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光景的少年侧身钻了进来，谨慎的朝外头张望了好一番，才蹑手蹑脚地合上房门。
“哥哥，你在吗？”他一边细声细语地喊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哥哥，你在哪？”忽地一只干瘦苍白的手扯住了他的裤腿。他吓得猛地一颤，刹时间僵在原地不敢在动弹，连同呼吸都一道屏住了。
“你在找我吗？现下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若不是便快些走吧。”黑暗蜷缩在地上的人气息奄奄，艰难的道。
离华听见声音心下松了一口气，跪下身子去扶起地上那白衣人：“哥哥，你还好吗？”
穆恙没应答，靠在少年同样瘦弱的胸膛上巨烈地喘息。离华见状急忙从腰上解下水襄，将水喂给他喝。穆恙喝了几大口才缓过劲来，自己坐起来拍着胸脯顺气，哑声调侃道：“这折磨人的手段……倒令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某个……故人。”
离华的手仍不放心地扣着他的肩，生怕面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下一刻就倒下去。
“哥哥，你还记得我吗？”离华将脸偏进月光中，使得穆恙得以看清他的面容，“你曾救过离华一家，家兄叫作华明还经你的推荐在宫里头得了份差事。哥哥，你可想起来了？”离华望着穆恙，眼见他面上的疑惑不解化为恍然大悟的模样，衷心的展颜一笑。
穆恙回以他一个勉强的微笑，伸手抚摸了他的面庞：“原来你叫离华……对不起，你的哥哥——”
离华露出一个苦笑，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放到心口：“我不怪哥哥。如若不是哥哥搭救，我阿哥不会有命活到那日，我阿父也得不到安葬。阿哥说皇帝是个好人，我信他。我相信阿哥也不怪哥哥。”
穆恙脑海中那日小宫人面上绝决的神情记忆犹新，热血溅到自己面庞的场景还仍历历在目。怎么会忘得了呢？忘记不了的。他也是为自己而死的。他抚上离华的眉目，感叹道：“你的眼睛同明华的很像。”
离华蹭蹭他的手心，从怀里掏出藏起来的油纸包，珍重地展开来捧到穆恙面前，是两块油糕：“哥哥，你一天未吃东西了，将就吃些吧。身体是自己的，养好了才有机会逃出去。”
“好。”穆恙强忍着胃海中的翻腾，捏起一块油糕往嘴里送，轻咬一口，他说，“我吃不下两块的，你也吃吧。”
离华摇头拒绝：“我吃过来的。哥哥若吃不下，我便收起来等哥哥想吃了再拿来。”说着他又珍重地将油糕包起来，藏回衣襟下。
“离华，你可知这里是何处？我来时，看见许多姑娘孩童被关在这院里。他们……是如何来的？这是人伢子的老窝么？”穆恙将最后一口油糕吞下，拿袖子反手抹了嘴。
离华垂头道：“嗯。这里离皇城不远，只有三里地。他们管这叫大院，专门用来关强抢来的妇女孩童，然后再由窑子里的老鸨调教，最后卖给皇城里的各贵人们做妾奴。我和阿娘都是被抓来做苦工的。没有人能逃出去，我亲眼看着试图逃出去的人被他们抓回来，凌虐至死……”
穆恙听着他的话语，悲愤的攥紧了十指。“强抢……作妾奴……凌虐至死……”这一切就在他这个天子的眼皮底下悄然滋生，而他却一无所知！
“离华，你出得去吗？”穆恙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着几点亮光，“可否帮我带一样东西出去？”他从脖上扯下来一个白玉坠子，交到离华手中。
离华接过那条断开的红绳坠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明日要入城采买。哥哥要我把这坠子带到何处？”
穆恙一字一顿道：“城中源明钱庄。”
“你将这坠子交到掌柜手里，就说他家主人养的小兔被人逮去了就快要死了。他自会明白的。”
离华点点头，带着坠子悄悄的从房里离开了。
穆恙倚在墙边，手指揉按着方才因暴力扯下坠子留下来的勒痕。“我不知道此事，你该总归知道。既然你纵容他们至此，那便等着我送你一份大礼罢。”他失声大笑。
次日，源明堂。
“掌柜的，就是这小孩嚷嚷着要找您，我们实在没拦住。”钱庄里的伙计站在内门边上，满额大汗，手里拎着不断挣扎的离华。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金丝楠木算盘，捏了捏嘴上的八字胡，晃晃悠悠的离开书柜：“小孩，你找我什么事？可是有什么传家宝贝要赊？”
伙计在掌柜的眼神示意下放开了离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