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刺入指尖的长针划下，滴落在阴冷的地砖之上，融进了无数干涸的血迹。
谢玄双眸紧阖，被捆在一把椅子上，身上的白色囚服干干净净，不落一点儿血渍，只有那满额的冷汗和轻颤的身躯昭示着他的痛苦。
一旁的狱卒刚受了李瑞的令，说是一定要使上牢里最阴狠的手段折磨，别叫人看出异样来。
纵然心里不解，狱卒也不敢抗命，拿起一旁细长的银针，沿着谢玄的指尖，深深的刺了进去。
谢玄微微仰着头，脸色是从未有过得惨白，像是涂了一层白漆。
但暗室里依旧是那么寂静，他连一丝闷哼都没有从喉间溢出来，最后一根针刺完，连狱卒都觉得有些悚然。
他见过太多达官贵人，亡命恶徒进到这里，这银针看起来只是留下一个根本看不见的伤口，可是却可以一路破开筋肉，一直刺到骨头。
每一回用这样的刑罚，都无需刺遍十个指心，犯人就会疼地哭爹喊娘，恨不得立即签字画押。
他头一回见到一个银针都扎完了，连一声都没有哼出来的人。
狱卒伸手放到谢玄鼻下，探了鼻息，按着李瑞教他的厉声问道：“世子就别硬撑着了，陛下得知此事龙颜大怒，若是世子咬死不说，只怕平宣侯全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谢玄缓缓松了牙关，漆黑的眸子比不透光的暗室更为深沉，空空地映着不远处明灭的烛光。
周身传来的疼痛像是无数的蚂蚁啃噬，疼得钻心，挨到现在却几乎有些麻木了。
“我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可招供的。”嘶哑的嗓音冷冷淡淡，到最后几乎是不出声的气音。
狱卒有些无措，出了暗室请示李瑞。
李瑞回头看了一眼转角，白衫翩然的陆子吟眸子微眯，朝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李瑞道：“既然世子不肯说实话，那可就得再受苦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月余，长安城郊外的梅花开的正好，已经要到了最冷的时候。
长安城主街，一队腰佩长刀，身着银铠的御林军骑着骏马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冬日寒冷的晨风。
“哒哒”的马蹄声惊地过路百姓仓皇退散到两旁，嘴里的脏字还没出口，就听见领头的御林军的高喊声。
“陛下有旨，平宣侯世子谢玄，勾结凉人，判秋后问斩！”
御林军目不斜视，不顾街道两旁响起的喧嚷声，径直朝着大理寺奔去。
“见过太子殿下！臣等不知殿下已然回京，未曾至城门迎接，望殿下恕罪！”
沈怀瑾静立在大理寺的正门台阶上，原本承了他母亲秀气面容的青年，因着短短几月的军中历练，已添了几分英气。
他的目光扫过跪地行礼的御林军，隐藏好了一路风尘浸染下的疲倦神色。
“免礼吧，本宫也是今晨刚抵达长安。不知统领带御林军来大理寺，所谓何事？”
“回禀殿下，臣等是奉陛下旨意，来宣读圣旨的。”
“宣读圣旨？”沈怀瑾怔了一瞬，心里刚浮上的些许忐忑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他在边关只能靠陆子吟获取长安成都的现状，就在前几日沈如岳却突然召他回了长安。
难不成，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吗？
只有判流放、死刑等重罪的臣子，才会由御林军亲自带圣旨前来押送犯人前往天牢。
沈怀瑾闭了闭眸子，觉到脑海里一阵恍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宣判何人的圣旨？”
“回殿下，是宣判平宣侯世子，勾结凉人，判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
简单的四个字刹那炸响在沈怀瑾耳畔，重生以来，谢玄带给他的愁云在这一刻悉数消散。
御林军宣读圣旨，奉命将谢玄押解进了天牢。
沈怀瑾同沈如岳请安后，便回了东宫，陆子吟疾步迎上来低声禀报道：“殿下，天牢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平宣侯世子伤势过重，恐怕是……”
“怎么回事？”沈怀瑾眉头轻蹙：“父皇知道此事吗？”
陆子吟答道：“狱卒动用的刑法都比较阴毒，陛下尚且不知道此事。”
“都说了下手要注意轻重，要是死在天牢里，别说父皇了，平宣侯那儿也没法交代，”沈怀瑾面色一沉，道：“带上宫里上好的伤药，去天牢！”
谢玄必须死，但是不能死在天牢里，更不能死在重刑下。
“殿下息怒。刑部的人看谢世子神智还算清醒，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今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吊命的参汤早就送过去了，想来没事儿。”
天牢里关押的都是死刑犯人，里头角角落落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恶臭的霉味血水混在一处，逼得沈怀瑾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到底是人是鬼住的地儿！”
陈烂的稻草湿漉漉的，像是永远也干不了的模样。
白色的囚服早就湿透了，将躺在地上的谢玄的身体捂得冰冷一片。
两个狱卒围在一旁，正端着瓷碗往谢玄嘴里灌着参汤，只可惜他牙关紧紧闭着，倒下来的参汤滴滴答答，全都流到了地上。
沈怀瑾有些无奈，挥手让狱卒撤开。他身后的几个大夫赶紧拿着药箱上去，细细查看起来。
“不论用什么法子，必须将此人给本公子救醒，否则……”
宫里的太医不可能带来，这几个大夫本是一些寻常的药房掌柜，冷不防被陆子吟找来，又到了天牢这样的地方，哪里敢不尽心，只是查看完谢玄的伤，声音却已经因着恐惧抖了起来。
“这……这……”
这手上一路往上到处都是针眼，肩上的旧伤加上新伤，引起感染高热并不稀奇。
他们恐惧的，是若非是那些针眼留下的痂，压根没人看得出来，这躺在地上几乎断了呼吸的人，到底受了什么样残酷的刑罚。
再不救治，那一只手几乎都要溃烂了。
“公子，并非是草民怠慢，这人的伤势实在过重，我等也不敢保证能将人救活啊！”
何况谢玄这副样子，根本喂不进伤药。
“你们尽全力医治，只要能保住他的命，本公子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