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乌疼得龇牙咧嘴，但女人的尖叫声又起来了，刺耳得很。他疼得眉目都有些狰狞，看过去，是上次那个，拉走瘦小孩的那个女人，女人在惊恐于他的突然出现——正常，家里突然出现个陌生人，第一反应自然是恐惧了。
然而许水还在他父亲手里，许水也在诧异于他的突然闯入，在意识到何乌干了什么之后，终于开始反抗他的父亲想要从他父亲手下挣脱——
“人在哪里？！”何乌盯着他吼。
许水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堂屋后！堂屋后有一张竹榻！”
于是何乌立马往回跑，中年男人暴怒，想要去阻拦何乌，但是被许水拉住，拌着了，于是只能揪着许水和许水再次纠缠；何乌没来得及看，倒是被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拦住了去路。
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上了一把扫帚，死死地盯着他，像是盯着什么怪物一样，双臂都在颤抖，两片干燥起皮的唇紧紧抿住。
啧，麻烦了。何乌皱眉，虽然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许水带不出他那个小弟，这俩神经病都不让许水带走小弟去看病。
妈的，难道窝着就能自己病好了？到底是缺钱还是缺什么？何乌烦躁的挠一下脑袋，事到如今，也就只能是硬闯过去了。
女人早已做好了他会冲过来的准备，只是还没几个回合，就被何乌掀翻在另一边，扫帚也被何乌折断，女人只能忍着痛爬起来去抓住何乌的脚，又被何乌踹开一边去。
妈的，一群神经病！何乌暗骂，跑回了那个堆满了佛像神像的堂屋，绕到后面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刺鼻的香烟味——是那种，平时去寺庙里烧的那种香，玫红色那种。这种香烧起来比一般的香会多一股相对劣质的，闻起来像是廉价香水的味儿。而不知道这里烧了多少，呛到人直咳嗽，烟雾还眯眼，让何乌咳嗽的同时还激出生理性泪水迷了视线。
不止是烧香，还有烧符纸，纸钱，何乌终于看清了角落里有个盆泛着一丁火光，盆里还有没烧尽的黄色纸，他直接上脚踹翻，整个盆倒扣住，可算是灭了这浓烈烟雾的来源。待到稍微能看清后，何乌最后在许水说的竹榻上看见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干巴身影。
比起那天第一次看见，小孩更瘦了，瘦到缩成一团都快分不清是被子鼓包还是一小坨被子——这也不是什么被子，说不清是什么东西，触感很奇怪，像纸，又没有纸那么脆，把小孩紧紧裹住了。何乌好不容易把人从这奇怪的被子里解出来，就看见小孩嘴边还残留着呕吐出来的乌黑。
灰，那种烧完纸下来的灰，这小孩肯定是被灌了什么符纸灰水了。
何乌骂了一句神经病，他当然认得出这是怎么来的也清楚怎么回事——他小时候也喝过，但凡是家里小孩生了点什么病，怎么也不见得治好，一些老人比较信奉鬼神，会建议请大神来。大神往往都是要家里准备好鸡鸭鱼肉来祭神，然后拿着什么武器枝条蹦蹦跳跳，四处洒酒水。完了之后，会拿出几张黄色的，仿佛是用红色笔画了各种弯弯绕绕痕迹的脆纸来，取一小碗热水，把符纸放在水上面点燃，等到符纸烧尽变成灰了，就会让小孩把那碗水连带着符纸灰一起喝下去。
其实只要是上过学读过书都知道，那其实没什么用处，再长大一点，就会发现那些符纸是可以自印的，不会是志怪小说里写的那样，道法高深的道士亲手用朱砂写的——拿着这种自印符纸的，一般都是骗子。
何乌伸手一摸小孩脑门，漂亮，烫得都能煎饺子去了，都烧成这个鬼样了还想着神神鬼鬼，不赶紧送医院这样憋着是准备早日见佛祖了！想起进来的时候这儿烟雾弥漫，各种刺鼻呛人的香纸味充斥在这一方天地里，何乌被气笑了。
这可不就是想早日见佛祖？他也大概能猜到了，许水回来没准就是撞见这么一幕，当即想要带小孩出去看医生，然而被他那神经病父亲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神经病女人给拦住，最后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也不能这样直接抱着小孩走，这样很碍道——尤其是如果那女人又追上来。何乌便直接把挂在梁上的黄布扯下来，估量一下长度和宽度之后把小孩架在自己背上，效仿平时邻居大妈们用背带把孩子绑在背上的方式，将小孩绑在了背上。
漂亮，这会可算是体验了一回当奶爸的滋味。何乌掂量了一下小孩的重量，不重，还挺轻。他原地蹦了几下，确认小孩不会掉下来之后就往许水那边跑。
总不能扔下许水就这样跑了，没准现在许水和他父亲打的正激烈，而且极大可能都是许水单方面躲避与挨揍。何乌跑了回去，果不其然，许水还在躲避，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乌青。何乌“啧”一声，拎起大红色的塑料椅子就往男人背上砸！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伤着了，痛呼一声后也松开了拽着许水衣服的手。许水的衣服早就被揪得不成样子，趁着男人转移目标，也拎起了东西，往男人后面砸去——
“走！”
满地的狼藉间，何乌跑到许水身边，拉住了许水的手，往堂屋方向跑去。
男人这会疼得趴地，一时半会是不会追上来了，但是那个女人缓过来了，尖叫着又要拦在他们前面，被何乌一使劲，又掀到了另一边去。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你们这样就是在破坏规矩！你们这样就是在毁了小弟！”女人挣扎着，头发已经跌散，脸上，胳膊上都带着伤痕，冲着何乌与许水凄厉地尖叫。
何乌嗤笑一声，回头剜她一眼：“什么规矩！？我只知道，人有病就应该上医院治，而不是喝什么狗屁符纸水烧什么狗屁香纸钱！”
“你……你……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你这种人，带坏我的阿水，抢走我的小弟，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被观音菩萨和佛祖还有三位太尉惩罚的！你惹怒了神，你惹怒了菩萨和佛祖，你犯了大忌……你一定会遭报应！”女人被惹怒了，声音如同破烂的铜锣一般，眼睛淬毒般盯着，手直直地指着何乌。
何乌不再和她废话，拉着许水继续走，女人却在这个时候又拉住了许水，抬着头，勉强鼓起笑容，对着许水恳求般道：“阿水，阿水，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犯了错，你会改的，你是好孩子，对不对？”
“我不怪你，神和菩萨还有佛祖也不会怪你的，你不能走，你别跟他走，你让他把小弟留下来，你把小弟抢回来！小弟，小弟其实已经快好了，神已经要治好小弟了，这一点也不能中断的！这样会害死小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