。
一对小情人互相之间写了不少哀艳的信件,仆人们在中间跑腿,得了不少好处。大少爷闭门不出,人越来越憔悴,父母见状忧虑重重。王大设法给警察局长送礼,尽管这位局长非常贪贿,这次却拒绝了。全家人都绝望了,大公子开始绝食,并扬言要上吊,王大可给吓昏了。
一天傍晚,这位年轻公子来到心上人家的后门,看见旁门开着,给小姐传信的丫头从里门钻了出来,招手叫他进去。他心里一动,便战战兢兢地去了,他的情人站在小院里。她很坚定、执拗,蛮有主意。两人一旦相对,反倒说不出话来,不像写信时那么容易表达了。少爷斗胆跨入禁地,满心惊慌,就怕有人发现。小姐从容镇定,身为有知识的人,她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她对他说:“我可不管这些老顽固,我们一起逃走吧。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就会同意我们结婚的。我知道我爹爱我,我是他的独生女儿,我妈又死了。你是你父亲的长子。”
这位公子还没来得及对这一番热情的表白做出反应,警察局长突然出现在当院门口。原来事先已有跟小姐的丫头作对的仆人去通风报信了,局长冲仆人们喊道:“把他捆起来送监狱,他毁了我女儿的名声!”
王大的大儿子真是不幸,情人的父亲偏巧是警察局长,想送谁进监狱易如反掌,要是换个人就没这么大权力,想送人入监狱还得花钱呢。仆人们把那个小伙子拉走了,姑娘尖叫着,拖住他的胳膊,宣称她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并要吞食戒指。
可是她父亲镇定沉着,对女仆说:“看住她,要是她离了人,寻了短见,我就要你抵命。”
说完,他走了,似乎这样就听不见她的哭喊了。丫头们寸步不离小姐,她们害怕失职,在她们的严密看守下,小姐无法寻死,只好活下去。
警察局长派人通知王大,他的儿子已因企图败坏他独生女儿的名誉而入了狱,然后他就在家里的厅堂里坐等。王大家里可是慌作一团,老爷完全昏了头,失去了主张。他立即拿出手头所有的银子去贿赂,他套上了最讲究的袍子,亲自去找警察局长道歉。可局长心绪不佳,不理事,传话说病了,谁也不见。送去的钱被退了回来,王大又送了去。人家说他误解了局长,局长不是那种受贿的人。
王大颓丧地回了家,心知钱数太少。正值麦收前,他缺钱,他得向弟弟求援。儿子在牢里,他为此受折磨,可还得给儿子送饭、送铺盖,免得儿子再受苦。这里刚安排好,王掌柜到了。王大坐在房中,太太也忘了往日的规矩,愁眉苦脸地进来了。丈夫手撑着头坐着,她则叩拜诸神,请他们明察她家中遭受的苦难。
王大直起了身子,她哭诉着,并往前靠。他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因为儿子竟落到了警察局长的手里。王掌柜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面容平静,像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其实此事早已传开,人人皆知,这种丑闻连仆人们都知道。他老婆闻听后告诉了他,还添油加醋地一再说:“我就知道那个女人的儿子好不了,当爸爸的也不是正经货。”
王掌柜坐在那儿听这两个当爹妈的讲述,他们把儿子的罪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王掌柜俨然像个法官,好像他当然认为侄子无辜,而且有锦囊妙计搭救他。他得知哥哥想借一大笔钱时,就在思忖如何推却。王大老婆话一说完就哭开了。老二说:“不错,跟各级官吏打交道,钱确实重要,可更有效的是武力。趁咱们还没倾家荡产,去求求兄弟。他现在是个大官儿,咱们求他出个头,用他在省府的影响,从上边给这儿的市长下个命令,市长就会叫警察局长放了你儿子,然后咱们再少花些银子各处去打点。”
这可是个绝妙的高招儿,王大奇怪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他们当天就给王虎写了信,王虎便得知了此事。
除了应对哥哥们尽点责任,王虎还认为这是检验他的权势及影响的好机会。因此他写了一封措辞恰当、态度谦恭的信给省督,还备了礼品,派他的亲信前往并责成一名卫兵护送,免遭抢劫。那位长官收了礼,读了信,沉思了片刻。如果他行这个方便,就可以笼络王虎,以防不测。王虎会感恩,而这代价却很低,只要将一青年放出狱就行了。他毫无顾忌,一个小城的警察局长微不足道。他给了王虎一个回话,跟省长谈了,省长发了个命令给那个地区的长官,后者又给王家所在市的市长下了命令。
王掌柜比以前更机灵了,他在每个环节都使钱,使人人都觉得受了益,但他又不给太多,使那些贪官还想尝尝类似的甜头。这时警察局长也接到了命令,王大、王二兄弟办事十分小心,他们深知人都怕当众出丑,所以马上带了厚礼去见局长,说了许多好话求他,好像完全出自本意,装作根本不知道上面的事。他们打躬作揖地求他开恩,他终于随随便便、大大方方地收了礼,像给了面子,然后传令释放那小伙子。他将小伙子训斥了一通,便放他回了家。
王家两兄弟盛宴款待了局长,此事才算了结。小伙子又自由了,他的热情也因监禁而降了温。
那位小姐可比以前更拗了,整天同父亲吵闹不休。这回做父亲的可有点动心了,他看出了王家是有势力的。王老三那么强大,王掌柜又那么富有。他派了个媒人去王大家,说:“给这两个孩子成亲吧,我们两家也交个朋友。”
一切都张罗着办起来,行了订婚礼,又定下一个黄道吉日为成亲的日子。王大和太太都兴高采烈,新郎虽为这种突变感到莫名其妙,但又感到他原有的热情已恢复了,他心满意足,那位小姐则春风得意。
对王虎来说,整个事件不足挂齿,他明白自己是省里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省督把他当作自己的宠儿,他心里为此很得意。时已入夏,王虎自思,他一直这么忙,春天又已过去,他只有再把扩张计划推延到下一年。这无须犹豫,现在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密探们回来报告,传闻南方正在打仗,但不清楚是什么战争,以谁为首。王虎听后完全明了他的部队对省督的价值及他受宠的原因。他拭目以待,看下一个春天将会如何。
像以往一样,王虎又守着儿子度光阴了。那小子出来进去的神色极严肃,王虎欣赏儿子的沉静,常盯着儿子细看。他喜欢儿子庄严的面孔,那张年轻又带孩子气的面孔。他研究着儿子的容貌,在儿子低头看书或干活时,他常觉得儿子的高颧骨和嘴部的坚定表情十分眼熟。嘴长得不漂亮,但对这么大一个孩子来说却显得很坚毅、很果断。
一天晚上,王虎突然判定儿子长得像祖母——王虎的亲生母亲。对,就是像她。虽然他只清楚地记得她临死时躺在那里的模样,这个孩子红扑扑的脸与她苍白的面容当然不同。但王虎内心深深地感到,儿子像祖母一样沉稳,他的嘴唇、眼睛秉承了祖母的庄严。王虎在儿子身上发现了这种遗传后心里更感温暖,更加爱怜儿子,无形中与儿子也联结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