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拂过窗棂,姜凉正坐在永寿宫内,和太后苏持英相互沉默,小春等人守在闭合的宫门外,萧山玉易容站在屋门边,给她们两个人留下交谈的空间,此时的苏持英属于这场皇位之争的失败者,萧云乾将她软禁在永寿宫,因朝中太后寥寥党羽的反对,并未处之而后快。
姜凉让萧山玉将一个枕头放在太后面前,“这个枕头,母后您可眼熟?”
太后扫了一眼枕头,扬起高傲的头颅,“一个枕头而已,哀家有什么可眼熟的,姜凉,你今日来羞辱哀家,他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萧云乾不会放过你的。”
姜凉让萧山玉留在屋内,继续对太后说道,“会不会放过,不用母后您担心,如今自身难保的人,不是我,是您吧。这个枕头,是我入宫时您假意帮以我的名义送给沈问筠的,里面藏满麝香,您强迫她日日用着,里面藏满的麝香,天长日久她便再也无法生育,沈家无所出,剿灭时就可以无所顾忌。”
太后愤恨看向她,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你说的这些,哀家不知道,也没做过,你想污蔑哀家,如何不找个更好的借口。”
姜凉发出轻哼带去一抹淡笑,“素闻先皇的谨皇贵妃,嘴硬心更硬,堪称宫斗的一把好手,虽然一生未有子嗣,但扶持当时的五皇子上位,照样可以稳坐太后之位。可您志不在此,给萧山玉下蛊,撺掇沈问筠日日送去加重病情的药膳,以期望致于萧山玉病重早逝,可谓天衣无缝啊。”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有一丝轻蔑,“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加不会知道好端端放在牌匾后株连姜氏九族的遗诏被人故意篡改,借机废掉我这个背负骂名人人唾弃的假皇后。”
太后眯眼,完全被对方戳中心思,不觉怒火攻心,“姜凉!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篡改遗诏!什么假皇后!哀家听不明白,你赶紧走,哀家不想看见你!”
这时,萧山玉目光锐利地看向太后,开口道,“母后,儿臣自知您对儿臣有恩,尊称您一声母后,世事无常,你用计让母妃背负与人私通的罪名被父皇处以极刑,致使我无时无刻不遭受他人的欺辱虐待,你再像慈母一般拯救我,推我上位,再为苏家即将到手的江山,陪葬。”
太后怔愣,眼见站在门边的陌生侍卫卸下人皮面具,露出萧山玉熟悉的面容,惊惶道,“萧山玉?!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尚膺权竟然骗我!来人呐!来人呐!”
萧山玉不知笑容轻蔑,同时眼神也像裹挟刀子,语气不善,“别费力气了,外面全是我的人,刘榭也是,你喊得再大声,萧云乾也听不见。苏持英,你不是想让我装得像些吗?嗯?如今怎么害怕我了呢?”
太后手扶桌子慌张起身,忽然想到什么漏出得逞的笑容,“哼,萧山玉,你用不着刺激哀家,哀家死了,你也一样要死,你脑子里的蛊虫会慢慢,慢慢将你的身体掏空,最后变成一具死状恐怖的枯骨,你不让哀家活,哀家也断然不会让你活。”
她缓缓支起身体,疯狂道,“萧云乾人面兽心,荒淫无度,根本坐不久这把龙椅,你们萧家的江山早晚落入下一个苏家手里,哀家的目的不也达到了?萧铭啊萧铭,让你因为我出身低微随意厌恶我,让你把爱分给那么多女人,她们都死了!都死了!我斗赢了!哈哈哈——”
姜凉轻轻叹了口气,话语中掺杂嘲讽,“尚膺权可能没有提前告诉你,此蛊其实有一解,而巧合的是,蛊虫的解法就藏在天女观的密室中,恰巧被我发现了而已。你的旧相好尚膺权现下正不知和哪位娇俏娘子把酒言欢呢,只有你被他骗得团团转。”
太后苏持英气得全身颤抖,恶狠狠地盯住并肩而立的姜凉和萧山玉,气急败坏道,“你们!萧云乾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都来给哀家陪葬!”
她不停咳嗽,表情轻蔑,有气无力,“姜凉,哀家低估你了,事到如今,难逃一死,哀家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麝香是我放的,蛊虫也是我种下的,至于篡改遗诏和废了你这个假皇后,只待萧山玉一死,如你所说,皆是我心中所想,呵,你赢了……”
姜凉看着她如同绝望于干涸河水的鱼,“怎样才算赢,站在权力的巅峰就是胜者吗?收起你的虚伪吧,人心脏了,再怎么吃斋念佛,也洗不清。”
萧山玉揽过姜凉的身躯往外走,身后的苏持英逐渐疯癫,嘴巴里不停地在宣泄污秽之语,两个人走门口,阳光同时照耀到二人的身上,他们相视一笑,十指紧扣。
萧山玉歪头,在姜凉耳边说起悄悄话,“别休,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的一生难离暗无天日,为了争名逐利,为了稳定朝堂,时时算计,处处忌惮,我曾心怀大义,立志做个明君,可最终也没有逃过被人害死的命运。”
他眼中似乎散发出比阳光还令人心动的光芒,“你来到我身边,是意外也不是意外,意外的是,无论是尚膺权,还是姜越平,他们都选择了你做我的枕边人,不意外的是,其实佛祖早就告诉我了,你和我有几生几世数不清的缘分,你求的下下签,是他骗你的。”
姜凉尽力忍住笑,用余下的一只手抚摸他的眉眼,“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求的一定是下下签?”
万一我们的相遇,是上上辈子磕破头求来的呢?
闻声,萧山玉一顿,发觉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一个,宠溺道,“好啊,你骗我,不行,你犯了欺君之罪,我要惩罚你。”
姜凉略显傲娇,扬起头看他,用手从他的胸膛摸到脖颈,挑逗道,“皇上要罚便罚吧,臣妾不怕,左不过脖子上碗大的疤,只是……”
她使巧劲扳过他的脖子,促使他低头和她鼻子相碰,温热的气息阵阵喷在萧山玉的嘴唇,姜凉坏笑道,“你舍得吗?峋郎?”
这一声峋郎,唤得萧山玉晕头转向,再清醒时,姜凉已经走到永寿宫的宫门口,侧身等待着他,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示意他。
萧山玉整理易容,变回了何石的模样,一改平时的身姿身法,大步往姜凉的身边去。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舍不得,失去他的姑娘。
当日戌时,姜凉通过刘榭的帮助偷梁换柱,将萧云乾今夜要宠幸的答应换成了上一个顶撞她的凤栖宫大宫女,同时身穿华服和小春在凤栖宫宫内四处转悠。
由于姜凉喜静,所以凤栖宫的宫女太监并不多,姜凉步态缓缓,遇到一个宫女太监就温声嘱咐,“深秋天干物燥,你们费点心,多注意着些,燃烛明火,切莫一个不留神,让宫里走了水。”
他们以‘是’回应,相互感叹皇后的仁慈宽厚,对下人好,更加关注容易起火的地方。
不多时,姜凉独自坐在屋内,一杯一杯饮下烈酒,拿起酒壶将酒洒在屋内各处,床榻下白无恙送来的好几坛酒派上了用场,小春敲响门,大声告知沈问筠偷溜进永寿宫行刺太后未遂,已经被何石何护卫降服,押了回来。
姜凉没有停下洒酒的动作,回应道,“把她带进来吧,本宫有话跟她说。”
不一会儿,萧山玉押解沈问筠进屋,把她推倒在地,姜凉探眼,发现她的手上身上全是鲜血,随后示意萧山玉出去,故意提高嗓音,“沈问筠,原来你要做的事情是行刺太后啊,如今行刺未遂,下一个,是不是要杀本宫啊?”
沈问筠扬起头,笑起来,“是又怎么样!我杀不了那个老妖婆我就杀了你!沈家完了,我也完了,萧云乾已经把沈家在京都的所有人关进天牢,偏偏沈错和叶卿卿不在,姜凉!这全是你的计划!你的圈套!”
姜凉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惋惜模样,“你在说什么?本宫什么也不知道,皇上要把沈家人下狱,是因为你们曾妄图暗害过当今圣上,这些事与本宫何干?”
她佯装无辜落泪,不捉痕迹地瞟向窗户外,通过窗缝察觉有好几人的身影,姜凉哭哭啼啼对沈问筠说道,“你与本宫原是好姐妹,直到今天本宫还顾念我们之间的旧情,不顾皇上的责罚准允你踏出晨曦宫,谁知你不分青红皂白,扬言要杀了本宫,你……呜呜呜……”
沈问筠见状,皱起双眉,更加气从中来,她看到姜凉的脸上并非应该有的伤悲,而是笑意,越来越明显的笑意,她用尽力气打翻杯盏花瓶,姜凉借势尖叫,“啊——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沈问筠被冲昏了头脑,奋力扑上去,和姜凉互相推搡,小春听到争吵声,停顿半晌才猛烈拍门,“娘娘!您怎么了娘娘!门怎么打不开啊!”
姜凉装模作样跌倒在地,转头看向沈问筠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她说,“沈问筠,好戏开场了。”
姜凉找准身边最近的灯盏,向前用力一推,灯盏倒下,灯罩下红烛燃起的火焰,由于满屋烈酒的作用,顷刻间将屋内点燃,燃起熊熊大火,蒸腾的烟雾缭绕,钻进她和沈问筠的鼻腔。
小春看见火势逐渐变大,放声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凤栖宫走水啦!沈贵妃杀人啦!”
越来越多的宫女太监闻声赶来,小春的呼喊声并未停歇,“快拿水啊!皇后娘娘还在里面呐!娘娘!娘娘!”
沈问筠眼见姜凉推翻灯盏的一整个过程,叫道,“姜凉!你疯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她抬脚想往外跑,却被姜凉用手拽住她的腿,“沈问筠,我得谢谢你今夜的付出,让我有机会离开这里,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问筠拼命挣脱束缚往门外跑,烟雾呛得她一直咳嗽,没有办法细致思考刚才姜凉的话,只想活下去。
凤栖宫的火越来越大,小春看似忙忙碌碌,实则在不被人觉察时悄悄保佑姜凉,她看着升天的烟雾,暗暗道,“老天保佑,一定要保佑娘娘顺利逃出生天,离开皇宫。”
屋内姜凉的眼泪被烟雾呛到流了出来,她将手帕用水浸湿捂在口鼻处,拼尽全力拖出一早藏在床底酒坛后的女子尸体,她快速脱掉自己今日身上穿的华服,决定从事先规划好的小小洞口处跳出,此处不易察觉,容易脱身,是她很久之前让刘疑凿好的。
谁知大火蔓延得很快,书架和房梁等开始倒塌,挡住洞口的架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住。
她有些眩晕,渐渐没了力气,心道,“前世溺水而死,今世浴火而亡,她的死法还能换着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