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初遇(一)

书名:佞臣 作者:十二 本章字数:2154 下载APP
建宁五十四年,皇太子薨。
太子为先皇后所出,在建宁帝登基之前便是王府的独子,时任谦王的建宁帝登基之后便册封其为太子。
太子殿下为君仁德,朝野民间均有极大威望。薨逝之后,朝野缟素,民间哭哀,建宁帝大病一场,罢朝数日,亲写悼文送佛恩寺,极尽哀思。
当年二品军侯严廷松独子严寻端,时年十七岁。民间称其为“严小侯爷”。
这位小侯爷并非一般的世家子弟,既没有长成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没有变成沉稳持重的公子。十七岁了,仍旧是少时的孩童脾性,样样通样样松,策马飞跃杨花遍地的京城,惹得一片少女的惊呼和手绢。
现在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内、父亲的下手旁,手指尖一动,撩开微微晃动的车帘。
仁德太子薨逝,街道上没了往日的熙攘繁华,各户大都闭门不出,闹市停业,甚至大多数商铺的门口都扬着白幡。
失去这位储君,朝野大恸。
“父亲,”严寻端收回手,看着微微垂目的父亲,低声说,“父亲莫要太过伤心,太子殿下仁德慈爱,想必已登极乐,永享安乐。”
严廷松武将出身,能从边关回来还是太子的扶持,现在他已到天命之年,一举一动之间,仍有当年驰骋沙场的风范。
听了儿子这话,他抬起眼睛,眼尾处那道疤痕深深褶皱起来,他动动嘴唇吐出一句:“以后,怕是要有麻烦了……”
严寻端一怔。
马车辘辘前行,逐渐驶离京城,向近郊的佛恩寺驶去。
佛恩寺的正殿佛堂里点满了长明灯,既有皇帝的御旨,也有民间百姓自发的献赠。临近午时,寺中已经没多少人了。
住持普静慢慢睁开眼睛,暂时结束了诵经,他身旁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并不是寺中的僧人,他没有剃度,戴着一顶灰色的僧帽,身着灰色的棉布僧服,清瘦白净的手合十于胸,浅淡的唇瓣翕动着,若是仔细观察,这位带发修行的少年在垂眸闭目间,与那位薨逝了的皇太子,有那么几分近似。
“殿下,”普静低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那位被称为“殿下”的少年听闻这句话,嘴唇闭合,他睁开眼睛,跪直身体,冲着那尊佛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次。
普静看着他,借着他的手站起来,一同向外走去。
正此时,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行过僧礼后说:“住持,严侯爷来了。”
“请。”
小和尚行了礼,转身去了。
普静看着身边的那位少年,说道:“阿弥陀佛。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用斋饭,早些歇息吧。”
“……皇长兄待我宽厚,却天不假年,去得突然,”那位少年说,“弟子想多多供奉,以尽哀思,还望住持成全。”
“阿弥陀佛,殿下心地纯良,是天赐仁福。”普静眼神中满是慈爱,“早早歇息,午后随老衲一同诵经,为太子殿下祈福吧。”
“是。”少年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弟子告退。”
他转身一走,独自顺着走廊往东去,严寻端正在他身后拾级而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眼神中多了些疑惑。
佛恩寺是皇寺,怎么这里会有带发修行之人呢?
带着这样的疑虑,他跟着严廷松进殿叩拜,供奉了灯盏。严廷松仍觉不够,又去找普静询问去了。
严寻端独自在佛恩寺中,看见一个小和尚过来,便叫住询问。
“小侯爷说的,可是六殿下?”
“六殿下?”严寻端这几年在京时间不多,也不太在乎朝堂之事,他又问,“小师父说的,可是当朝的殿下?”
“自然。”
严寻端照旧云里雾里,看那小和尚手里还呈着托盘,也没多问。
现在的佛恩寺中甚少人来,严寻端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仍不见父亲出来。他又是无聊又是好奇,便顺着刚才那个少年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正值夏末秋初,佛恩寺里的草树仍旧繁茂,有几株树的叶片早早变了颜色,隐在一大片绿丛之中。严寻端走在那条蜿蜒的小径上,一路抚开垂落的枝叶,如同那走在幽径的渔人一般,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小小的院落,与其他的厢房有所不同,极为隐秘,也更多了些雅趣。前诗人有诗所言:“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眼前之景便与其诗中所描绘的景色大致相当了。
“这佛恩寺中竟有此等妙处……”严寻端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四下里打量,“果真曲径通幽。”
花木藤蔓自隔开了这个院落,也没有木门墙壁做遮挡,严寻端走过地方不少,却少见这般幽静之景,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出神,就连身后屋中出来了个人都没察觉。
“施主可是迷路了?”
严寻端吓了一跳,一扭身,就是那个带发修行的“六殿下”。
“不好意思,”严寻端觉得眼前这个小殿下长得过分秀气了,他弯腰一拱手,“无意叨扰,还请见谅。”
齐思季看他身着不凡,略一犹豫,问:“施主可是来悼念太子殿下的?”
“正是。”严寻端站直了,自报家门,“我随家父而来,正是来悼念太子殿下的。”
说着,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小殿下,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了些余料,勉强确定了他是谁。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严寻端还只是个流着口水到处跑的幼童,记忆十分空白。只能勉强记得,六殿下刚一出生,其母就难产而死,瞻星司的人说他天生不详,不能居于宫中,就送到了佛恩寺抚养。
严寻端咋舌,合着这一养,就养了这十几年?
他这么天马行空地回忆,那位”天生不详“的六殿下便又开口了。
齐思季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多谢施主。敢问施主名讳?”
“额……”严寻端张口就来,“小姓方。”
齐思季又是一个佛礼,严寻端也跟着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听对面说:“午时了,施主可用过斋饭?”
“还没。”严寻端笑笑,“不妨事,一会儿我就跟父亲一起回去了。此番叨扰了,先走了。”
“施主慢走。”
严寻端按照宫里的规矩,拱手慢慢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