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归豫从签到纸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签了个名,又在最后一页找到“Zhuangzhan YU”,却发现其后已经有了签到笔迹。字迹很眼熟,应该是本人。他起身在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四处张望,前几排有只手已率先举到空中轻挥。
俞庄嵁坐在前排,正回头向他打招呼。季归豫回了个点头,坐回原位拿出手机发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这几天麻烦你了。】
【何如雎一直在找你,下课之后见她吗?】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季归豫看见那颗的后脑勺向左晃了晃,像是在考虑。
【我知道了,晚点联系她。】
下课之后,季归豫收拾了东西在台阶边上等俞庄嵁走来。
“你脸上怎么了?”
俞庄嵁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痂,侧头道:“被松鼠抓的。”
季归豫嗤笑,语中不乏怀疑:“你没事跟松鼠玩?”
“楼姐,”陈辛觉回头看了一眼门帘确认人迹,“你知道介姐住在哪里吗?”
楼粤灵蹙眉,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笑:“你自己问她啊。”
“她电话关机很多天了,我联系不上她。”他跟着楼粤灵穿行在仓库货架间。
“你找她干嘛?看上她了?”
陈辛觉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有些正事想求她帮忙。”
“我不晓得她住在哪里,但老洪肯定知道,你问他去。”楼粤灵闻了闻保鲜盒里的酸菜,被变质的酸味熏得干呕。
“那好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辛觉正要走,身后人又说:“你这么怕老洪?”
他叹了口气,回身坦然点头:“他最近越来越容易发火……”
“你到底找介舒什么事儿?”楼粤灵把保鲜盒塞回原位。
“我欠了一笔钱,债主是她朋友,最近催得很紧,但我手头实在空不开。”
楼粤灵立刻明白过来,悲悯道:“那你找她也没用啊,那些人才不管你有什么朋友呢……”
“我知道,就是试试,我怕事情传到学校那边。”
她看着陈辛觉糟糕的面色,从他工作服口袋里抽出便签和笔,潦草写了个邮编:“你要找她得抓紧,我听老洪说他要让朋友把房子收掉,估计会直接上门清东西逼她走,就这几天了。”
关宜同在市中心的快消店逛了一圈也没见到合适的衣服,便调转方向想去华人城买点喝的。见两侧无车,她便闯了个红灯走过马路,迎面遇上愁容满面、脚步匆忙的陈辛觉。他分明看见了她,却没有停步,径直朝她身后走。
“哎,你干嘛去?前天接的那篇论文写了吗?”关宜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陈辛觉瞪了她一眼,抽回手愤懑道:“我现在没有空。”
“你有病啊?冲我发什么火?”她调转方向迈步追上他。
“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他直视着前方,速度丝毫不减。
关宜同把滑落的包带扯回肩上,追问道:“你听我什么了?写论文挣了那么多钱怎么不说?”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什么?”
陈辛觉忽然停步,冷眼盯着她:“你装傻吗?最近教学楼门口那些黑衣服的,你没看见?”
关宜同渐渐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他翻着白眼转过头:“餐厅、学校、公寓楼,我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那现在也跟着你呢?”关宜同放眼四下,没有找到可疑人物。
“他们应该知道我三点一线,只蹲守,不跟踪。”
关宜同舒了口气:“你借了这么多钱啊……那现在还剩多少没还?”
“利滚利,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他继续快步向前走。
“那你现在上哪儿去?”
“找人求情。”
“找人求俞庄嵁?季归豫吗?”
陈辛觉无语苦笑,摇头说:“季归豫就是他的马仔,找他有什么用?”
“那找谁啊?我认识吗?”她追问。
“之前餐厅的一个同事,你怎么会认识?”
何如雎一路小跑到食堂门口,对着干净到反光的玻璃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才沉着了呼吸推门而入。俞庄嵁很好找,这个季节他总是穿各种不同款式、颜色的风衣,显得人更加修长挺拔,她猜测这是在风大雨大的阴冷季节最实用的装束。
“庄嵁,中午吃面?这家超好吃的。”她悄然走到他肩侧,眼扫过墙上的菜单。
俞庄嵁垂眼,目光落在她被风吹红的鼻子上:“对,你吃了吗?”
“还没有。”她收话于此。
“你也吃这个吗?”他向后让了一步,伸手示意她向前走。
何如雎抿唇将头发捋到耳后,很快注意到他脸上的伤,对照着按在自己脸颊的相应位置:“这个怎么弄的?”
“无意弄到的,小事,”他扬了扬下巴,“轮到你了。”
何如雎赶上空开的队伍,对摊主报出菜名,还没翻包,身后的手就将银行卡扫在了付款机上。
她退开几步等待出菜,远远听见俞庄嵁打包了一份面。
这时候季归豫从披萨窗口端着盘子走过来,见何如雎已经如愿搭上了线,便没有去叫俞庄嵁,打算自行回避。
“归豫,你带她去坐吧。”俞庄嵁叫住他。
“啊?”季归豫回过头,何如雎刚接过面碗,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行,那我们先去找位子。”
何如雎拖拉着步伐走过来,不时回头望向俞庄嵁的方向。
“坐这里吧。”季归豫放下餐盘,替她抽出椅子。
“好,谢谢。”何如雎勉强落座,刚放下包又回头。
只一眨眼功夫,俞庄嵁已经不在原地,下午的食堂人头涌动,她彻底丢失了定位。
“他人呢?找得到我们吗?”何如雎着急地回头问他。
季归豫的手机一阵震动,他瞟了一眼屏幕,躲开何如雎的视线答:“他说有急事先走了,让我们慢慢吃。”
她放空一阵,并不动筷子,季归豫也因此一时没好意思下嘴。
“他是不是去见那个女的了?”
“不会……吧。”他低下头,卷起半块披萨塞进嘴里。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学妹都介绍给你了。”
季归豫一口噎住,猛灌了几口可乐:“这他的事儿我哪知道那么多啊?再说了,那学妹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我们也就在网上聊聊,面都见不着……”
关宜同和陈辛觉按照邮编找到路口,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这个地址准不准啊?跟着导航逛了好几圈了,到底在哪儿啊?”关宜同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揉着酸痛的脚踝。
“应该是对的,我再去问问路。”陈辛觉看了一眼时间,有些着急。
“哎,不用找了,”关宜同突然起身拉着他向后躲,“那好像是俞庄嵁。”
陈辛觉在转角探头,看见俞庄嵁提着一包东西穿过马路坐进驾驶座。等到汽车开出视野,二人才找去那间地下室,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门锁也没有破坏痕迹。
“他有钥匙……主人还不在家……”关宜同抬眼对陈辛觉推理道,“俞庄嵁是来替她取东西?他们在同居吗?”
“有可能,但应该不是在我们公寓,听季归豫说他前几天出城了,对门一直没人。”
“你意思是他们一起出城了?”
“我也说不准。”
“到这一步……何如雎和他算是凉了。”
关宜同从口袋里拿出电子烟,吐着白雾走上楼梯,接着被吓到猛然愣在原地——俞庄嵁的车不知何时调头来到了这一侧路边,其本人正坐在车内,放下了半扇车窗,神态自若地看着她。
陈辛觉疑惑地对着关宜同背影道:“干嘛不走?”
“嗨,庄嵁,你来找朋友?”关宜同迅速调整了情绪,声音很大,顺道给陈辛觉提了个醒,泰然走到车门边。
俞庄嵁没有否认,望向关宜同身后的陈辛觉:“你找她有事?”
“那个……饭店里……”陈辛觉堂皇地组织着语言,瞬间回忆起楼粤灵的话,“听说老板马上要来清空房间,所以想提醒她一下……但是电话联系不上,就……”
“那就替她谢谢你,麻烦你转告房东,那些东西她都不要了。”
陈辛觉恍然觉得自己的动机已经被识破,尴尬地轻咳一声:“好,我会转达的。”
“我有事先走了,回见。”俞庄嵁对关宜同点了点头,关上车窗离开。
俞庄嵁将车开回小镇时已经过了饭点,他从副驾驶座的地上拎起一众杂物,刚想下车,手机铃兀自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眉犹豫片刻,放下东西,不自觉间整理了自己的衣领,方才接通电话。
“小庄,处理掉了吗?”俞屹冬在电话那头问。
“处理好了。”他语气平静,说话间观察了一圈车窗外的景象。
“那就好,你之前瞒着不说,我还担心你念及旧情,事情做不干净。”
“没有,当时只是不确定她的身份,所以想弄清之后再说,没想到您消息这么灵通。”
那头吐烟声中掺杂着沙哑的轻笑:“知子莫若父嘛。”
“确实。”
“最近学习忙吗?”
“还行,就那样。”
“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我。”
“好,我明白。”
放下电话,俞屹冬又拿起桌上摊开的一打照片仔细翻看,“真是女大十八变,可惜了。”说罢,他抖了抖烟灰,交叉着脚翘上桌面,悠悠哼出小曲。