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晚上，王一博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梦见了重庆的雨夜。

  他如曾经一般蹲在巷角，灯是一样的灯，雨却比记忆里的要大，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明明隔着衣物，却是沁进骨髓的冰凉刺痛。

  视线被塞进帽子和口罩的缝隙。

  他等人出现，可左等右等，人就是不来，只有这盏孤灯照见的地方能依稀看到模糊的线条，光线之外比记忆中黑的多，仿佛只是一片虚空，从未存在。

  万籁俱寂，连落雨都无声。

  这是假的，他告诉自己。

  王一博猛然起身，冲向那片黑暗——

  

  “哐”的一声，他撞开了烘焙屋的门。

  四周萦绕着奶油的香气，灯光明亮勾人食欲，巨大的玻璃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就好像刚刚的景象不曾有过。

  他是茫然的。

  然而，欲望占了上风，他顾不上多想，买了小面包，坐在熟悉的角落。

  老板娘收了钱，便转身消失在厨房。

  小面包搁在垫纸上，他还在等。

  窗外人头攒动，每一帧却都像是循环播放。三分钟前听见的话，看见的人，发生的事，都会在下一个三分钟内重演。

  他怎么会来？

  王一博毅然推门——

  

  短暂的失重感后，他一脚踏上了舞台。

  灯光暗下来，台下灯牌炫目，所有晕开五官的脸都在无声欢呼。

  他跳下了台。

  人群开始骚动，数不清的面孔撞撞而来。

  他拨开人群，艰难地挤向场后安全通道的楼梯。

  所有人维持着疯狂的姿态定格在原地。王一博呼出一口气，迈步，然后一脚踩空——

  

  落体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他却在短短十几秒内回溯了许多场景。

  丧尸围城般的见面会。

  雅致清丽的淮扬菜馆。

  灯光下闪着金光的酒液。

  始终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砰——

  他落了地，顺手扶了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这是酒店的天台。

  是烟花齐放的那个月夜。

  可记忆中的月亮并没有出现，城市天际线上亮着的灯也只照着他一个人而已。

  江边的呼声很远，夜很冷。

  奇怪，明明是夏天……

  烟花蓦然绽放了一朵。

  王一博抬眼。

  火星敛去光芒时，仿佛开了0.5倍速。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暗下去，连余烟都不见。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仅仅放了这一朵。

  可江边的人依旧如痴如醉。

  鲜明的对比，莫大的讽刺。

  江边声音又近了，好像就在耳边：

  “烟花怎么还没放啊？”

  王一博：“放过了。”

  “什么，没有放啊？”

  王一博：“真的有一朵，刚刚。”

  “明明没有，我们都没看到。”

  王一博：“我看见了。”

  …………

  声音消停了一会，又突兀响起。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王一博望了眼漆黑的天：“哪有月亮？”

  毫无回应。

  说呀，月亮在哪里？

  为什么我看不见？

  那烟花是真的假的？

  他到底在哪里？

  …………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就像可溶性油墨沾了水，一点点消融，向下流淌。

  出奇的平静。

  

  王一博醒来时天还没亮。

  兴许还未从梦境中抽离，他定定望着天花板。

  他想，他也许是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夏日庆典，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稍纵即逝的烟花。

  光灭了，烟尽了，人散了。

  夏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