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方草娣

书名:大唐荣耀之半岛雄鹰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3915 下载APP
轰隆的倒塌声和吞噬一切的燃烧声渐渐平息,头顶的热浪逐渐消散,代之以瑟瑟的风鸣。在地洞中坚持了半天后,方草娣饥渴难耐。
方草娣在黑暗中摸索到开合机关,用力一按。“咣当”一声,石板分开,灰色粉尘落入地洞,她咳嗽不止。她抖落身上的烟尘,沿着地洞边缘爬出。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末世景象:灰色的天空下是灰色的世界。整个大唐领馆不复存在,高大的桦树和弯曲的松树都变成了光秃秃的灰色树干。大堂和厢房轰然倒塌,烧焦的横梁仍在冒着灰烟,一片断壁残垣。她脚下不远处还有五具烧焦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烟的味道,让她恶心得呕吐。
恍如隔世。方草娣几乎是爬出了这片废墟。她大口呼吸,背部的疼痛有所减轻。此地不能久留,她掸落裤腿的烟尘,拢起头发扎在脑后,逃离了馆驿。
她往北边走,穿过一座神殿,来到一条东西向的马路前。她右拐进入大街,满怀戒心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她闻到一股热包子的香味,比她闻过的任何食物都要诱人。一名男子推着一辆两轮车,上面放着各种包子,散发出豆腐、猪肉的香气。她的肚子咕噜作响。在她左边,两名守卫站在巷口,拿着长矛,穿着黑色盔甲,腰间配着环首刀。方草娣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热腾腾的包子,悄然离开。
守卫没注意到她,可她一看到他们就浑身不对劲。泉盖苏文的二公子泉男建血洗大唐领馆,绝对不是荣留王的授意。泉家既然敢和大唐翻脸,方草娣敏感地判断,盖苏文肯定取得了主动权。荣留王要么被囚,要么被废,甚至有可能被弑杀。正如郭伯伯所说,高句丽变天了。
来自大唐的方草娣只想回家,不过逃离远不如想像的容易。来高丽时,她从长安出发,行走了十日才到登州,接着过了大海来到仁川,最后才从仁川一路到平壤。那时旅程中还有随行的大唐官员,他们在路上互相照料。可现在呢,她孑然一人。
大唐和高丽会开战吗?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腰间,摸了摸郭子奢临终前交给她的地图。
她没想到高丽之行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想退缩,但马上又想到了两位知己、与她结拜的兄弟——裴元庆和乙天卓。他们是她的兄长,不过一个被害,一个深陷囵圄。她想起了汉风苑的疯狂、大同江的结拜和裴元庆的惨死,还有心里更重要的东西——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从乙天卓身上移开,心中无法抹掉他的痕迹。
只要想起他,她心里就会沸腾。“不,我不能退缩,”她想,“我要救兄长。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她想到了在新罗的泉男皂,这是一条艰险的路,也是唯一的路,因为只有泉男皂有能力和意愿救她的兄长。她可能会死在前往新罗的路上,但如果她找不到泉男皂,乙天卓十有八九会死。
她首先要做的是离开平壤。她分别潜行到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远远地观察到北门和东门已经关闭,上了门闩,还有士兵把守。南门和西门虽然开着,但每个城门的防守都很严密,有大队人马守卫。
方草娣趴在附近一家旅店的屋顶眺望,守卫们逐一搜索马车货物,强迫行人打开鞍袋,详加盘查每个出城的人。
她想过翻城墙跳入普通江,但普通江既宽且深,暗流汹涌莫测。她担心自己游不过普通江城墙下的水门,会被士兵俘获。
她饿得头晕眼花,走路轻飘飘的。她在街角找到一家当铺,看左右无人便摘下一块玛瑙当了二十两银子,之后来到街边一处不起眼的餐馆狼吞虎咽。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第二天下午,她来到平壤的大街上。一面墙壁上张贴着一张通缉罪犯的画像。不出她所料,一个大大的红印盖在她的画像上。
“盖苏文真舍得花钱啊,竟然出一千两黄金买一个女孩的线索。” 一个生得很矮的挑担男子说道。
“一个女孩子这么值钱,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事?”一个瘦成竹竿的书生摇着扇子发问。
方草娣连忙用头发遮住半边脸,抽身出来。她只顾着低头走路,没想到和一个行人撞个满怀。方草娣连忙低头,欲从旁边闪开。那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方草娣不敢抬头,左转便走,没想到那人也跟了过来。她心中大惊,又不敢跑,只能快步走。正当她要跑开时,后面的男人说话了:“女孩别跑,我可以帮助你。”
此人的嗓音似乎有魔力,竟然让她停了下来。方草娣转身,仔细打量了一番尾随之人。只见这人中等身材,整个身子被一件棕色的宽大袍子罩住,头上戴着连衣兜帽,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兜帽下是一张清瘦的脸庞。神秘人最注目的特征便是一身棕色:棕色面庞、棕黄色头发、深棕色胡须,还有浅棕色的熠熠发光的眼睛。
方草娣警戒地看着来人:“你是谁?”
“女孩,不要问我是谁,棕人只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你知道我想去哪里?”
“棕人不光知道你想去哪儿,棕人还知道你想见谁?”
“你知道我想见谁?”她狐疑地问。
“风的宠儿。”
方草娣大为惊诧,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见泉男皂?这难道是一个陷阱?“你一定是在骗我!”
“如果棕人想这样做,你早被送官了。”
方草娣盯着他看了半日:“你真能带我出城?”
“棕人用命许诺,没完成的许诺用命来抵。”
“我不要你的命。你有什么好办法?”
棕人的脸上带着笑意,温柔地告诉她:“女孩得变成……和尚。”
棕人上前,用结实的身体把她顶在墙上。方草娣双手打闹挣扎,棕人轻柔地抓住她的头发。慢慢地,方草娣停止了反抗,任由剪刀在头顶嚓嚓作响,头发飘落在地。这个男人好像有种让人不得不顺从的魔力。转眼间,她失去了最喜爱的头发。不怕,它们还会长出来的,她安慰自己,为了救乙天卓,这点头发算什么。
“男孩有好多珠宝。”他剪完后把头发上的珠宝还给她,然后调皮地摸了一下她光滑的头皮。
方草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着他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处民房前。棕人轻轻敲了下门,一个身高只到她腰间的男侏儒开了门。侏儒看了棕人和她一眼,并不说话,径直带着二人进房。
民房从外面看虽小,里面的院子甚是宽大。男侏儒解开一辆马车,交给棕人一个名刺,还给方草娣拿了一些男人的衣裳。方草娣换上男装后上了马车。
车厢内有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侏儒,眼睛死死地盯着方草娣看,看得她头皮发麻。
男侏儒跟着上了车。棕人驾车,往东门行驶而去。城门处人群聚集,一大队军士正详细盘查每一个出城之人。
方草娣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地图。棕人转过头来,用沙哑的嗓音说:“不用慌张,你有使命要完成。”
她想起了乙天卓,心慢慢地平静下来。经过城门时,棕人递出铭牌给卫队的长官。一个肥头大耳的长官仔细看了下,然后对着棕人哈腰鞠躬。
棕人微微点头后挥起马鞭,马车飞快地离开了平壤城南门。
他们一路南下,先后经过森林、果园和平整的农地,一直赶路到黄昏。入夜后,他们扎营休息,就着月光进餐。棕人和男、女侏儒三个人轮班值守。
棕人给了方草娣一块狼皮作垫子,自己则倚着一棵松树闭上了眼睛。方草娣脱下外套,摸向胸前,却发现珍贵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很久她才睡着。迷糊中,她看到乙天卓向自己走来,满脸是血,头发被扯下一大片,茸拉在脖子上,银白色的脑壳泛着光,嘴里发出求救声:“救我!救我!”
当她伸手去抓他时,却抓到了裴元庆。“娣妹,去找泉男皂,只有女将军能救我们!”裴元庆的胸腔发出声音,嘴角涌出瘀血。
然后,她看到了郭子奢烧焦的身体。老人睁大眼睛对她喊道:“地图在哪儿?地图在哪儿?”尸体站起时,黑色的皮肉一块块地脱落,坠落在石板上,溅起一片黑色烟尘。
方草娣挣扎着解释,惊叫着醒来……
东方的朝霞已变成红色。棕人正拿着一个铁篦子梳马鬃。男、女侏儒从树林里走出,怀里抱着一堆草料,走向马儿。棕人看她醒了,走过来递给她一块肉干。方草娣咬了一口,肉干差点咯掉她的牙齿。她正要喝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马蹄声。
大约二十个身穿环甲的骑马守卫自大道而来。其中一个是他们的长官,穿着黑釉胸甲,肩膀后的披风随风飘动。
“快去,躲到树林中。”棕人命令她。
方草娣扔下水袋,躲到一丛高大的野草后。
骑兵卷起尘土,顷刻间便来到了棕人和男、女侏儒面前。为首的壮硕军官在马上喊道:“奉盖苏文大对卢命令,你们跟我回去,”军官又指了指方草娣隐藏的方向,“还有那个女孩。”
棕人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不回去呢?”
军官拔出一把短剑:“这就是结果!”
棕人看着刀刃:“不过是把剑,我也有。”
军官怒道:“你这头棕驴,竟然敢对盖苏文大人说‘不’。”
方草娣没看到,几乎一眨眼间,棕人的短剑便抵上了军官的喉咙。军官猛地往后仰头,但还不够快——刀刃已划开他的脖子,军官坠落马下。
其余二十余人跳下马来,拔出长剑,围住了棕人。二十多人围住一人,棕人的胜算几乎为零。“我是不是应该趁乱逃走?”方草娣心里狂乱地想,“我不能在这里等着送死。”她有自己的使命,她要找到泉男皂,解救同生共死的乙天卓。
她正要离去,男、女侏儒突然跳入包围中,把棕人护在身后。
“咝”的一声,男、女侏儒各自从背后掣出一条飞链,四尺左右长短,两头各有一个橙子般大小的铁球。只见两人一左一右,将两条铁链舞得呜呜作响,如疾风骤雨、闪电霹雳一般。瞬间,七八个敌人脑浆迸裂、血雾横飞。
其余人挥剑砍向男、女侏儒。无奈那四个铁球竟如同长了眼睛,只奔着头颅而去,弹无虚发,处处是铁球击中头颅和脸部的闷响。被击中之人无不骨头爆开、血浆四溅。只有一个军士被砸中了脊背。这可怜鬼顿时倒地,口呕鲜血。
很快,二十多人只剩下一人。幸存者后退两步,转身就跑。棕人抽出一把飞刀掷了出去。逃跑者的后背中刀,跑了几步后便跪倒在地上。
两个侏儒打扫战场。方草娣从草丛中走出。棕人转向她,脸上充满笑意:“女孩丢了什么?”
“正是。”方草娣怀疑,“是不是被你偷了?”
“是不是这个?”棕人微笑,扔过来一包东西。
方草娣接住——正是她的羊皮纸地图,郭伯伯的心血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你为什么要偷东西?你这人真不老实。”
“好好保管它,你的国家需要它。”棕人笑了笑说,“高句丽的命运会因为这些地图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