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竟有此事！？”谢祁东皱紧了眉头，“这‘后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竟能放肆至此！”
“此事非同小可，”严寻端道，“孙尚名当初点名要见我，对我说了这‘后院’，还跟我说，有人要杀他。”
严寻端说出这句话，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个人。
“当然要杀他了，”周意盎不屑道，“他犯的这个罪过，谁能救得了他。”
“不对，”谢祁东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孙尚名的意思是说，他只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
“如今他身陷囹圄，成了弃子，定会被抛弃，命不久矣。”
严寻端称赞道：“祁东兄果真机敏。”
“那就看谁会去杀他不就好了。”
周意盎这句话一出来，严寻端和谢祁东都看向他，他眨了眨眼：“怎么了？我说错了？”
他说：“当日方端也是个诱饵啊，一样的道理。”
“只可惜，这步棋已经没法走了。”
“为何？”谢祁东一愣，又问，“难不成，孙尚名已经……”
“是，”严寻端点点头，“畏罪自裁，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眉尖一挑，说：“其实今日我来找二位，正是因为这件事。”
“无论如何，‘后院’一事非同小可，实在是骇人听闻。可现在孙尚名死了，这成了个无头之案。”严寻端皱着眉，“若朝中官员真沆瀣一气，那保不齐还会有人受罪。若真的拖下去，怕是……”
“我明白。”谢祁东神色凝重，“这个案子必须破，至少要把剩下的人救出来才好。”
“那、那孙尚名跟你说了这么多，”周意盎问，“那究竟谁是那个‘后院’的主人呢？”
“至于是谁……”严寻端一顿，“二位猜猜，是何人？”
周意盎转了转眼睛：“难不成是个位高权重的？”
谢祁东叹了口气，“若孙尚名所言不虚，这朝廷官员真的大都沆瀣一气，就算是陛下下了严查的决心，恐怕也是拖来拖去，难以裁决。”
“哎呀方端，问你话呢，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周意盎不耐烦了，“又不是说书，他到底招了没？”
严寻端压低了生意：“陆晟。”
谢祁东和周意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不能吧……”周意盎压着嗓子，“这、这也太……”
“陆晟身为京兆府尹，京城百姓的父母官，若他是‘后院’之主，旁人确实难以察觉。”谢祁东分析着，“而且我听说陆晟，是明大学士的学生，当年是明大学士……”
“嘘，”严寻端提醒道，“祁东兄，慎言啊，这话可不能到处说。”
谢祁东先是一怔，遂即明白过来：“是我疏忽了。多谢提醒。”
周意盎抓了抓耳朵：“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怎么？”
“方端，”周意盎看着他，问，“你来找我和谢大哥，陛下知道吗？”
御书房。
齐思季翻看着各地报上来的税收单子，问了问最近的情况，跟往年一样，今年也是没什么异常。
“风调雨顺，实在是好年节啊。”齐思季一边看一边说着，“今年同往年也一样吗？”
“陛下贤明，上天感知，自会降福我朝。”底下的户部尚书殷勤道，“陛下自登基以来……”
他话没说完，齐思季就把折子扔到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尚书一抖，腰弯得更低，不知道哪句说得不对，闭上嘴了。
“若是真的风调雨顺自是好事，”齐思季转着手上的扳指，“朕登基三年，呈上来的折子都是一片祥和之气。朕之前听先帝说过的干旱之地，竟也能连续三年收成报高。胡尚书，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呢。”
“回陛下，”胡尚书说道：“自陛下即位以来，便奉行与民休息之策，天下民生经营之事官府只作必要维持。风调雨顺之下，各地的年节收成也是屡屡报高。天下百姓感念陛下天恩浩荡，对陛下无不赞许之声。”
“如此说来，倒是真可喜可贺。”齐思季看着这位户部尚书，问他，“如今国库中是否充裕？”
“陛下下令修撰前朝史书，是有些开销，其余部分，每季都在增加。”
“那就好。”齐思季道，“胡卿你准备一下，朕准备出宫微服私访一番，亲自体察一下天下民情，看看这风调雨顺的好年节。”
胡尚书一怔：“陛下，这、这非同小可，是要同武英殿大学士商议，才能……”
他住了嘴，齐思季嘴角好像是带着弧度，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胡尚书突然知道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
齐思季确实算是近百年来脾气最好的皇帝，也是能听得进臣下的话的，可他就算年轻、就算脾气好，他也还是皇帝。
还是一个斗倒了当初炙手可热的宁王、亲手捅穿了叛贼脖子的皇帝。
他一个户部尚书算是什么东西，皇命在前，竟也反驳起来了。
“臣失言，陛下恕罪！”
齐思季搓了搓手指：“那便拟个折子来吧。”
言下之意，微服出巡之事已经定了。
胡尚书：“是，臣告退。”
齐思季看着户部尚书退出去，伸手又拿起来那本折子，上面一连串的数字，字跟字的缝隙里都写满了“风调雨顺”。
怎么可能。
齐思季随手把那折子扔到一边：“禧荣。”
“奴才在。”
“侍郎呢？”
“回陛下，侍郎大人在观文殿。”
“还在观文殿？”齐思季皱眉，“让他去转一圈便罢了，怎么还转不够了。”
“翰林院也正在修撰史书，想必侍郎大人是遇到了同科了罢。”
其实禧荣挺不理解的，毕竟齐思季平心静气这么多年了，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这才出去多久？
……也没多久啊。
“去找找他，”齐思季很认真地不满起来，“一个起居侍郎，不在朕身边写《起居注》，到处乱跑，不成体统。”
禧荣：“是。”
“等等。”
禧荣一顿，齐思季站起来：“朕亲自去。”
之前那个谢祁东就看着关系不错，那谁知道翰林院里还有没有关系好的。
整天这副舌灿莲花的本事也不知道谁跟谁学的，怎么冲着自己就一句可心话都不会说？
齐思季脚步快，跟在后头的禧荣险些一路小跑起来。到了门口，齐思季特意不让人跟着，也不许通报，自己悄悄走了进去，迎面听见一句：
“陛下？陛下当然知道了！”
齐思季一愣。
“私下结交，那是结党，”严寻端一身正气，“意盎，我怎么能拉着你，还有谢大哥做这种事呢！”
齐思季冷笑。
朕知道什么？知道你多了个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