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人送来当季的衣服，佣人去拿，温云在窗边远远地看了一眼，沉默。
“你走神了。”老师叫回他的思绪。
温云敛敛眸：“抱歉。”
“而且，这里，色块灰了。”老师指出他画布上的错误，“这不像你平时能做错的。”
温云对于绘画有一定的天赋，每一次调色都很有特点。
“抱歉。”
“你很习惯道歉。”老师道，拿掉他手里的笔。
他微微蜷起指尖：“……”
“按理来说，作为你的老师，我是不应多说这些题外话——我认为你太拘谨了。”
温云低头笑了笑，说：“但这个是我面对Alpha与Beta的规矩，要及时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为自己的错误带来的困扰而道歉。”
“你继续画吧。”老师不予置评，将笔还给他，道。
……
过了几天。
温云看着他，自顾自地在水池边洗刷画具。
自从听了温云说老师休假日会偶尔过来，Alpha便让管家在别墅里开了一个房间给老师作为私人空间。老师没有客气，很快便入住。今天没有课程，他百无聊赖，正好在阳台上看见在水池边清洗画具的老师。
似乎经过那天的交谈后，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隐隐拉动他们之间的氛围。
老师似乎察觉，抬头便望见他。他也不躲，仍旧保持原姿态。
……
“你可以先进去坐。”
老师邀请温云进入房间，顺道擦干手上的水，道。
“那么，打扰了。”
屋里布置很简单，干干净净，阳光很充足。他坐下来静静地看向老师那边，看他怎样整理并分类画具。
“久等了。”
老师收拾好画具，倒一杯茶水，递给他。
温云接过，道：“谢谢。”
“看样子，你在这里一直很孤单。”
温云不以为然：“也不算是。”
“是吗。”他笑笑，突然一计上心头，说，“要看看我的画吗？”
温云回以一笑：“我的荣幸。”
老师转身拿出一些完成的画作，鲜艳的色彩在日常光下十分绚丽。温云看见脚前散落有一张张纸稿，他踮起脚，试图绕过去——
“直接踩吧，都是坏掉的画。”老师说，顺便整理了一下花瓶枯萎的向日葵。
温云：“你不换掉那些花吗？”
“那可是我的绘画素材，”他笑了笑，说，“你能看出来我画的是什么吗？”
他指着地上的其中一幅，温云跟随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上面突兀的红色杠，横过人物的脸，说：“她是你喜欢的人吗？”
“你看得出来？”他这次笑得很真切。
温云环视了一下地面的画，说：“在这里的，画上的人都是她，一样的裙子，一样的发式，还有花。”
“也是。”他拿下画架上的画，“她是我爱人。”
温云：“她很漂亮，她生病了吗？”
“嗯，精神疾病。”他拆下固定画布的钉子，说，“她一直都有，住在医院，我刚上大学时，去医院做义工认识她的。”
“太过美丽的事物会被造物主嫉妒从而添加瑕疵。”
“你很像她，又不像她，”老师抬起头说，“我的意思是，也许你们会有共同话题。”
温云一笑：“怎么说？”
“也许是直觉？”老师说，“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见个面，她很安静，不会吵闹。”
“那我期待那天的到来。”他回答。
他们的聊天临近傍晚，温云听见窗外动静，匆匆下楼。
他跑到一楼，抬头便看见Alpha西装革履，正脱下外套给管家。
温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他跑进Alpha怀里，Alpha大手将他抱起，走向餐室。
“今天老师和我一起聊天了。”
唐弘野这次回来还给他带了松子糖，佣人正在拆开包装装盘，他说：“感觉怎么样？”
“还好。”温云的视线投向那碟松子糖上，亮晶晶的糖衣包裹每一颗剥好的大粒松子，道，“松子糖吗？”
唐弘野点点头。
“我还是第一次见。”温云拈起一粒，放进嘴里含着，舌尖甜甜的。
唐弘野：“你喜欢吗？”
“还不错。”松子的余香与糖衣结合堪称完美。
“甜度还可以吗？”
“刚刚好。”
含了没一会儿，温云把嘴里的糖咬碎，说：“老师他有一个爱人，唔，我应该喊她师母。”
“师母很漂亮，老师说，也许我们会有共同的话题，可以下次见个面。”他又拈起一粒松子糖，含着。
“你说，爱人是什么？”
佣人开始将晚餐端上布置，唐弘野整理了一下袖子，说：“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不知道，就是很奇怪，‘爱人’是什么。”温云继续从碟子里拈起松子糖，这次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稍稍举起来，看着它在阳光下透出琥珀色。
唐弘野扫一眼他的指尖，说：“哪里很奇怪？”
“老师画了很多画，上面都是他的爱人，但是他在她的脸上打上了一道红色的杠。”他将松子糖送进嘴里，指尖带出一点可疑的水光。
唐弘野拿过餐桌上铺好的手帕，拉过他的手给他擦擦指尖，低沉着嗓音，说：“他不想承认那是他爱人。”
“为什么？”
唐弘野将手帕叠整齐，道：“他认为他画不出来他的爱人，那么画纸上的自然不是他的爱人。”
“哪怕尝试无数次，纸上的人明明拥有同一副面孔，但他的潜意识还是会告诉他那不是他的爱人。”
温云垂眸，看着他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说：“我不懂这个。”
“人的情感千奇百怪，不需要过分地懂。”唐弘野将手帕放回桌面，说。
温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歪了歪头。
“那你呢？”
“再说吧。”
他回避。
温云不依不饶：“我问，那你呢？”
“……”他看着温云，在佣人摆布刀叉之际，他说，“爱丽丝还没有醒来。”
……
“…我前些天又照着你的样子画了一张画，但是我总觉得我画的不像。”他坐在爱人的病床边，说，“大抵是我画艺不精。”
看着书的她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来，鬓边垂下一点碎发。
“很孤独吧？”他伸出手，绾起她垂落的碎发，绾到耳边。
她已经有些时候没说过话，声音有些哑，但语调温和：“还好，我还没看完书。”
“也许我再给你带一些书，打发时间，可以吗？”
“王尔德的吧。”
“好。”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