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2章 雷霆据婚

书名:沈府大丫头 作者:时音 本章字数:10372 下载APP
“为娘今天来,也就是问问你的意见。”淑云夫人捧着沈洵亲自斟给她的茶,吹了吹飘浮的热气,笑道,“你烹茶手艺居然没有退步,真叫为娘欣慰。”
  两人在西偏暖阁对谈,周围摆着十几株合欢花。伴着如火花开,沈洵披着外衣坐在轮椅上,很难想象对面雍容富贵的女子,是这位公子的母亲。
  沈洵半晌才看着她,有几分倦怠,“母亲还何需问什么意见,定国公一直不愠不火,就算有心想让我拉拢谁家,朝堂也多的是人,不定是他家。”
  “你这就是昏话了。”淑云夫人皱眉放下茶杯,顿了良久,又摇头笑了,“算了,反正我跟你爹也不喜,定会想个法子推了。”
  看沈洵一径斟茶也不想说话,她眸中神色渐渐柔和,“这些年,自你让你爹和我离开京城,虽说有后来种种的不奈,可眼看惹得老太太和一众家里人牵肠挂肚,我和你爹心里也不好受。终究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沈洵眼里含了淡淡笑意:“母亲怎么多愁善感了,有素锦陪我,倒没觉着什么几年就过来了。”
  淑云夫人道:“我知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母子俩都有数这婚事的事,以后去更是莫提了。
  素锦最近却是频频把沈洵惹得狠了,几次三番下来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她也知道沈洵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把文进又遣走了,自己重新跟着他饮食起居,平时言谈也都是尽量顺着他心意来。
  可还是不成,最近扎针沈洵也不再告知她痛不痛,平常倒总是见他抚弄自己的腿,眼睛就盯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情绪莫说素锦觉得不安,感染的其他三个丫头都心底发毛。以前公子不是从不在意腿的吗?怎么现在是经常看的出神?
  荔儿最近倒是偶尔提起,那位贺大人不是一来就跟自家公子好的很吗?现下公子是落落寡欢了好长时间,若真是八拜交情的好友,怎只顾自己快活,也没见来安慰一下?
  贺言梅就像是被她念来的,居然真的上门了。
  与此同时,钱媒婆在大厅里和淑云夫人苦口婆心,她还有些责怪淑云夫人的冷淡,说好的几天之期却迟迟不给音讯,害人家一大家子苦等。
  淑云夫人慢慢把茶壶盖一放,微笑:“钱夫人,你收了定国公家多少好处?”要这么没皮没脸的说尽他家的好处。
  说白了这几天她也早就从自己老爷那打听了个清楚,定国公什么底子,还能不了解吗?
  钱氏收敛了神色,第一次把她那说亲时特有的神采飞扬给换了下来。她是没想到这沈夫人敢这样直接跟她说,左不过一个三品官夫人,看座椅上气定神闲那个派头劲,却像丝毫不在意定国公家的反应,也没放在眼里过。
  钱氏的眼珠子就溜了溜,“夫人,这话怎么说的,看来这门亲,您家里还是不满意?”
  淑云夫人思量着对策,其实只要是拒绝,就没有圆满的话。得罪是肯定要得罪了,想通这层,索性敞开了说:“跟我们家老爷其实也商量了,国公家的庶女,恐怕和我家洵儿还是不合适,我们也不欲高攀了定国公的门第,日后便是选,也必是在同等人家中择一个好的,配个门当户对。”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钱媒婆又变了变色,仍是徒然哂笑道:“这么干脆就说不要,夫人就不找人先合个八字?没准真是命定的鸳鸯。”
  淑云夫人想到儿子的模样,不由心里笑,任那三小姐和谁是命定鸳鸯,和她家洵儿也绝对命定不了。八字一合,就更成了没理也要搅三分了。
  于是她还是含笑摇了摇头。却朝旁一招手,小蛮手里一直捧着一盒什么东西,此时淑云夫人把上面的布揭掉了,露出里面一码码,摆放齐整的白银。
  “给钱夫人送去。”
  钱氏立刻眼睛一亮,又对上淑云夫人,淑云夫人笑道:“才刚那么一问,不知道定国公家给了夫人多少,我这里的是这些数,夫人收下吧。”
  亲还没有说成,礼却如此丰厚。连钱氏都觉得这钱烫手,沈家大夫人摆明是多了些收买的意思,毕竟媒婆的嘴,不管亲事成不成,只要出去一说,说好说歹都是大有文章。
  钱氏本受了国公府所托,自然事事都要向着国公府的,如今沈府竟然大手笔拒了婚事,一边送上如此重金,是希望钱氏缄口莫言了。
  钱氏只在心里转了一道弯,吐了口气就站起来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夫人了。”
  淑云夫人含笑一抬手,“请,累的夫人跑了两趟,在这里还要道声谢字。”
  这次就不曾亲自送钱氏了,只找一个丫鬟去送她出了院子,钱氏抱着银子低头浅笑走了,其实收了钱,说什么话也都是未定的,谁也不会真再把银子要回去,兵行险招全当堵一把好坏了。
  钱氏走到一处园子,寒天冻地的,只见里面花红柳绿,比富人刻意栽植的花园还繁荣。
  她盯着里面一个人身影望了很久,绕过去看见正脸,才站定惊疑道:“这不是侍郎大人吗?”
  几十步开外还站在树底下的贺言梅似乎没听见,仍在低头说着什么。钱氏于是看见他旁边的人,只消一望之下就已明了淑云夫人不甘不愿的因由了。沈家公子不良于行钱氏知道,那坐轮椅的总没有第二个人。
  钱氏眼睛虚着,临走前着意看了几眼。
  这位媒婆心里其实也很能理解,若有这么个儿子,哪家的爹娘,也都不愿将就。
  以贺言梅的耳目有钱氏和丫鬟走过去,早就一清二楚,他打趣沈洵:“那头上簪花的,莫不就是京城第一的媒婆吧?”
  沈洵看了他一眼:“此处景色并不如何,你非要到这里下棋,总不是故意为之罢?”
  贺言梅不以为意的敲着扇子,轻蔑道:“就定国公那二两身家,嫡女捧着还没人要呢。居然还敢把庶女许给你,不明摆着笑掉大牙么?”
  就算定国公不比从前了,却没想到被他讽刺为二两身家,毕竟是世家的公子,桀骜随随便便就能露出来。
  可拒婚的事到底还是传开了,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即便有心人想压着,可挡不住悠悠众口。
  老太太知道时已经木已成舟,她活生生愣了半日,怎么也想不到全家会瞒着她这样的大事,儿子儿媳妇合着伙来逆着她心意。
  当天是气的饭也没吃,指着就骂了半日,“有你们这么当爹娘的吗?八年不沾家疼儿子!现今还主动挡着儿子的姻缘路,我说你们心是石头做的呀?!怎么能做得出这么亏心的事!你们到底想的什么?想的这个家散了还是怎么回事儿?!”
  沈东岩和淑云夫人俱是相对无言,主要这事也解释不清,赔罪吧,怕老太太也没那般轻易消气。这时候再主动凑上前找骂更不现实,两夫妻躲在屋里,都没吭声。
  骂到后面已是带了哭腔:“枉我素日还想着你们回来!心里紧着盼着、谁知你们回来尽是干了缺德事啊!”
  这给不知道的人听去,还不知道沈大人和他夫人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歪事。
  还是何钟灵赶去劝了劝,没想到老太太听了几句,就对着她也生气道:“晚晴你只说,这事儿你事先知不知道?是不是都故意瞒着我这个老婆子?!”
  何钟灵眼神闪烁了几闪,其实这事情,她还真一点不知道。沈夫人做事确然是极严密的,不过如果她知道,告不告诉老太太同样是两说。不过此时她正好也是顺杆爬,赌咒发誓如何能骗老太太,和自己委实一点干系没有,撇的干干净净。
  先在老太太跟前卖了好,老太太对她于是倒也没有太多责怪,只一个劲还气着沈东岩夫妇。
  何钟灵自然是好听话又说了一箩筐,劝的是口干舌燥,一力柔声哄劝。只劝了一个多时辰,老太太才终于不再骂了,可火气是怎么也消不下的,前日那么兴高采烈,今日就有成倍的失望堵心。
  外界关于婚事传的沸沸扬扬,还有一个暗地的消息,从钱媒婆那儿传出来的,只说沈府那位公子,定是瞧不上定国公家的庶女的。
  那一个艳丽秀雅,若是出得门,不知又是多少少女的梦里郎君,和冠绝京华的贺公子站一堆一比,也是不输什么。
  传言就是传言,传着传着,难免其间意味就变了。光听形容时都是美妙的,越是神秘模糊的传说,越能激起人的兴趣。
  都想,那沈家二公子既然那么好,自然就有人的本钱想下的更大了。众人只觉得这次拒婚,症结只在于定国公许了个庶女,说不定要是嫡女,结果就不一样了。
  于是事情绕着诡异的方向发展,沈家事与愿违,隔了半月,竟又有人上门了,这次低调很多,是个朝中正四品的太府少卿,这次说的,是他家的正经嫡女。
  翻过年,老太太已是近七十的高龄,她一辈子的思想,已是不可能再去改变。在婚事这上若是和她硬碰硬,沈东岩夫妇也是做不来的。百善孝行先,何况沈东岩本来就对老太太有愧,若真将自己母亲给气病了,他委实担待不起。
  这事和淑云夫人一合计,都很为难。中间夹着个老太太,淑云夫人纵然有玲珑心思,面对这种棘手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她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暂且拖着。
  这拖着拖着,就拖出了事来。
  上次定国公那庶女挺默默无闻,可今次这个太府少卿的闺女闹的动静却不小,据说得知了自个亲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家里已是闹的天翻地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是轮番演了,对着她满院子的丫鬟哭,只哭她爹猪油蒙了心,想把她这亲女儿配给个瘸子,活生生推她上火坑。
  少卿大人在家里也是拼命把这事压着,唯恐小姑娘把事情闹大发了。可是尽管骂也骂了,狠狠惩罚也罚过了,千金小姐依然硬气得很,不改初衷,天天满院子哭叫闹将。
  只说她好好一个闺阁小姐,何以下半生就得配个瘸子,时时这么伤感自怜,说出的话当然不会好听到哪去。
  她爹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说他女儿是头发长见识短,那沈家是什么样人家?如今恩宠正隆,沈东岩和沈文宣两个都是三品大员,所谓一门显赫,他家看门的从此都尊贵些,更不要说她正经嫁过去的少奶奶。
  可姑娘小姐,素来事事只以自己的情绪为先,哪里还能考虑那么多大义,就算讲给她听,她也觉得此番牺牲不值得。以她千金之躯,嫁到谁家,不是一样的享受荣华富贵,至于攀权富贵的委身一个瘸子?
  柔然小姐是左一句又一句咬紧了瘸子二字,把个太府少卿气的是暴怒不已。在朝堂他是四品大员,在家他就是一句千钧,当即下令封了女儿的园子,在沈家给回话之前,彻底禁了顾柔然的足。
  可是初生牛犊最不怕虎,年轻少女最不缺少的就是胆量。顾柔然一不做二不休,居然拿出自己的首饰,收买了一个守园子的丫鬟,让她出外到街上,散布了一堆歪话,她素日嫌弃沈二公子的那些话,全被兜了出去。
  这下可热闹了,京城人许多人或多或少听过沈家二郎的传闻,对这么个风云人物,大多抱着可惜的态度。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沈二公子定是娶不到门第太高的姑娘,可像如今这样,摆到台面上的被人嫌弃,如此不加掩饰,还是让京城众多人都意外了一大把。
  那顾少卿,是想低调行事没有低调成。顾家柔然小姐,借着风浪大大出名了一把,如此大胆作为,非普通千金闺秀能及。
  淑云夫人端着茶杯愣了半天,这些传闻实在让她吃不消。但少顷,她的眼睛就若有所思眯起来,上次定国公家没言语还不好说,如今太府少卿的女儿首先不满意起来,她们还不好说吗?
  嘴角微笑,不免计上心来。
  钱媒婆舍了老脸,这次又是她来。太府少卿的家里是觉得,再请第二个媒婆,指不定嘴上没把门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干脆还找何氏这个原来的,成与不成,相互都不张扬,两不相欠。
  钱氏上门的时候,心里还不安,可没想到,这次淑云夫人竟是十分热情,态度比之上次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主动请她上厅坐着,又让丫鬟们沏了上好的茶。
  钱氏抿了口茶,酝酿了一下,道:“夫人,上次不成可还说是国公大人家诚意不够,只许了庶女。这回可是没说的了,少卿府上的嫡小姐,一百个根红苗正,您说呢?”
  淑云夫人看似真的认真了不少,脸色也是在仔细考虑,她半晌才说:“这位顾小姐不知品行怎么样?”
  钱氏都有种不相信这么顺利的感觉,她愣了片刻,才赶紧挂出了招牌式笑:“唉哟那绝对请夫人放心的!少卿大人家其实也就这么一个嫡女!样样教养那自是从小教的!定是知书达理,女红书画琴棋、与那些大宅院小姐们比,顾小姐会的一样不少!”
  说到后面,有些拿不准淑云夫人有没有听到外界的传闻,打眼看了看,见她神色一切如常,钱氏才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顾柔然说的是女儿家不懂事的话,可要传到男方家人耳朵里,那基本也等同于侮辱。
  淑云夫人看起来是真没在意,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露出来,还温和笑道:“果真如此,我们也十分愿意的。”
  钱氏陪着笑,顿了顿又说:“原本就是,其实要不好的姑娘,也不敢往您家这门坎踏呀!”
  圆溜的话顺嘴就出来,好听的话谁不想听。淑云夫人果然笑的欢畅,她也在端着茶细细品尝,好像也在很细致的考虑这桩亲事的可能性。
  看对方夫人这样沉思的模样,钱氏也就没有再多说。吹了吹热气,安心品尝起这绝好的茶饮来。
  盯着门外,望一窈窕身影徐徐进得门来,淑云夫人终于缓缓笑了出来。等素锦渐渐来到近前,她才柔声道:“你来了?”
  钱氏开始没在意,可是随意一瞟下,却发觉进来的这个丫鬟长得异常美貌,很有些抓人的目光。
  素锦徐徐福身道:“夫人。”
  淑云夫人笑的很和蔼,看着她宛若平常的问道:“难为你又来给他拿药,昨儿是你服侍的不?爷睡的怎么样?”
  素锦今日穿了一身天青水碧色的裙子,正是淑云夫人早上特特送去的。委实美的让人不敢逼视。再加上她笑着回话:“爷还是睡不好,昨儿奴婢费了好些神,只盼着这次能拿回些山药给公子爷煮了助眠。”
  这话给钱氏听着,素锦就是个公子房里的通房丫头,她不禁暗暗吃惊的打量了一番。
  淑云夫人微笑:“是该拿些,不过就不用你亲自跑了。这样吧你且回去,我这儿还有些事,回头我让人送过去你们府里。”
  素锦仿佛不解的看了看钱氏,眉眼温和的又笑:“还要再麻烦夫人,若是夫人事情不久,不如奴婢在这里等一等?”
  淑云夫人挥了挥手:“你还是先回罢,我这里得慢慢处理。”
  素锦又看了看,才福身退了。那边钱氏看着她身影,心思却活络开了。
  瘸腿,又是个病痨,身边还放个这么貌美的通房丫头。之前对沈家二公子是了解的不够深,她也不禁暗暗皱起眉来,如果之前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好传闻让他添了些许好印象,但如今发现的这几条,就比较要命的了。
  淑云夫人这才笑眯眯的转头看着她:“钱夫人,刚才说到哪了?”
  钱氏才赶忙回神笑了笑,重又攀谈起来。一边是热情洋溢的笑脸,心里却存了疙瘩。
  钱媒婆也不是不负责任的媒婆,她之所以能在京城有名,还能落个好口碑,就是因为她并非一意追求嫁娶的人,双方这种的情况,她无论如何事前是要讲明白的。
  是否要让自己女儿过门受这个闲气,那太府少卿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回去钱媒婆把这个事一说,更不得了,那顾柔然小姐便哭也不哭了,直接抛了白绫上房梁,要么死,要么不逼她再嫁。
  这次连少卿夫人都苦苦相劝了,虽说结交沈府重要,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女儿幸福。即便亲事不成,以后、总还有别的法子能和沈府建立起交情。
  这太府少卿看着妻女,本来心里在听到钱媒婆的话后,意志就有点不坚定。现在终于是下决心,咬牙闭眼,算就算了吧。
  老太太对淑云夫人这次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满意,一桌吃饭时也不再甩脸子,再加上淑云夫人有意说了几句逗趣话儿,老太太渐渐才露出来笑影。
  “这样才象话,洵儿这年纪,该说亲就说亲,姑娘家都是好好的,做什么非得挑三拣四呢?”
  淑云夫人只一径顺从应承,柔声道:“是,我瞧着这次少卿府的姑娘也挺好的,若是媒婆再来,我就打算先讨了二人的八字,不管怎样去庙里合一合,要合上去了、这亲事真就没话说的了。”
  老太太那点嫌隙就生不出了,自此终是相信儿媳妇上次是嫌弃了对方是个庶女,这次换了个嫡女,果是就不说什么了。虽然门第低了,不过老太太心里,其实也是比上次高兴了点。嫡庶之分,重视的程度到底是不一样。
  过得三五日,不出意料钱媒婆上门了。这次却不是为了说和,隐晦的表明了那意思。
  淑云夫人又是愣半天,还连连叹着气惋惜道:“那太可惜了……”
  钱氏也不知面前这位夫人惋惜的是真是假,她自此才道,以前她打交道的那些人家的夫人主母,个个加起来都没有这沈家夫人的玲珑万一。
  钱氏鲜少的没有开口。
  淑云夫人看样子是真的感到可惜,还多问了一句:“那少卿家里真是这么说的?就没有一丝余地?”
  钱氏是真的有些不确定了,看着淑云夫人诚挚的表情,她也只能苦笑道:“老身也很可惜,真的无能为力了。”
  淑云夫人又长吁短叹了一会,照样挥手送来了银子,交代道:“连累钱夫人白跑了两趟,真是过意不去,这点银钱,全当赔礼,夫人收下吧。”
  女方不愿意了,当然不能再上赶着去找人家。反正也是秘而不宣,顾家也巴不得此事揭过,两家也就这么默默的作罢了。
  淑云夫人笑着对素锦说:“还要仰赖你的帮忙。”
  素锦微微一笑:“为夫人做事,是奴婢应当的。”
  淑云夫人免不了又叹了一声,素锦明了她当母亲的非得这么贬损自己儿子,心里多少都不舒服。
  但经过定国公太府少卿两家人的接连败退,估计以后长期内不会再有人动沈家二公子的心思了。这事儿算是宁息了。
  饭桌上面对老太太,淑云夫人反劝道:“到底是洵儿命里没福,老太太也莫为这事堵心了。”说着也用帕子拭了拭泪。
  老太太比之上次更是憋闷的不行,想要去责怪淑云夫人罢,可人家这次样样都做的很好,态度也积极,她就算想骂也没缘由。
  但她毕竟是生了芥蒂,觉得在儿媳面前总失了面子一样,明明有话儿只对何钟灵掏心窝子。
  淑云夫人也看出了这点,反而主动劝着何钟灵:“没事你就多去老太太那儿走走,老太太既喜欢你,我和你伯父都还要仰赖你多开导开导老太太。”
  何钟灵得了话,自然万般柔顺还带着一丝忐忑道:“夫人这么说,倒叫晚晴惶恐了。左不过是老太太心慈,素日就多怜悯了我一些。晚晴实在感谢夫人的信任,其实,若能为夫人说两句话,何尝不是晚晴的荣幸呢!”
  淑云夫人亲切拿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我瞧着也喜欢,老太太是上了岁数的人,身子容易不爽利,你能从旁劝好了,一方面也解了我们做长辈的心病。”
  何钟灵浅笑道:“夫人只管安心,媳妇明白的。”
  淑云夫人自然又是软语抬举了一番,何钟灵各种的谦辞顺服。
  少夫人不再需要向大夫人请安,每日就时时去往老太太处,到了内堂和何钟灵对坐,老太太就不希望外人在旁,把所有下人都撤了出去。
  这才说话不带顾忌,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流眼泪,拍着大腿自悔道:“难道我这把老骨头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注定没什么好事,能落到我身上吗?”
  何钟灵一副心疼的样子道:“老太太这么想,怕是全家人都要内疚睡不好觉了!您看如今夫君和老爷的官途都顺顺利利,一家人更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正是越走越好,不都是好事吗?”
  老太太抑郁难平,长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那顾家人为何好端端就反了悔!洵儿的终身大事怎么就这么不平……”
  何钟灵妍丽的眼波流转,就劝解了道:“其实这事儿,没准真的不怪夫人……其中有个别的什么缘由,也是可能的。毕竟这二公子,也是夫人的亲生儿子,若说夫人不想他好,那也是不靠谱的。”
  老太太面色阴郁:“是亲儿,那不也八年没来看么,你又懂个什么。”
  何钟灵当然不会把别人看不上沈洵那话告诉老太太,待了会,反而面显出莫测之色,沉沉道:“孙媳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话中有文章,老太太肯定追问不放:“你自管说,什么话儿?”
  何钟灵似在回忆,片刻声音又轻又柔的说:“其实我发现媒婆来的前几次,都还是好好的,唯独这最后一次,突然就带了话反口。孙媳还问过门房上的人,说在上一次离开的时候,隐约就看见媒婆脸色不对劲。
  这由不得让孙媳想起……上次那媒婆过来的时候,和夫人在正厅谈话。孙媳在归雁园的路上,就碰见了二公子的那个丫头素锦,她似乎也是要去找夫人,如今如果掐算一下时间,感觉真微妙,仿佛就自她去过了以后,媒婆才转了心意似的……”
  一席话让老太太圆瞪双目,接着似回过味来气的胸口起伏,那样子就如怒火直接能烧出个窟窿。她大口喘着气:“我就知道这里头有鬼啊!那贱婢、定是她干下的这事!上回,也必定是她唆使的洵儿与我们赌气,叫他不来家宴,又叫他反对娶妻!”
  老太太仿佛是被醍醐灌顶的激动,种种事件她觉得终于能想明白缘由,眼睛都绿了。
  何钟灵坐在位置上观察了一会,才缓慢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道:“孙媳毕竟是猜测,老太太也别太生气了。身体要紧。”
  老太太半晌憋出了一句:“我迟早要被那贱婢坑死!”
  何钟灵心思细密,没想到稍微露出一些端倪,她就串联想了出来。
  作为淑云夫人,是觉得用个小手段完美解决了这次事情,可她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这让老太太心底更加恨上了素锦。
  何钟灵晚上回去寻思,却也感到奇怪,觉得老太太对那个叫素锦的丫头,似乎过于憎恨了些。
  依她在沈家的观察,那丫鬟虽然生的出挑,但行事却低落。平时也不往外面来,就算她偶尔来取药,招了老太太的烦,按道理,也不至恨到这地步。
  她又想起何夫人提起的那个素锦,乃是妾奴的身份,心头忍不住蒙了一层阴霾,升起莫名不详感。
  沈文宣推门进来,主动说道:“晚晴,马上年关就到了,宫中朝臣家的宴饮定会不少。你也记得准备准备。”
  何钟灵立刻从座椅上起身,道:“早已准备了,年货也置办齐全了,若想年后在家摆宴,东西都不需准备,现成的就有。”
  沈文宣把外袍换下来,叹道:“今日朝堂上,定国公和太府少卿都不太搭理我和伯父,伯父回来时才和我说,要能寻空请了那两位,缓和一下紧张关系。”
  何钟灵一边支使喜鹊看茶,问他:“而今你跟老爷同列三品,在朝堂之上,别人可都是怎么看的?”
  沈文宣道:“虽然职位相等,但明显万岁爷和各位大员,都更倚重伯父一些。这本也属平常。”
  何钟灵柔声问道:“夫君,你大约是在夫人和老爷离开的一年之后,才被老太太做主过继来的?”
  沈文宣皱眉:“怎么问这个?”
  何钟灵看着他神色,小心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隐约听说、咱们府中那个素锦,身份竟然是个官奴,想问夫君知道这事吗?”
  沈文宣坐到她身边,神色不变:“知道是知道,不过你问我过继的时间也没用,我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了。”
  何钟灵眼底光芒明灭:“可是,官奴一向是罪人后代,咱们家为何竟会沾上这样的人,夫君就不奇怪吗?”
  沈文宣半晌一笑:“这我是真不知道,只要洵弟喜欢,哪管她是什么身份。”
  闻言何钟灵也痴笑:“我看二公子,实在不像个沉迷女色之人。”
  沈文宣看了看她,拧眉说道:“不过约九年前,朝堂局势似乎是挺动荡的,那段时间万岁惩治了一大批的人,那些人族中女眷被冲做官奴的肯定不少,我们家也许做主收留了一个,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若无特殊缘由,私收官奴入府,在何时都不是小事罢……
  但沈文宣非要这么说,何钟灵再问就没意思了。但凡看重前程的人家,都不会主动接触这些罪臣之后,徒惹是非罢了。
  东府,花期从沈洵屋里心情沉重的出来,看见素锦焦急道:“怎么办,我看着公子这次是真的很严重。”
  距离上次退烧还没个三五天,竟然又起了高烧,丫头们如何不高度紧张起来。本想按着原来的方法处理,适才是花期进去替沈洵换了衣。哪想到换了衣服出来,她就这副神色了。
  素锦急急忙忙进去查看沈洵的情况,这次他两颊都烧起来,果然一次比一次严重。看素锦全神贯注的样子,花期再也忍不住:“素锦,你那药方……”
  虽然丫头们赞成素锦给沈洵私下用药,但绝不是想看见现在的情况,竟然短短数天沈洵三度昏迷,花期怎能不有此一问。
  素锦的脸也苍白,她看着花期,手捏着沈洵的脉门,明显指尖感觉到,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心跳有多微弱。
  “我最近是给公子改了药方,这几次发烧,应也是从改了方子开始……”
  花期焦急道:“你往方子里面加了什么?”
  她虽然从来未帮素锦煎药,但伺候沈洵时也能闻出药性,这几次她是能发觉不同,但料想与原来方子差距也不大。
  素锦却绝口不提。盯着她,花期满心满眼都是焦虑,几乎到坐立难安的程度,偏偏又不可能真的怎么去逼迫素锦。
  沈洵在床上略微睁开了眼,幽幽开口:“你且出去罢,花期。”
  花期猛地在床边跪下,哽咽道:“奴婢不能从命。”
  若非十分的难受,沈洵连说话声音都低柔无力,看着床边两个少女,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极艰难费力的道:“只有一条、素锦,不管我病得多重……你不能宣扬出来、更别……叫老太太知道……”
  素锦一把握住他的手,万般悲伤都压在眼泪里:“公子,奴婢即刻去请大夫。”
  沈洵喘息着摇头,声音更低道:“实在不行,你就去把我母亲请来吧……”
  到底要感觉多糟糕才能这样说话,素锦忍着一阵阵的痛心,对花期道:“你去请夫人吧。”
  花期也是一边抹着眼泪去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你素日仰慕的人,形容憔悴的时候更心酸了。
  素锦将沈洵苍白的手掌贴在她脸上,“对不起,公子,你会不会怪奴婢。”
  沈洵无声笑,唇都是没有血色的:“不过是自己选的,也别说这种话了。”
  素锦擦干了眼泪,像往常一样,忍不住就想抱住他。“奴婢还是那句话,既还没有报答公子,公子什么事都不会有。”
  沈洵也说不出什么,没一会淑云夫人匆匆来了,母子连心,她看过沈洵的样子只比素锦更加伤心断肠。
  她当即涌出了眼泪:“没有办法了,还是赶紧请大夫吧!”
  素锦这会儿抹泪冷静道:“已经打发人去了,就直接找妙手堂的陈大夫,使出多少银子都会把他带来。”
  已经预料到名医难请的状况,淑云夫人红着眼圈道:“似这类大夫,只怕临时找他,有钱也使不上。万一不管用呢?那妙手堂你可知道位置,我派两个孔武的家丁前去请人,拖也必定拖来!”
  素锦咬唇低头:“已经让我们这一个小厮跟去了,这会估计已在半路。也好,夫人再让两个人去接应,万无一失最妥。”
  淑云夫人平时再端庄持重,聪慧高贵,此时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一样是无语凝咽。
  素锦默默在她腿边跪了下来,对着她就磕了下去。淑云夫人含泪看她:“你别这样跪我,我看着实在难受。说到底,其实你跟洵儿,都是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