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空无中磨合,陆子焉的呼吸掠过莫渚耳畔,留下一点暧昧的感觉。
“你做什么?”
莫渚眯着眼,左右躲他,却还是被摁着放在了钢琴上。
陆子焉抚着他的脑袋,唇角微扬,柔声细语:“我弹琴给你听。”
他单手落上琴键,看着莫渚缓缓按响音符。与一般的绵长感不同,陆子焉弹的这首充满了太阳的味道。
莫渚坐在琴上,两脚悬空,就这样望着陆子焉,安静地听他弹琴。他神色舒缓,看起来很喜欢这首曲子。
事实上,是喜欢陆子焉弹给他而已。
音符跳跃下似有无数花瓣被风席卷至半空,好看的人乖巧地在花堆里,伸手就可以搂进怀里。
陆子焉一边弹,一边用手抚上莫渚的脸。他看着那张白净光洁又神圣不可侵犯的脸,突然好想亲他一口。
他没有那么做。
此刻,希望时光永驻,希望佳人如水……
曲子在降落中渐熄,一曲终了,陆子焉放开手,手上细腻的光滑感萦绕,指腹轻轻蹭过嘴唇,迷恋的感觉被尽数放大。
莫渚推开他,面上不动声色,有些不自然地挑开话题:“这首……叫什么名字。”
“《陌路》。”
陆子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便放缓了语气,眼里飘过一丝歉意。
每个人本就形同陌路,可世界总是有亮点的,所以总有一部分人会从陌生中独树一帜,吸引我们的注意。
莫渚没说什么,只随便让他弹了几首其它的。
在云韵哲里玩了三四个小时,离开场还有段时间。出门右拐的半条街上围满了人,好像都在看什么稀奇事物,热热闹闹的把场会围得水泄不通。
陆子焉踮脚远远窥望一眼,攀着莫渚的肩疑惑道:“那边作什么呢,那么热闹?”
半晌沉静,莫渚问:“你想去看看?”
“嗯。”陆子焉木木点头,还故意拉长了语调,示意自己特别想去。
莫渚侧着耳朵听,视线里流动着混乱的色块,心想那边人确实有够多的,便说:“你自己去看吧。太吵了,我不去。”
想去的心情刹时磨没一半儿,陆子焉觉得好不容易来玩儿一趟不去凑凑热闹可惜了。轻轻拽了下莫渚的手,牵起来一左一右地拉着撒娇。
还有没有一个Alpha的样子了?
陆子焉一脸小孩子气:“莫渚——你陪我好不好?陪我去看嘛……”
“你自己又不会丢。”莫渚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大概是真的不太想去。
然后,陆子焉撒娇的本领倒又涨了不少。手手拉一拉,衣袖扯一扯。他知道莫渚耳根子软,多哄哄就好了。
约莫五分钟,莫渚眯着眼睛,叹气道:“好吧,陪你,就一次。”
陆子焉高兴地抱了莫渚一下,就差举高高了。他拉着莫渚的手往人堆里挤,抓得很紧,好似生怕把人弄丢一样。
拨开人群,推搡着挤到最前面,陆子焉从后面一整个揽住莫渚,又懒懒把头搭在他肩上。
其实陆子焉怎么说都更像是一个Omega吧?
莫渚微微动了动睫毛,低着眸子。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被陆子焉这个笨蛋揽着还挺暖和的。
陆子焉也知道人多的地方信息素杂,就悄无声息地用君子兰信息素包住莫渚,将他与其它信息素隔离起来。
突然就不是很讨厌站在人群里了。
视线转向眼前的主题——人们正在围观的一个很大的会场,会场露天,上面堆满了白色的花,有桅子、百合、蔷薇、白扶桑……都是温室花。
冷风一吹一冻,估计也就差不多会凋了。
花团中央坐着一个正在画画的少年,金发白衣,干净朴素。脸上和身上都落了些颜料,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眉清目秀。
乐韶是艺术展巴,以音乐为主,偶尔有其它门类的艺术也不奇怪。陆子焉知晓,却实在领悟不到这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看。
至于莫渚,他的视野里全是白色,只能干愣着发神,在脑子里狂扣省略号:……
早知道不来了。
少年睨着眼睛画完一幅,把画交给一个人。那人穿得贵气,应当是个从商的。他拿到那幅画,感恩戴德般又是鞠躬又是磕头,嘴里还嘟嘟着很多感激的辞藻。
“唔呦,那个小孩儿是多大威仪啊?”陆子焉一眼瞟过去,十分诧异地打量那个少年。
少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拿笔继续画起来。
人声沸沸中听人议论道:
“那个画画的是谁啊?”
“啧,这你都不知道么?那位可是‘大师’啊。据说他能看到别人丢掉的物件儿,画下来啊,就能找着了。”
“那为什么他要在这里画呢?”
“嘿嘿,他是一件‘商品’,是专门在这里画的。刚刚就拍下三幅,一笔千金,价值好几个亿了嘞!……不过刚刚那三幅已经画完了,不知道他现在在画什么。”
“唉?不会是江湖骗子吧?”
陆子焉听了几句,大概内容是:
“画画的谁?”
“大师!”
“在这里画?”
“一笔千金,好几个亿嘞!”
“江湖骗子。”
他倒只耸了耸肩,又低头看了眼莫渚。他没什么反应,所以他下意识以为莫渚喜欢,就只好闭嘴搭他身上发愣。
两个同样发愣的人当然不知道对方也在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把笔扔到地上,立刻就有人争着去捡。少年拿着画,有位执事立马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抱下来。少年对执事小声嘀咕了一句,转眼见执事退下,他也朝人群走来。
他是个郁金香Omega,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少年赤着脚,在众目癸癸之下,把画递给陆子焉。
众人唏嘘。
陆子焉一愣,颇有些不解。画上是一束鸢尾,鲜艳娇嫩,还是有三种颜色的蝴蝶鸢尾。
陆子焉皱着眉头困惑道:“这画……给、给我的?”
少年点头,又摇头,他指了下陆子焉,又指了下莫渚这个高洁的Omega:“正面,你;反面,他。”
好稀奇,陆子焉好奇着把画翻过来。是空白的。
“这就一张画啊?”
“我看不到他的,所以没画。”少年说着撩了下金色的头发,转手抱着胳膊肘站定。
“可……”没等陆子焉说出点什么来,便被莫渚拽了下衣角。
那幅鸢尾在太阳下发着光,透出一种神圣与美好。
少年将目光移向莫渚,伸出手索要东西。
不料莫渚眼神一冷,呼了口气,“为什么,看不到。”
少年依旧伸着手,神情自傲又有些怪张:“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莫渚怔了下,脸上似是有些难过,压着嗓子道:“你这次,想要什么东西。”
陆子焉一听,以为是买画儿,连忙举手说:“这画儿多少钱,我买。”
隐隐觉得莫渚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不卖画,他想用画换件东西。”
少年哼笑一声,赞赏着眯眼,伸手比了个二,“不,我这次想要两件东西。一件在你身上,一件……我以后来拿!”
他这话说得语调异常,极其邪乎,在场的人无不愕然。
哦,除了陆子焉,他确实觉得那位少年是一个江湖骗子,或者是哪家的小娃娃跑出来玩儿的,刚想劝莫渚又被突然打断。
“好。画给他吧,你既然画了,就没有留下的道理。”莫渚闭上眼睛,任凭风吹乱他两鬓的银丝。
少年也不说什么,从他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揣进兜里,拍手道:“好了,我拿完了~”
莫渚呼了口气,拉下脸,拽着陆子焉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千万把这画抱好,不可以弄丢。”
他看起来气鼓鼓的,像只充气的小河豚,登时连手劲儿都大了不少。
那颗糖是陆子焉上次给的,海盐樱花。他一直放在口袋里,没舍得吃。
陆子焉抱着画,心里道:“不就是一颗糖吗?用得着那么生气吗?我拿东西换也可以啊?”
然后莫渚一下午都没说话。
听音乐会的时候陆子焉坐在莫渚右手边,台上金光泛滥的乐器和鸣,台下有着暗角的看台上,人山人海。
黑暗里,陆子焉扭头偷偷看一眼莫渚。他正闭眼倾听,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反正平静呼吸下,那张好看的脸愈发温柔。
厚长的睫毛敛着眼睑,淡红的粉唇上涂着薄光,宛如抹了层蜜一般。
陆子焉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偷看”。
一瞬间连乐声都停止了,他的世界只在莫渚身上停留。
音乐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陆子焉听久了耳朵都麻,最后无聊到靠着椅子睡着了。嘴巴微张,仰头向上,轻轻发出细小的鼻息。
莫渚敲了下他的头,他愣坐起来张望,“唔……莫、莫渚,我……”
什么话也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莫渚转身就走。
陆子焉揉了揉脸,抿嘴嘶一声纳闷自己怎么睡着了,短暂清醒后拿起坐上的外套跟着走出去。
天很冷,刮着寒风。
他跑着追上莫渚,伸手把风衣外套给他披上。莫渚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顺手摘下外套搭在小臂上,带着月痕的眼睛里映着什么。
好像是一缕清泉。
“莫渚……”
陆子焉轻轻唤了声,心里揪一把:“是不是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他这个样子,还不理我,脸色也差……”
昏暗的灯光下,冷风拂过白面。莫渚咬着下唇,依旧什么都不说。
风吹动银白的头发,那在灯下泛着白光的人,一脸委屈,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哭出来。
陆子焉也不清楚他发什么脾气,只是靠近了,走过去,抱住他,温柔道:“莫渚,你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