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拉炮声后,彩色的纸片伴着人们的欢呼在空中翩然而下。带着圣诞礼帽的孩子们互相追逐,在人群中嬉笑奔跑。跑在前头的孩子一个不注意被厚实的地毯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下巴被磕了个正着。好在地毯比较厚实,缓解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但孩子还是疼得立刻大哭了起来。
站得离他不远的女子几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扶起了他。女子半蹲着搂着孩子,捧起他的脸,用自己的手帕抹掉粘在他脸上的灰尘。“有哪里摔着吗?疼不疼?”
孩子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女子微微一笑,温柔地牵起孩子的手。“告诉阿姨哪里疼,阿姨帮你揉揉。小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哦。”
男孩指了指下巴,女子一手捧着孩子的脸,用手帕轻轻地捂着男孩的下巴,缓慢却又温柔地在男孩磕着的地方按揉着。
“Jim!”
男孩的母亲这时也跑了过来,男孩看见母亲撒娇着一头栽进了母亲怀里。男孩的母亲搂着孩子,对女子道:“李秘书,谢谢你。”
李芸桦摇了摇头,笑道:“Jim刚刚摔了一下,不过应该没事。”
男孩搂着李芸桦的脖子给了她一个甜甜的吻和一句“Merry Christmas”后,由母亲牵着手离开了。
李芸桦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派对吵闹得让她有些不能呼吸了。她离开主会场走到室外,冬日的寒气让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孩子柔软的身体和奶声奶气的嗓音并没有随着醉意而消散,那感觉仍留在手掌上,印在脑海里。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李芸桦想,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她现在也该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和叶明杰的孩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谷嘉元好不容易摆脱人群,一转身只见李芸桦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外。“你穿得太少了。”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披上李芸桦的肩。
“谢谢你,嘉元。” 李芸桦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匆匆忙忙地低下头。
即便她已经很小心地去掩饰,谷嘉元仍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沙哑。他无数次万幸他放下了一切带着她来到这片新的大陆。一年里,他看着她从一具行尸走肉恢复到如今会笑会正常生活的状态。只是偶尔,在她以为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会露出不想让他看见的表情。那个时候,他知道她在想着他。
“我就不可以吗?”环上她的肩,他低垂着头在她耳边问。
李芸桦微微动了一下,谷嘉元立刻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身后的宴会厅内众人拍着手唱起了圣诞歌,歌声和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出名为幸福的乐章。而在这似是远离尘嚣的窗台的一角,两人的呼吸声或浅或深地交叠在一起。
“忘了他吧,让我给你幸福。”
是他先认识她的,如果没有叶明杰,他们本该幸福的。
“嘉元……”
在条件反射地试图推开谷嘉元未果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后,李芸桦放弃了这个念头。夜和寒冷渐渐吞没彼此,惟有他在耳边吐露的一字一句是那样清晰。她也曾想过无数次,如果没有叶明杰,是不是她和嘉元也许早就有了结果。她不知道这一切都到底都是谁的错,到底该去怪谁?是刚愎自用的伯父,纵容伯父的父亲,当初未留只字片语就离开的嘉元,还是傻得天真的自己?她想了一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但她知道,即便过去能够改变结局却不会变,她依然会如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他。
“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谷嘉元将她拥得更紧,垂下的头发与她的发丝绞缠在一起。“等我有了足够和他匹配的能力,那时候我会把叶明杰这块伤疤从你心里挖走。” 他扳过她的肩,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到那时让我来给你幸福。”
月亮躲进了云床里,夜渐渐深了。派对进入到了尾声,台上的表演早已结束,宾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和好友们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和对新年的展望。
“我们进去吧。”
李芸桦点点头,在抬起头的瞬间她愣在了原地。落地窗正对着宴会厅东侧的墙,而现在有那样一个男人面对着落地窗靠在墙上,他的目光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直直地望着窗台这边。距离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唯有一缕白烟从他指缝间冉冉而起。
李芸桦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花了一年的时间所修建的闸,几乎就要在这一瞬间被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感情冲毁。她张了张嘴,就在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时,谷嘉元的手揽上了她的肩。“芸桦,怎么了?”
她眨了下眼睛,人们依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欢笑着,穿过人群,宴会厅的另一头已然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思念至极而幻化的浮光掠影。
李芸桦哀伤地笑了笑,拉紧了身上的大衣。
“没什么,走吧。”
没错,那不可能是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们已经结束了,从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起,他带给她的爱也好,恨也好,痛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随着最后一丝烟草的燃尽,烟渐渐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室外的温度接近冰点,穿着谷氏制服的男子却忍不住擦了把冷汗。
“叶先生,目前就是这样,有新的动向我会向您汇报的。”
“嗯。”
叶明杰嗯了一声,仍然遥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宴会厅。
男子想了想道:“叶太太只是谷先生的秘书,他们……”
叶明杰转过头,男子那后半句话因为他的眼神而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猛地收拢五指掐灭了烟蒂,叶明杰淡淡地瞥了男子一眼。“有消息及时联系。”
男子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一直到叶明杰驾车离开才长舒了口气。他突然明白,在这位诚仁银行的新任董事长面前,有些事情你最要永远都不要去提。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昭告世人又一年冬天的来临。与三年前不同,如今窗户下的码头上已是人头攒动一派繁忙的景象。户外工作的人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天空中降下的雪花,他们仰着头欢呼着庆贺着冬天的到来。
“怎么一个人穿得这么单薄站在这?”
谷嘉元脱下身上的大衣,披上对方的肩。
女子带着淡淡的笑容和一丝丝的满足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码头上好热闹,之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地方已经变得这么热闹了。我记得我们刚租下这栋楼的时候,那还什么都没有呢。”
谷嘉元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温柔的笑爬上他的嘴角。
“是啊,谢谢你在这三年一直支持我,忍受我的各种任性和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将适才进来时就捏在手上的信封递给对方。女子在心中默读过信封上的字字句句,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信封。看来,时候到了。
“这是最后了。”谷嘉元环上对方的肩,轻柔却不失力气地拥住眼前的女子。“如果我得到了一切。”他低下头,贴在她的耳侧耳语,“我希望能从你那里得到肯定答复。”
一片雪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窗户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室内更加温暖的温度,雪花并没能停留多久就渐渐消融了。
女子抚过窗户上留下的水迹,她能感受到站在她身后的人带给她的温暖。人心中的冰冷,是不是同样也能因为他人给与的温暖而融化呢?
老爷子退休后,谷家也迎来了第二位掌舵人。新的领导者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在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张诚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天的会议下来他也是有点吃不消了。这也难怪他老板自己不来派他前来代打,今天的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谷嘉元这三年在欧洲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出色,他用自己的实绩让今天完全成了走过场的形式会议。
“谷先生,恭喜你了。”即便累得想尖叫,作为自家老板的代表,张诚还是挂上了营业性的笑容恭喜对方。
谷嘉元的脸上也有些疲态,不过更多的是一种胜利后想要与人分享的难耐的雀跃。
“谢谢,抱歉,我先走一步了。”谷嘉元拦住负责接待的谷氏员工问了句,“李秘书在哪?”对方给他指了个方向后,他几乎有些急不可耐地离开了。
张诚打着呵欠一步三晃地走着。这栋谷氏总部的大楼还真是大,自己也算来得多了,可若一个不注意还是会在这迷路。他一拐过转角,前方两个本在交谈的男人立刻停了下来。张诚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他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对方。
“老板,你怎么过来了?”
叶明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那边结束了?”
原本同他在说话的似乎是个谷氏的员工,胸口挂着带有谷氏标志的银色徽章,在这栋大楼内办公的员工每个人都带着这样的徽章。男人大概没想到会被人看见,除了些微的尴尬外,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夹紧了手里的文件夹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从旁边的消防通道迅速地离开。
张诚转了转眼珠,他那伟大的爹妈给他的智慧告诉他现在可不是开口问的好时机。更何况叶明杰的脸色如常,似乎同刚才那人只是偶遇一般。他转了个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张诚嬉皮笑脸地跟了上去:“老板,下次您老行行好还是找别人来参加这种会吧,又臭又长,一点悬念都没,我无聊地直打哈欠还不能打瞌睡,屁股都坐疼了。”
叶明杰这几年依然是寡言少语,张诚不过是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并不期待对方的回复。两人没走几步前面的叶明杰突然停了下来,张诚险些刹不及撞上对方。
“老板,怎么了?”
谷氏总部的大楼因为业务不同分成东西两侧,两侧之间用落地玻璃区隔,距离近到能将另一侧看清又足够远到不会各自干扰。
张诚顺着叶明杰的目光往前看,在玻璃幕墙另一侧的人是刚刚被董事会选为谷氏新掌舵人的谷嘉元,他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对方一半的身体都被挡在谷嘉元身后,张诚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胸口同样带着谷氏的银色徽章,看穿着打扮像是谷嘉元的秘书,不过似乎又不是这样。两个人站得很近,谷嘉元执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对方的手指。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因为距离的关系,玻璃幕墙另一侧的张诚并不能听见。不过即便听不见眼前所见也足够猜到两人谈话的内容了,谷嘉元环上对方的腰,在把女子揽进怀里的时候低头吻上了对方。
乌哇,谷嘉元还是那么风流啊,这次竟然对谷氏内部的女人出手了。张诚不禁在心里表示各种羡慕。他侧头打量他老板,叶明杰似乎只当是看了一场戏,这场戏也就值得他为之停留这短短的一时片刻,他甚至没有把这场戏看完的打算。
“这边。”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过刻意选了与之前不同的另一条路绕道而行。张诚咋了咋舌,立马跟了上去。自家老板和谷嘉元认识多年,看样子对他的风流韵事见怪不怪了,不过那个女人的身影倒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谷嘉元上任的庆祝酒会摆在了市内的一所酒店内,除了谷氏总部的员工外,宾客们包含了与谷氏有合作的公司以及谷氏主要的几位董事。这些人彼此之间就算不是多好的关系,不过总也是认识,打过几回交道。李蕴一进场立刻就被几个熟人给拉住寒暄了几句,他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一转头,谷嘉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坏笑。
“哟,咱们的主角怎么一个人这么冷冷清清地站在这里?”
“啊啊,我是主角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啊,你可是看上去比我还吃香啊。”
李蕴挑了挑眉道:“我和某人不同,可是品行良好的青年才俊啊,那几位好爸爸们可都盘算着给我介绍相亲呢。”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本应和谷嘉元在一起的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妹子呢?”
“在那边。”
李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大厅的另一侧找到了正被几个谷氏的年轻女职员团团围住的人。
这个人啊,竟是连想都没想,怕是一开始就不曾把眼光移开了吧。
李蕴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错过谷嘉元望向对方时的眼神。“看样子离我改口喊你妹夫的那天不远了。”李蕴挑起眉,向对方举杯示意。
谷嘉元微微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秘书,谷先生下周就离开了吗?”
几个谷氏总部的女职员团团围住新任老板的秘书,希望能从她身上套出老板最新的消息。毕竟对方可是三年来一直跟随谷嘉元在欧洲东奔西跑的左膀右臂。
“嗯,等总部这边的交接事宜完成后,下周开始谷先生就会常驻亚太总部了。”
正如三年前成立亚太总部的初衷,谷氏今后的发展重心几乎全在亚洲,北美的总部渐渐会退化成区域的办公中心。
“哎,谷先生一走,总部这边又会变得冷冷清清的了。李秘书,真羡慕你能一直跟在谷先生身边。”
谷嘉元的秘书笑了笑没有接对方的话。
“对了,我记得谷先生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风流,和不少女星还有模特交往过呢。这几年到是一点这种绯闻都不曾听见过了。”
年轻的时候?李秘书强忍着笑意,她回头一定会告诉她的老板大人,他似乎已经被人认为脱离了“年轻”这个阶段进入到下一个时期了。不知道他知道大家的看法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李秘书,你一直跟在谷先生身边,我们的大老板怎么突然转性了,他是现在有了固定的女朋友么?”
眼见问题逐步发展到私人八卦,谷嘉元的秘书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了。不过也是自然,新任的大老板年轻帅气又还是单身,饶是谁都会这么八卦一下的。
谷嘉元征战欧洲的这三年里,李秘书一直都陪伴在他左右,对各种场合都应付自如,不过她也有交际上薄弱的地方。认真严谨的她最不擅长就是应对年轻女性的这些充满八卦精神的问题了,就在她感觉自己快招架不住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没有联系人跳出来,看来八成是个推销电话或者希望能采访谷嘉元的媒体,不过李秘书依然感激这适时而来拯救了她的电话。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她能做到她一定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即便是卖了她的老板也一样。“抱歉,我需要离开一下接个电话。”
宴会大厅内人声鼎沸,这会儿对方是用吼的估计也是什么都听不见。李秘书找侍应生问了路后穿越过道,一直差不多走到接近客房区的地方才接通了电话。打来电话的人看来也是非常执拗,这一路过来竟也没有挂断电话。
“我是李芸桦,请问哪位?”
她等了一会儿手机另一端并没有传来应答。李芸桦以为是所处的位置信号不好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到客房区稍微开阔的地方。
“请问是哪位,能听见么?”
手机里安安静静的连一点杂声都都没有。难道是信号不好?还是个恶作剧电话?困惑不解的李芸桦在犹豫要不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冷不丁被人从身后蒙住了双眼。
为了给住店的客人营造一个安静的居住环境,酒店的地上除了大堂外到处都铺着厚实的地毯,即便是穿着高跟鞋走过也不会发出一点的声音。李芸桦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一点都没注意到被人尾随了一路。她一惊之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在蒙住她眼睛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李芸桦注意到在眼睛被蒙上的时候,打来电话的人也切断了通信,她猜测这应该是想吓唬她的恶作剧,心里也立马有了对应的嫌疑犯。
她挂断手机,笑着道:“是嘉元吗?你这个今天的主角怎么也跑出来了,快点回去吧。”
“谷嘉元”保持着沉默,不过往前又跨了一步,这一下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站着。今天的晚宴需要正装出席,李芸桦穿了一件露肩的小礼服,两人现在近得李芸桦都能感觉到谷嘉元的体温。
“嘉元……?”
双眼被遮住总让人心里不踏实。李芸桦能感觉到谷嘉元的左手扶上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对方似乎低着头,她能感觉到那吹拂过她耳际,萦绕在颈项的气息。
“你把头发剪了啊。”
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惋惜在她耳边呢喃。
李芸桦一震,心几乎在一瞬间就蹿到了嗓子口。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踏了一步想甩开对方的手,对方比她更快一步,抓着她的胳膊用身高和力量上的优势将她困在墙壁和自身之间。
“听说谷嘉元在欧洲时身边有个固定的秘书,没想到竟然是你。”
叶明杰撩起一缕垂在她脸颊边的发拨过她的耳际,指尖擦过她的脸颊的时候李芸桦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以为她已经变得坚强了,她以为她已经能忘记这个男人了。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刻在心底的伤又岂会这么轻易地就痊愈呢?
“别碰我……”李芸桦别过头,躲开对方的手。“你已经得到了诚仁,事到如今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叶明杰对她刻意的避让到也没有露出半点的不悦,反倒是低声笑了笑:“说什么傻话,三年了,也是够了吧,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在说什么?还是他依然是在戏弄我,好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李芸桦没有办法从眼前的男人脸上看出丝毫的破绽来。即便过去三年,他依然是她最不懂的人。
“叶明杰,你要的一切我已经都给你了,求求你,别再戏弄我了。我只是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而已。”
叶明杰俯下身进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李芸桦试图别过头好躲开他的逼迫,叶明杰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目光。“你所谓的平静的生活是指什么,嫁给谷嘉元吗?”
他的手好冷,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他的心一样冰冷。这个人依然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是,我已经改变了。
李芸桦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叶明杰。即便心上的伤没有办法痊愈,她也已经勇敢道能够去承受这些痛了。
“即便如此,也和你没有关系。叶先生,你别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
对李芸桦的反抗叶明杰并不吃惊,无论是他略带嘲讽的眼神和脸上冰冷的笑容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他整了整衣袖,轻描淡写地道:“你是没有办法和谷嘉元结婚的。”
他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李芸桦心里陡然蹿上一股不安。
“我会在家里等你。”叶明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梢,滑过她的脸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掠过她耳际的敏感带。李芸桦用尽全力去抑制仍是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这让她倍感恐惧,她突然意识到只要叶明杰愿意,他仍能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叶明杰满意于手指下对方的反应,一切皆如他的预料。他的手压上李芸桦的肩,慢慢俯下身,两人近到几乎只有一掌之隔。这一次李芸桦没有挣扎,只是闭上眼睛别开脸,用这样的方式沉默地反抗着。
叶明杰轻轻笑着,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芸桦,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他松开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
李芸桦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上方的空调出风口仍然徐徐地吹出暖气,她却感觉丝丝寒意从被那个人碰过的地方渗入体内。
这一切绝不是结束,叶明杰离去前的眼神这样告诉她,而是开始。
在美国的交接事务处理完后,谷嘉元就赴亚太总部正式上任。虽然谷氏的总部仍然在美国,但业务重心已经转到亚洲,所以谷嘉元也选择了他一手建起来的亚太总部作为自己的常驻旗舰。
阔别三年,当初只有十数人的寒酸区域总部如今已经发展到有上百员工的规模。最早加入的那十几个人也已成为如今的中间骨干了。这些三年前被谷嘉元亲自招揽来的人自然是欢欣鼓舞地看见昔日的上司肩负着更重的责任回来,不过更让他们惊喜地是看见跟随谷嘉元一起回来的人。
“芸桦!”
已经升任亚太区销售总监的Paul一见面就给了李芸桦一个熊抱。
“这三年你去哪啦,当初怎么说辞职就辞职,”
当初和叶明杰离婚后李芸桦就决定断了和这边所有的联系。如今想来那时亚太总部才刚起步,自己这样说辞职就辞职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抱歉,Paul,那时候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李芸桦变了太多,包括Paul在内的几位老同事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她剪去了长发,穿上了职业化的套装,脸上淡淡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既干练又漂亮。但如今已经无法在她身上寻见昔日蓬勃的朝气,她变得成熟却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气。这背后的原因Paul并不是很清楚但他从李芸桦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其他人似乎也猜到了,突然间大家都不说话,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谷嘉元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去欧洲后芸桦一直都是我的秘书,这几年里帮了我很多。所以Paul,不好意思啦,虽然芸桦现在回来了,但我可没法将她还给你,我已经离不开她啦。”
他坏坏地笑着,半真半假地这样说着。大家笑成一团,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李芸桦也不自觉地跟着大家微微笑着。谷嘉元一直都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带给大家快乐。此时此刻,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从他轻搁在肩上的手上传来的温暖。
Paul是个工作狂,挖到他的谷嘉元也是个工作狂。和老部下寒暄一番后他就一头栽进了工作里,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楼道里的灯熄了大半,大半的员工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转角的茶水间还隐约透着光,从门缝里传出阵阵的咖啡香味。
谷嘉元被咖啡味勾引,寻着香味摸进茶水间,茶水间里的小桌上摆着刚煮好的咖啡,还摆了他喜欢的对街面包房做的手工点心。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凭空生出来的,买来咖啡和点心的人这会儿还在忙碌着把剩下的咖啡倒进保温杯里。
谷嘉元想自己大概正在克制不住地微笑,不是为了咖啡和点心,而是为了那带来这些的人。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这层楼的员工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了,所以像他这样走上去拥紧对方也没有关系。
“咖啡好香啊。”
怀里的人一瞬间浑身绷得紧紧的,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谷嘉元一愣之下松开了手。
“怎么了,芸桦?”
李芸桦转过身,微微低下头藏好眼底的慌乱。“没什么,被你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我正打算给你送过去呢。”
“被香味勾引出来的。”谷嘉元左手揽着她的腰,仗着人高臂长,右手伸到后面的料理台上拿了块正在装盘的饼干往嘴里塞。“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这家店门口的长队我在办公室里都瞧得见。”
“嗯?我平时难道对你不好吗?那等会儿我可要重新调整你明天的行程,让你连说‘不好’的时间都没有哦。”
李芸桦皱着眉佯装生气,谷嘉元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瞬间变成苦瓜脸,他半张着嘴,嘴里还含着咬了一口的饼干,平日的英俊潇洒早跑九霄云外去了。
“好啦好啦。”李芸桦忍俊不禁地笑了。“开个玩笑,老板大人,我哪里敢啊。”她微微侧过头,把垂下的头发拨回耳际。“我只是想谢谢你在Paul面前替我解围。我知道他那时想问又不忍问三年前的事。”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你根本不用谢我。”谷嘉元抬起她的脸。“我那时承诺过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快乐,我不会再让人那样伤害你。”
他的真诚其实不肖言说,从他这三年来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里李芸桦就能感觉到,所以她才会在谷嘉元继任谷氏后答应他交往的请求。
神应该还没有放弃她所以才将谷嘉元带到她的身边,她能够再一次拥有幸福吧。
李芸桦抓紧了谷嘉元的衣袖,在他俯下身的时候闭上眼睛。
若是嘉元,一定可以给我幸福。
“咳咳……”李蕴猛咳了几声,忍着笑看着眼前两个迅速分开后满脸尴尬的人。“不好意思,门没关我就进来了。别介意我,你们可以继续。”
谷嘉元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臭小子,坏了我的好事还装无辜。
李蕴眯起眼笑得跟狐狸似的。怎么样,谁叫我是你大舅子,有本事揍我啊。
两人这番电光火石间的眼神交流李芸桦当然是半点都没察觉到,她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话题转开注意力。“哥,你怎么过来了。”
李蕴走到她跟前,不着痕迹地把李芸桦拉离谷嘉元的身边。“你两走了那么久第一次回来,我当然是来给你们接风洗尘的啊。”
“是啊,说得没错,你这个地头蛇当然应该请我们。”谷嘉元立马说道。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一家能让李蕴刷爆卡的店了。
李蕴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心思,他两手一摊愁眉苦脸道:“你看我现在不过是个靠每个季度那一点可怜的分红过日子的无业游民,今天来厚着脸皮说给你们接风洗尘,实际是想着你们接济我一顿晚饭讷。”
臭小子,你穷个屁,就想敲我一顿晚饭。谷嘉元恨得牙痒痒的。李蕴这家伙仗着是芸桦的族兄占尽自己的便宜,偏偏他还真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好了。”李芸桦一边勾住一个。真是的,这两个人都这么大了还那么孩子气。“都别吵了,我可饿惨了,我请客,快走吧。”
三人最后还是去了一家李蕴挑的店。他到底还是真心想替两人接风的,提早两天就在这家颇具名声的餐厅订好了位子。
“那首先就恭喜嘉元新官上任啦。”
“谢谢。”谷嘉元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李芸桦见他喝得有些猛,不免又想起一年前谷嘉元和一爱喝酒的美国人比酒量后喝醉的事来。不过今日情况特殊,若这时候提醒谷嘉元似乎又不太合时宜。李芸桦担心着谷嘉元的身体,又犹豫于该不该说,在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谷嘉元握住她的手,侧过头轻轻道了一声:“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再喝醉的。”
谷嘉元带着李芸桦一走就是三年,就是一般的普通男女也早就走在一起了,何况这两个本来就有感情基础的人,在李蕴的想法里他们两早就是一对了。如今他俩这番默契的举动让李蕴觉得自己完全就成了个电灯泡了。“我说,这日子一晃也有三年了,你们两决定好什么时候修成正果么?你们可得抓紧啊,千万要在我抱得动的时候让我抱抱我的小外甥。”
谷嘉元看着李芸桦但笑不语,李芸桦已经尴尬得满脸通红了。好在这时候服务生开始上主菜,李蕴也没逼着李芸桦继续交代个明白。服务生端上三份主菜后又拿出了一瓶红酒准备替三人打开。“等一下,我只点了一瓶酒,这瓶是什么?”李蕴在订位的时候就和餐厅经理约好了今晚的菜单,考虑到两人刚回来还没完全适应,他只点了一瓶红酒。
服务生慌忙鞠躬道歉道:“啊,对不起,是我忘记说明了。这瓶酒是那边那位先生给三位点的。”
李蕴转过头去,坐在他们侧后方那桌的人举起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对方眼底的笑容让人感觉他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也给他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叶先生,请问这酒现在要开吗?”
叶明杰离开座位,不紧不慢地走到李蕴这边。“今天是老友重聚的日子自然要有好酒庆祝,请帮我们把酒打开。”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除了服务生使用开酒器时发出的些微声响外,其他再无一点声音,连人的呼吸声都轻得可怕。明明是在餐厅这样的公共场合,只有这一角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我来吧。”
叶明杰微微倾倒瓶身,红酒顺着瓶口淌落进玻璃酒杯里。他就这样不慌不忙地在一片压抑的气氛里替在坐的三人以及自己斟满酒。酒落进杯子里的声音像阴暗里伸出的手搔弄着每个人心底那个不想去打开的箱子。
他想干什么?
联想到叶明杰在美国时的举动李芸桦心里弥漫着一股不安。谷嘉元一声不吭,但是握紧了李芸桦的手。叶明杰瞥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微微笑着把酒瓶放回桌上。
“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叶总,原本听说叶总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南亚拓展计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蕴摇晃着手里的玻璃酒杯,不冷不热地笑着。
虽然在叶明杰和李芸桦结婚后,李蕴就彻底被排挤出了诚仁的经营层,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清楚诚仁里发生的事,他依旧还是代表李家的股东。叶明杰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李蕴不是只纸老虎,他也绝不会纵虎归山。
“时隔三年芸桦和嘉元才回来,我当然得来给他们接风洗尘啊。”叶明杰说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明杰。”
突如其来的低沉的嗓音让李芸桦心里一跳。
“我那时候已经说过,我们再不是朋友了。我只会接受朋友的进酒,所以这一杯我们还是免了吧。”
“是嘛……”叶明杰晃了晃酒杯,“那这是我作为朋友对你最后的友情了。”
叶明杰喝下了自己杯子里的酒,在把杯子放回桌上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塞进谷嘉元的手里。低头看了一眼纸条的谷嘉元,表情在一瞬间有过一丝动摇。
“那我先告辞了,祝各位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叶明杰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来时那样突然地离开了。李蕴一直忍到他走远了才问:“嘉元,叶明杰刚才给了你什么?”
谷嘉元笑了笑把手里的纸条收回自己的口袋里。“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原本愉快的气氛因为叶明杰这突如其来的到访被破坏殆尽。谷嘉元努力地说一些有趣的话题仍旧拉不回其他两人的注意力。叶明杰就像一根毒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他们的心底,存在着并痛着。
结束索然无味的晚餐,李蕴在离开前意外地被谷嘉元拦住了。
“抱歉,我有些事要回一趟公司,你帮我送芸桦回家吧。”
李芸桦听他这么说之前不好的预感纷纷涌了上来。“嘉元,既然是公事的话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家吧。”谷嘉元替她披上外套,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一样。
李芸桦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叶明杰刚才留下的那张纸条上肯定写了些什么。
“芸桦。”李蕴拉了住想要跟上去的李芸桦。“相信嘉元,他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李芸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谷嘉元不是个靠着家世血统上位的草包,他是真有那样的能力去挑起肩上的这副重担。但在美国叶明杰对她说的那番话总让她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李蕴见她一脸忧心忡忡问道:“怎么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是。”李芸桦摇了摇头,“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叶明杰在美国的时候来找过我。”
李蕴一下变了脸色,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是这样,你更加不要牵扯到这件事里,一切交给嘉元处理就好。”
“但是……”
李蕴的眼中漫过的是李芸桦不曾见过的凝重,他握着李芸桦的肩,力气大到李芸桦甚至觉得有些疼痛。李蕴的声音比他平时的说话声显得略低沉,那一字一句却像钉子一般敲进李芸桦的心底。“他已经从你身上拿走了他想要的一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来找你了。别再见他,别给他机会,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李芸桦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早就醒了过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匆匆洗漱后便赶往公司。这会儿离上班时间还早,但总裁室的灯却亮着。李芸桦端着咖啡进门的时候,谷嘉元正一脸凝重地盯着眼前的显示器,他昨天穿过的西装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敞着领口的衬衫有些皱巴巴的,和他的脸色一样,一看就知道是熬了一整夜。
“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呢,我可不记得我是那样剥削员工的老板啊。”
看到李芸桦,谷嘉元原本凝重的表情霍然而释。李芸桦走过去,把咖啡和早点放到他桌上。“这样不更凸现我是个好员工吗?”
“哎,可惜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如果其他人也能这样我就更轻松了。”谷嘉元笑着接过咖啡,右手压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连接着电脑的显示器瞬间一片漆黑。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李芸桦利用这微妙的时间差还是瞥到了一眼显示器上的内容。只这一眼就让那些沉在心底一晚的不安迅速膨胀发酵。在她进来之前,谷嘉元看的是他自己的邮箱,而最近的几十封都是他和在美国的财务总监往来的邮件。虽说现在是年度财报的结算期,作为总帅,谷嘉元和财务总监有邮件来往没什么稀奇,但一晚上这么多实在是非同寻常。
一杯咖啡下去,谷嘉元的脸上恢复了些气色。“芸桦,麻烦帮我订今天去美国的机票。”
谷嘉元这一句仿佛印证了李芸桦那些不好的猜测,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心跳骤然间加快。“什……什么时候?”
谷嘉元低头看了一下表。“尽量挑下午的航班吧,这样到那边的时候刚好是早上。”
李芸桦有点勉强地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订完票后我就回家收拾些东西,我们机场直接碰面好吗?”
谷嘉元突然露出像要分别似的不舍的表情。“这次回美国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就留在这里。”
“可是……”
“美国那边有Jane在,你就不用担心了,Paul的秘书最近不是在休产假嘛,你就留下来帮帮他吧。”
谷嘉元说的Jane是谷爷爷的秘书,跟着这位老帅已经十多年了。虽然只是一位秘书,但她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家公司。有她在那边照应,李芸桦这样资历的人是用不着过去了。
谷嘉元见李芸桦不说话伸拉住了她的手腕,李芸桦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谷嘉元揽上她的腰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你不要担心,什么事都没有,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都如此说了,李芸桦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谷嘉元脸上的表情在瞬间豁然开朗,阳光从窗外洒进室内,将一抹柔和的金色染上他蓝色的眼眸。李芸桦每次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就仿佛看到海一般。
谷嘉元抬起李芸桦的脸,原本环在她背后的手压上了她的后腰。李芸桦有过片刻的迟疑,但终究还是闭上了眼接受了这一吻。温柔、怜惜以及爱意伴着对方的唇和气息到达李芸桦的心底的时候,李芸桦也同时作了一个决定。
虽然答应了谷嘉元留在这边,但李芸桦还是坚持到机场为他送行。谷嘉元的飞机在下午1点的时候准时起飞。目送谷嘉元所搭的飞机平稳飞上天后,李芸桦拨响了一个星期前她在美国接到的那个未知姓名的号码。为什么这个人特意要出现在她眼前,为什么要特意给她打电话,这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在铃响后半分钟,对方接起了电话。李芸桦背后的广播刚好在播报航班信息,电话那一头的人轻笑了一声。
“谷嘉元是回美国了吧。”
他不是在猜测,而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你在哪里?”李芸桦用力握紧手机。“我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