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安时的视力，他能看不见吗？
就算他其实是个像作者一样的800度近视眼大迷糊，总共只有四个人还全都在伏案学习的教室里多出来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顾安时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位迟到了还知道掩饰一下，显然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良心尚存的少年猛地一哆嗦，就像是一只突然被揪住了命运的长耳朵的兔子。
倘若这只兔子没有穿的像是刚刚偷了隔壁乌鸦珍藏的亮晶晶——包括但不限于碎玻璃、骷髅链子装饰，还有一些玻璃珠之类的东西——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一颗圣诞树的话。
顾安时闭了闭眼睛，对当代年轻人对衣着的审美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怀疑。
然后他平静道：“进来，过来。”
圣诞兔子门外哆哆嗦嗦，门内倒是光明正大，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服——主要是把校服的拉链拉上，挡住自己上半身衣服里的那件绿色和紫色交杂的紧身衣，然后抖了抖腿，突然有点不安地整理了一下下半身的裤子上的装饰，然后就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教室里，站在了顾安时面前。
顾安时打量了一下这只圣诞兔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温书。”圣诞兔子说道。
顾安时感叹道：“和刘伯温名字还挺相似，就是差距有点遥远。”
圣诞兔子茫然地看着顾安时，显然，对大部分既不关心历史也不喜欢语文的人来说，这位明初辅佐朱元璋登上帝位、被称赞为“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前朝军事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甚至被认为是“活张良，赛诸葛”的刘基先生在他们的生命里是毫无存在感的。
顾安时实际上对历史也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像是他们这种人，是需要很高的文化自信的——不然很容易在出国公费旅游的时候被糖衣炮弹腐蚀——这才了解到了这个人。
当然，顾安时不会说自己知道这个人纯粹是因为以前写小论文的时候查资料查到过……这个时候，不就是要在学生面前显摆自己宽广的知识面、高屋建瓴地点出学生的不学无术吗！
顾安时故作高深道：“我看你们最近的历史课好像讲到明朝了，给我说说刘伯温这个人的历史贡献。”
实际上顾安时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班的所谓历史课到底讲到哪里了，他只是随便翻了一下，只记得似乎有那么一段似乎提到了明朝，或许还沾点民本思想，勉强能和刘伯温沾点边罢了。
不过众所周知，一个不太优秀的老师想要镇住一些比自己还要不学无术的学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提问。
往死里提问！
上课讲小话？开小差？干私活？打游戏？
都别想！
只要老师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你就给我站起来回答问题！
在这个时候，老师要求回答的问题离不离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在老师的注视下立刻回答出这个该死的问题。
圣诞兔子果然当场就被问懵了，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动，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出来点什么东西，然而在他张嘴的那个瞬间，脑子里曾经存在过的知识突然就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干净得就像是刚刚被蓝鲸滤过的海水，他的脑子就像是那片海。
雪上加霜的是，刘温书的脑子里突然开始播放《哪吒传奇》的bgm。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刘温书的目光更加呆滞了。
顾安时等了三分钟，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知不知道答案？他……”
“他比~天还高~”刘温书顺口接道。
在顾安时没反应过来的目光里，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是不知所措的圣诞兔子硬着头皮继续唱道：“下海他比海更大？”
顾安时面色如常，冷酷地低头在花名册——其实就是昨天范小东给他的年级成绩表——上面刘温书的历史成绩那一栏上勾了一笔，宣布道：“下去给我写一份学习规划报告出来，至少要有六千字，一个字一个俯卧撑，你自己看着办。另外，下午给我写一份历史的思维导读，不要求字数，但是我考你的时候你只能拿着这张导图答，错一个问题就……”
顾安时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刘温书身上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上掠了过去，然后扫了一眼窗外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树，冷酷无情道：“错一个，我就用你这些链子把你挂到外面吹十分钟风。”
刘温书昨天也是看到顾安时上树的样子的，一时间后背汗毛直树，弱弱的提醒道：“老师，体罚……”
顾安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号屏蔽仪，往讲台上一放——
刘温书眼睁睁地看着顾安时放在旁边的手机上的信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0。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上课吧？手机交出来。”
意思很明显：只要没有证据，事情就不存在。
原本坐在自己座位上艰难地搜索资料，就像是昨天晚上的顾安时一样试图“借鉴”网络经验的四个倒霉蛋遭遇了突然断网，紧接着就听到了要上交手机的噩耗，一时间八只眼睛都像是带着刀一样扎在了让顾安时突然想起来手机这件事的刘温书的后背上，刺得他后背发凉。
“老师，我……”刘温书试图挣扎一下。
顾安时的目光落在了刘温书从校服领口里露出来一点、闪着银光的骷髅链子上。
圣诞兔子当场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和膝盖，失魂落魄地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下意识地往后背摸了摸打算掏出历史书和本子笔写顾安时要求的那六千字报告和思维导图的时候，这才突然发现……
他没带书包。
更残酷的是，刘温书举目四望，整个教室里连带自己只有五个人，四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而且那四个人似乎也没带历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