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隆冬②④ - “爱的教育。”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494 下载APP
当医生的真是后脚跟撵腚都赶不上热乎,晏江何这段时间忙成倒栽葱,今晚下班时才终于舒畅地叹出口气——他明天休假,这可太珍贵了。

钟甯个孙子特别会赶时候,正巧约了他今晚吃烧烤。晏江何寻思着他这几天过得驴日子不说,今儿个又被“老头开始等死了”这种消息给烦得五体投地,也是时候去吃吃大肉串子败火,便应了约。

钟甯约他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的烧烤店,而是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店。这家味道好,又实惠,他们念大学那会儿常去,以前就是大学城里的一个小摊子,前几年做起来了弄了个店面,店的面积不大,在新东街。

念起新东街,晏江何又想到了冯老和张淙住的那破地方,他登时就又不太得劲儿起来,决定等进了烧烤店直接点十个牛筋啃,拿来磨牙花子。

晏江何打老远就看见了钟甯的车,钟少爷骚包/骚/进了骨头缝,一裤/裆子钱偏偏对高档跑车没什么兴趣,非弄个雪白的大狗哈雷太子蹬。

这会儿太子就停在路边,晏江何瞅那么一眼就咂舌,他自哂审美不行,比喻那玩意儿不像个摩托,观摩该矫情的搔首弄姿,神似扭在地上的花楼招牌,跟钟甯一组合就要美成一段佳话。

晏江何把车停在一边,故意离这摩托远了一些,这才下车进了店。

店家是一对儿两口子,小本买卖。晏江何和钟甯从学生吃到现在,吃了那么多年,跟两口子早就熟上了。今儿个老板不在,就老板娘和两个服务生在忙活。

“小晏来了!”老板娘五十左右的妇女,身材微胖,圆脸上飞着一抹高原红,看起来很亲人。

“来了,姨。”晏江何笑笑。

“小钟在里面呢,给你俩弄了个小包厢,你进去找他吧,外面闹腾。想吃什么说,姨给你烤。”

“行,姨,先给我来十个牛筋。”晏江何说。他打晃儿看过一眼,大概是因为今天就老板娘自己忙,外面撤了几张桌子,也就剩五桌,现在坐了三桌。

晏江何就这么一扫,视线却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盯着一个男人的背影没动眼珠子,多看了几秒。

那男人戴着个帽子,看不清脸,但晏江何就是觉得很熟悉。他一向是想不起来就拉到,并没多咂磨,且记性不好又转眼就忘,更没放在心上,抬脚便钻进了后面的小包厢。

说是包厢也就是弄了个布帘子挡着。晏江何掀开帘子,看见钟甯正吃得一嘴油。

“来了。”钟甯朝他招招手,往杯子里倒了雪碧推过去,“都开车,还是别喝酒了,饮料凑合吧。”

晏江何乐了,走过去坐下:“上次在Azure我也开车,你怎么还给我塞酒?”

钟甯皱了下眉头:“我那不是喝高了吗?”

晏江何:“这个社会上就是有你这种知法犯法的败类。”

“喝进嘴的是你好吗?”钟甯啧一声,“被抓酒驾了?”

“没,我没喝。”晏江何乐了,“抓了就和你绝交。”

“去你的。”钟甯也乐了。

这个时候老板娘捧上来一盘牛筋放下。钟甯道过谢,等老板娘走了才说:“你点的?”

“泄愤。”晏江何说着就拿起一个啃了。

钟甯挑挑眉:“最近很忙吧?反正你们医院天天忙。”

钟甯:“你上次跟我说你家老头进去了,我还忘问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别提他,快出院了,治不明白了。”晏江何说,他叹了口气,“这人啊,真不扛活。”

钟甯没接茬,他安静地拎起杯子,把雪碧喝光了。生老病死这种事儿,也就那样,没什么可讨论的,更没什么可感慨的。

“不过老东西也是,临了也要折腾我一下。”晏江何也喝了一口雪碧润嗓,润了一嗓子眼儿齁甜,“甩给我个倒霉孩子,可把我烦死了。”

“倒霉孩子?”

“嗯。他认了个孙子。小兔崽子特别刁。”晏江何突然想起来了,“还记得那天晚上在Azure打架的那群王八蛋吗?就有他一个。”

钟甯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观察到晏江何是真的不待见那崽子,瞧他这模样,现在应该是想掀桌:“这什么孽缘啊?”

“成天还得给他来点爱的教育,祸害一个,揍一顿算了。个皮痒的完蛋货,还指望我给他按摩呢。”晏江何摆摆手,大有一种心累的姿态在。

“那不说这个。”钟甯吃着羊肉串,也递给晏江何一个,“你和云蕾,怎么回事?”

晏江何吃肉:“嗯?云蕾去找你了?她说什么了?”

“这倒没有,人家什么都没说。就是她生日的时候,来Azure楼上喝酒,我送了她一杯新加坡司令。”

钟甯突然笑了:“你爽人家约了吧。”

“聪明。”晏江何又给他倒了杯雪碧。

“至于吗?人家生日,放下面子喊你。”钟甯说,“你真一点都不念旧情?当年对人家那么好,快宠上天了,现在专门伤人。你怎么想的?就那么怨她?”

晏江何拿起一串芸豆慢慢吃着:“我可以对她好,也可以对很多人好。只要我长了脑子,想对别人好,那就可以,也知道怎么做。云蕾喜欢体贴,我就给她体贴。这太容易了。”

晏江何:“我也没怨她,那件事不过是我们看法不同而已。但当年我不能为她让步,她也不能为我考虑,这就证明我们俩不合适。”

晏江何:“主要是我对她还不够。其实现在跳出来客观地看,她熬夜坐飞机回来,就是想跟我在一起。她当时承担了很多,我只知道问她表面的冷热,却从没留意过那些东西,说到底,我当初对她,就不够深刻,现在更不能瞎祸害。”

钟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深刻的。”

“是啊,的确不是谁都能有。”晏江何说,“但没有就没有呗,又不会怎么样。”

晏江何:“云蕾心高气傲的,也快到极限了。”

“以后也就这么一干二净了。”钟甯不知道在想什么,略有些恍惚地小声说了一句。

晏江何端详过钟甯一阵儿,好像突然明白了点儿,他说:“十几岁的感情单纯又冲动。可能就是因为她今天穿的很漂亮,老师留作业的时候我没听清,她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话,对我笑了一下,这些,都可能心跳加速,导致喜欢一个人。”

晏江何:“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就这么扎进去一发不可收拾了,有的人呢,就是三分钟热度。很不才,我就是夭折的那一类。”

晏江何懒得拐弯,直接说:“你就不一定了。”

“管好你的初恋白月光,别琢磨我。”晏江何这一句话把钟甯说成了哑巴。

“我看你就是个感情洁癖。”钟甯咂嘴道,“成天追求什么‘深刻’,有一点儿不对,你就快刀斩乱麻。”

“斩呗。”晏江何说,“自己过又不会怎么样。工作都忙不过来。”

“小心你妈催死你。”钟甯埋汰他。

晏江何笑着没说话。

钟甯这下算是明白过来,云蕾彻底没戏了。晏江何这人实在是狠,他拒绝云蕾,这些年身边也没留人,都是因为他只想找那种“深刻”的东西。他最深情也最薄情,找不到大不了算了。毕竟并非上帝抽了谁的肋骨都会给变成爱人,保不准就扔荒山野岭喂了狗肚子。

就在他俩各怀心思,沉迷“初恋”这种混账玩意儿的时候,外面突然接二连三传来“咣当”几声,乍一听是桌子被踹倒,打了起来,紧接着又听见了老板娘的惊呼。

两人的表情立刻变了,他俩对了下眼,一齐站了起来。钟甯说:“出去看看。”

晏江何抬手还没等把布帘子掀开,外头又嚎进来一嗓子:“你他妈给我滚!”

这声音几乎是撕裂开的,带着沉重的沙哑,又卯足了愤怒,一股脑的玉石俱焚。但还是被晏江何给听出来了。

晏江何立时眼皮一蹦,嘴里低低骂出一句:“小兔崽子,吃个肉串儿都不能让你哥吃安生,我真该一铁签子戳死你。”

钟甯一脸见了鬼地瞪晏江何:“啊?你胡咧咧什么呢?”

晏江何冷哼一声,古里古怪吊着腔调,咬字道:“爱的教育。”

钟甯愣了一下。

晏江何这时候已经把布帘子扯下来了,挂钉子的绳儿被他扯断了,布帘子像极了风雨飘零,孤苦伶仃地被他掷在地上,还很委屈地被踩了一脚,落下个大鞋印子。

“......”钟甯看出来晏江何有些动气,他没再多问,跟着一起出去了。

果然就是张淙。晏江何一拐脚就看见张淙站在他对面。这鳖犊子手里拎了个圆木凳子,然后“咣”得一下甩了出去,砸上一个男人的肩膀,凳子腿儿都砸劈了。

张淙气冲山河撕出一个咆哮:“滚!”

那男人头上的帽子或许是被张淙薅下来的,这会儿泡在一地啤酒里。他从地上蛆一样磨蹭起来,脑袋上有血淌下来,边往外走边破口大骂:“小王八蛋,有种你就别回家,不然看我揍不死你!”

周围吃饭的人本就不多,现在基本全跑了,也不知道给没给钱,就有崩星儿胆大的躲一边看热闹。那两个服务生全是小姑娘,无疑不麻了爪儿,老板娘大概更没见过此等泼皮,这会儿连往外走的客人都不知道拦一下。

桌子被弄翻了两桌,一地的烧烤和酒水饮料。大厅里花里胡哨,要是能把张淙那王八东西剁巴两下切碎了拌进去,应该就可以媲美下水沟。

直到那一脑袋血的男人走没影了,晏江何才突然想了起来,那男的不就是张汉马吗?那晚摔在他车前的......张淙的亲爹。

晏江何倒了一口气,冲着张淙的背影走了过去,一路踩踏了一脚底板烧烤串。他心道自己可真是开了眼了,儿子揍老子这种反了天的桥段,竟能被他给亲眼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