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如饴

书名:红昭 作者:兰亦 本章字数:7679 下载APP
在沈夫人的梦里,她不是沈家洛高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她只是父母和兄长宠爱的云裳。
  谭渠先是与她情投意合的爱人,他在西北征战胜利后,如约回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生了一对儿女,琴瑟和鸣,好不快乐。
  在梦里,谭渠先没有被剑客杀死,她也没有被迫嫁给沈家洛,更没有在大婚当晚偶然听到沈家洛就是放出悬赏令的人的这件事情。
  在梦里,她永远快乐。
  而这个梦,也因为太过快乐,她一睡,便没有再醒来。
  次日,孟泊川醒来时发现左红昭已经将所有的胭脂存货都拿了出来。所有的胭脂都被整整齐齐整理好,左红昭将各类品种悉数记下名目与数量。胭脂堆满了柜台,大门紧闭着,并不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模样。
  孟泊川步子很轻,左红昭背对着,没有察觉到孟泊川的到来,眼睛随着手中的笔,嘴中碎碎念着胭脂的名字,很是专注。
  “你把胭脂都拿出来是做什么?”孟泊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红昭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孟泊川已经换好了捕快服,准备出门。
  左红昭回过头去,拿起一盒胭脂,端详几秒又放下,落笔在纸上,记录着名字。
  孟泊川见左红昭不答话,又问:“这么多胭脂,难不成你要一次性低价卖了?”
  左红昭听了孟泊川的话,只觉得好笑:“不管多低的价格,一次性卖光它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怎么好端端把它们都拿了出来?”孟泊川走近左红昭。
  “我不是好端端将它们都拿出来,是沈家洛的仆人一早来说,要一次性买了我店中的所有胭脂,价格给得颇高,这么好的生意,我哪有不做的道理。”左红昭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差人送去沈府了。”
  孟泊川奇怪地问左红昭:“沈府?沈家洛要那么多胭脂干什么?”
  “不是沈家洛要,是沈家洛的夫人要。说是喜爱我店中胭脂的式样,要一并买了送给亲戚。”左红昭将记了胭脂详细情况的纸张对折,放进了袖子里,从柜台内走了出来。
  “沈家洛的夫人?”孟泊川不敢置信地看着左红昭:“天冬姑娘生前,与沈家洛的夫人有诸多不快,如今天冬姑娘在沈府中毒,事情都没有查清楚,你怎么会愿意同她做生意?”
  “孟泊川,成熟一点。”左红昭笑:“不管你昨天在沈府查到了什么,在找到充分的证据之前,都不要妄下判断。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作案动机、直接的作案证据都极为重要。何况,我不再想开这间胭脂铺了。”
  孟泊川只好说:“昨日,我在沈家洛的夫人的房间里,找到了天星粉的毒。”
  “天星粉?”左红昭突然激动起来:“你说天冬中的毒是天星粉?”
  孟泊川点头:“路南琛在天冬姑娘出事后去过沈府,他说天冬姑娘中的毒是天星粉的毒。我昨日在天冬姑娘喝过的酒杯里也确实找到了天星粉的毒。但是……”
  “但是什么?”左红昭迫不及待听着具体的情况
  孟泊川继续说:“但是天星粉这种毒,不仅沈家洛的夫人房间有,沈家洛的房间也有,就连天冬姑娘自己也有这种毒。”
  “所以你怀疑,天冬可能是自杀的?”左红昭问。
  孟泊川无法肯定:“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确实有可能是一种情况。而且仵作发现,天冬姑娘的左手手腕上有好几道自残的伤疤,说明天冬姑娘曾经残害过自己,甚至想过放弃生命。因为在天冬姑娘身上除了几块红斑,找不到其他致死原因和受伤痕迹,所以有可能天冬姑娘是为了报复沈家洛,所以选择在大庭广众他的生辰宴席上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这个死去的人是其他人,我可能会相信。但是死去的这个人是顾天冬,我太了解她,她根本不舍得自己的死给沈家洛带去任何负面影响。所以,天冬绝对不可能是自杀的。”左红昭斩钉截铁地说。
  孟泊川点点头:“如果排除天冬姑娘自杀的这种可能,那么嫌疑人就只有路南琛、沈家洛和沈家洛的夫人了。”
  “但是正如路南琛所说,天冬姑娘喝的是皇上御赐的酒,天星粉也不是为人们所熟知的毒,发作时间只有不到三分钟,他根本没可能找到机会混进沈家洛的府里去下毒。现在他被收押在大牢里,对自己当年杀害谭渠先将军的事情供认不讳,等天冬姑娘这个案子查完,他就要被问斩了。”孟泊川分析着:“至于沈家洛和沈家洛的夫人,他们都有同等的可能在酒中下毒,但是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傻把天星粉放进只有他们能够接触的酒中,让旁人怀疑。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断定到底凶手是谁。”
  “当日沈家洛生辰宴席上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左红昭问。
  孟泊川正准备说,又犹豫了:“红昭,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情而纷扰。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出真凶。”
  左红昭自顾自地笑:“我起先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再插手案件的调查过程,如今又向你多番打听,果然是放不下。”
  “也好,你快出门吧。”左红昭笑着帮孟泊川打开了胭脂铺的大门。
  孟泊川憨厚地笑,离开了胭脂铺。
  左红昭站在原地想了想:“不能插手,天冬就是希望我不要卷入这件事情才让我和孟泊川离开长安。”左红昭反复告诫自己,耸了耸肩,转身正想关上胭脂铺的门,之前被沈家洛的夫人差遣来的仆人又喘着粗气出现在了左红昭面前:“红姑,红姑,我家夫人问你胭脂都清点好了没有?”
  “好是好了,怎么要得这么急,不是说傍晚再来拿吗?这才上午呢。”左红昭将准备关上的大门又打开,让仆人进来。
  仆人因为跑得太急,说话时脸涨得通红:“夫人说,现在就要,让您和小的们一同去趟沈府,夫人怕分不清各类胭脂,让您当着面给讲讲。”仆人的话音未落,左红昭就看着不远处二十几个仆人一同跑来。
  左红昭心中无奈,这沈家洛的夫人逼人见面,说辞倒是好听,派了这么多人来,自己也算是很有面子了,又想到为了能把胭脂卖了筹到一笔钱,去见见沈家洛的夫人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一场唇枪舌剑,她不接招便是。顾天冬一条命丢在沈府,去沈府看看也无妨。
  左红昭点点头:“那劳烦你们小心着点搬这些胭脂。沈夫人可是出了大价钱,要是弄坏了一点,沈夫人不给钱,我可得找你们要。”完全一副市井老板的语气。
  仆人忙点头,指向大厅里柜台上的胭脂:“红姑你放心,沈夫人交代的事情,我们绝不会怠慢。”
  左红昭站在一旁,看着仆人们将胭脂一一装好。其实虽然左红昭的胭脂存货颇多,但完全用不到二十多个仆人来拿。左红昭暗自揣测,沈夫人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震慑左红昭。左红昭想到顾天冬,之前她即使同情顾天冬,也不认为她与有妻室的沈家洛藕断丝连是对的,毕竟同为女子,顾天冬的苦楚与沈夫人无关。可是此时,顾天冬出了事,沈夫人还能若无其事大量购买胭脂,还派来这么多仆人让左红昭去沈府,看来这个沈夫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左红昭一边想着,仆人们手脚麻利得已经将胭脂都装好了。仆人们对左红昭很是客气,让左红昭走在前头。左红昭觉得这种“挟持”方法很是另类,令人摸不着头脑。这么多仆人跟着,沈夫人似乎就是要让长安的人们知道左红昭和沈府的仆人们一同去了沈府。想到这里,左红昭想见见沈家洛夫人的好奇心突然也多了起来。
  就这样一路到了沈府,仆人们将胭脂按照沈夫人的吩咐放在了仓库,正要结算银两,左红昭想了想:“送到致远书院吧。”
  仆人点点头,左红昭便在一个小丫鬟的引领下,绕过后花园到了沈夫人的房间。
  小丫鬟的性格很活泼,对着冷冰冰的左红昭也有很多话说:“我家夫人平日里身体不好,不常出门,这次请红姑来,想来是真的喜欢红姑做的胭脂呢。”
  左红昭只客套地回说:“沈夫人能看上红姑的胭脂,是红姑的福分。”
  小丫鬟常挂一张笑脸,句句不离沈夫人,想来其内心对沈夫人是充满了崇敬的。左红昭安静听着,心中想的却是尽快见到沈夫人,感叹为何从大门到沈夫人房间的路这么长。左红昭不知道如何去判断沈夫人的性格,她既然能强迫她来沈府,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善待仆人丫鬟的主子呢?
  据左红昭所知,这沈夫人也是将门之后,其父亲与兄长长年在外征战,她的婚姻是皇上对沈家洛的嘉奖,也是对他父亲战功的肯定。在外人看来皆大欢喜的事情,却让自己的好友顾天冬不知道落了多少泪。左红昭回想起她与沈家洛曾经见面时说的那些话,竟然有些同情这个不被爱的沈夫人。
  “夫人,红姑到了。”小丫鬟敲了敲门。
  门内有一个极温柔的女声传出:“请红姑进来吧。”
  小丫鬟将门推开,左红昭向内走一步,抬头对上沈夫人的眼睛,左红昭内心感叹,好一个美人胚子!
  如果说久经风月场所的顾天冬是风姿绰约,那么这位沈夫人,一双如水的眼睛直叫人心融化。左红昭的脑海中浮现起沈家洛所说的“我对天冬的爱,不管是面对着多么美丽的女子,都从未改变过”,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沈家洛娶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做妻子,还能对顾天冬念念不忘,难道这不是“情比金坚”吗?左红昭意识到自己的肤浅,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沈夫人好。”
  沈家洛的妻子手中还刺着绣,见到左红昭进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温柔地说:“真是不好意思,红姑你这么忙,我还劳烦红姑跑一趟,实在是云裳身体抱恙,不然一定亲自上门拜访。”
  斯斯文文,有条有理,左红昭也只好连忙说:“沈夫人能看上红姑的胭脂,是红姑的荣幸。”客套话说到这里,左红昭就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沈夫人到底是温良恭俭让的贤惠女子,还是娇蛮跋扈的沈家女主人。
  沈夫人让小丫鬟给左红昭倒了一杯茶后,便让她离开了。
  “这是此次送来的胭脂的全部名目和详细记录,还烦请沈夫人过目。”左红昭将之前记录的纸递给沈夫人,沈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左红昭的手停在半空中,沈夫人微微一笑:“红姑此次来,只怕不过是形势所逼。若是红姑能够选择,只怕此生都不想踏进沈府一步吧。”
  左红昭干笑一声:“沈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兵马大元帅府不是常人能进的。红姑能被沈夫人邀请至此……”
  沈夫人打断了左红昭的话:“云裳素闻红姑是个爽快人,就不用诸多礼节、客套了。”
  左红昭看向沈夫人:“你调查过我?”
  沈夫人笑:“是。”
  言简意赅,左红昭没想到沈夫人会这么直接,既然如此,左红昭也没有理由再遮遮掩掩,倒不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那你也应该知道顾天冬和我是多年好友。”
  “知道。”沈夫人很平静:“我还知道负责查顾天冬案子的孟泊川和你的关系并不简单。”
  左红昭拉过凳子,随意地坐在了凳子上,与沈夫人面对着面,气势不输:“既然沈夫人如此坦诚,那不知道沈夫人可否先回答红姑几个问题?”
  “看来孟捕快不希望你牵扯其中。”沈云裳从桌子上又拿起了针线,神情恬淡:“红姑请说。”
  “顾天冬当日来沈府,是你递的请柬还是沈家洛递的请柬?”左红昭问。
  沈夫人答得很快:“是我。”
  “顾天冬当日喝的御酒,里面的天星粉是你放的还是沈家洛放的?”
  沈夫人头也不抬,手中的针脚细密:“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天冬?”和沈夫人见面时间不长,但是她的直接和坦率完全超出了左红昭的预期,她心一横,索性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夫人嘴角轻挑:“我没有想过杀她,她说白了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
  左红昭还想追问,沈夫人继续说:“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三个问题,现在作为回馈,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左红昭问:“什么事?”
  “我只需要你留在我这里,留够三天。”沈夫人手中的针线活不停:“这期间我会让仆人们好吃好喝得招待红姑,不会怠慢你。三天已一过,你便可以离开。”
  左红昭笑:“我留在沈府,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完随即又反应过来:“你要拿我去要挟孟泊川?”
  “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沈夫人,杀人偿命,如果是你杀了天冬,就算我被你挟持,孟泊川也不会罔顾法纪,让你逍遥法外的。”左红昭义正言辞。
  “红姑,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沈夫人手中绣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这次,由不得你。”
  左红昭站起身:“此事,也不是你说了算。”左红昭准备离开,突然小丫鬟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夫人,不好了,孟捕快带人来,说要带老爷走。”
  “带老爷走?所为何事?”沈夫人居然没有半分担忧,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小丫鬟急得就要哭出来:“孟捕快说,当年是老爷杀了谭渠先将军,所以要将老爷带到六扇门去审问。”
  沈夫人想了想,看向左红昭:“天网恢恢,看来有人比我更着急。红姑,你不需要在我这里留三天了。”
  “你送红姑到门口,让红姑先回去吧。”沈夫人吩咐着小丫鬟,小丫鬟仍在坚持:“夫人,你真的不去看看老爷吗?”
  “看什么?看他成为阶下囚的样子吗?”沈夫人的语气温柔,话语中却是嘲讽。
  沈夫人缓缓站起身,对着左红昭行了一个礼:“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红姑不要见怪。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处颇多。”
  左红昭觉得奇怪,但是沈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要休息。小丫鬟只好领着左红昭离开了沈夫人的房间。
  上一秒还强硬要求左红昭在沈府呆上三日,听到自己的丈夫沈家洛被抓捕后,却说让左红昭自由。天星粉的毒是她下的,但是又不是为了毒杀顾天冬,个中种种,实在蹊跷。
  左红昭想问小丫鬟,奈何小丫鬟心急火燎跑得极快,左红昭只好加快步伐,在身后跟着。当她们到达大门时,看见了孟泊川带着沈家洛离开的背影。
  上一次见沈家洛,他眉宇间有英气,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举手投足之间均有武将之风。沈家洛对着左红昭尽诉衷肠,说自己这些年的隐忍,说自己的无可奈何,说自己将顾天冬拱手送人的心酸不舍,说自己如何迷途知返,希望左红昭可以帮忙劝劝顾天冬。
  “只要天冬说一句‘愿意’,我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要,去实现我的承诺,和她一起离开长安。”言犹在耳,沈家洛却不再是那个眼神坚定的男子,他如丧家之犬,从背影都能看得出他的沮丧与失落。
  杀害谭渠先的罪名,不是说定就定的,何况将这个罪名放在兵马大元帅深受皇上重用的沈家洛身上,孟泊川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
  可是……可是孟泊川不是说杀害谭渠先的是路南琛吗?
  左红昭想追上前,跑了几步又停下了。“此时不是去询问这件事情的好时机。”左红昭心想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向沈府内跑去。小丫鬟在身后大喊:“红姑,你要去哪里啊?
  “去救你们沈夫人!”要不是小丫鬟一直在身后跟着,左红昭早就使用法术去到沈夫人房间了。如今,却只能箭步跑着。
  “嘭!”左红昭一脚将沈夫人的房门踹开,冲上前将沈夫人手中的杯子打翻在地。
  沈夫人愣住,奇怪地看向左红昭。
  左红昭蹲下身,拿出手帕,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拿起。
  沈夫人看着左红昭的举动,突然笑了:“我没有放天星粉进去。我只是口干了,喝口水而已。”
  “你把天星粉都交给我。”左红昭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沈夫人笑:“红姑,你应该恨我才对。”
  “恨你什么?”左红昭问。
  “你是顾天冬的好朋友,顾天冬和沈家洛之间,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有诸多阻隔。”沈夫人将杯子拿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左红昭走上前,拿起另一个杯子,沈夫人便顺手也给左红昭倒了一杯。
  “顾天冬和沈家洛的事情,发生在你出现之前。哪怕没有你,沈家洛也不会轻易放下一切,去选择顾天冬。何况,你才是沈家洛明媒正娶的妻子。”左红昭喝了一口茶:“天冬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她在沈府的冷遇,也不是你造成的,是沈家洛做给其他人看到,于你无尤。”
  “我是可惜顾姑娘的。”沈夫人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虽然听起来毫无逻辑可言,但是我从内心里是可惜顾姑娘的。可惜她痴心错付。”
  左红昭默默认定了心中的猜想,但仍然不死心地问:“你见过路南琛吗?”
  “路南琛?那个剑客吗?我没有见过他。”沈夫人想了想,转身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被布仔仔细细包着的物件,递给了左红昭。
  左红昭接过,将布打开,是铠甲的一部分。在铠甲上,赫然写着“谭”字。
  左红昭怔怔看着,怪不得沈夫人说“顾天冬‘也’是一个可怜人”,原来这另一个可怜人是她自己。左红昭真是恨透了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是皇上赐婚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江白芨还是顾天冬,又或是沈夫人,好好的爱人就这样被拆散。
  左红昭将布重新包好那一小块铠甲,准备递给沈夫人,却被沈夫人拒绝了。
  “怎么?”左红昭好奇。
  沈夫人突然跪下:“上天怜悯云裳,让云裳可以认识红姑。云裳本想用红姑去要挟孟捕快,以求他秉公处理沈家洛。如今看来,是云裳小人之心了。不知云裳可否求红姑一件事?”
  “沈夫人说便是。”左红昭想扶起沈夫人,沈夫人却坚持着,左红昭只好说:“你若是不起来,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决定不会帮你。”
  沈夫人听到左红昭这么说,只好站起来,本来身子就弱,情绪突然激动让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左红昭担心地看着她,沈夫人笑了笑:“没事的,老毛病了。红姑,你叫我云裳吧,‘沈夫人’这个称呼犹如烙印,于我,不过是多年梦魇。”
  “好。”左红昭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多余,沈夫人即使不自杀,只怕凭着她现在虚弱的身体,也活不长久:“云裳,注意身体。”
  “大夫说了,我是‘忧思过多’。”沈夫人笑:“这样也好,我才有理由和沈家洛分房。”
  沈夫人看向左红昭:“你走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和沈家洛夫妻感情并不好。”
  “嗯。”左红昭没有否认:“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对天冬做过分的事情,你没有动机杀她。”
  沈夫人苦笑:“天冬姑娘喝下了我给沈家洛准备的酒,她是代沈家洛去死的。”
  “那杯酒,天冬知道有毒?”左红昭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难掩惊讶。
  “我不知道。”沈夫人摇摇头:“我请天冬姑娘来,并不是我的本意,是沈家洛向我要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天冬姑娘会和沈家洛临时交换酒杯。是沈家洛提起的,他应该不知道我在他的酒杯里放了天星粉的。”
  左红昭叹了口气:“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再忍忍?”
  “我等不了了。沈家洛要通过削弱我父亲的军权去向李明英邀功。”沈夫人无奈地说:“红姑,你能不能帮我……把抒怀带走?”
  “抒怀?”左红昭问。
  “是我的孩子,今年两岁多了。沈家洛被抓,杀害谭渠先不是小罪,整个沈府都很难幸免,只是抒怀还小,他不应该卷入这些事情里。”沈夫人乞求着。
  左红昭只好点头:“好。我答应你。”
  沈夫人笑了笑:“说到底,是我下的毒害死了天冬姑娘。我会拿命去还。”
  左红昭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扶沈夫人到床上,再次想将包好的小块盔甲还给沈夫人,沈夫人想了想,又递了回来:“帮我烧了吧。”
  “真舍得?”左红昭问。
  沈夫人笑了笑:“种种痴往,都因舍不得。不舍,不得。何必留着它,让事情更复杂呢?”
  沈夫人喊来了小丫鬟,叮嘱让小丫鬟将抒怀交给左红昭后,称自己累了,没有去送左红昭,也没有去见自己的儿子抒怀,躺在床上,安静地睡了过去。
  在沈夫人的梦里,她不是沈家洛高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她只是父母和兄长宠爱的云裳。
  谭渠先是与她情投意合的爱人,他在西北征战胜利后,如约回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生了一对儿女,琴瑟和鸣,好不快乐。
  在梦里,谭渠先没有被剑客杀死,她也没有被迫嫁给沈家洛,更没有在大婚当晚偶然听到沈家洛就是放出悬赏令的人的这件事情。
  在梦里,她永远快乐。
  而这个梦,也因为太过快乐,她一睡,便没有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