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顾子昀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良好的修养让他接茶杯的动作都显得万分优雅，在谦乐村万清就看出来，他的行为举止很得体，只是在那种环境下，再得体也没用，他内心是崩溃的。
不过一回归城市，顾子昀的自信心都回来很多，因为是聊工作，不再赖着沈百安，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万清还在为忘记接待客人一事感到愧疚，有点不自在地解释：“因为我刚出差回来，招待不周，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啦没事啦，我喜欢你的设计，早知道你是这里的首席设计师，我在那个村子就带你一起走了，百安说你没事，看来没有被火灾伤到，真的万幸了。”
万清瞥过沈百安手上厚重的绷带，给他倒了杯降火的菊花茶，“是啊，太幸运了，沈先生还好吗？”
“他……”
“我没事，承蒙关心，我只是相陪，你们聊正事吧。”沈百安似乎不想提起自己，指指外面，“失陪一下。”
顾子昀没挽留，万清自然也没有立场把他留在这里，在万清的印象里，沈百安没有来过公司，最多只陪万清回来拿过东西，但他也只是待在车上等。
在地下停车场……
“咔——”没装一滴水的一次性杯子被万清一捏，还没用过就被捏坏了，他晃了晃脑袋，把和沈百安有关的记忆尽量甩在脑后。
“我，我们来聊聊合作问题，因为上次我不在，这个是根据青绿系列设计的一部分珠宝……”
“我没问题，直接签吧，青绿系列我都画完了，我相信你。”
“啊？”
凌月瑶正在翻一堆没整理好的文件，她没想到五分钟就谈完了合作，当时的合同顾子昀随手给扔了，前副总说好会打印一份新的给她拿过来，但当时刚接手工作，凌月瑶还没来得及分类所有文件，说起来这根本不是她的工作。
哪儿呢，放哪儿了呢……
“我想起来了，我们这楼的打印机当时被我弄坏了，我就让楼下帮忙备份了一下，应该还留着原件才对。”凌月瑶头一抬，她放弃了，找不着，“我去楼下问问。”
万清看了看表，“我去吧，你去会客室，顾子昀应该不会为难你。”
或许这就是沈百安撺掇顾子昀今天这个时间来的原因，在信息最不对称的时间把他们的慌乱放大到极致。
这个时间已经被耽误了，沈百安应该准备了不止这一个难题，如果故意要为难万清，他是最得心应手的。
什么时间做什么万清都要报备，沈百安总能适当地打来一个电话，并提出很多让人难堪的要求，万清也因此根本不招人待见。
如果要看万清被同事为难，万清也可以成全他。
合作能成就行。
楼下就一层，走楼梯最快，万清的脚步有些急切，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波动，但他不想这次合作毁在他和沈百安的关系上，心里的什么误会什么偏见都要先放下。
那次的火灾，他可以当成意外。
万清对沈百安是恨不起来的，能与他疏远，已经是万清眼里的断舍离了。
刚下几步台阶，万清原本熟悉的楼梯突然模糊，横平竖直的线张牙舞爪地扭曲，要将他吸引到另一个世界一般，他的后背传来真切的一股推力，要将他全身推翻的巨大力气，让他走出的下一步与台阶交错，随即踩空。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后脑传来猛烈的撞击，万清疼得说不出话来，连呼救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下意识伸出手抓住扶手，或是任何可以停止这场灾祸的动作，万清的手臂不知撞到了哪里，整个人无尽头地往下滚落，刚伸出的手针刺般的疼，撞上各种尖锐的角，他连抬手护住头的时间都没有。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的意识在无可消解的疼痛中逐渐涣散，全身都在疼，能感到疼的地方却又都动弹不得。
绝望，黑暗，疼痛，将他的意识逐渐吞没。
“咚”的一声，他落地了，世界颠倒，在一片模糊的景象中，听见了一个人的急切呼唤。
——“小哥，小哥，万先生，你没事吧，你怎么躺在这儿——来人呐，百安，有没有人，快叫救护车！！！”
……
医院的墙是那种很冰冷很冰冷的白，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冷得发颤。
万清的眼睛被这永远不想再来一次的地方刺得生疼，意识到这里或许是医院病房，他强行睁大眼睛，试着动了动四肢，却僵硬到控制不了。
“你醒了？”
万清恍惚间分不清是谁，熟悉的面容挡住了刺眼的白墙，病房原来不是空无一人的。
唤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不想吵到他似的，身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万清已经不是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年纪了，见到那人手上的绷带，身份确定了，他本想沉溺于梦中没出息的想法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沈百安？”
他舒心一笑，轻轻抚着万清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看来没有撞坏脑子，也没有失明，不幸中的万幸了。”
万清第一反应是恐惧，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警惕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别急你别急，”沈百安大惊失色地把他扶住，“你不小心摔下楼了，是子昀发现你的，你已经昏迷两天了，穆辰刚去缴费了，马上回来。”
听到穆辰的名字，万清这才冷静点，感觉到头上的紧绷，他刚想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一动不动。
“我的手……”
“是手腕骨折，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其他地方都是擦破了皮，只是手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万清盯着他被固定住的那只手，连手指都难以动一下。
沈百安举起他缠满绷带的右手，笑眯眯地说：“我们一样了。”
“……”万清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沈百安，你不要这样。”
“分手的话，是你说的，我知道以前的我有多蠢，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花九年认识到你和沈珩不是同一个人，我错得离谱，但顾子昀是个好人，不要伤害别人了。”
万清做好了沈百安会发怒的准备，无论接下来是什么嘲讽或者辱骂他都全盘接受，他们的关系太畸形了，不能善始善终，也是必然。
“万清。”沈百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隐隐作痛的那只手，温和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错的也是我，直到那次火灾，我才知道你有多重要，我好像，不能失去你。”
“对了，我和子昀分手了，他提的，所以，这次只是我想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