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宫声萧萧,寒风冷雨袭来

书名:尚宫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3637 下载APP
我忙跪下申辩:“皇后娘娘,臣妾冤枉,那药汤臣妾饮过之后,才盛给太后的,臣妾也没事,怎见得是那汤药有事?”
  皇后冷冷一笑,丝毫不见平日的慈蔼,道:“本宫就知道你会如此狡辩,本宫怎么会忘了,宁昭华以前可是尚宫,手段自然高超,旁人自会猜测你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害人,你却逾是要如此做,不错,你端去的那碗药汤自是无毒,可宁昭华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宁昭华可记得兰若轩有一处兰花,名唤蝶蕊的?”
  “臣妾自然记得,几个月前蝶蕊正值盛开时节,臣妾还请皇后娘娘同来兰若轩观赏,皇后娘娘莫非忘了?”我垂头说道,“臣妾还未曾想到,宫内的花匠技艺却如此高超,竟如暖房之中栽了蝶蕊,隆冬季节还能盛开如昔,只不过这使人栽培催生的花草,总没有在室外天然去雕琢姿态来得美。”
  花匠哪会这么用心,想是有人暗下旨意,暖房之中才会有盛开的蝶蕊,我却摸不透皇后布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局,蝶蕊盛开,香气扑鼻,可此种花却是无毒的。
  皇后浅浅一笑:“以宁昭华的手段,自然不会用如此当眼的东西……”
  她一招手,有一御医走上前,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单此药汤,实是治疗心悸之病的良药,可太后近几日风寒咳嗽,臣便给她开了几幅怯寒的中药,中有熟地黄,南芎,白芍,白茯苓,当归身,干姜,石菖蒲黄耆,人参,甘草等,因太后寒意不去,近日更是打起了寒战,臣便往药中加了官桂,可宁昭华擅自用药汤为太后进补,有几样却是略有冲突的,可冲突不大,也不过使太后肠胃不适罢了……”
  就有太后宫内的管事宫女上前禀报:“皇后娘娘,自宁昭华走后,太后便如厕两三次,黄白之物恶臭无比,太后想起宁昭华月前送给她的香囊,便叫奴婢拿了出来给她挂上以去除恶臭,想不到不到两个时辰,太后心悸便加重,返天无术。”
  御医便在一旁证实:“太后娘娘既然腹泄,体便已虚,正值寒气入体,那蝶蕊本虽无毒,吸入鼻中,却有刺激肠胃的功效,再加上太后年纪大了,本来有汤药护住的,可汤药却被泻尽,如此一来,便使得她原本的心悸加重,便回天乏术了。”
  我在心中暗暗冷笑,她既布了一个陷阱给我跳,自是把各方各面的疏漏都考虑到了,我再如何辩解,也只有陡劳,如今看来,孔文雨已投靠了皇后,从她的口中,自是有无数的证据等着我,想来我从星辉宫出来遇上了她并非偶然,而遇上素环,也不是偶然,她提着篮子,故意让我见到,确是向我示警。
  我垂首道:“如若是臣妾的疏忽让太后身染恶疾,臣妾无话可说。”
  殿内忽地静了下来,皇后想不到我会这么快的认罪,想是准备好的话全都未说出口,接下来倒不知该怎么审问了。
  沉默半晌,她才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太后之死与你有关了?”
  我淡淡的道:“臣妾什么也没承认过,但一切皆在天意,臣妾一番好意反让太后遭此大祸,臣妾惭愧于心,就算皇后因此处死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
  皇后冷笑道:“本宫素知宁昭华狡猾如狐,今儿个倒真领教了,你可知那间小侧房里,可是你什么人?”
  大殿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木门,原本红漆涂就,这时却遮上了白布,我垂首道:“臣妾不知。”
  皇后一招手,那扇小木门便无声而开,走出来的,却正是一脸茫然的宁惜文,她望见我,前行几步,叫了一声:“家姐?”就被几名宫女拦住了。
  我暗皱眉头,皇后从她哪里知道了什么?
    皇后道:“宁昭仪,本宫素与你亲厚,你之所求,本宫从未推委过,本来以你的身份,内眷是不能入宫的,但你求我,说是你这位妹妹可怜,新丧了家慈,想让她入宫一探,本宫便答应了,却未曾想,你这妹妹告诉了本宫不少你家的新鲜事儿。”
  我疑豫的望了宁惜文一眼,她则一脸的茫然,显然她被人下了套儿了,却还不明所以,只想她别讲出什么惹祸的话来才好。
  皇后换了一幅和悦的面孔,对宁惜文道:“惜文妹妹,你别怕,本宫与你姐姐一向交好,现你姐姐惹祸上身,本宫为帮她脱罪,只有详细的问你,你把你姐姐讲给你听的话如实说出来便罢。”
  宁惜文没见过先前的情形,看样子倒真认为皇后再帮着我,犹豫道:“皇后娘娘,只要我说出来,姐姐便没事了吗?”
  我心中着急,却无法向她以眼色告之,以她的智慧,自也不可能弄明白,唯有暗暗祈祷,希望她别讲出什么不利的话来。
  宁惜文犹豫半晌,望了望我,又望了一眼满脸和悦之色的皇后,方自吞吞吐吐的道:“奴婢前些时候入宫,闲话家常之中,姐姐倒提及了太后娘娘,说若不是太后娘娘当年提拔,姐姐早就没了一条性命。”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话想来豪无破绽可言。
  皇后笑道:“宁昭华一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知道太后一向有心悸之病,便时常探望,是也不是?”
  宁惜文点了点头:“姐姐是这么跟我说的。”
  皇后道:“那你可知道,宁昭华最后却大义灭亲,亲手将太后与宫外勾结的秘密透露给本宫知道?”
  宁惜文紧张的望了我一眼,急急的道:“不,奴婢不知,姐姐对太后娘娘有感恩之心,她不会这么做的。”
  皇后一笑,招了招手,有两名内侍监从殿外提来了一个人,那人半垂着头,容色憔悴,显然受过严刑拷打。
  宁惜文一见他便容色激动,失声惊呼:“他就是杀死娘亲的那名杀手!”
  皇后道:“惜文妹妹不知道另一件事吧,这位杀手经查证,是安定太守派出去的,经本宫反复查证,而安定太守却是太后的远房侄儿!”
  我垂目不言,一切皆一目了然,她做了如此多的功夫,所有的证据已像一张大网把自己牢牢网住,堵死了我所有可能的退路,不用查证,我之所以毒害太后,便是因为太后派人取了大娘的性命,杀人的动机是如此一目了然,如此周密的安排,想必并不是一朝一昔可以完成,很久开始,也许是我与皇后互称姐妹时开始,她便暗自布下了一切,可我不明白,我是一个并无娘家势力的低等妃嫔,对她不能照成丝毫威胁,有我在她身边,她只有好处而没坏处,她为什么会如此赶尽杀绝?
  宁惜文几乎摇摇欲坠,眼望于我,满是哀伤:“姐姐,你是为了给娘亲报仇,才……”
  她这一句话如雪上加霜,更坐实了我的罪名,也许,我这名妹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纯蠢。
  我叹息一声,抬起头来,望着皇后:“皇后娘娘,臣妾出声低贱,为求一席憩身之地,难免会用些手段,但臣妾自认为对皇后娘娘不错,难得皇后娘娘领臣妾这份心,想尽了办法为臣妾脱罪,臣妾自是感激,只是臣妾自己不争气,惹下了如此大祸,幸好未曾连累皇后娘娘,这倒是臣妾一大功德,臣妾自有罪,便请皇后下旨,治臣妾的罪,对了,臣妾素有风湿,宗人府寒冻刺骨,臣妾怕挨不过,皇后娘娘以前赏赐臣妾一把紫檀躺椅,臣妾从未享用过,想来那紫檀躺椅现在师贵妃也用不着了,臣妾想向皇后讨个情,我既获罪,可否将那紫檀躺椅一同搬入臣妾的牢房之中?”
  皇后一怔,显然不明白我为何无端端的扯上了那紫檀躺椅,良久没有出声,我便抬起头来望着她,嘴角含了一丝笑,对她道:“说起来,这紫檀躺椅制作之地,还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呢,娘娘一向和臣妾亲如姐妹,既便在牢房之中,也让臣妾留一丝念想不是?”
  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中没有稍动,我知道她这一瞬间的震动,我暗暗冷笑,我埋下的伏笔,何止如此?我一向知道与虎狼求食,便得有虎狼的心肠,皇后掌控后宫,动辄可要人性命,与虎狼何异?她虽与我亲厚,但保不定我略不能让她称心,她便陷我于不义,与师媛媛一样,她若不动,我便不动!
  她沉默半晌,才叹息道:“宁昭华当真是性情中人,只怪本宫没有能力,不能救宁昭华于水火,但宁昭华这小小的要求,本宫再怎么样要为宁昭华办到的。”
  我面露感激之色,跪下向她行礼道谢。
  她下了凤椅,向我走来,叹道:“宁昭华,你我姐妹一场,本宫又怎么草下结论,自当反复求证,由皇上亲下圣旨,才能处治,你放心,本宫会向皇上求情,让他念在与你一场情深的份上,减免你的罪行。”
   大殿内人虽不多,但听了皇后一番话,想必个个暗自点头称赞不已,我垂头望着脚下,太后新薨,我身上脚上的鞋袜便全是素色,暗色云锦的花纹,素色的长裙拖于无尘的地面,眼内仿若俱是一片雪白,仿若多年前下的那场大雪,无尽无边,满含绝望。
  我当既被除去头钗素服,送入宗人府待审,我被关入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和其它地方的牢狱不同,这里尚算干净,床榻上铺了粗布,尚有一床薄被,未见破败乱损的状况,我知道这是皇后的特恩,我都已经如此了,想是永无翻身之日,她便乐得大方,既有了贤名,又给皇上留一个好映像。
  三尺黑发无钗环束着,便垂了下来,直至腰际,脸上本没擦多少脂粉,想来现在早已尽无,牢内备了犯人所穿的冬衣,送了一套给我,凑在鼻端一闻,却霉味刺鼻,我强忍不适,将冬衣穿上,寒冻刺骨的感觉才略少了一点。
  从牢房狭小的天窗望过去,只见窗外依旧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阳光的影子,莫是真要下雪了吧?我暗暗的想,多年前的那场大雪,却是我尚在稚龄,没有丝毫保护自己的能力,才会被人践踏,而如今,我却相信有所不同,既便我不能保得自己一条性命,也要拉人一起下落黄泉。
  不过,最好她能保得我一条性命,我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轻轻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