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花焉为悦风自败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3996 下载APP
薛良拒了他们的留牌,此刻总算和孟怜笙出了包厢。

    正走在铺着黑白瓷砖的走廊上,一个拐角后孟怜笙要抬手推门,可却突然注意到瓷白的食指上光光溜溜,这才知他的戒指不见了。薛良见孟怜笙怔愣,也停下来问:“怎么了?”

    孟怜笙站定身仔细回想,道:“我戒指,好像落在马小姐的包厢里了。”

    薛良道:“嗐,我当什么,一个戒指,回头我给你买个更好看的成吗?”

    孟怜笙摇摇头:“要是普通的东西我就不要了,可那戒指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那是孟怜笙挑大梁当主角的第一场戏,落幕后霍俊芸给他的。

    薛良立马问孟怜笙:“那戒指什么样子的?”

    孟怜笙道:“烤蓝镶藏银珊瑚,旁边还雕了个仙鹤翅膀。”

    薛良怕孟怜笙亲自回去取又被那些人拖住不让走,回头问贾涟舟:“记住了吗?”

    “啊?喔。”

    “那快去把戒指拿回来。”

    贾涟舟无比震惊的一指自己:“我?”

    薛良不耐烦地拍他脑袋:“别废话,快去快回。”

    薛良又在后面补充:“回来时找不到我们就把东西送到承乾府。”

    贾涟舟鼻子一哼嗤,很“乐意”的去了。

    且说两人刚走出几步,忽听对面方向有人说话:“这戏子的能耐可真大,良帅走哪都带着他。”

    “可不是,这孟老板啊,不光模样好看,脾气也是个百里挑一的,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说出的话也中听。”那人身旁的女人说道。

    “他再有多好也就是个戏子,又是个男人,良帅你还不知道,最图新鲜的主儿,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热乎着…不过以前可从没听说他好男风……呲,够伤风败俗啊。”男人又说。

    “哎,戏子无义,就是个逢场作戏的意思,我就是没想到,这孟老板也是个爱攀附的。”女人语气中带了几分叹息道。

    男人接过话来:“你都说了,他就一戏子,戏子嘛,让人骑久了,太能看出个眉眼高低了,他自然是一身的谄媚功夫了。”

    女人拽了拽男人衣袖:“啧,老不死的,你小点声,隔墙有耳不知道啊?”

    孟怜笙对声音的敏感度很高,细听着他俩说话,这二人的的声音可不就出自刚才和薛良一起打牌的杜氏夫妇吗?

    两人越走越近,薛良脸色有点不好看,正要大步走上前,只觉袖子一紧就被孟怜笙拉到拐角的阴影处。

    孟怜笙食指抵唇无声“嘘”了下,薛良不知自己怎么忍住的,反正和孟怜笙静等那两个长舌头的离去了。

    杜氏夫妇走远他才拉着别别扭扭的薛良出来,解释道:“你要是上去为难,不光影响你和他们的关系,而且让我以后怎么见他们?”

    薛良略想了下,觉得这确实是让孟怜笙有点尴尬,他平时是无理也要占三分,可此刻却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然后一梗脖颈子:“不想见就不见呗。”

    “封宁就这么大,总是会遇见的。”孟怜笙心想一把伞撑不起一片天,你是土皇帝不想见就不见了,他们把我当成你豢养的夜莺——可能还不如夜莺呢,你今天发作一番,以后记恨也要记恨到我这。

    薛良心说难道你怕我护不了你吗?顿时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问道:“不过,你就一点不在意他们那么说你?”

    孟怜笙认真道:“在意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可我要是句句在意,那我还活不活啦?”

    “日子是自己的,怎么过只有我能决定,花焉能为悦风而自败?况且把我抹黑的人未必不知道我本来有多白啊。”

    薛良听了这说法,哈哈笑开了,隐隐带着几分敬服道:“好一个‘花焉为悦风自败’你倒是看得开。”

    孟怜笙莞尔,“那肯定。”

    薛良又想起从前霍俊芸的事,感叹道:“你们吃张口饭的不易之处就在这了。”

    孟怜笙拿出怀表看一眼,道:“贾二爷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不太顺利?”说着就要往回走。

    薛良拉回孟怜笙,边走边道:“不磨蹭就不是他了,你想让他办事跟拉稀一样顺当?想瞎了心吧。”

    孟怜笙被薛良的这个恶俗比喻逗笑了,听他这样说也就打消了找贾涟舟的这个念头。他问:“那咱们现在要去哪?”总不能问:你想带我去哪?

    薛良刚张嘴要说话,眼前就不知闪过了一个什么东西,钱串子似的就过去了,以至于他才反应过来嘴里被塞了东西。

    不用回头就能想出来能干这事的犊子是谁,他感觉嘴里的东西是一块糖,又看孟怜笙在旁边就没随地吐东西,只是阴阴地道:“贾涟舟,你胆子肥了啊?”

    贾涟舟嘿嘿一笑:“良帅刚说什么来着?我磨蹭?我这回已经很快了。”他打头走着“就是没有像拉稀那么顺利。”

    薛良和孟怜笙并排在后面走,他吹了会口哨,突然忍不住噗呲一笑:“那糖没皮我一直搁手里攥着,你就没尝出咸味?”

    薛良闻言立马吐掉了糖攥在手里,脚不点地的飞奔过去,说话间就要把吐掉的糖往贾涟舟嘴里塞:“贾涟舟!你丫找死!”

    “哎!良帅虐待啊!”贾涟舟一会一叫唤,在后面跟着的孟怜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真不是两个小孩儿吗?还好是出会所了,不然两个年近三旬的儿童闹这么大动静可真丢死人了。

    车上。

    三人并排坐在后座,薛良把贾涟舟手里的戒指夺了过来,又拉过孟怜笙的手亲自给他戴在无名指上,赛雪欺霜的指节本就如葱段般,加上那戒指点缀更把那双手衬地玉似的剔透。

    孟怜笙宛然道:“谢谢。”不谢别的,是谢今天薛良让贾涟舟帮他寻回戒指。

    薛良摆了摆手,刚张开嘴就被贾涟舟抢先:“孟老板太客气了。”

    “好大的脸,人家是谢你吗?”

    薛良回头就要讽刺一番,可看到贾涟舟那张印着浅红色手指印的左脸时不由得一惊,且不说贾涟舟的身手,就这张比他还要众所周知的脸、这个身份的知名度来说,能打他的人一般都是不准备活了的,而且看他衣服整齐的样子应该是没还手,这就更奇怪了,到底是谁?

    “二爷怎么把眼镜跑丢了?”孟怜笙一抬头,先是看到贾涟舟没了眼镜,随后也看到了那红印子,只是觉得自己和贾涟舟的关系没有那么熟,就没多问。

    “是啊,你那狗链子镜咋没了?”薛良听孟怜笙这么问,此刻才注意到,又看着巴掌印子呆愣了下,转而就想通了,能打了贾涟舟还不让他还手的人——肯定是女人。虽然猜出了个大概,可他仍然装作不知道凑上去问:“谁敢打咱们贾二爷啊。”

    贾涟舟道:“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你才看着?”

    薛良道:“对,我才正眼瞧你。”

    贾涟舟道:“狗挠的。”

    薛良回头对孟怜笙道:“你看,狗都嫌他。”

    习惯了对付一个经常不做人的上司,贾涟舟道:“我知道你嫌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跟说相声似的,孟怜笙笑笑招狗嫌的,又看看招人烦的,目光下移忍不住道:“良帅这是给我暖手呢?”

    薛良好像从给他戴戒指开始就一直握到了现在,他很不要脸道:“啊对,把那只给我,接着暖。”

    孟怜笙也是风月场里呆久了,什么情况说什么话早就在心里度量好了。只是他并不想像应付那些显贵一样和薛良调笑,把薛良的手放回他的另一只手上拍了拍:“给你自己暖着吧。”说完不动声色地把戒指戴回到食指上。

    回到承乾府时已经华灯初上,孟怜笙已经换了身短袄,也是红色的,上面绣着仙鹤,喜庆却不俗气。此刻正坐在四方桌前品茗,手里拿了本厚厚的《石头记》。

    时间不声不响地从牛皮纸上溜走,正看到晴雯补裘那回,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孟怜笙回了声“进”就见一身穿军服的兵,他是薛良身边的勤卫兵,不过显然孟怜笙没见过他,刚要张嘴问一句,那兵就先开口了:“表少爷,良帅请您去一趟。”

    孟怜笙还挺不习惯这个称呼的,应了声就跟着那兵去了。

    原来薛良没在东院,这才差人去请,正跟勤卫兵走到薛良所在杨楼的假山附近,假山另一面忽然传出一声稚嫩童音,听不出男女,只一叠声地喊着“姨娘”。

    声音渐近,孟怜笙好奇地回身想看看是谁,可那孩子跑的太快,一时没刹住车,脑袋撞到孟怜笙的腰身,一下就懵了,他只觉得撞到的东西软的跟豆腐似的,心里面担心着是不是把人撞散架了,一阵胡思乱想没忍住,眼睛里竟蓄了泪。

    孟怜笙见撞了他的小男孩要哭,也很懵,心里怪道怎么你撞了我你还哭上了。

    正不知怎么办才好,视线里又出现了一个穿着条纹方襟旗袍的女人,背挺的很直走过来,感觉十分端庄,立刻把那小孩子抱远了些,“玥儿哭什么?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撞了哥哥,应该哭吗?”

    女人说话的音调温柔又严肃,一说话耳垂上的淡绿耳坠子也跟着颤,即便是生气也会带着几分温婉,哪怕方才勤卫兵不告诉孟怜笙这是督军府的二太太他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薛良当年强娶战友寡妻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虽说这事在道德上确实很不应该,可薛良做这种缺德事的时候他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做都做了,他也不能再当马后炮去指责,何况对方是作为被强娶的一方,眼下见了面也只能以礼相待。

    见了当事人才知传闻并非夸张,因为面前的女人给人的感觉确实很美好,身材高挑,唇红齿白,总有种语不见媚的感觉。孟怜笙识人无数,知道这人是本身的气质如此,温婉大方,绝非假装。

    所以有男人愿意为之付诸名声也是正常,虽然孟怜笙觉得薛良不大像是那种缺德人,但他没听人说过这事有什么隐情,就也不得不承认薛良这事做的很缺德。

    那小男孩很听他母亲的话,把没掉下的眼泪憋回去,声音糯糯的道:“哥哥对不起。”

    孟怜笙本来也没在意,见这孩子这么有礼貌,顿时生出几分怜爱之心,他俯下身温声道:“没关系,哥哥没事。”他又起身向女人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太太。

    二太太温冰然嘴唇微张,有些无措地看着孟怜笙,孟怜笙便知她还不认识自己,他谦和道:“你好,我是孟怜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