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最后的救赎

书名:明眸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9433 下载APP
苏雅文推门走进来,见皇甫沫华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便轻声问:“四少,都安排 好了,婚礼的消息散发出去,小柔的情绪还算稳定,您别担心。”
“雅文,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吧?”皇甫沫华说。
  “四少何不告诉她所有实情?告诉她您并没有处死皇甫奇和皇甫规,只是把他们 送去了国外?”苏雅文说。
  皇甫沫华垂头,看着手里的酒杯,“雅文,我怕我告诉了她,或许我就没有借 口让她再留下了。她会去找他们,会离开这里,避得远远的,我知道,她做得出 的。”酒杯里晃动的液体映红了他的眼睛,“即使让她以为我要接收的是白家的财 产,只要她能嫁给我,误会又怎么样?”
他轻轻叹息:“误会就误会了吧!”
  苏雅文心里阵阵发酸,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却不知道怎么劝下去,只好说:“白 荃英已经送到医院去了,那两个医生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敲门声忽然响起,便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向皇甫沫华汇报: “四少,白荃英疯病发作,趁人不备,跳楼而亡,我们,我们没能拦住……”
皇甫沫华倏地站起,“你们还对谁说过此事?”
便衣结结巴巴,“没,没有,就我们自己几个人知道,来的路上讨论了一
下……”
  皇甫沫华怒瞪了他一眼,拉开门冲了出去,苏雅文也紧紧跟着,忽然想起一事, 回过头来问便衣,“苏益宣在哪?”
便衣想了想说:“这几天令弟好像都和白小姐在一起。”
“不好!”
她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苏益宣和白静柔站在蒙着白色被单的尸体前边,担架之上,白荃英静静地躺着, 表情平静,犹如生前。
苏益宣缓缓地盖上了被单,说:“静柔姐,咱们走吧!”
  白静柔却没有移动脚步,呆呆地看着裹尸的白布,“小宣,现在哥也死了,这世 上,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她的眼睛反射出白色布单的影子,目光中一片苍凉。
苏益宣说:“不,姐,你还有我呢,我陪着你。”
  “小宣,四少替你找了极好的大夫,你的病有望治好,你留下来吧!”白静 柔说。
“静柔姐,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苏益宣看着她。
  “知道什么?什么我都不想再追究了,爷爷是做了错事。”白静柔垂下眼睛,手 摸着布袋子的扣子, 一开一合。
  “静柔姐,我不知道的,不知道那东西是用在白爷爷的炸弹上,他们只说,只说 要一个计时器,我就给他们做了一个。”苏益宣满脸的后悔。
  “你瞧,你也是无心之失,而我的无心之失,让好几个人都死了,爷爷死了,也 许这是他该得到的报应。”白静柔怔怔地看着床架,“可是,哥又何其无辜?他从来 没做什么坏事,他们为什么要利用他?为什么连他都要离我而去?”
  她怔怔地掉下泪来,眼泪一滴滴流下,浸湿了白色布单,又被那棉制纤维瞬间 吸走。
苏益宣沉默地站着,却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小宣,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白静柔说。
  “不,静柔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准备离开了,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 来,再也不见我们了!我都知道,姐姐背叛了你,皇甫沫华背叛了你,正因为他
 们, 白大哥才会死的!可我没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瞧,你托人偷偷买的船 票,我也买了一张,我陪你一起走,咱们一起。”苏益宣从袋子里拿出一张船票来。
白静柔怔住了,“小宣,你何必如此,你要是走了,你的病怎么办?”
  “静柔姐,没有人陪你,你孤身一人远走海外,你会寂寞的,而我,你如果走 了,我也会寂寞, 那般地寂寞, 要那么长的命干什么?”苏益宣眼角有水光滑过, “静柔姐,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我就当你的弟弟,永远的弟弟,好吗?”
  白静柔刚止住的泪水又汹涌而下,她看着他,却无法不答应,只点了点头, “好。”
苏益宣松了口气,脸上微露出些欢容来,说:“静柔姐,你瞧……”
话音未落,白静柔神情凝重起来,说:“小宣,他们来了,咱们走吧!” 苏益宣点了点头,两人自后门离去。
  尽管严密封锁消息,皇甫沫华未婚妻婚礼前潜逃,被其从轮船上捉回的小道消息 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在坊间流传,皇甫家那场大变又在私底下议论起来,便有几股小势 力暗潮汹涌,可都被皇甫沫华的雷霆手段镇压了下去。
轲强一路走来,不停地有人向他打招呼:“轲主任……”
  轲强点头示意,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苏雅文站起来,向他点了点头,“轲 强,怎么样?”
  “医院传来的消息不理想,白小姐一直昏迷不醒。”轲强叹着气坐下,看了她一 眼说:“你也别怪四少,苏益宣犯下如此大罪,程序上来说,是要在稽安司多留些日 子的,不过你放心,四少不会把他怎么样,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苏雅文垂头,“是小宣不好,我怎么敢怪四少?他年轻气盛,不知进退,是该多 受些教训,不是他撺掇、协助,小柔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大夫是怎么说的?”
  轲强想了想说:“大夫说病人除了胸口受伤之外,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如果她 自己不愿意醒来,那就永远也不会醒了。”
“轲强,我能去看看她吗?”苏雅文乞求地看着他。
  轲强犹豫半晌,下定了决心,“好吧!四少虽然极为生气,但如果白小姐醒了, 比什么都好,趁着他出去了,我带你过去。”
  轲强带着苏雅文自长廊走过, 一路驾车,来到医院,走进医院大门,便衣迎了上 来,低声说:“轲主任,四少来了。”
轲强站住了脚为难地看着她,“苏小姐,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两人正想往回走,却另有一名便衣自台阶上走下,急匆匆地小跑到轲强跟前, “不好了,轲主任,白小姐不见了,四少在上面发好大的脾气,您快去劝劝。”
  轲强忙跟着他往楼上走去,来到楼上,就听一声枪响,有人捂着胳膊跌跌撞撞地 跑了出来,轲强见是守卫这里的护卫队长,暗暗吃惊。
  苏雅文却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看见空了的床铺,惊问:“四少,小柔是怎么 走的?”
皇甫沫华脸色阴郁,“啪”的一声把手枪放下,“有人接应,半夜离开的。”
“怎么可能?防卫这么严密,也让她逃了出去?”苏雅文说。
  “她连远洋轮的票都有本事弄到,其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皇甫沫华怒声说, 他看了轲强一眼,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枪指他,“是不是你?”
  轲强惊出一身冷汗,知道那件事过后,皇甫沫华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 凡有一点关于白静柔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失了方寸, 更何况她回来没几天, 又莫名 其妙地失踪了?
  他忙说:“四少,下面的人汇报,皇甫奇和皇甫规到美国之后,并没回到诊所, 近月以来不见踪影,我想,会不会和这些事有关?”
苏雅文吃惊地问:“你是说他们根本没上去美国的轮船?”
  轲强说:“我的人是看着他们上船的,但上船之后,有没有半途下船就难说得 很,他们两人虽然山穷水尽,但到底是皇甫家血脉,如果有人私底下帮助,要想做点 手脚,容易得很。”
  “他们回来想干什么?还想东山再起?”苏雅文沉吟道,“再者,他们找上小柔 干什么?那密室已经打开,里面没什么东西了,难道想用小柔要挟四少?”
轲强迟疑道,“不会吧?他们和皇甫少安不同,和小柔关系尚可,何必如此?”
皇甫沫华沉默半晌,抬起头来,“除非他们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苏雅文想了想说:“他们带着小柔,想必也走得不远。”
轲强看了皇甫沫华一眼,“四少,我这就去查。”
皇甫沫华点了点头。
  苏雅文看着他的背影,想劝劝他,无数话涌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到末 了,只悄悄地走了出去,替他合上房门。
  白静柔虚弱地笑了笑,接过皇甫奇递过来的水,向他道谢,她慢慢地喝下了那杯 温水,看着那几个房间,地下密室光线昏暗,虽然皇甫规点燃了火把,可照不到的角 落依旧昏暗,房间门洞开,放置棺材的那间屋子已然空空如也。
  皇甫奇见她看那里,咳嗽着紧了紧大衣,说:“白小姐,不得已请您帮忙,把 您从医院请了出来,请见谅。”皇甫规过来,替他扣上大衣扣子, 担心地望了望四 周,“也许那是谣传,这里真还有其他密室?真有那本医书?”
  皇甫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父亲慎而重之写在纸上的东西,应当不会错的, 父亲身体那么好,近几年却百病缠身,骨骼和我的一样,也扭曲变形,走路都要拄拐 杖,我想,这一定事出有因。”
  白静柔喝完了那杯水,却像极怕冷一般,把带着暖意的杯子握在手里取暖,“阿 奇,你还记得当年皇甫伯父带你来找孙先生看病之时,他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这是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但有药物控制,会缓解病情,他给我配了好多 服药,后来,爹和他反目,那药就断了。可没有想到,爹从孙品秀遗留的音乐盒中得 到一张字条,那是姓孙的写下的,这才知道咱们这病是家族遗传。他隐隐知道了爹不 安好心,于是下药,把这种病的隐患加深,使爹的病提前发作,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 了。孙品秀已经死了,孙品秀却不想皇甫沫华也日后病发,临死之前,终于留下了遗 言,说这密室之中还有一间密室,里面装的全是医书,其中就有能治愈这种奇病的方 法。”皇甫奇身子僵直,坐在轮椅之上连动嘴说话都极为困难,说着说着,嘴角流下 了涎液。
  皇甫规拿出手帕,替他抹干净嘴角,神态凝重,“白小姐,我查过我们皇甫家 的病例,我们家的男人确实有这种病史, 但一般是在七十岁之后才会犯上这种病死 去,可不知道怎么的, 到了我爹这一辈时间提前了十年不止, 阿奇更为离谱,他才 三十岁,就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想,这一定和孙家有关,也和孙家下的药有关。”
  他伸出手指,摊开来,左手小指尾却已弯曲变形,“你看,近一年以来,我的手 也变成这样了,拿不了手术刀了,白小姐,四弟送我们离开,我们并非不想走,而是 走不了。”
他目视于她,“白小姐,你一定不想四弟日后也患上此病吧?”
白静柔垂眼看着杯子,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们。”
皇甫规吁了一口气,“多谢白小姐。”
“只不过,你得告诉我,当初你们是怎么走脱的?”她微微皱眉,“我明明听见
他想要杀死你们。”
  皇甫规轻轻地叹息:“白小姐,当日四弟确实下了命令,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全 是向空中放枪,娘却因此吓得精神错乱,没几天就郁郁而亡。少安却是罪有应得,我 想,因为爹当众宣布娘和孙品秀在家里地位一样,娘妒忌之心发作,当年也做了不少 对不起孙品秀的事,所以四弟才会这般处理的吧?”
  皇甫奇艰难地转动脖子看着她,“白小姐,我们家真的对不起他们,小时候,我 们老欺负四弟,有一次少安把他推进了蛇洞里,那是春天,正是三月三的日子,他吓 得在洞里拼命大叫,可我们几个在洞边上哈哈大笑,他在洞底待了一整天才被副官救 了上来,满嘴都是鲜血,都是他咬断蛇头所致。那一日起,我和大哥才意识到我们错 了,也意识到四弟他不是一般人,不敢再惹他。在他五岁那年,爹带他去看静安寺的 二娘,回来时胳膊上缠满了纱布,从此之后,他再没有开口叫一声爹。后来,二娘去 世,他失踪了,爹也从没提起过他……是我们先前没把他当成皇甫家的人的,也难怪 他虽姓皇甫却从不当自己是皇甫家的人。”
皇甫规双目泛红,“尽管如此,四弟依旧给我们留了一丝余地。”
  皇甫奇却是直盯着白静柔,“白小姐,四弟从小就苦,独自在外打拼更苦,我们 几家上一辈子的恩怨,如果能够忘记,就忘了吧!”他艰难僵硬地举起手腕,“终其 一生,我都在生死之间挣扎,什么都想得明白,看得明白了……”
  白静柔已然泪流满面,却缓缓摇头,“我和你们不同,我忘不了的,我看到他, 就会想起大哥是怎么死的。”
皇甫规和皇甫奇互看了一眼,暗暗叹息。
  白静柔站起身来,放下了杯子,走到屋子正中央,那里是洞口的位置, 一轮明月 从破败的屋顶照射下来,将光影投在屋子中央,仿佛地下也有一轮圆圆的明月。
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隔了许久才站起身来。
皇甫规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怎么,听到什么没有?”
  白静柔皱眉说:“奇怪,我听到了水声,那声音极小、极小,却不是很真切,还 有,外面的那个音乐机关不是被毁了吗?为什么还有木琴声断断续续地响?”
皇甫规高兴地说:“这说明底下一定还有东西!”
  他也蹲下去,拿手去拍那青砖地板,却没有听见什么,失望地站起身来,“底下 是实心的。”
皇甫奇僵直地转过头来,“或许不在那里。”
  白静柔从布包里拿出了那个音乐盒,“这首曲子的木琴声是在第四小节,那声音 反复地出现, 一定有原因的。”
她闭上了双眼。
皇甫规两兄弟忙也紧闭双唇,屏息看着她。
  她忽然间开始移动脚步,往左走了两步,再往右走两步,脚步如有节奏,像是空 气中有首无声的舞曲正在播放,她偶尔停下舞步,闭目倾听,再往前走。
  银色的月光自屋顶破洞处倾泻而下,铺在她的身上,使她全身如镀上了一层银 粉,她的脸颊如玉石般泛着微光,微光之中,她似乎是月色凝成的精灵,让人想收藏 起来,好好守护。
直到皇甫奇拉了他一把,皇甫规才收回视线。
她忽然停住了脚,停在屋子左侧边,“原来如此。”
“怎么?白小姐?”
  “这是一个双重音乐机关,转台之上的音乐舞台,是明面上的机关,能打开上 面的暗门。这里, 又是另外一个舞台,却隐藏在青砖地板之下,没有仕女, 没有乐 器,我想,底下应该由无数个类似于音乐盒的齿轮机关组成。上面的转台已经开 启,地底下的音乐机关也已启动, 一上一下, 一明一暗,等待着有人打开它,可一般 人打开了上面藏着钱财的密室,却哪里知道底下另有乾坤?”
  白静柔忽然斜走两步,双腿齐踏,地底传来了“咔咔”声,伴随着隆隆声,屋子 中央的青石砖忽然裂开,尘土向裂缝处倾落,裂缝越来越大,等那隆隆声停了,皇甫 规点燃火把,照向洞口,三人惊得目瞪口呆。
  厚重的石板之下,却是一个极大的溶洞,微弱的光线下,也可见地底下石蔓、石 花遍布。钟乳石、石笋林立, 一条残破的索桥连接在一个巨大的石笋之上,石笋显见 被人为磨平了,上面放了一个暗红色的箱子。
潺潺的流水声从地底隐隐传来。
看见那箱子,皇甫规极为高兴,“一定就是它了,我去。”
白静柔一把拉住了他,“你看那箱子周围。”
  皇甫规忙举高火把查看,却见那箱子也放在一个转盘之上,几十个缩小的仕女拿 着乐器或坐或立。
皇甫奇推着轮椅也过来了,吃惊地说:“白小姐,那上面也是同样的乐声机关。”
白静柔点了点头,“只有我能听得到音乐节拍中的不同,还是我去吧,再说了,
这索道只怕不能承受皇甫大哥的重量。”
  皇甫规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石笋林立的洞底,担心地摇头,“不行,白小姐,这 太危险了。”
  “不会的,皇甫大哥,你忘了吗?我听得到的,听得到木质腐烂的声音,也听得 到脚踩上去断裂的声音。”
皇甫规还有些迟疑,白静柔却已走上了索桥。
两兄弟掌心出了层冷汗,紧张地看着她走远。
索道在摇晃,破碎的木板接二连三掉落了下去。
  可她在索道间跳跃,如一只初生的小鹿,轻盈自若,直到她走上了那巨大的石 笋,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箱子被打开了,白静柔拿出了里面那本线装书,向两人挥舞,皇甫规高兴地应: “白小姐,快回来……”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带着惊惧和恐慌,她大声喊着、挥 着手,向两人说着什么。
  皇甫规视线往下,那个巨大的石笋中央处冒出白色尘土,尘土滚滚而上,遮掩住 整个石笋。
  “不好,那石笋要断了!姓孙的还是做了防备,想必早就斩断了石笋大部分根 部,如果有人站上去,力量稍微改变,石笋就会倾倒。”皇甫规惊道。
  “不只如此,大哥,那些灰尘含有某种有毒物质,你瞧……”皇甫奇僵直着手指 向壁沿。
壁沿处,无数老鼠壁虎之类小动物的尸体铺了满满一层。
  “大哥,你还记得我们花园中央那座假山石吗?那也是座石笋,十多年前,爹不 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皇甫奇说。
皇甫规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石笋也是从这里运出的?”
  “我们猜得不对,这个地方,爹也来过,只不过他和二娘反目之后,二娘把医书 重新放到这里,封上了这道机关,爹以为那箱子不重要,就没有再进来过,却没有想 到,那里面的医书才是真正的财宝。”皇甫奇咳了两声,捂住了嘴。
  皇甫规却看着渐渐被浓尘掩盖的石笋, 一咬牙,走上索桥,可还没等他动步, “啪嗒”一声,索桥木板折断,他的脚陷了下去,身子往下掉,他忙一把抓住边 缘,皇甫奇急推轮椅,伸手拼尽全力拉住了他,这才拉了他上来。
“不行,大哥,你救不了她了。”皇甫奇说。
  索桥开始剧烈摇晃,桥上的木板接二连三往下掉了去,烟尘滚滚,她的身影笼罩 在了尘雾之中,两人正感绝望,却有道黑影忽然蹿过,忽然间撞开了他们,往索桥上 冲了过去。
“四少,督军!”后面呼叫连连。
两人回头,却看见苏雅文和蔡旅长等人急奔过来。
浓尘笼罩之中,皇甫沫华的身影在索桥上忽隐忽现,却转瞬间被浓尘掩盖。
  白静柔捂紧口鼻,她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焦灼的尘雾味道,也看见了木台四周死去 的小动物尸体,感觉到地底之下的震动, 更听到了那石柱子内部组织的层层腐朽断 裂。她向索桥走了两步,石笋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她身子一滑,跌倒在地,竟然往石 笋边缘滑了去,等她起身,半边身子却已悬挂在了石笋外边,双手却握紧了突出来的 石块。
  石笋一震,她只觉自己的身子往下一滑,空气中传来了隐隐的空鸣,底下, 一定 深不见底。
就这样要死了吗?要和爷爷、大哥见面了?
怀里的书硬硬的,硌得胸口生疼生疼。
  可惜了,不能把这本书送过去了。最终,她也不能救任何人,就像她不能救爷 爷,不能救大哥,也不能救他。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握紧石笋的手酸得很,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想,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对白家人的惩罚,对爷爷所做之事的惩罚了,对她无 心之过的惩罚。
  老天爷最终还是公平的,让她用自己的性命来补偿这一切,可惜的是,她最终还 是没办法救任何人。
  “咔嚓”声响起,她的耳朵嗡嗡地响,从地底传上来的声音让她的鼓膜震动着, 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身子似乎又往下滑了一寸,她握紧的那块坚石也在松动,身边的石块往下掉落, 却很长的时间都听不到落地之声。
手指已经没有力气,她仰头看着上面灰尘弥漫之处,算了吧!就这样吧!
她松开了手指,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之中的身子往下倾落却没有到来,手臂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握
 住,大力拉扯之下,她看清了那人熟悉的面孔,紧闭的双唇,坚毅的面颊,尘雾弥漫 之中,他的脸那般不真实。
她想,她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是来救她的吗?
却听他声音冷峻:“抓住这个。”
  他把连着绳子的木棍子塞进了她的手中,弯下腰,把绳子捆在她的腰间,她视线 下移,这才发现,他腰间也捆着绳子。
“绳索连在那头的石笋上,你抱紧我,我们荡过去。”皇甫沫华说。
  石笋剧烈摇晃,白静柔站立不稳, 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她,眼睛漆黑,如最黑的夜空。
  忽地,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她只觉自己的身子飞起,被他拥进了怀里,林立 的笋尖在她脚下滑过, 深渊里烟尘滚滚, 她却只看见他泛青的下巴,漆如点墨的眼 睛,甚至看到了他长长的眼睫毛。
  砰的一声,两人撞到了石壁之上,她这才清醒,却听上面有人大叫:“四少、白 小姐,快点,快点……”
他垂头看着她,“小柔,你要好好儿的……”
她茫然不解,抬头往上,不远处映入眼帘的,却是轲强惊恐万分的脸。
苏雅文趴伏在地上,挥舞手臂大叫:“四少,四少,你不能这样。”
便衣沿壁而下,徒劳地想接近他们。
  忽然间,她又能听到声音了,听到的却是他割断绳子的声音,而上面的绳索在一 缕缕地裂开。
  他身子向深渊里急速沉了下去,眼睛却始终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牢牢映在 脑海里。
浓尘掩住他的面颊,他似乎微笑了一下,朝她笑,清俊隽永,如释重负。
绳索却在牵引着她,把她往上拉起。
两人越离越远,越离越远。
他被深渊黑暗吞没,而她,被嘈杂的人群围拢。
  直至到了地面,白静柔依旧不明白,坐在地上喃喃:“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要这样?”
苏雅文跌坐在地,流着泪大声说:“绳子要断了,你不明白吗?绳子承担不了两
个人的重量,要断了……”她挥手抹着眼泪,“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你受到任 何伤害,白静柔,我真恨你……”却又一把将白静柔抱住,失声痛哭,“不,我不恨 你,你是他最喜欢的人啊,也是我最喜欢的人……”她在她脖颈处哽咽,“我,我甚 至都生不起妒忌。”
  蔡旅长派了几百人下到溶洞底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相反,有许多士兵染上莫 名的怪病,出来休养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
  那根巨大的石笋彻底断了,那木箱子里的藏书永远埋在了地底,除了白静柔拿出 的那本。
  皇甫规仔细研究那本书所写的内容,终于研制出一种偏方,算是缓解了皇甫奇的 病情,让他的病情不再恶化。
  而使他们生病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放在皇甫奇院子旁边花园里的那根石笋,石笋 含有一种矿物,和密室里那些有毒灰尘同属一类,灰尘散发, 通过空气传播,吹到 了皇甫奇的院子,使得皇甫奇病情更重,而经常去那院子的人,或多或少也有不同症 状,却轻许多。
  而巧合的是,那矿物更能加深引发皇甫家家族之病,他们都猜错了,姓孙的并没 有下毒害皇甫家人,害他们的,只是他们自己贪欲引发的一系列连锁伤害。
  孙品秀知道那石笋的厉害,却没有提醒皇甫家人,她自己的儿子也在那儿长大, 她到底害怕儿子最终也犯病,最后留下了这个治病线索。
  皇甫规把那石笋拿到国外某研究室检查,查出里面有一种叫铊的物质,含有 剧毒。
那个石笋,被皇甫家人处理了,深埋在了地底。
时光倏忽而过, 一转眼过去三年。
  白静柔坐在茶铺里百无聊赖地听着曲子,街道上, 一队学生举着标语、喊着口号 走过,远处传来隐隐的枪炮声。
  茶馆里,穿着长衫老师模样的人口沫横飞,满脸激动,“小鬼子算什么,死死地 被堵在了山脚下,铁面司令亲自带着人从山谷冲出,枪声忽起,大刀挥下,小鬼子的 人头切菜一般往下落!”
几桌子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李先生,你亲眼见过?”
  “当然了,他指挥人马之时,手臂扬起,那两道长长的伤疤像两条火龙!”李先 生表示不屑。
  “我也听说了,你们知道吗?皇甫军大败了好几场,最后那一战,被小鬼子围得 水泄不通,是铁面司令带人马从左翼包抄,救皇甫军于危难之中,所以啊,皇甫规带 着残部投靠了他!”
“你说他为何脸上蒙了半块铁皮?未免影响仪容。”
“只要能杀鬼子,救我中华,你管他呢!”
  正说得兴起,杯子碎裂声起,众人转头,见一个姑娘似乎有急事,向门外跑去, 失手打碎了杯子也不在意,于是继续说了起来。
店小二却急了,“白姑娘,白姑娘,你打碎了杯子,得赔!”
  隔壁包厢里却走出一个推着轮椅的人,顺手抛了个银元给小二,看着她的背影叹 息:“她终于知道了,小轲,你说怎么办?”
他旁边站着的那位身着长衫的年轻人摊手,“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轮椅上的年轻人指着茶馆里埋头吃点心的那位长衫先生,“这人不是你安排 的吧?”
轲强摇手,“不是,不是,我哪有这闲工夫。”
长衫先生抬头往这边望来,扬手打了个招呼。
  皇甫奇哼了一声,“四弟脸被毁了,就不敢过来见人,哪像个男人!”又朝他看 了一眼,“还要你搞阴谋诡计!”
  轲强尴尬地笑着摸了摸鼻子,“四少性格是内向一些,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们才 能帮就帮了。”
  外边又有学生挥着标语走过,轲强脸色严肃起来,“四少现在处境也颇为艰难, 希望白小姐去了,可以替他减轻一二。”
皇甫奇点头,“是啊!”他欣慰抬头,“他们两人双剑合璧, 一定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