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笑归红尘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5154 下载APP
人马洋洋,铠甲铮铮,旌旗蔽空,高牙大纛,蔚为壮观。最前方一老者,长枪甲胄,银须鹤发,虽风尘仆仆,却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方才那只箭,便是这老头射出的?我隔着几丈远观望马上老头,孰料领头人马竟冲出一骑,向我直奔过来。我闪避不及,被冲撞在地。我斜眼望着,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气腾腾,横冲直撞,这人是何来路?
  “宿主还真是宝刀未老,手段不减!”声音有几分熟悉,我往城楼上望去,蟒袍玉绶,骄傲尊贵,我还是一眼辨出那人是刘驹。
  “刘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冲城墙高处吼了声,他怎么在这里?
  “三月不见,殿下可是别来无恙?”听闻白眉老头说话,我这才回过神去,他便是望月教宿主吕迦?
  眸光晶亮,剑眉飞扬跋扈,直插两鬓,此人风采和手段都不容小觑。 
  “劳宿主记挂,驹在望月山中待了三个月,得锦汐姑娘倾力照顾,风采更盛。”刘驹似在告诉吕伽,他在望月山中和吕锦汐过得很好。
  “锦汐呢?”吕伽似被捏住把柄,格外紧张。
  “何妨先进来,坐下一起聊聊呢?”刘驹邀请吕迦入内,随即城门大开。
    “丹心!”这一声唤将我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我往上望去,赤羽知何时已怀抱去病立于刘驹身侧。
  “去病!”去病挥舞拳头向我,身子不住往墙头外扑,我望着那小小身子,又惊又急。
  “丹心,小心!”我听得城墙上赤羽惊惧呼喊,我一回神,便见数百骑兵将我团团围住,数百张弓箭数十把兵戟齐刷刷对着我!
  我不敢挪移一步,倒是城楼之上刘驹拊掌称赞,眉毛一挑,“宿主何苦为难一路人?”
  原来刘驹拒不同我说话,是怕我受威胁。他还记挂着我,这让我有些许放心。
  “老夫一人入内即可,你们后撤至石门湟水岸!”吕迦严令人马后撤,刘驹甚是满意,围拢我的一圈弓箭刀戟也渐渐往外收缩。
  吕迦人马有序后撤,我骑着飞红巾为吕迦导路,一过城门,城门便“咯吱”一声被掩上。
  城内空无一人,万籁俱寂,似是一座死城。
  道路以目,我稍有抬头,吕迦便会察觉。我只得低眉顺首,安安分分当活靶子!
  内城中央有座宫殿,依山而筑,高低回环,虽不及未央王宫恢弘大气,却是十分合乎苗疆风貌,青竹红瓦,别具一格。
  刘驹亲自提携吕迦,一路拾着他的手,步入高殿。入席开宴后,刘驹为显宾主尽欢,邀吕迦往南向坐;我不得离开吕迦半步之内,因而在西向坐;等吕迦落定,刘驹才往东向坐。
  “这可都是宿主喜欢吃的菜,特意选来,为您接风洗尘。”刘驹指着桌上所布菜品,淡然笑言。
  吕迦正襟危坐,并不动箸。黄金炒花蟹、一品熊掌、黄蚬禾雀汤……我甚有心事,可看着这饕餮大餐,猜想不出刘驹想法。
  “我敬宿主一杯。”刘驹酌酒啜饮,吕迦抬着酒杯,却不敢饮,刘驹大笑出声,“宿主又有何忧虑,刘驹再是不济,也不会在酒中下毒,你们说是吧?”
  吕迦默默地拾起酒杯,闷声喝空。刘驹见吕迦饮下酒,又亲为吕迦夹菜,所夹为大块牯牛肉。
  “宿主以为如何?”吕迦咬着牯牛肉,艰难吞咽,面色难看,看得出他极尽忍让,“味道妙极,难为你费心。”
  “哈哈!此是花山牯葬牛!”刘驹笑得甚是得意,吕迦闻言面色大变。
  “当日花山牯葬,锦绣小丫头杀牯牛,指挥若定,从容不迫,威风凛凛,本王想起她那样子,就实在佩服!”刘驹言及此处,令助兴舞姬纷纷退去,殿内肃静,“锦绣助我良多,又是您的爱女,可惜纵崖而死,教人惋惜不已。好在您膝下还有一爱女,更惹人怜惜呀!”
  吕嘉闻言,果然色变,“锦汐人呢?怎还不出来见父亲?”
  “宿主今日会至此处,可不还是因为锦汐?”刘驹眼神流露出一丝疏离,他对吕伽恨极,对吕锦汐却是情深义重,内心应该是极度矛盾的,“可惜,宿主怕是很难再掌控她了。”
  “你这是何意?”吕伽闻言大惊。
  “宿主自己做的事,究竟能不能让锦汐坦然面对呢?”刘驹轻蔑一笑,“为抢夺飞头降,清洗黑苗寨;控制吕锦汐意念,致她断情断爱,只听令你一人;纵容望月教变成邪教,动辄杀人犯事……如此连篇累牍罪孽,需要我一一细数吗?”
  吕迦显有怒意:“对我有不满的,你一并说完!”
  “而今黑苗寨主被悬于城下示众,本是宿主高兴之时,刘驹此时扫宿主兴致,岂不无礼?”刘驹不急不缓,继续说道,“宿主一定很意外,刘驹为何会从半死不活、受你控制,突然出现在城墙之内、掌控了你的城池?”
  毫无疑问,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刘驹怎么一时之间就掌控了情势,连吕迦也忌惮三分。
  “刘驹想带宿主先看一人。”刘驹示意,“还请淮南郡主!”
  “淮南郡主?”她怎会在此?一句脆生生的“刘陵见过宿主”引我张望,我一抬眼,便对上一双顾盼神飞的乌黑眼睛,思绪飘然回到未央宫北阙下辞别赵信,听得大哥赞一娇俏郡主“道是好儿郎”。紫衫罗裙,翠玉环佩,衣带飘飞,灵动如波,细望之下,肌肤晶莹,蛾眉螓首,如此佳人,哪里还辨得出是那日北阙下男扮女装的佳公子?
  “丹心公子?”我正惊奇她怎会在此,未有料到刘陵还认得我。她叫出我的名字,声音婉转如莺,颇为亲近。
  “郡主!”我受宠若惊,自然而然想到赵信。
  “刘驹昔日在长安,本想远离南疆是非,熟料被追至此地的吕锦绣种了蛊毒,痛不欲生。逃至淮南,幸得刘陵郡主相救,郡主引刘驹修得仙术,才得以压制体内蛊毒。”刘驹望向刘陵,又睥睨吕迦,“而今孤王想施展此术,也给宿主看看,所谓仙术,究竟有何妙处,能引如此多英雄豪杰趋之若鹜!”
  刘驹如此一说,吕迦已拉长了脸,面色铁青。刘驹瞥了眼吕迦,扬手道,“宿主急盼再见锦汐,马上便可得偿所愿!”
  刘驹一招呼,果有一白衣女子款步走至刘陵面前,气质清冷,束发宽衣,确是吕锦汐。
  “锦汐!”吕迦见锦汐过来,神色激动,一把从位置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女儿面前,他一把抓过吕锦汐的手,老眼放光,我看得咋舌。
  “儿啊,你没事就好!”吕迦还伸手揽锦汐的腰,吕锦汐如冰雕伫立,不躲不闪。
  如今这父女重逢场景落入我眼睛,我有种无法名状的恶心,传言吕迦畸恋女儿,今日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着我?”吕锦汐却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认识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认识她的父亲?”吕迦难以置信,“你给他下蛊了?”
  “宿主也怕被反噬吗?你们给她下蛊,让她记不得我的名字,想在她心里彻底抹去我的印记,而今,她解蛊了……过程非常痛苦,她忘记了你们,却深深记住了我,而且只记住了我一人。”刘驹牵着吕锦汐的手,爱怜地看着她。
  “老夫膝下有两女,视若掌上明珠,小女儿已殒命花山祭台,大女儿竟不识其父,六亲不认!老夫已了无牵挂,锦汐不识父亲,那便教她识得。”吕迦双眸嗜血,似要杀人。
  他向吕锦汐伸出手掌,却被刘驹抓住了手,刘驹使内力迫使吕迦将手放下。
  刘驹拾起一杯斟的满满的酒,向吕迦示好,“刘驹再敬宿主一杯,是为宿主壮壮胆子,看出好戏。宿主以为是我对锦汐施下妖术,不妨与我较量一番,看看她究竟有否受孤王蛊惑?”
  “你……”刘驹一番话语,又击碎吕迦信念,吕迦颜色大变,神色骇然。
   四周阴风阵阵,我和赤羽也感受到了异样,我一手怀抱去病,一手紧捂去病耳朵,坐立一侧瑟瑟发抖。吕锦汐也面色惨白,无比担心地看着刘驹,“相公,你要对这人怎么样?你会不会有事?”
  “无论他受了什么惩罚,都是他咎由自取,你不必担忧。”刘驹对吕锦汐温柔说道,随后,他让吕锦汐先行离开。
  一场腥风血雨似乎要上演了,我担忧不已。我奔了过去,却被刘驹拦住,他星眸带笑,一掌轻轻送出,看似绵软,却力道十足。我尚未有反应,便被送出一步远,一时之间,我未有反应,跌倒地上。
  “刘驹,你是练了什么魔功?为什么要对我动手?”我咬牙切齿发问。
  “蝈蝈!”去病看我跌倒,向我冲过来。
  “去病!危险!”我仍伏在地上,无法接住他,忽地眼前白衣飘闪,吕锦汐已从地上将去病撩起,横抱身侧。
  刘驹又使出了几分内力,我、赤羽、吕锦汐、去病、刘陵四人皆推出十步远。
  “呜——”刘驹仰天大吼,痛心疾首,青丝散开,双瞳血红,张牙舞爪,宛如妖物,大肆咆哮着。
  “这——飞头降!”吕迦呼喝一声,近前欲阻挡吕锦汐,却被刘陵拦住。刘陵眉目如画,莺声笑言,“宿主只需作壁上观,何须急切?”
  我捂住吕锦汐的眼睛,让赤羽捂住去病眼睛,我抬头仰望刘驹,发觉他身形变得硕大,面上镀了层金色,整个人似铜铁浇铸,刀剑不入,百毒不侵。
  “殿下无需再聚力要挟,你已修得禁法飞头降,此法威可慑天,足以令在场之人神形俱毁,化作焦土。”吕迦也发功,面露狰狞。
  刘驹仰天长笑,金色玉面似妖似魔。二人如两道黑雾迅速缠斗在一起,上蹿下跳,一时不可辨二人身形。
  “吕迦受死!”刘驹一声怒吼,一掌击出,吕迦直接自楼上飞下,形如一道箭只,又似一道白绫,瞬间被暗夜吞噬,没了踪迹。吕迦喊声惨绝人寰,我看得亦是触目惊心,刘驹这一掌的力道,足可将人碾作齑粉,简直比五马分尸还可怖。
  我手足颤抖,怀抱去病僵直绵软的身子,摩挲他的头发,探得他的气息,方得安心。   
  “望月教众从番禺城西面突然拥入……”刘陵部下雷被送来加急情报。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生怕刘驹走火入魔。
  刘驹面色愈发金灿,他不住摇头,冲天怒吼:“我已修得飞头降,与天齐高,谁人可挡我?不,没有人可挡我!”
  “不,我足以毁了这一切!”
  “一群废物!我倒要看看,成魔威力究竟有多强!”刘驹指尖一点,最前面的高盔亮甲的教徒立时横尸面前,已然毙命。
  月出惊山,宫殿砖墙披上银光。笙歌随夜起,影子同风动。树影微摇,银铃声碎。马蹄声渐近,墙头传来更鼓哀鸣。
  杀伐声四起,我们在高处,已清晰可见金戈铁马如潮水涌入王宫,剑花刀光交杂如掀滔天巨浪。
  “哈哈,统统去死!”眼看刘驹冷静下来,可已有望月教众攀上城墙,刘驹又奋起直追,一掌击出。刘驹仰天长笑,勾勾手指,便能将一具具死尸往下处抛掷。一时间不少黑色身影宛如大滚石,自高处飞出,直坠深渊。
  刘驹的眼如火狐一般,越来越多的教众见了他,无须再出手,便都颠颠撞撞往后退却,毫无预兆地从城墙边缘摔下。
  “竟是摄魂之法,丹心快走!”刘陵惊呼,见刘驹忙于招架,拉起我手要我离开。我决然推开,我断不能放下刘驹,一走了之。
  刘驹傲立城墙之上,伸展双臂,底下教众手中的箭只直往上钻,一时间城墙之上箭只林立。刘驹身法变幻,箭矢便如流星,疾滑迅行,从城墙之上划破长空,直插地壳。一时城下阴风阵阵,人仰马翻,马踏人尸,哀鸿遍地。
  “哈哈!”城墙下火光冲天,大火一层层漫过整座宫殿,宫殿已由银白转至金黄色,刘驹的面色,也是愈红愈亮。
  “意图抗天,不过笑柄?何人可灭我?”刘驹指天大笑。
  整个宫殿如座炼狱,阴风四散,白骨森森,尸骨堆砌如山,未及尸变,便已化作焦土。
  “汉军,汉军来啦!”刘陵指着突入的大汉旌旗,大声呼和,“我们得救了!”
  刘驹却是杀红了眼,对着汉军也大肆袭击,招致对方人仰马翻,四处溃散。
  我怀抱去病,艰难行走,步步闪避。
  “谁也不能走!”刘驹一把将我拽回身侧,去病惊得呜咽大哭。
  刘陵上前搀我,被我推开。我神色坚毅,死死望着刘驹,对他说话:“哥哥,你还记得渭水河边的画舫吗,会弹琴的霍织艳,嘱咐我们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呢!”
  吕锦汐看着刘驹,她也对刘驹说话:“相公,你说要带我去看更高的山的,我们几时出发?”
  刘陵也在劝导刘驹:“刘驹,我们都在等你救我们出去,汉朝的救兵到了,你不能敌友不分,你该杀的人都杀了,再杀下去,我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火光汹涌,已至燃眉。我呼吸焦灼,去病嘴唇已是黑紫,唤之也无回应。
  就在此时,吕锦汐突然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刘驹,炙热的火光围至她的身侧,也不见她退缩。
  刘驹不怕炎火,身子浸润火中,宛如涅槃凤凰。火蛇却迅速攀上吕锦汐的身上,她的白衣也仿佛拖着长长的金黄飘带。
  “夫君,锦汐陪你一起!”吕锦汐咬着牙贴着刘驹的脸说道。
  我使出全身力气,匍匐在刘驹脚底,冲他呼喊,“吕锦汐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能就这样疯了,不能这样负了她,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娘!爹!”声音颤颤巍巍,去病扁着嘴巴艰难地叫妈妈。刘驹哑然,痴痴望着孩子的声音。
  “都走!”刘驹如梦初醒,他怀抱着吕锦汐,从楼上一跃而下,竟稳稳站在了地上。
  此时,大火已至脚下,我饶不出火圈,一时不能逃脱。
  “丹心,大哥在此!”我东走西顾,模糊见得赵信清俊身影,大声呼喝,“大哥救我!”
  赵信直冲入火海,出掌煽动风火,趁乱将我们从大火中带出。浓烟呛人,我勉力支撑,赵信怀揣去病,在火光中飞掠,一路呼啸。
  落脚处,已是城楼下。宫阙之上,火光已冲抵至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