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坠海
凌晨两点，鹅毛大雪随着寒风飘飘扬扬。
海州，某乡村小路。
一辆越野车刚缓缓停下，早已到达的另外一辆车子车门马上打开，陆续下来六个男子，为首的是位壮年男人。只见他大踏步走向越野车，面色殷切地从外面打开后座越野车门，“孙队……。”
“这边这边。”驾驶位置，孙扬回过头，先不满地撩一眼后座的林衡，然后才看向壮年男子，“王刚，那老先生候着的吧？！”
“你一打电话，我就着手安排了，你放心，候着呢，就等你们来了。两位好。”王刚快速和林衡谷雨打声招呼，便绕过车头，和跳下车的孙扬握了一下手，“我们的人在诊所守着。孙队，这么大老远跑来，这案子……？”
话未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懂。
“牵扯有点广，部里安排飓风主导，绿城市局具体负责。”孙扬指一指快速走来的林衡和谷雨，“林衡，绿城市局刑侦大队队长，负责这个案子。谷雨，他助手。”
谷雨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明明是绿城身手最好的刑侦人员，什么时候就了成林衡的助手了。不过，在飓风大队队长面前，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毕竟只要从事刑侦工作的，就没有不知道飓风大队的，知道飓风大队，就没有不知道孙扬的，因为孙扬不仅是飓风建队以来任职时间最长的队长，而且手头经的案子没有一个成为积案。对于她这种小警员来说，孙扬绝对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存在。
只是，这些高上大的印象，在她见到孙扬本人那一刻就颠覆了。因为孙大队长太健谈了，从见到他俩那一刻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孙扬不仅知道他们的落地时间，还卡着点候在机场等着他们。她本以为孙扬正好在海州，因为案情需要赶来机场和林衡见面。上了车，才知道不是，孙扬是特意从帝都赶来，特意来见林衡，至于因为什么特意见，孙扬没说，林衡没问。不过，从机场赶往小镇的路上，她知道了，孙扬特意来见林衡，主要目的是当面劝林衡解决公海猎杀的案子之后直接回归飓风。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很多。
比如，孙扬早在起飞之前就联系好了海州市局，不仅备好了车子，她和林衡要去的所有地方也都提前做好了安排。理由很充分，节约时间，不敢耽误一分一秒，毕竟就目前推测情况而言，胡家兄妹手里至少握着八个人的命。
再比如，林衡会进驻绿城，虽然主要是林衡的主观愿望，其实孙扬功不可没，他敏锐地觉察几个案子有紧密联系，然后一边在林衡身后推波助澜，一边和顾建国推荐林衡，有意引导众人按着他所希望的走。所以，林衡进驻绿城市局这一结果，既符合林衡的愿望，也顺应了孙扬的期望。说到得意处，充当临时司机的孙扬兴奋到飞起，全程面色淡然听着的林衡对着驾驶位置后面来了一脚，冷声提醒暴雪天气安全第一。孙扬这才转移话题，说起胡家在M国的公司。
富凡实业在国内时业务主要涉及电子制造和房地产，海外分公司成立伊始，主营医疗器械和药物研发，兼营软件开发，开发方向为网络安全，主要服务于知名企业的内部网络。富凡实业在国内整体出让之后，海外分公司M国首都大区变成新公司总部，新公司更名为FW集团。FW集团拓展业务范围，包括电子产品、保健品等多个领域。林衡听完之后，就问了一句，有没有查到FW集团与暗网的联系点。孙扬摇头，说没有很明显的联系点，不过软件开发这项业务帐面上有巨额资金往来，有些疑点。
孙扬话很多，林衡惜字如金。后来，孙扬转向谷雨，十分自来熟地和她聊起绿城市局曾经破获的些许案子。听两人说得热闹，闭眼休息的林衡突然出言打断他们，主动提起公海猎杀案，和孙扬深入分析案情。一个是飓风大队队长，一个是飓风风头最劲的队员，看似言语淡然，实则字字珠玑，每一句都切中要点，她大脑虽然高速运转着，但依然觉得脑子不够使，思维跟不上他们俩交流的节奏。
“林衡？”王刚和林衡握下手之后望向孙扬，“飓风王牌？！”
王刚的话拉回了谷雨的思绪。她想，看王刚这年纪，看他和孙扬熟稔的程度，不会不知道这五年林衡不在飓风，是个挺会说话的人，没说林衡是飓风曾经的王牌。
果不其然，孙扬对飓风王牌这四个字很满意，面色虽然淡淡的，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对，我们飓风的王牌。”
“林衡，绿城市局刑候大队队长。”林衡对王牌这称谓显然不感冒，微不可察蹙一下眉头之后看一眼谷雨，“谷雨，我的助手。”
得，还是助手！谷雨脸上带笑，在心里再度翻个大白眼。
王刚向谷雨伸出手，虚言客套着，“王刚，海州市局刑侦队队长。小谷同志能做林队的助手，想来也是绿城市局出类拔萃的人才，以后多多交流。”
谷雨刚伸出手，还没有握上王刚的手，就觉得肩头一沉，转眼之间，人已被推向半歪在沟壑里的商务车前。她身后，传来林衡的交待，“检查检查，是不是那辆改装的120车。”
王刚讪讪收回手，意识到刚才的客套有些多余。
孙扬望着林衡，眼底情绪复杂，既觉温暖，又很担忧。林衡要求查顾建国家族关系时，他以为是为了赵垚，没感觉出异样，要求查顾建国周边关系时，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便留了心，拿到莫永军的档案后他仔仔细细翻阅，当看到莫永军女儿时，他意识到林衡想查的其实是谷雨。所以一听到林衡和谷雨一起出差海州，他便坐不住了，想亲眼看看两人之间是什么状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起事业，林衡更重情。历时五年，他刚把林衡拉回来，刚看到林衡回归飓风的一丝曙光，谷雨出现了，林衡会不会因此留在绿城？如果说，从机场到这里的路上他还不确定，王刚伸出手后林衡推开谷雨那一刻他确定了，一个初次见面的普通客套动作，林衡都不允许，直接说明了问题。身为男人，他懂，男人占有欲一旦作崇，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例如刚才阻止王刚因客套而伸向谷雨的礼貌之手。
林衡显然并不在意身旁两个男人眼底里的波澜壮阔，他走向商务车。转一圈之后，扬声叫谷雨。
谷雨身后跟着手拿照明设备的海州刑警小陈，看林衡蹲身望着后座车轮上方，两人便一起来到林衡身后。
为了看得更清楚，谷雨没发觉身子紧贴着林衡，“发现什么了？”
淡淡馨香钻进鼻孔，林衡心跳加快，一时之间心里失了稳。这时，一阵风吹来，身侧的谷雨身子轻轻颤一下，林衡瞬间稳神。觉察她那边正是寒风吹来的方向，便自然抬臂，揽过她的肩，动作轻柔推着她和他交换一下位置，然后才指着车门缝隙里红色粘性胶带，“这应该是临时改装救护车用的胶带，到达目的地之后撕了改装用品，没撕干净。”
小陈看向来到他身侧的王刚，“王队，这车不是彭城牌照。”
海州市局接到的协查通告是排查彭城牌照的120急救车，王刚和孙扬寒暄时，小陈和同事们已经勘察了商务车及周边。看得很清楚，这车不是彭城牌照，是海州当地牌照。
“不仅不是彭城的牌照，而且还是证件齐全备案在册的海州牌照。”林衡仿佛未卜先知，其实车子前后的牌照他一眼也没看，“有可能连车架号都一模一样。”
小陈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刚才确实查验了车架号，也确实如林衡所说，车架号和车牌号码对应，不是套牌车，“你是说，我们海州有车架号一模一样的两辆这种商务车？！”
自知道暗网的存在，这种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谷雨已经见怪不怪，她不仅不质疑林衡的推测，还能跟上他的思路，“虽然老赵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林衡点头，示意谷雨上车，“只是不知道原本的计划里，这些车子是准备运送邬倩倩，还是其他人。”
海州刑警已经打开车门，林衡要了小陈手中的照明设备，先行上车查探一圈，才让谷雨上去。车子里座位全已拆除，内部构造已然还是救护车布局。谷雨看一眼林衡，林衡朝他轻点一下头，虽没说一句话，但两人心里明白，方向是对的，胡家兄妹和赵立华确定在海州。
林衡和谷雨各自收回目光，开始查看车子的角角落落。车门处站着的孙扬却看得心惊肉跳，这五年他一直关注着林衡的行踪，他很清楚林衡来绿城不过数日，这短短数日，眼前这两人的默契是怎么建立的？也许，接下来他应该调整一下思路，放李队回绿城市局，改为借调谷雨来飓风？嗯，就这样。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侧面了解一下谷雨，毕竟，即使是暂时借调，要踏进飓风的门槛，能力还是很重要的。
“林队，你看。”车内被整理过，不过谷雨目光一向敏锐，经常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
谷雨指着的是夹在简易推床缝隙里面的一根头发，整根都夹着，只需出发梢顶端，一个针尖细的小圆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林衡接过小陈递来的夹子，小心夹出那根发丝。不长不短，发色偏黄，质地较软。
赵立华头发极短，发色偏黑，质地硬。邬倩倩长发及腰，发色偏黄，质地较软。从视觉上看，是邬倩倩的可能性大，但长度不对。
谷雨指向发丝一端，“应该是长发，被夹断了。”
发端略显弧度，弧度处比其他处更显纤细，有拽拉过的迹象。小丫头洞察力惊人，林衡心底不自觉流露出赞赏，“希望如你所愿。”
谷雨心头一喜，来的路上，她还以为自己想当然了，“冒险也必须外出买药，一说明他们看重病人，二说明病人病得比较严重。车子落在这里，应该是去诊所时无意驶进这条沟里，凭一己之力开不出来，只好放弃。没车，病情又汹涌，他们应该还在海州。”
“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前面给了希望，这个希望让小丫头雀跃。林衡担心有意外，先行打个预防针。
孙扬已经下车，和王刚边聊边透过车窗观察着林衡和谷雨。风声呼号，又隔着车玻璃，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但他看得分明，谷雨皱眉的时候，林衡也会略蹙眉头，谷雨唇角含笑时，林衡眼底便不自觉地温润柔和，林衡面色虽然淡然，但眼梢眉角都透着对谷雨的关注。看得出来，林衡的情绪会随着谷雨喜怒哀乐而起伏。林衡重情，以前却从未这么关注过一个女性。失算，不该让他进绿城的。好在这个叫谷雨的小警员，似乎也很优秀，借调到队里，应该也够格。将来如果有需要，需要用她留住林衡的时候，即便再被部里老领导敲到满头包，他也得把她的工作关系弄进队里。
长年工作在一线，观察力本就优于常人。而孙扬又毫不掩饰情绪，王刚轻易窥破了孙扬心思，“小丫头很优秀，够格做飓风王牌的助手。”
让王刚窥破心意，并不意味着想和王刚去聊林衡。见车上两人往车门方向走，孙扬收回目光，却答非所问，“周边排查情况怎么样？”
林衡是传奇，这五年孙扬为了林衡被部里领导各种K王刚也略有耳闻，所以孙扬介绍林衡的时候，他便感觉孙扬此行并非完全为了案子，现在他已完全确定，孙扬主要是为了林衡这个人，“结果还没有出来。”
孙扬看看表，从他给王刚打电话到现在只有三个小时，虽说现代通讯发达，可从海州市局到县市安排工作需要一定时间，而且是深夜，他理解。
林衡和谷雨已经过来。谷雨担心赵家兄妹，她知道，因为愧对赵垚，林衡会更担心，只不过有些话他不好出口，“王队，希望能尽快，我们绿城市局法医组组长有可能在他们手里。”
王刚面色一整，掏出手机走到一侧。一两分钟之后回来，“已经加大警力。不过这地方村子稀落，村民九层以上在外打工，看似好排查，其实不然，因为基层民警根本掌握不了哪家有人哪家没人。”
“村干部也掌握不了？”谷雨并不了解这片土地，但她知道，孙扬在这里，王刚也不会说无根据的话，她想弄明白，因为胡家兄妹一旦离开这里，接下来会更棘手。
“这个县地域广阔，人口却不多。尤其是这片区域，临海，村子稀落，又没有像样的码头，村民靠海只能解决温暖，钱袋子鼓不起来。H国全州与海州是友好城市，两个城市之间出入境手续十分简单。这里的村民去全州上班就跟出海捕次鱼一样简单，来来往往的，村干部也难以掌握村民的去向。”王刚很无力，“有的村子，连村干部家都找不到人。”
H国背后有以科技产业为主的M国支撑，工业还算发达，但H国面积还不如国内大省HN省，人口也不如HN一个省的人多，劳动力制约生产力发展，为了解决难题，H国以电子设备生产著称的全州便与海州政府成为友好城市，简化两省出入两国的出入境程序，出台海州市前往全州工作人员薪酬福利高规格待遇政策。这么一来，对海州市辖内居民来说，全州比国内其他城市更具吸引力。所以对于这片和H国隔海相望的居民来说，出个国比去省城海州市还近，到哪都是工作，许多村民便择近弃远，前往H国工作。毕竟对于自小生活在海边的人来说，除了走个出入境手续，出个国就跟出个海一样简单。
五年前林衡在临县办过积案，王刚说得这些地域特点他都知道，但谷雨不甚了解这里的地域文化，还欲再问，被林衡阻了语言。
谷雨狐疑地望向林衡，他却客气地对王刚说：“我们现在去诊所，劳烦您的人带队。”
闻言，孙扬直接走向越野车，拉开后排座，直接坐进去，意味明显，下面的路程他不当临时司机。其实，在机场林衡以他和谷雨长时间未休息开车不安全的理由不开车时，谷雨就有些不好意思，不管孙扬和林衡多么熟络，都不该让孙扬来开车，毕竟他们三人之中，孙扬年龄够长职务够高。
谷雨自觉是小兵，便自发走向驾驶位置。
林衡眉头一蹙，扯她回来，推她到副驾位置，“我来开。”
“我来时睡了两个小时。”意思明显，她不困，车技也不错，这路况她可以开。
“我也睡了。”林衡坐到驾驶位置，等谷雨上了车，跟随王刚一行的车子，一路向前开去。
孙扬似乎累了，闭眼靠在座位椅背上。
林衡盯着前路的茫茫白雪，“刚才你想问什么？”
“出入境信息是可以查的。”
“信息量庞大，一来一回查太浪费时间。”
“排查不应该这么困难。”
“海州刑侦大队并没有直接向县级GAJ下达任务的权限。即使是协助排查，流程手续也需要时间。”林衡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孙扬，“海州能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行动快捷了。”
闭眼休息的孙扬轻哼一声,“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林衡从后视镜里撩孙扬一眼，又转而对谷雨说：“路况不好，扣好完全带。”
孙扬似是早就忍无可忍，林衡话音刚落，便一脚踢向驾驶座位后背，“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还有见色忘友的潜质。”
谷雨内心大窘，“孙队，我这人有些马虎，林队提醒我，是担心万一我再受伤会影响案子进度。”
前路白雪茫茫，林衡一心两用，一边沿着前方车辆的车辙痕迹，一边从后视镜里再撩孙扬一眼。
“你还挺懂他。”孙扬慢悠悠睁开眼，先看一眼谷雨身上的羽绒，然后望向前面开车的林衡，“衣服挺好。一起买的？！”
“不是。办案时我颈部受伤，弄脏了林队的衣服，在医院就近买的。”
“你受伤。那就是他买的？！”
谷雨轻点下头。
孙扬毫不客气挤兑林衡，“眼光不咋地。”
如果说谷雨对刚才孙扬突然发难有点懵圈，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暗自想了想，觉得还是由他们两人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于是咽下想解释的话，往后靠去，她有预感，今晚注定是无眠夜，她准备休整一会儿。
林衡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扭头看向谷雨的衣服，收回目光时，发现小丫头已经闭上双眼，便从后视镜里看向孙扬，“距诊所还有些距离，你也休息会儿。”
两人视线在后视镜里交汇，孙扬目光沉静，一目不眨盯着林衡，“会不会影响你？”
这话没头没尾，谷雨听不明白，林衡心里却知孙扬担心什么，“先把手头上的案子解决了再说。”
林衡留有余地，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孙扬直觉所有担忧成为现实，他快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谷雨，“看来会影响你。”
见孙扬看向谷雨的目光稍显冷冽，林衡出言警告，“有些事，你别插手。”
林衡有了软肋，孙扬内心不舒爽的同时，又跃跃欲试想去试探一番，“我若是插手呢？”
林衡淡淡瞟一眼孙扬，“你不会，因为你能预料到结果。路况不好，你也扣好完全带，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孙扬心底那跃跃欲试的小火苗顿时熄灭，“那带她一起回来？”
“可行。”从机场到这里，一路上，林衡不是没发觉孙扬故意和谷雨东拉西扯，一边扯一边暗戳戳地套她的话。也不是没发现孙扬一直观察着他和谷雨的互动，孙扬担心什么，他明白。孙扬已有判断，那肯定已有决断，他更明白，“怎么，办不到？”
“她如果不愿意呢？”虽相处时间短，但孙扬看得出来，小丫头是个有个性的。
林衡眼神黯了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想被那帮老头子敲到满头包的话，这边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我们今晚估计很忙，让王刚送你去机场。”
选择弃车，胡家必然会考虑弃车之后带来的危险。今晚如果找不到人，明天再找到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林衡懂，所以说今晚忙。孙扬也懂，所以理解林衡让王刚送他，“能确定那三对胞胎和胡家有关吗？”
“三家之中，两家养宠物，失踪之前常去胡一凡开的那家宠物店，另外一家虽然没养宠物，但孩子父亲和胡立夫是同事，胡一凡因为过敏症和孩子很熟，两孩子常去医院，也就和胡一凡很熟。”本就是凌晨，雪下得又疾，到处白茫茫一片，纵是一路小心翼翼，前方车子还是一不小心驶进道旁沟里，沟不深，六个男人足够推出来，林衡停下车子，扭头先看一眼谷雨，然后侧身望着孙扬，“半个小时前何坤发来消息，在修复成功的三个孩子损坏的笔记本里，发现他们失踪之前和同一个IP联系过。”
“虽然是同一IP，但无法追踪地址，因为对方使用的是代理服务器，而且还不是境内的。”
“是。伪装技术高超，何坤追踪不到地址。”
“昨天白塔埠机场控制一名嫌疑人，女性，身高一米五左右，25岁，绿城人，名叫胡一凡。”
谷雨内心很想休整，只是她刚闭上双眼，身旁大佬和林衡就开始打起了哑谜，听似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他们两人都知对方说的是什么，她听来听去听不出所以然，睡意变浓时，他们俩聊起了案子。一如来时路上，一谈起案子两人就字字珠玑，谷雨虽反应快于常人，但还是自觉跟不上趟儿。不过本着跟着大佬和王牌，学到就是赚到的心理，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他们聊，她竖着耳朵听，正听得仔细，突然听闻胡一凡在机场被抓获，震惊之下，迅速睁开双眼，直起身子，“胡一凡被抓了？”
前面的车被六个男人轻易推出来，六个男人上车，前车继续前行。林衡轻点油门，跟在后面，“不是胡一凡。尝试性烟雾弹？！”
前一句是回答谷雨，后一句是问孙扬。
孙扬点头，“那女人被控制之前，通过微信向外发出过一条讯息。”
“对方微信绑定的是虚拟手机号，无法追踪。”
“对手反侦察能力很强。”何止是反侦察能力强，但这些，即便孙扬不说，林衡也猜得出来。
“那反推测能力也不会弱。谷雨，以这里为中心，查查临海最近村子的位置。”
谷雨五指如飞，两分钟后，抬眼，“有两个村子临海，柳河村和田湾村，距这里分别是20公里和23公里。林衡……队，这辆车他们应该是不得不放弃，你说，他们会不会抓紧时间离开，如果真的暂时无法离开，也会转移我们的视线。”
林衡沉重点头。他和孙扬虽未明说，但他们心中早已猜出，没想到小谷子也已想到。欣慰的同时，暗暗开始担心，剔骨案已经告一段落，不会再掀起大的风浪，三对双胞胎失踪，会不会成为他们新的爆点？
谷雨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拨通王峰电话，问了两个问题。一是问王峰绿城所有不在医院工作的医学院毕业生有没有排查完，他们近期的活动轨迹和周边关系，尤其注册过完美网站的人员，有没有什么异常。二是希望他连夜排查所有绿城所有的龙凤双胞胎，安排警力，保障他们的安全。王峰回复，绿城所有学过医学专业的居民均已排查完毕，其中注册过完美网站的均已重点排查，这部分人均无问题。王峰问，排查双胞胎，是不是与失踪案有关。谷雨只叮嘱他，尽快排查，排查完之后第一时间告知她。
孙扬听得满目赞赏，小丫头头脑清晰，条理分明，语句简洁，是可造之才，虽说站在林衡身边尚有差距，但也是假以时日的事。
林衡交待谷雨，转告王峰，何坤那里有绿城市七对龙凤胎的信息，王峰可以直接找何坤对接。
谷雨快速转告王峰，然后挂断电话，望向林衡，“你早就料到了？”
“绿城龙凤胎有七对，失踪的三对是同卵双生，外貌相似度高，剩下四对是异卵双生，外貌相似度不高。”
“孙队，全国其他地方呢？”谷雨望向孙扬。
“荣成市失踪四对，龙凤胎，同卵双生。”小丫头推理能力不弱，孙扬越发觉得飓风有一个这么机敏聪慧的小丫头也不错。
后视镜里，林衡敏锐地发现孙扬眼底隐着的笑意，见状，他收回目光，对谷雨说：“先去诊所。然后和海州市局的同志分拨进村排查。”
“好。”镇子遥遥可见，谷雨隔着风雪望着轮廓越来越清晰的镇子，“绿城的三对行踪不明，胡家兄妹却在这里，荣成市临这边海域，猎海地点是距离这两地最近的公海？”
林衡虽目注前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显然是对谷雨的推理满心赞赏。孙扬眼底里的笑意飞到脸上，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林衡，发现林衡眉眼都在笑，便一脚跺上驾驶座位靠背，“暴雪天气安全第一。”
没有得到林衡和又在宣泄不满的大佬的回应，谷雨不明所以，但因镇子近在眼前，她便也不再开口。
凌晨四点，田湾村外，海边一块岩石后面背风处。
胡立夫靠坐于岩石下，怀里紧抱着瑟瑟发抖的邬倩倩，“倩倩，再坚持一会儿，马上有人来接我们，到那边就好了。”
邬倩倩整个人裹着棉被里，双眼紧闭着，对胡立夫的话毫无反应，显然人并不是清醒状态。
“倩倩，我们马上就要谢离开这里，以后不会再回来。“胡立夫抬眼，看一眼海边来回徘徊的娇小身影，再低头，窝在邬倩倩颈窝，在她耳边呢喃，“可他还没有出现，还没有联系我，你说，他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邬倩倩静悄悄躺在胡立夫怀里，无声无息。
“他心地那么善良，如果看到，不会视而不见。他是没看到，还是他已经……。”胡立夫低沉压抑的声音突然间哽咽，“不，不会，他一定是没上网，才没有看到。我怎么忘了，他本来就对网络新闻不感兴趣。”
温热液体滴在邬倩倩颈窝，她喉间嘤咛一声。
胡立夫瞬间清醒，迅速抬头，抬手，掐在邬倩倩颈间，“你早就醒了？！你一直装着没醒？！”
邬倩倩眼睛依旧闭着，人依旧无声无息。
胡立夫加重手上力道，双眼紧紧盯着邬倩倩的脸，违恐漏掉她脸上的微末表情变化。
邬倩倩呼吸加重，胸口开始起伏。数秒过去，她脖颈后仰，张开的嘴不再合拢。
胡立夫快速松手，满眼惊恐看一眼自己的手，然后紧张地看着邬倩倩，她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数秒过去，起伏变得轻微，呼吸也开始平稳。
胡立夫重新把邬倩倩揽在怀里，一手轻拍着安抚，一手轻抚她的脸颊，“倩倩，对不起，我可能又发病了。”
五米开外，胡一凡停步，静静凝望着两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塑造般一动不动，直到一阵风裹挟着雪粒子扑到脸上，她才回神，快步走到两人身前，“大哥，这边信号不好，和他们联络不上。我去那边看看，省得他们到了，我们却不知道。”
胡立夫放开邬倩傅，起身，走到胡一凡身前，捧起好的脸颊揉了揉，“又冻僵了吧？！海边冷，还是你待在这儿陪着倩倩，我过去看。”
胡一凡看一眼裹在棉被里只露出脑袋的女人，压下心底苦涩，抬眼，望着眼前俊朗的脸，“倩倩姐烧还未退，还是你在她身边照顾着。”
胡立夫把颈间围巾取下，给胡一凡围上，“好，一凡，这次辛苦你了。”
胡一凡转身，胡立夫目送她走远，重回岩石后，刚伸出手，欲抱起邬倩倩，便听到身后传来微响。他心里一紧，迅速转身。
因是茫茫白雪，虽是凌晨，天色并不算黑暗。胡立夫清晰地看到，赵立华眼睫微动，呼吸渐粗，显然人即将醒来。
胡立夫并不想和赵立华清醒相对，翻出旅行包里准备的针剂，就准备给他注射。只是针头尚未扎进静脉，赵立华便虚弱地开了口，“立夫，别扎，我有些事想问你。”
胡立夫不想与赵立华清醒相对，就是不想和他聊起以前。所以动作不停，直接下针。
赵立华使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手臂轻移。也就是这一下轻移，针并没有扎进静脉，而是扎进肉里。胡立夫快速拔出针，紧摁赵立华手臂，再次对准静脉。
“立夫，还记得五年前那个手术吗？”
胡立夫动作一滞。
“虽然明知你情绪不稳，虽然你之前从未做过那样的手术，做，风险很大，但你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胡立夫握针管的手缓缓收紧。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倩倩失踪，不知道你正伤心欲绝。我不想让倩倩知道垚垚被杀，所以求你接下手术之后，明知被人发现之后对你的前途有影响，我还是决定不让你知道真相。”
胡立夫的目光终于从针头移开，落到赵立华脸上。
“莫小雨的脑干供体不是她父亲。”赵立华凝视着胡立夫的脸，违恐漏掉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胡立夫只是静静看着赵立华，不接，不问，也没有任何反应。
赵立华惨淡一笑，“你不想知道是谁的？”
一阵风吹过，岩石上方的积覆厚雪掉下一坨，落在赵立华裸露在外的小臂上。胡立夫边拂落那些雪，边轻声开口，“你这么难过，又不想倩倩知道，手术时间是五年前。立华，我的智商没有问题。脑干是赵垚的。”
“在地下室，拿着赵垚尸检记录的人是胡立伟。”赵立华速度迅猛，翻身而起的同时，一掌拍落胡立夫手中针管，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你根本不是立夫，立夫如果猜出是赵垚，不会冷笑，只会替我和倩倩伤心。”
自被控制赵立华只进过一次流食，况且一直被注射药物，他动作虽迅猛，力道却终是弱了些。拳风距胡立夫尚有五指，便右腿微软，凌厉的拳头前行略滞。也就是这一滞，胡立夫侧身避过，抄起积雪上的针管，快准狠扎向赵立华右颈，药液一推而入。赵立华身子顿软，恨恨盯着胡立夫，再度陷入昏睡。
胡立夫抬眼，望着头顶上方岩石边缘缺的那块积雪，怔怔盯了一会儿，声音不大不小，“一凡，船来了吗？”
四周静寂，无一丝声响。
“一凡。”胡立夫起身，绕到岩石后。那里，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一片死寂。
胡立夫重加岩石后，把邬倩倩抱进怀里，紧紧地，摁在胸口。
十几分钟之后，远处，传来脚步声。积雪被踩，“嚓嚓嚓”声越来越疾，显然，来人已改走为跑。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响起胡一凡的声音，“哥，他们到了，我们走。”
凌晨六点。
海上，海浪翻涌，一艘渔船疾速向东行驶。船后，几十米开外，另一艘船快速追来。
前船是渔船，马达动力一般。后船是海警巡舰，马达动力足，速度快。几十米距离，不过几分钟功夫，海警巡舰便截停渔船，要求上船检查。
渔船驾驶仓，胡一凡站在船长身边，一脸狠厉望着前方波澜壮阔的海面，“先让他们上船，然后你找机会冲出去。”
“还有0.6公里才到H国海域，现在冲，并不保险。”船长常在海面飘，知道海警巡舰的速度。0.6公里距离的追逐，没有大的胜算。
“我们换速。”这艘渔船并非是真正的渔船，马达动力并不小。
“可是，我还还在ZG海域，突然换速会暴露。”
“船上有我们四个，藏身地并不隐秘，他们只要上船，查出来是早晚问题。”
胡一凡所说有理，船长思虑数秒，同意。
胡一凡走出驾驶仓，摸出一把手术刀。她希望这次只是海警例行检查，不要像她推测的那样。船长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0.6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一旦暴露，便是死中求生。即使换速，也不能保证速度一定高于前面那艘巡舰。
谷雨跳下巡舰，才知不该逞强。
她居然真是晕船！
她竟然真的晕船！
这五年仅有的记忆里，她没有晕船的记忆。所以，踏上巡舰以后，忍忍就能压下去的恶心感并没有让她上心，她以为只是没有休息好。踏上渔船后，她意识到坏了。
随后下来的林衡觉察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我好像晕船。”谷雨很是不好意思，这是她从警之后第一次拖后腿。
难怪自她登上海警巡舰就面色不佳，他以为她是担心胡家兄妹有抱负成功。原来是晕船，是他心太大，没发现她身体上的不适。林衡暗责自己粗心，“怎么一直没说。”
“在咱船上，感觉不明显。”话音未落，一个海浪拍来，渔船像过山车一样，从浪底巅到浪尖，然后从浪尖落到浪底，胃里一阵翻涌，谷雨再也忍不住，“呕”地一声蹲下身子。
林衡一把捞起谷雨，轻拍她的背，“别忍，吐出来。”
他们前面，同来的海警已与船上的人开始交谈，渔民话语朴实语音带着本地口音，海警告知渔民接下来的检查。渔民显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双方简单交流后，渔民便带着海警走向舱门。
谷雨不愿因她耽误工作，忍到面色苍白，忍住那股子恶心劲，“我没事，你和他们一起去。”
林衡眉锋紧蹙，扶着她，“不差这几分钟，送你回去待着。”
“能坚持。他们不认识胡家人，你去检查，不用管我。”谷雨想，前面就是H国海域，如果他们四人就在这一艘，绝不能错过。
林衡犹豫，谷雨身手是好，但在晕船状态下，一旦发生意外，难免会发挥失常。
谷雨窥破他心思，心中一暖。不过她知图纸，抬手，指向巡舰船首站着两个海州刑警，“你放心，我叫他们过来扶我。”
林衡快速转身，大踏步走向舱门。舱内无灯，光线十分灰暗。他心中一警，将将踏进舱门，耳边隐约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一声闷哼，他直接扬声大喊，“范鹏。”
范鹏是海警小队长。
林衡声音不小，范鹏进去不过数十秒，不应该听不到。林衡心里一紧，进去四个人，没一个人回应，应该是四人同时着了道，这船不仅有古怪，船上人胆量也不小，这是想各个击破死中救生？还是想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小谷子，回去。”林衡一声暴喝，“叫他们全下来。”
谷雨自然不会回去，她先仰首冲海舰前端站着的两名刑警嘶吼，“这里有危险，你们全部下来。”
吼完之后，谷雨直接冲向舱门。晕眩让她脚步虚浮，速度自然不如平常快。
林衡听到甲板上的脚步，正要转身阻止谷雨冲进来，突然感觉一道微末风感划来，这是对手挥动刀具的拳风。速度迅猛，力道却不强，对手是女人？他轻松避开的同时，飞速一个大旋身，直接擒在对方手腕处。手腕纤细，肤感细腻，还真是女人。
林衡扭着那女人就往舱门冲，将将踏出舱门，便见一道黑影向谷雨扑去，“小谷子，危险。”
谷雨身手不弱，但奔跑让她的晕眩感更强烈，强烈到让她难以支配身体，她明明想飞腿踢向黑影，刚一抬腿，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向后倒去。她暗忖，真倒霉，她居然眼睁睁看着凶徒向她行凶，她却无法反击。
但林衡眼中，却是谷雨直直向船舷外倒去。他心神俱裂，渔船构造，说是船舷，其实只是十多公分的矮栏杆，这么倒下去，必定坠海。寒冬腊月，凌晨时分，又是深海，他不敢想后果。他松开那女人的手腕，一跃暴起，伸出手，想拽住谷雨，“小谷子，手。”
谷雨看见，那凶徒被林衡一脚踢中头部，像那次踢许志兵，一招，完美KO。她笑了，她喜欢他的这种强悍，对，就是喜欢。她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可是，他为什么会满脸惊惧。
片刻之后，在一众海警和海州的惊呼声中，谷雨知道了原因，难以描述的刺骨海水包围了她和林衡。
她坠了海，而林衡，毫不犹豫跳下来救她。
第三次！如果幸运，她能活下来，这便是林衡第三次救了她。
下 册
海州，某乡村小路。
一辆越野车刚缓缓停下，早已到达的另外一辆车子车门马上打开，陆续下来六个男子，为首的是位壮年男人。只见他大踏步走向越野车，面色殷切地从外面打开后座越野车门，“孙队……。”
“这边这边。”驾驶位置，孙扬回过头，先不满地撩一眼后座的林衡，然后才看向壮年男子，“王刚，那老先生候着的吧？！”
“你一打电话，我就着手安排了，你放心，候着呢，就等你们来了。两位好。”王刚快速和林衡谷雨打声招呼，便绕过车头，和跳下车的孙扬握了一下手，“我们的人在诊所守着。孙队，这么大老远跑来，这案子……？”
话未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懂。
“牵扯有点广，部里安排飓风主导，绿城市局具体负责。”孙扬指一指快速走来的林衡和谷雨，“林衡，绿城市局刑侦大队队长，负责这个案子。谷雨，他助手。”
谷雨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明明是绿城身手最好的刑侦人员，什么时候就了成林衡的助手了。不过，在飓风大队队长面前，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毕竟只要从事刑侦工作的，就没有不知道飓风大队的，知道飓风大队，就没有不知道孙扬的，因为孙扬不仅是飓风建队以来任职时间最长的队长，而且手头经的案子没有一个成为积案。对于她这种小警员来说，孙扬绝对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存在。
只是，这些高上大的印象，在她见到孙扬本人那一刻就颠覆了。因为孙大队长太健谈了，从见到他俩那一刻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孙扬不仅知道他们的落地时间，还卡着点候在机场等着他们。她本以为孙扬正好在海州，因为案情需要赶来机场和林衡见面。上了车，才知道不是，孙扬是特意从帝都赶来，特意来见林衡，至于因为什么特意见，孙扬没说，林衡没问。不过，从机场赶往小镇的路上，她知道了，孙扬特意来见林衡，主要目的是当面劝林衡解决公海猎杀的案子之后直接回归飓风。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很多。
比如，孙扬早在起飞之前就联系好了海州市局，不仅备好了车子，她和林衡要去的所有地方也都提前做好了安排。理由很充分，节约时间，不敢耽误一分一秒，毕竟就目前推测情况而言，胡家兄妹手里至少握着八个人的命。
再比如，林衡会进驻绿城，虽然主要是林衡的主观愿望，其实孙扬功不可没，他敏锐地觉察几个案子有紧密联系，然后一边在林衡身后推波助澜，一边和顾建国推荐林衡，有意引导众人按着他所希望的走。所以，林衡进驻绿城市局这一结果，既符合林衡的愿望，也顺应了孙扬的期望。说到得意处，充当临时司机的孙扬兴奋到飞起，全程面色淡然听着的林衡对着驾驶位置后面来了一脚，冷声提醒暴雪天气安全第一。孙扬这才转移话题，说起胡家在M国的公司。
富凡实业在国内时业务主要涉及电子制造和房地产，海外分公司成立伊始，主营医疗器械和药物研发，兼营软件开发，开发方向为网络安全，主要服务于知名企业的内部网络。富凡实业在国内整体出让之后，海外分公司M国首都大区变成新公司总部，新公司更名为FW集团。FW集团拓展业务范围，包括电子产品、保健品等多个领域。林衡听完之后，就问了一句，有没有查到FW集团与暗网的联系点。孙扬摇头，说没有很明显的联系点，不过软件开发这项业务帐面上有巨额资金往来，有些疑点。
孙扬话很多，林衡惜字如金。后来，孙扬转向谷雨，十分自来熟地和她聊起绿城市局曾经破获的些许案子。听两人说得热闹，闭眼休息的林衡突然出言打断他们，主动提起公海猎杀案，和孙扬深入分析案情。一个是飓风大队队长，一个是飓风风头最劲的队员，看似言语淡然，实则字字珠玑，每一句都切中要点，她大脑虽然高速运转着，但依然觉得脑子不够使，思维跟不上他们俩交流的节奏。
“林衡？”王刚和林衡握下手之后望向孙扬，“飓风王牌？！”
王刚的话拉回了谷雨的思绪。她想，看王刚这年纪，看他和孙扬熟稔的程度，不会不知道这五年林衡不在飓风，是个挺会说话的人，没说林衡是飓风曾经的王牌。
果不其然，孙扬对飓风王牌这四个字很满意，面色虽然淡淡的，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对，我们飓风的王牌。”
“林衡，绿城市局刑候大队队长。”林衡对王牌这称谓显然不感冒，微不可察蹙一下眉头之后看一眼谷雨，“谷雨，我的助手。”
得，还是助手！谷雨脸上带笑，在心里再度翻个大白眼。
王刚向谷雨伸出手，虚言客套着，“王刚，海州市局刑侦队队长。小谷同志能做林队的助手，想来也是绿城市局出类拔萃的人才，以后多多交流。”
谷雨刚伸出手，还没有握上王刚的手，就觉得肩头一沉，转眼之间，人已被推向半歪在沟壑里的商务车前。她身后，传来林衡的交待，“检查检查，是不是那辆改装的120车。”
王刚讪讪收回手，意识到刚才的客套有些多余。
孙扬望着林衡，眼底情绪复杂，既觉温暖，又很担忧。林衡要求查顾建国家族关系时，他以为是为了赵垚，没感觉出异样，要求查顾建国周边关系时，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便留了心，拿到莫永军的档案后他仔仔细细翻阅，当看到莫永军女儿时，他意识到林衡想查的其实是谷雨。所以一听到林衡和谷雨一起出差海州，他便坐不住了，想亲眼看看两人之间是什么状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起事业，林衡更重情。历时五年，他刚把林衡拉回来，刚看到林衡回归飓风的一丝曙光，谷雨出现了，林衡会不会因此留在绿城？如果说，从机场到这里的路上他还不确定，王刚伸出手后林衡推开谷雨那一刻他确定了，一个初次见面的普通客套动作，林衡都不允许，直接说明了问题。身为男人，他懂，男人占有欲一旦作崇，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例如刚才阻止王刚因客套而伸向谷雨的礼貌之手。
林衡显然并不在意身旁两个男人眼底里的波澜壮阔，他走向商务车。转一圈之后，扬声叫谷雨。
谷雨身后跟着手拿照明设备的海州刑警小陈，看林衡蹲身望着后座车轮上方，两人便一起来到林衡身后。
为了看得更清楚，谷雨没发觉身子紧贴着林衡，“发现什么了？”
淡淡馨香钻进鼻孔，林衡心跳加快，一时之间心里失了稳。这时，一阵风吹来，身侧的谷雨身子轻轻颤一下，林衡瞬间稳神。觉察她那边正是寒风吹来的方向，便自然抬臂，揽过她的肩，动作轻柔推着她和他交换一下位置，然后才指着车门缝隙里红色粘性胶带，“这应该是临时改装救护车用的胶带，到达目的地之后撕了改装用品，没撕干净。”
小陈看向来到他身侧的王刚，“王队，这车不是彭城牌照。”
海州市局接到的协查通告是排查彭城牌照的120急救车，王刚和孙扬寒暄时，小陈和同事们已经勘察了商务车及周边。看得很清楚，这车不是彭城牌照，是海州当地牌照。
“不仅不是彭城的牌照，而且还是证件齐全备案在册的海州牌照。”林衡仿佛未卜先知，其实车子前后的牌照他一眼也没看，“有可能连车架号都一模一样。”
小陈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刚才确实查验了车架号，也确实如林衡所说，车架号和车牌号码对应，不是套牌车，“你是说，我们海州有车架号一模一样的两辆这种商务车？！”
自知道暗网的存在，这种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谷雨已经见怪不怪，她不仅不质疑林衡的推测，还能跟上他的思路，“虽然老赵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林衡点头，示意谷雨上车，“只是不知道原本的计划里，这些车子是准备运送邬倩倩，还是其他人。”
海州刑警已经打开车门，林衡要了小陈手中的照明设备，先行上车查探一圈，才让谷雨上去。车子里座位全已拆除，内部构造已然还是救护车布局。谷雨看一眼林衡，林衡朝他轻点一下头，虽没说一句话，但两人心里明白，方向是对的，胡家兄妹和赵立华确定在海州。
林衡和谷雨各自收回目光，开始查看车子的角角落落。车门处站着的孙扬却看得心惊肉跳，这五年他一直关注着林衡的行踪，他很清楚林衡来绿城不过数日，这短短数日，眼前这两人的默契是怎么建立的？也许，接下来他应该调整一下思路，放李队回绿城市局，改为借调谷雨来飓风？嗯，就这样。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侧面了解一下谷雨，毕竟，即使是暂时借调，要踏进飓风的门槛，能力还是很重要的。
“林队，你看。”车内被整理过，不过谷雨目光一向敏锐，经常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
谷雨指着的是夹在简易推床缝隙里面的一根头发，整根都夹着，只需出发梢顶端，一个针尖细的小圆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林衡接过小陈递来的夹子，小心夹出那根发丝。不长不短，发色偏黄，质地较软。
赵立华头发极短，发色偏黑，质地硬。邬倩倩长发及腰，发色偏黄，质地较软。从视觉上看，是邬倩倩的可能性大，但长度不对。
谷雨指向发丝一端，“应该是长发，被夹断了。”
发端略显弧度，弧度处比其他处更显纤细，有拽拉过的迹象。小丫头洞察力惊人，林衡心底不自觉流露出赞赏，“希望如你所愿。”
谷雨心头一喜，来的路上，她还以为自己想当然了，“冒险也必须外出买药，一说明他们看重病人，二说明病人病得比较严重。车子落在这里，应该是去诊所时无意驶进这条沟里，凭一己之力开不出来，只好放弃。没车，病情又汹涌，他们应该还在海州。”
“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前面给了希望，这个希望让小丫头雀跃。林衡担心有意外，先行打个预防针。
孙扬已经下车，和王刚边聊边透过车窗观察着林衡和谷雨。风声呼号，又隔着车玻璃，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但他看得分明，谷雨皱眉的时候，林衡也会略蹙眉头，谷雨唇角含笑时，林衡眼底便不自觉地温润柔和，林衡面色虽然淡然，但眼梢眉角都透着对谷雨的关注。看得出来，林衡的情绪会随着谷雨喜怒哀乐而起伏。林衡重情，以前却从未这么关注过一个女性。失算，不该让他进绿城的。好在这个叫谷雨的小警员，似乎也很优秀，借调到队里，应该也够格。将来如果有需要，需要用她留住林衡的时候，即便再被部里老领导敲到满头包，他也得把她的工作关系弄进队里。
长年工作在一线，观察力本就优于常人。而孙扬又毫不掩饰情绪，王刚轻易窥破了孙扬心思，“小丫头很优秀，够格做飓风王牌的助手。”
让王刚窥破心意，并不意味着想和王刚去聊林衡。见车上两人往车门方向走，孙扬收回目光，却答非所问，“周边排查情况怎么样？”
林衡是传奇，这五年孙扬为了林衡被部里领导各种K王刚也略有耳闻，所以孙扬介绍林衡的时候，他便感觉孙扬此行并非完全为了案子，现在他已完全确定，孙扬主要是为了林衡这个人，“结果还没有出来。”
孙扬看看表，从他给王刚打电话到现在只有三个小时，虽说现代通讯发达，可从海州市局到县市安排工作需要一定时间，而且是深夜，他理解。
林衡和谷雨已经过来。谷雨担心赵家兄妹，她知道，因为愧对赵垚，林衡会更担心，只不过有些话他不好出口，“王队，希望能尽快，我们绿城市局法医组组长有可能在他们手里。”
王刚面色一整，掏出手机走到一侧。一两分钟之后回来，“已经加大警力。不过这地方村子稀落，村民九层以上在外打工，看似好排查，其实不然，因为基层民警根本掌握不了哪家有人哪家没人。”
“村干部也掌握不了？”谷雨并不了解这片土地，但她知道，孙扬在这里，王刚也不会说无根据的话，她想弄明白，因为胡家兄妹一旦离开这里，接下来会更棘手。
“这个县地域广阔，人口却不多。尤其是这片区域，临海，村子稀落，又没有像样的码头，村民靠海只能解决温暖，钱袋子鼓不起来。H国全州与海州是友好城市，两个城市之间出入境手续十分简单。这里的村民去全州上班就跟出海捕次鱼一样简单，来来往往的，村干部也难以掌握村民的去向。”王刚很无力，“有的村子，连村干部家都找不到人。”
H国背后有以科技产业为主的M国支撑，工业还算发达，但H国面积还不如国内大省HN省，人口也不如HN一个省的人多，劳动力制约生产力发展，为了解决难题，H国以电子设备生产著称的全州便与海州政府成为友好城市，简化两省出入两国的出入境程序，出台海州市前往全州工作人员薪酬福利高规格待遇政策。这么一来，对海州市辖内居民来说，全州比国内其他城市更具吸引力。所以对于这片和H国隔海相望的居民来说，出个国比去省城海州市还近，到哪都是工作，许多村民便择近弃远，前往H国工作。毕竟对于自小生活在海边的人来说，除了走个出入境手续，出个国就跟出个海一样简单。
五年前林衡在临县办过积案，王刚说得这些地域特点他都知道，但谷雨不甚了解这里的地域文化，还欲再问，被林衡阻了语言。
谷雨狐疑地望向林衡，他却客气地对王刚说：“我们现在去诊所，劳烦您的人带队。”
闻言，孙扬直接走向越野车，拉开后排座，直接坐进去，意味明显，下面的路程他不当临时司机。其实，在机场林衡以他和谷雨长时间未休息开车不安全的理由不开车时，谷雨就有些不好意思，不管孙扬和林衡多么熟络，都不该让孙扬来开车，毕竟他们三人之中，孙扬年龄够长职务够高。
谷雨自觉是小兵，便自发走向驾驶位置。
林衡眉头一蹙，扯她回来，推她到副驾位置，“我来开。”
“我来时睡了两个小时。”意思明显，她不困，车技也不错，这路况她可以开。
“我也睡了。”林衡坐到驾驶位置，等谷雨上了车，跟随王刚一行的车子，一路向前开去。
孙扬似乎累了，闭眼靠在座位椅背上。
林衡盯着前路的茫茫白雪，“刚才你想问什么？”
“出入境信息是可以查的。”
“信息量庞大，一来一回查太浪费时间。”
“排查不应该这么困难。”
“海州刑侦大队并没有直接向县级GAJ下达任务的权限。即使是协助排查，流程手续也需要时间。”林衡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孙扬，“海州能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行动快捷了。”
闭眼休息的孙扬轻哼一声,“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林衡从后视镜里撩孙扬一眼，又转而对谷雨说：“路况不好，扣好完全带。”
孙扬似是早就忍无可忍，林衡话音刚落，便一脚踢向驾驶座位后背，“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还有见色忘友的潜质。”
谷雨内心大窘，“孙队，我这人有些马虎，林队提醒我，是担心万一我再受伤会影响案子进度。”
前路白雪茫茫，林衡一心两用，一边沿着前方车辆的车辙痕迹，一边从后视镜里再撩孙扬一眼。
“你还挺懂他。”孙扬慢悠悠睁开眼，先看一眼谷雨身上的羽绒，然后望向前面开车的林衡，“衣服挺好。一起买的？！”
“不是。办案时我颈部受伤，弄脏了林队的衣服，在医院就近买的。”
“你受伤。那就是他买的？！”
谷雨轻点下头。
孙扬毫不客气挤兑林衡，“眼光不咋地。”
如果说谷雨对刚才孙扬突然发难有点懵圈，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暗自想了想，觉得还是由他们两人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于是咽下想解释的话，往后靠去，她有预感，今晚注定是无眠夜，她准备休整一会儿。
林衡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扭头看向谷雨的衣服，收回目光时，发现小丫头已经闭上双眼，便从后视镜里看向孙扬，“距诊所还有些距离，你也休息会儿。”
两人视线在后视镜里交汇，孙扬目光沉静，一目不眨盯着林衡，“会不会影响你？”
这话没头没尾，谷雨听不明白，林衡心里却知孙扬担心什么，“先把手头上的案子解决了再说。”
林衡留有余地，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孙扬直觉所有担忧成为现实，他快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谷雨，“看来会影响你。”
见孙扬看向谷雨的目光稍显冷冽，林衡出言警告，“有些事，你别插手。”
林衡有了软肋，孙扬内心不舒爽的同时，又跃跃欲试想去试探一番，“我若是插手呢？”
林衡淡淡瞟一眼孙扬，“你不会，因为你能预料到结果。路况不好，你也扣好完全带，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孙扬心底那跃跃欲试的小火苗顿时熄灭，“那带她一起回来？”
“可行。”从机场到这里，一路上，林衡不是没发觉孙扬故意和谷雨东拉西扯，一边扯一边暗戳戳地套她的话。也不是没发现孙扬一直观察着他和谷雨的互动，孙扬担心什么，他明白。孙扬已有判断，那肯定已有决断，他更明白，“怎么，办不到？”
“她如果不愿意呢？”虽相处时间短，但孙扬看得出来，小丫头是个有个性的。
林衡眼神黯了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想被那帮老头子敲到满头包的话，这边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我们今晚估计很忙，让王刚送你去机场。”
选择弃车，胡家必然会考虑弃车之后带来的危险。今晚如果找不到人，明天再找到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林衡懂，所以说今晚忙。孙扬也懂，所以理解林衡让王刚送他，“能确定那三对胞胎和胡家有关吗？”
“三家之中，两家养宠物，失踪之前常去胡一凡开的那家宠物店，另外一家虽然没养宠物，但孩子父亲和胡立夫是同事，胡一凡因为过敏症和孩子很熟，两孩子常去医院，也就和胡一凡很熟。”本就是凌晨，雪下得又疾，到处白茫茫一片，纵是一路小心翼翼，前方车子还是一不小心驶进道旁沟里，沟不深，六个男人足够推出来，林衡停下车子，扭头先看一眼谷雨，然后侧身望着孙扬，“半个小时前何坤发来消息，在修复成功的三个孩子损坏的笔记本里，发现他们失踪之前和同一个IP联系过。”
“虽然是同一IP，但无法追踪地址，因为对方使用的是代理服务器，而且还不是境内的。”
“是。伪装技术高超，何坤追踪不到地址。”
“昨天白塔埠机场控制一名嫌疑人，女性，身高一米五左右，25岁，绿城人，名叫胡一凡。”
谷雨内心很想休整，只是她刚闭上双眼，身旁大佬和林衡就开始打起了哑谜，听似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他们两人都知对方说的是什么，她听来听去听不出所以然，睡意变浓时，他们俩聊起了案子。一如来时路上，一谈起案子两人就字字珠玑，谷雨虽反应快于常人，但还是自觉跟不上趟儿。不过本着跟着大佬和王牌，学到就是赚到的心理，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他们聊，她竖着耳朵听，正听得仔细，突然听闻胡一凡在机场被抓获，震惊之下，迅速睁开双眼，直起身子，“胡一凡被抓了？”
前面的车被六个男人轻易推出来，六个男人上车，前车继续前行。林衡轻点油门，跟在后面，“不是胡一凡。尝试性烟雾弹？！”
前一句是回答谷雨，后一句是问孙扬。
孙扬点头，“那女人被控制之前，通过微信向外发出过一条讯息。”
“对方微信绑定的是虚拟手机号，无法追踪。”
“对手反侦察能力很强。”何止是反侦察能力强，但这些，即便孙扬不说，林衡也猜得出来。
“那反推测能力也不会弱。谷雨，以这里为中心，查查临海最近村子的位置。”
谷雨五指如飞，两分钟后，抬眼，“有两个村子临海，柳河村和田湾村，距这里分别是20公里和23公里。林衡……队，这辆车他们应该是不得不放弃，你说，他们会不会抓紧时间离开，如果真的暂时无法离开，也会转移我们的视线。”
林衡沉重点头。他和孙扬虽未明说，但他们心中早已猜出，没想到小谷子也已想到。欣慰的同时，暗暗开始担心，剔骨案已经告一段落，不会再掀起大的风浪，三对双胞胎失踪，会不会成为他们新的爆点？
谷雨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拨通王峰电话，问了两个问题。一是问王峰绿城所有不在医院工作的医学院毕业生有没有排查完，他们近期的活动轨迹和周边关系，尤其注册过完美网站的人员，有没有什么异常。二是希望他连夜排查所有绿城所有的龙凤双胞胎，安排警力，保障他们的安全。王峰回复，绿城所有学过医学专业的居民均已排查完毕，其中注册过完美网站的均已重点排查，这部分人均无问题。王峰问，排查双胞胎，是不是与失踪案有关。谷雨只叮嘱他，尽快排查，排查完之后第一时间告知她。
孙扬听得满目赞赏，小丫头头脑清晰，条理分明，语句简洁，是可造之才，虽说站在林衡身边尚有差距，但也是假以时日的事。
林衡交待谷雨，转告王峰，何坤那里有绿城市七对龙凤胎的信息，王峰可以直接找何坤对接。
谷雨快速转告王峰，然后挂断电话，望向林衡，“你早就料到了？”
“绿城龙凤胎有七对，失踪的三对是同卵双生，外貌相似度高，剩下四对是异卵双生，外貌相似度不高。”
“孙队，全国其他地方呢？”谷雨望向孙扬。
“荣成市失踪四对，龙凤胎，同卵双生。”小丫头推理能力不弱，孙扬越发觉得飓风有一个这么机敏聪慧的小丫头也不错。
后视镜里，林衡敏锐地发现孙扬眼底隐着的笑意，见状，他收回目光，对谷雨说：“先去诊所。然后和海州市局的同志分拨进村排查。”
“好。”镇子遥遥可见，谷雨隔着风雪望着轮廓越来越清晰的镇子，“绿城的三对行踪不明，胡家兄妹却在这里，荣成市临这边海域，猎海地点是距离这两地最近的公海？”
林衡虽目注前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显然是对谷雨的推理满心赞赏。孙扬眼底里的笑意飞到脸上，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林衡，发现林衡眉眼都在笑，便一脚跺上驾驶座位靠背，“暴雪天气安全第一。”
没有得到林衡和又在宣泄不满的大佬的回应，谷雨不明所以，但因镇子近在眼前，她便也不再开口。
凌晨四点，田湾村外，海边一块岩石后面背风处。
胡立夫靠坐于岩石下，怀里紧抱着瑟瑟发抖的邬倩倩，“倩倩，再坚持一会儿，马上有人来接我们，到那边就好了。”
邬倩倩整个人裹着棉被里，双眼紧闭着，对胡立夫的话毫无反应，显然人并不是清醒状态。
“倩倩，我们马上就要谢离开这里，以后不会再回来。“胡立夫抬眼，看一眼海边来回徘徊的娇小身影，再低头，窝在邬倩倩颈窝，在她耳边呢喃，“可他还没有出现，还没有联系我，你说，他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邬倩倩静悄悄躺在胡立夫怀里，无声无息。
“他心地那么善良，如果看到，不会视而不见。他是没看到，还是他已经……。”胡立夫低沉压抑的声音突然间哽咽，“不，不会，他一定是没上网，才没有看到。我怎么忘了，他本来就对网络新闻不感兴趣。”
温热液体滴在邬倩倩颈窝，她喉间嘤咛一声。
胡立夫瞬间清醒，迅速抬头，抬手，掐在邬倩倩颈间，“你早就醒了？！你一直装着没醒？！”
邬倩倩眼睛依旧闭着，人依旧无声无息。
胡立夫加重手上力道，双眼紧紧盯着邬倩倩的脸，违恐漏掉她脸上的微末表情变化。
邬倩倩呼吸加重，胸口开始起伏。数秒过去，她脖颈后仰，张开的嘴不再合拢。
胡立夫快速松手，满眼惊恐看一眼自己的手，然后紧张地看着邬倩倩，她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数秒过去，起伏变得轻微，呼吸也开始平稳。
胡立夫重新把邬倩倩揽在怀里，一手轻拍着安抚，一手轻抚她的脸颊，“倩倩，对不起，我可能又发病了。”
五米开外，胡一凡停步，静静凝望着两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塑造般一动不动，直到一阵风裹挟着雪粒子扑到脸上，她才回神，快步走到两人身前，“大哥，这边信号不好，和他们联络不上。我去那边看看，省得他们到了，我们却不知道。”
胡立夫放开邬倩傅，起身，走到胡一凡身前，捧起好的脸颊揉了揉，“又冻僵了吧？！海边冷，还是你待在这儿陪着倩倩，我过去看。”
胡一凡看一眼裹在棉被里只露出脑袋的女人，压下心底苦涩，抬眼，望着眼前俊朗的脸，“倩倩姐烧还未退，还是你在她身边照顾着。”
胡立夫把颈间围巾取下，给胡一凡围上，“好，一凡，这次辛苦你了。”
胡一凡转身，胡立夫目送她走远，重回岩石后，刚伸出手，欲抱起邬倩倩，便听到身后传来微响。他心里一紧，迅速转身。
因是茫茫白雪，虽是凌晨，天色并不算黑暗。胡立夫清晰地看到，赵立华眼睫微动，呼吸渐粗，显然人即将醒来。
胡立夫并不想和赵立华清醒相对，翻出旅行包里准备的针剂，就准备给他注射。只是针头尚未扎进静脉，赵立华便虚弱地开了口，“立夫，别扎，我有些事想问你。”
胡立夫不想与赵立华清醒相对，就是不想和他聊起以前。所以动作不停，直接下针。
赵立华使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手臂轻移。也就是这一下轻移，针并没有扎进静脉，而是扎进肉里。胡立夫快速拔出针，紧摁赵立华手臂，再次对准静脉。
“立夫，还记得五年前那个手术吗？”
胡立夫动作一滞。
“虽然明知你情绪不稳，虽然你之前从未做过那样的手术，做，风险很大，但你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胡立夫握针管的手缓缓收紧。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倩倩失踪，不知道你正伤心欲绝。我不想让倩倩知道垚垚被杀，所以求你接下手术之后，明知被人发现之后对你的前途有影响，我还是决定不让你知道真相。”
胡立夫的目光终于从针头移开，落到赵立华脸上。
“莫小雨的脑干供体不是她父亲。”赵立华凝视着胡立夫的脸，违恐漏掉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胡立夫只是静静看着赵立华，不接，不问，也没有任何反应。
赵立华惨淡一笑，“你不想知道是谁的？”
一阵风吹过，岩石上方的积覆厚雪掉下一坨，落在赵立华裸露在外的小臂上。胡立夫边拂落那些雪，边轻声开口，“你这么难过，又不想倩倩知道，手术时间是五年前。立华，我的智商没有问题。脑干是赵垚的。”
“在地下室，拿着赵垚尸检记录的人是胡立伟。”赵立华速度迅猛，翻身而起的同时，一掌拍落胡立夫手中针管，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你根本不是立夫，立夫如果猜出是赵垚，不会冷笑，只会替我和倩倩伤心。”
自被控制赵立华只进过一次流食，况且一直被注射药物，他动作虽迅猛，力道却终是弱了些。拳风距胡立夫尚有五指，便右腿微软，凌厉的拳头前行略滞。也就是这一滞，胡立夫侧身避过，抄起积雪上的针管，快准狠扎向赵立华右颈，药液一推而入。赵立华身子顿软，恨恨盯着胡立夫，再度陷入昏睡。
胡立夫抬眼，望着头顶上方岩石边缘缺的那块积雪，怔怔盯了一会儿，声音不大不小，“一凡，船来了吗？”
四周静寂，无一丝声响。
“一凡。”胡立夫起身，绕到岩石后。那里，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一片死寂。
胡立夫重加岩石后，把邬倩倩抱进怀里，紧紧地，摁在胸口。
十几分钟之后，远处，传来脚步声。积雪被踩，“嚓嚓嚓”声越来越疾，显然，来人已改走为跑。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响起胡一凡的声音，“哥，他们到了，我们走。”
凌晨六点。
海上，海浪翻涌，一艘渔船疾速向东行驶。船后，几十米开外，另一艘船快速追来。
前船是渔船，马达动力一般。后船是海警巡舰，马达动力足，速度快。几十米距离，不过几分钟功夫，海警巡舰便截停渔船，要求上船检查。
渔船驾驶仓，胡一凡站在船长身边，一脸狠厉望着前方波澜壮阔的海面，“先让他们上船，然后你找机会冲出去。”
“还有0.6公里才到H国海域，现在冲，并不保险。”船长常在海面飘，知道海警巡舰的速度。0.6公里距离的追逐，没有大的胜算。
“我们换速。”这艘渔船并非是真正的渔船，马达动力并不小。
“可是，我还还在ZG海域，突然换速会暴露。”
“船上有我们四个，藏身地并不隐秘，他们只要上船，查出来是早晚问题。”
胡一凡所说有理，船长思虑数秒，同意。
胡一凡走出驾驶仓，摸出一把手术刀。她希望这次只是海警例行检查，不要像她推测的那样。船长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0.6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一旦暴露，便是死中求生。即使换速，也不能保证速度一定高于前面那艘巡舰。
谷雨跳下巡舰，才知不该逞强。
她居然真是晕船！
她竟然真的晕船！
这五年仅有的记忆里，她没有晕船的记忆。所以，踏上巡舰以后，忍忍就能压下去的恶心感并没有让她上心，她以为只是没有休息好。踏上渔船后，她意识到坏了。
随后下来的林衡觉察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我好像晕船。”谷雨很是不好意思，这是她从警之后第一次拖后腿。
难怪自她登上海警巡舰就面色不佳，他以为她是担心胡家兄妹有抱负成功。原来是晕船，是他心太大，没发现她身体上的不适。林衡暗责自己粗心，“怎么一直没说。”
“在咱船上，感觉不明显。”话音未落，一个海浪拍来，渔船像过山车一样，从浪底巅到浪尖，然后从浪尖落到浪底，胃里一阵翻涌，谷雨再也忍不住，“呕”地一声蹲下身子。
林衡一把捞起谷雨，轻拍她的背，“别忍，吐出来。”
他们前面，同来的海警已与船上的人开始交谈，渔民话语朴实语音带着本地口音，海警告知渔民接下来的检查。渔民显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双方简单交流后，渔民便带着海警走向舱门。
谷雨不愿因她耽误工作，忍到面色苍白，忍住那股子恶心劲，“我没事，你和他们一起去。”
林衡眉锋紧蹙，扶着她，“不差这几分钟，送你回去待着。”
“能坚持。他们不认识胡家人，你去检查，不用管我。”谷雨想，前面就是H国海域，如果他们四人就在这一艘，绝不能错过。
林衡犹豫，谷雨身手是好，但在晕船状态下，一旦发生意外，难免会发挥失常。
谷雨窥破他心思，心中一暖。不过她知图纸，抬手，指向巡舰船首站着两个海州刑警，“你放心，我叫他们过来扶我。”
林衡快速转身，大踏步走向舱门。舱内无灯，光线十分灰暗。他心中一警，将将踏进舱门，耳边隐约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一声闷哼，他直接扬声大喊，“范鹏。”
范鹏是海警小队长。
林衡声音不小，范鹏进去不过数十秒，不应该听不到。林衡心里一紧，进去四个人，没一个人回应，应该是四人同时着了道，这船不仅有古怪，船上人胆量也不小，这是想各个击破死中救生？还是想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小谷子，回去。”林衡一声暴喝，“叫他们全下来。”
谷雨自然不会回去，她先仰首冲海舰前端站着的两名刑警嘶吼，“这里有危险，你们全部下来。”
吼完之后，谷雨直接冲向舱门。晕眩让她脚步虚浮，速度自然不如平常快。
林衡听到甲板上的脚步，正要转身阻止谷雨冲进来，突然感觉一道微末风感划来，这是对手挥动刀具的拳风。速度迅猛，力道却不强，对手是女人？他轻松避开的同时，飞速一个大旋身，直接擒在对方手腕处。手腕纤细，肤感细腻，还真是女人。
林衡扭着那女人就往舱门冲，将将踏出舱门，便见一道黑影向谷雨扑去，“小谷子，危险。”
谷雨身手不弱，但奔跑让她的晕眩感更强烈，强烈到让她难以支配身体，她明明想飞腿踢向黑影，刚一抬腿，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向后倒去。她暗忖，真倒霉，她居然眼睁睁看着凶徒向她行凶，她却无法反击。
但林衡眼中，却是谷雨直直向船舷外倒去。他心神俱裂，渔船构造，说是船舷，其实只是十多公分的矮栏杆，这么倒下去，必定坠海。寒冬腊月，凌晨时分，又是深海，他不敢想后果。他松开那女人的手腕，一跃暴起，伸出手，想拽住谷雨，“小谷子，手。”
谷雨看见，那凶徒被林衡一脚踢中头部，像那次踢许志兵，一招，完美KO。她笑了，她喜欢他的这种强悍，对，就是喜欢。她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可是，他为什么会满脸惊惧。
片刻之后，在一众海警和海州的惊呼声中，谷雨知道了原因，难以描述的刺骨海水包围了她和林衡。
她坠了海，而林衡，毫不犹豫跳下来救她。
第三次！如果幸运，她能活下来，这便是林衡第三次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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